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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寵物公墓 25

第一部 寵物公墓

25

劉易斯站在樓下,呼吸時斷時續,心臟猛跳,腎上腺素急速通過全身。
啾吉卧在第四級階梯上,劉易斯被它絆了一下,差點跌倒。他及時抓住樓梯欄杆,否則可能已經摔斷骨頭了。
是斯蒂夫打來的,再次問他有沒有空打壁球,劉易斯同意一小時內和他在學校里的運動場碰頭。其實劉易斯真的沒這閑工夫,而且打壁球是他目前最不想做的事。但是,他必須出去,離開這隻怪異的貓。
這完全是劉易斯的一時誤判,昨天傍晚他怎麼沒想到,啾吉外表一點傷痕都沒有,它像是被車撞了嗎?
啾吉口鼻處的血已凝結成塊,它的鬍鬚里夾著兩絲綠色塑料碎條。
啾吉像喝醉酒般前後搖擺著,劉易斯注視著它,全身汗毛直立,若不是咬緊了牙關,他一定會大聲驚叫出來。啾吉從來不曾這樣子——它從來不會搖擺,無論動手術前或手術后,它從不搖擺。劉易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起了這樣一個念頭:這不是埃莉的貓,這是只不小心走進他車庫的貓,真正的啾吉仍在林岩間的那座石堆下安息。可是,這隻貓身上的特徵跟啾吉完全相同……一隻read.99csw.com破耳朵……一隻像被嚼過的爪子。啾吉小時候,他們還住在從前那幢小房子里時,埃莉關後門的時候碰傷過它。
劉易斯猛然轉身,連走帶跑地上樓。他把今早剛換的內衣褲,連同外衣統統脫下,丟進浴室的臟衣籃。他放了盆很熱的洗澡水,然後泡在浴缸里。
下午一點鐘左右,啾吉就像童謠中的貓咪一樣回家來了。劉易斯正在車庫做工,他想做一排壁架,這不是件小工程,他已經斷斷續續做了六個星期。他要把所有危險物品,例如一瓶瓶的擋風玻璃清潔劑、防凍劑、鋒利的工具等都放在架子上,讓凱奇拿不到。劉易斯正用鎚子敲一枚釘子時,啾吉走了進來,尾巴翹得高高的。
熱水的霧氣在他周圍升起,他感覺到熱水逐漸使他的肌肉放鬆,也使他的腦子鬆弛。待熱水變涼時,他已開始覺得睏倦,並鎮靜下來。
劉易斯小心地放下鎚子,將口裡含著的鐵釘吐到掌上,然後丟進他工作圍裙上的口袋裡。他走近啾吉,伸手抱起它。
劉易斯心想:再多了解一點,我就得住進精神病院了。https://read•99csw.com
劉易斯並沒有鬆手掉下釘鎚,也沒有一錘敲在自己的大拇指上——他的心跳加快,但沒有跳出胸膛,肚子里突然像長了根滾熱的鐵絲,但又瞬間冷卻,像根驟然大亮隨即又燒壞的燈絲。事後劉易斯對自己說:在這感恩節過後的晴朗星期五早晨,他似乎一直就在等著啾吉回來;好像在他原始的心底深處,他一直知道他們昨夜去米克馬克古葬場的意義。
這是活著的體重,劉易斯懷著病態的興奮感想道,出事前啾吉就是這麼重。這才是它活著的體重,它在塑料袋裡時比現在重了許多,它死時比活的時候重。
毫無疑問,這是啾吉。
劉易斯走出家門,他明知應該把貓放到外面去,可是他沒那樣做。當時,他覺得自己不可能願意用手碰它。
劉易斯心想:記住,它(而不是他)動過閹割手術。
一個腫脹的畸形影子出現在浴室的瓷磚牆壁上,像個小小的龍頭,又像怪蛇。有個東九-九-藏-書西碰到了劉易斯的肩膀,然後又滑開,劉易斯的身體觸電似的往上一彈,洗澡水濺濕了地上的踏腳軟墊。他同時轉身並向後縮,然後看見一雙泥污的綠色眼睛。他女兒的貓正端坐在馬桶蓋上。
劉易斯動作加快,套上一件襯衫,再將短褲、圓領衫和毛巾塞進有拉鏈的手提袋裡,快步下樓。
劉易斯的心跳加劇——頃刻間,這車庫好像開始在他眼前遊動。
劉易斯將貓碗放在地板上時,啾吉走過他身邊去吃,他發誓自己聞到一股泥土的腐臭味——好像就黏附在貓毛上。
啾吉口中和胸前的血跡……它的脖子扭轉的角度……
今晚我們再談談這件事,到時候你一定會更加了解……
但劉易斯是普通醫生,不是獸醫,也許他當時診斷錯誤。再說,在當時的情況下他也沒辦法仔細檢查。蹲在賈德森的草坪上,氣溫只有攝氏七度,傍晚天光昏沉,他又戴著厚厚的手套,這些因素都有可能……
哦,天哪!現在劉易斯了解的已經比他想了解的還多了。
劉易斯跨出浴缸,連忙擦乾身體。九*九*藏*書他刮完鬍子,快穿好衣服時,電話響了,電話鈴聲在這空屋子裡特別驚人。電話鈴聲響起時,劉易斯猛地轉身,雙眼大睜,雙手高舉。他慢慢把手放下,心臟狂跳著,全身肌肉里似乎灌滿了腎上腺素。
啾吉的耳朵朝後貼著,任人抱著它。劉易斯把它抱到太陽下,坐在石階上。這隻貓想到地上,但劉易斯仍然抱著它、撫摸它。此刻劉易斯的心跳又恢復正常了。
啾吉回來了,就像童謠中的貓咪一樣,這有什麼了不起,大驚小怪。
啾吉站起來,伸展肢體……望著他的時候好像在笑。
「出去。」劉易斯嘶啞地說。
啾吉注視了他一會兒——哦,天!它的眼睛不一樣,有些異樣——然後跳下馬桶。它落地時少了一般貓兒那種不可思議的優美姿態,它笨拙地搖搖晃晃,腰腿碰著浴缸,走出浴室。
想想你在公路上看過的那些被車碾死的土撥鼠、貓、狗,肢體肚腸五顏六色,灑了滿地。
現在,顯而易見的是:啾吉被撞昏了,被提到米克馬克古葬場下葬時,它正陷入無知覺狀態,但沒有死。九九藏書俗話不是說貓有九條命嗎?幸好劉易斯還沒有告訴埃莉啾吉的死訊!她永遠不會知道啾吉差一點就完蛋了!
他把啾吉放進屋裡,取出它的藍色|貓碗,打開一罐鮪魚與牛肝混合的貓食。劉易斯用湯匙把貓食從罐子舀到碗里時,啾吉發出高低參差的叫聲,同時來回摩擦著劉易斯的腳踝。貓兒的摩擦動作讓劉易斯全身冒起雞皮疙瘩,他得咬緊牙關才能忍住不一腳把它踢開。它身體兩側的毛太厚太光滑——令人厭惡,現在劉易斯覺得,就算這輩子再也不摸啾吉,他也不會覺得遺憾。
劉易斯退後,站著看啾吉吃它的食物,他聽見它咂嘴——以前啾吉吃東西會咂嘴嗎?也許吧,但劉易斯沒注意到。但不管怎樣,咂嘴的聲音很難聽。埃莉會說很噁心。
劉易斯在啾吉頸部的厚毛處觸探著,他記得昨天傍晚啾吉的頭是那麼容易扳動,但他感覺現在手上觸摸的是結實的筋腱與肌肉。劉易斯把啾吉舉高,湊近看它的口鼻。一看之下,立刻把它摔開,劉易斯單手矇著臉,兩眼閉緊。整個天地都在晃動,劉易斯整個腦袋裡充滿令他作嘔的昏眩——他記得飲酒過度瀕臨嘔吐之際便是這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