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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米克馬克族古葬場 39

第二部 米克馬克族古葬場

39

「我們開到那裡,埃倫上前敲門,可是沒人應門,於是我們繞到房子後面,父子倆果然在那兒。比爾坐著,一大罐啤酒在手。蒂米站在後院睜眼瞪著血紅的落日,他整張臉紅得像剛剝了層皮。比爾……他看來像發胖了七年後,有個魔鬼找上了他,他的體重至少掉了四十磅。他的眼窩深陷……左邊嘴角不停抽|動著。」
「事到如今,我們也沒辦法。我們正準備離開時,漢尼伯說:『比爾,願上帝幫助你。』」
「『比爾,別來這套吧。』我說,當時我很生他的氣。『說不定什麼時候,只要軍方把那軍用棺材挖出來,一定會發現裏面是空的。除非你把你兒子搬走之後不嫌麻煩還裝了一棺材石頭。但我想你沒那麼做。我知道怎麼回事,漢尼伯知道,喬治跟埃倫也都知道。你自己心裡有數,比爾,你在森林里乾的事給你自己和鎮子惹上麻煩了。』」
「是真的。」賈德森含糊地說,「老天,是真的!很久以前我常去班格爾市一家妓院。很多男人都嫖過,當然也有很多男人一輩子都走在正路上。我有時候會有那種換換胃口的衝動——也可以說是種本能。會去尋求陌生的肉體,或花錢跟別的女人玩些對妻子說不出口的花樣。劉易斯,這不是什麼可怕的罪惡。我八九年前就不再這麼做了。而諾瑪如果知道,她也不會跟我離婚。不過她心裏的某個部分,某個甜蜜溫柔的部分大概就會永遠死去了。」
劉易斯緊抓住賈德森的手。「我們明天葬了凱奇,就葬在班格爾,他會在班格爾長眠。我不打算再去寵物公墓,也不會再往那後面走。」
「不,我是說因為我的引導使你認識了那地方的魔力,那地方才促成凱奇的死。劉易斯,我是說我的好意害死了你兒子。」
「可是蒂米充耳不聞,他轉頭對喬治說:『老頭子,你那孫子正盼著你早點死掉,這樣他才好接收遺產。他只想要錢,他以為你的鈔票都鎖在班格爾的東方銀行保險箱里。所以他當著你面討好你,背地裡和他妹妹都叫你老木腿。』劉易斯,蒂米的聲音變了,變得很惡毒。如果蒂米說的都是事實,那喬治的孫兒就真的說過同樣惡毒的話。」
「這時候,蒂米朝我們走來。劉易斯,他連走路都不對勁。他走起路來像個老頭,先把一隻腳抬高、落地,再抬另一隻腳,然後拖著腳走,就像螃蟹一樣。他的兩隻胳臂吊在身體兩邊晃動。他走近時,你可以看見他臉上的紅斑,像膿皰又像燙傷。我猜德國兵的機關槍想必差點把他腦袋打爛。」
「比爾說:『上帝從來沒幫過我,是我自己幫自己。』」
「人人都知道蒂米死了,《班格爾日報》和埃爾沃斯的《美國人報》都登了訃聞,還刊了他的照片。送葬那天,全鎮大概一半的人都去了。但今天瑪嘉莉竟看見他在往馬房的路上——步履蹣跚地走著。二十年後,瑪嘉莉臨終前把她那天所見的景象告訴了喬治,後來喬治對我說,她非把這件事說出來不可,她那樣子,好像心裏已經被這件事折磨了許多年。」
「那是種機關。劉易斯,我不認為他眼睛後面有什麼思想存在,我認為九_九_藏_書那種東西與蒂米本身有點什麼關係。很像無線電信號……從某個地方傳來的信號。你望著蒂米時,你心裏會想:如果他碰我,我一定會馬上尖叫。」
「夠了。」劉易斯啞聲說,「我聽夠了。」
「我們聊了又聊,最後決定一起去巴泰門家。我就算再活八十年,也不會忘記那天晚上的事。那天真熱,比地獄里的鉸鏈還熱,太陽下山時,顏色像內臟一樣鮮紅。我們誰都不想去,但又非去不可。諾瑪比我們都了解這一點,她借故把我叫進房間對我說:『別讓他們猶豫不決,老賈,你一定要把這件事弄清楚。這件事太可憎了。』」
過了一會兒,賈德森接著說:「蒂米只講我們的壞處,只找缺點。但上帝知道世人都有缺點,不是嗎?兩三天後,有人看見羅琳兩眼瘀青,鼻孔塞著棉花,搭火車離開了綠洛鎮,事後埃倫絕口不提此事。喬治一九五〇年過世,他有沒有留什麼財產給孫兒孫女,我毫不知情。漢尼伯後來被革職,原因正如蒂米所說的,我不會告訴你蒂米說了什麼,你也不需要知道,就說他盜用鎮上的公款吧,這應該夠接近了。後來有傳言說他可能會被起訴,但始終沒走到這一步。不過丟了這工作也夠他受了。」
沉默,無語。
「『是又怎樣?』比爾大聲說,『那也跟我不相干!我兒子回來了。蒂米前幾天回來的,他得了炮彈休克症,現在有點古怪,可是用不了多久他就會正常了。』」
「蒂米身上有股墳地的氣味,死人的氣味,內臟腐爛后的臭味。我瞥見埃倫用手捂著鼻子跟嘴。那股臭氣實在難聞,你會以為馬上就要看見他頭髮里爬滿了墳地的蛆——」
「誰都不想先開口,所以我先問比爾:『聽說你兒子在義大利陣亡了。』」
劉易斯覺得胃裡不舒服。他啤酒喝得太急太多。他有預感,過不了多久啤酒就會全部從他胃裡翻湧出來。
賈德森停了下來,點了支煙,他搖熄火柴,隔著藍色的煙霧注視著劉易斯。賈德森的故事雖然荒謬透頂,但他眼神中沒有絲毫虛假。
「『錯了?』」我說。
「耶穌基督!」劉易斯說。
「她說蒂米只是站在那裡,兩手垂在身邊,頭往前伸,像是就要往前倒下的拳擊手。她說自己嚇得心跳加快,動都不敢動,她還說看見蒂米轉身時就像醉漢一樣,一腳往前伸,另一腳原地旋轉,差點摔倒在地。她說蒂米的眼睛看向他,她嚇得渾身發軟,於是手一松,滿籃剛洗好的衣服掉在地上沾滿了塵土。」
「蒂米在路上來回不停地走,有天,哦,大概是七月三十號吧,我從火車站下工回家,郵局主管喬治、副鎮長漢尼伯,還有消防隊長埃倫正坐在我家門廊上喝冰茶,諾瑪也在。曾經在鐵路工地工作、但因為意外而被鋸斷一條腿的喬治,正用手擦著義肢的頂端,https://read•99csw.com因為天氣只要變熱變濕,他的腿就不舒服。」
「『我嚇死了,不想談這件事。』瑪嘉莉說,『也不想跟我媽媽或任何人談。等我上天堂的時候,如果耶穌要我告訴他,我也許會說。不過我不相信我看到的。』」
「我想,你的意思是說,那地方知道凱奇會死。」劉易斯說。
「『政府出來找什麼麻煩?』」我問他。
「喬治不住後退,木腿一歪,他跌倒在地,弄翻了比爾的啤酒罐。劉易斯,他那張臉白得跟你的汗衫一樣。」
「『瑪嘉莉,你病了?』喬治問道,『你的臉白得像海鷗翅膀。』」
「還有好些人見到過蒂米,但大半都已作古,包括斯特拉頓太太在內。像我這樣的老廢物有幾個還活著,如果你問對人,他們會告訴你……我們看見蒂米沿著帕德森路,在他家東西各一英里之間來回地走。白天走,夜裡也走,襯衫在褲腰外面,臉色蒼白,頭髮像釘子一樣立著,褲襠拉鏈有時候也沒拉上,還有他的臉……看起來……」
「答應我一定不去!」賈德森嚴厲地說,「一定不去。」
「嗯。蒂米對著埃倫看了一陣,好像帶著笑容——你可以看見他的牙齒——接著蒂米開始用低沉的聲音說話,他喉嚨里好像塞著石頭,你得湊近他才能聽得見。『埃倫,你老婆在藥店跟她同事亂搞。你怎麼想?她高潮的時候會高聲尖叫,你怎麼想?』」
「比爾的嘴不停抽|動,額頭冒出豆大汗珠。就是那時候,我發現比爾瘋了。跟那……跟那怪物住在一起怎麼能不瘋?」
「第三天夜裡,巴泰門家的房子失火。」賈德森說,「整座房子都燒平了,埃倫說,毫無疑問一定是有人縱火。房子從一頭到另一頭都被澆滿了煤油,火熄了三天後還能聞到一股油煙臭味。」
「我不相信。」劉易斯聲音不穩地說。他不曾、不會、也不能相信。
「『那你知道葬在悅景墓園那棺材里的是誰的屍體?』」埃倫問比爾。
「比爾扶起喬治,同時對他兒子大吼:『蒂米,住口!住口!』可是蒂米照說不誤。他說了些漢尼伯的壞話,又說起我來。這時候蒂米越來越瘋,並開始發出怪叫。我們先是倒著走,然後拔腳就跑;我們把手架在喬治腋下拖著他跑,他系假腿的帶子纏住了,木腿轉了個方向,結果鞋子前後顛倒,一路刮著草地。」
「『弄錯了。』」比爾對我說。
賈德森打量著劉易斯。
「可是這些人也有優點。我就這意思,一般人很難記得別人的優點。大戰前,漢尼伯發起募捐籌建東部總醫院。而埃倫為人最慷慨,喬治則一心一意為郵局服務。蒂米說的只有壞處,記得的也只是壞處……因為蒂米知道我們對他不利。劉易斯,去從軍打仗的蒂米本來是個好青年,人雖古板,但心地善良。但是那天下午我們見到面對血紅落日的……是個惡鬼,可能是魔鬼,或是殭屍。也許找不出適當的字眼來形容他,但米克馬克族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父子倆都燒焦了,不過法醫驗屍后,說蒂米看起來已經死了兩三個星期。」
「早先——我是指一次大戰時——火車還會停read.99csw.com奧林頓這一站,比爾·巴泰門租了靈車來接貨車運回來的兒子遺體。棺材由四個車站服務員——我是其中之一——抬下車廂。我們把蒂米抬進那輛凱迪拉克行李廂。從前因為怕屍體腐爛,所以要儘快送到墳地下葬。比爾站在一旁,像石頭一樣面無表情……我說不上來,你也可以說他的臉是乾的。他沒有流淚。」
「知道私事?」劉易斯往前坐了些。
「『我他媽怎麼知道!』」比爾說,「『再說我他媽也管不著。』」說完他起身去拿煙,結果香煙掉了一地,他撿香煙時弄斷了兩三支。
「呃,可是過了不久,別人也說看見蒂米。一位斯特拉頓太太——大家都叫她太太,但她可能還是個老處|女,也可能離過婚或者跟丈夫分居——她獨自住在十字路口一幢小房子里。她有很多爵士樂唱片,如果你肯花十塊錢,她可以幫你開個小舞會。斯特拉頓太太說,她站在門廊,看見蒂米走到門前的路邊停了下來。」
「蒂米說:『老木腿,他們一旦發現原來你一九三八年炒股票就把錢賠光了,現在一窮二白,他們不就倒霉了?喬治,他們不就倒大霉了嗎?』」
賈德森的眼睛此刻又紅又腫。劉易斯想:老人流淚時的確不好看。可是當賈德森隔著餐桌伸過手來時,劉易斯還是伸出手緊緊握著。
「好長的一天啊。劉易斯,時候不早了,我說的比我原本想的多了九倍。」
賈德森到此停住,胸口不住迅速起落。
賈德森停了一下,像在考慮什麼,然後微微點頭說:「劉易斯,比爾看起來就像遭了天譴。」
「斯特拉頓太太說,蒂米的眼睛灰濛濛的,全無生氣。劉易斯,蒂米望著斯特拉頓太太咧著嘴笑……後來他開口講話,問她是不是還留著那些爵士樂唱片。斯特拉頓太太馬上跑進屋裡,一星期不敢出門。」
「被食人怪摸過。」賈德森說。他深深吸進一口氣,屏息然後吐氣,最後看了看手錶。
「你沒聽夠。」賈德森說,「你還沒聽夠。我講的遠不如實際可怕。如果不是親身經歷,誰也想象不出有多可怕。劉易斯,他是死人,是活著的死人。而且他……他……他知道別人的私事。」
賈德森站起身來。「劉易斯,我告訴你,我可能害死了你兒子,或者應該對你兒子的死負責,我不是故意誇張。米克馬克族知道那地方,但那不一定就是他們弄出來的。米克馬克族來自加拿大或俄國,甚至亞洲。他們在緬因州住了一千年,也許兩千年,很難說,因為他們沒有在這土地上留下深刻的痕迹。如今米克馬克族又離開了……就像我們遲早會離開一樣。不同的是,我們留下了深刻的痕迹——好壞都有。劉易斯,不管誰來誰走,這片土地永遠存在。這片土地是任何人的財產,但擁有者離開時不會連土地的秘密一同帶走。那是個邪惡、受詛咒的地方,我不該帶你去埋那隻死貓的。現在我明白了。當你知道什麼對你的家庭和自己有利時,你就會感覺到那古葬場的魔力。我不夠堅強,無法對抗那股魔力。因為你救過諾瑪,我想為你做點什麼,九-九-藏-書結果那地方把我一片好心變成了惡意。那地方有種魔力……我猜它的魔力像月亮一樣有周期。它曾經一度極盛,我怕現在又是它極盛的時候了。我怕它在利用我,通過你兒子接近你。劉易斯,你懂我的意思嗎?」賈德森向劉易斯投來懇求的眼光。
「老賈。」劉易斯說,「蒂米說你的……是真的嗎?」
「『噓,蒂米。』比爾說。他臉色很難看,好像馬上就要嘔吐或是昏倒。『別說了。』」
「『我們可能得挖墳開棺。』漢尼伯說,『你知不知道我接到國防部的電話,他們要查清楚我們是不是把別家母親的兒子當蒂米埋了。』」
「『太不像話了!』喬治對我說,『我局裡一個女郵差拒絕遞送帕德森路的信,這還不算什麼;政府又半路殺出來找麻煩,那就太不像話了。』」
「所以,父子倆都被燒死了。」
「我們一起坐漢尼伯的車去——他這狗狼養的真有辦法,弄到很多A級配給票,所以我們坐在車裡猛抽煙。劉易斯,我們都怕,怕得要命。只有埃倫講了句話,他對喬治說:『比爾·巴泰門在十五號公路旁的森林里搞鬼。』我們都不說話,我記得喬治點了點頭。」
「『你看他不是好好站在那兒嗎?』」比爾又說。
「什麼?」劉易斯麻木地說。
「我答應。」劉易斯說。
「我記得——但可能記錯了——蒂米下葬那天是七月二十二。大概四五天後,瑪嘉莉看見蒂米朝約克馬車庫的方向走去,瑪嘉莉是個女郵差,她嚇得差點把車子開下公路。她回到郵局,把郵袋和還未送完的信件扔在喬治·安德生的辦公桌上,同時對他說,她要回家睡覺。」
「漢尼伯說他接到國防部一個金斯曼中尉的電話,這位金斯曼中尉的工作就是專門排除愚蠢及惡意傷害的行為。金斯曼中尉說國防部收到四五封匿名信,所以他開始注意這件事。假如只是一封信,國防部不會當一回事,假如這幾封信全部出自同一人的手筆,他們會通知治安機關去抓瘋子。但這些信是不同的人寫的,從筆跡就看得出來。信上寫的都是同樣荒謬的事——如果蒂米·巴泰門死了,那在帕德森路上走來走去的一定是個活屍。」
「你知道,有些故事和影片講到海地的活屍——我可不知道是真是假。但蒂米就像影片里的殭屍那樣拖著腳蹣跚而行,一雙沒有生氣的眼睛盯著前面,動作笨拙緩慢。劉易斯,蒂米就像殭屍,不過比殭屍多了點什麼。在他眼睛後面有點什麼,有時候你看得出來,有時候又看不到。劉易斯,就在他眼睛後面。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劉易斯,『可憎』是諾瑪說的,親口說的。她又在我耳邊悄悄說:『老賈,要是發覺什麼不對勁就拔腿快跑。你顧不了他們的。記著我的話,發覺不對就快跑回家來。』」
「蒂米轉過頭來,望著我們咧嘴一笑。光只看他笑就夠嚇得你尖叫了。他又轉回頭面對夕陽。比爾說:『我沒聽見你們敲門。』那當然是謊話,因為埃倫敲門的聲音連聾子都聽得見。」
「瑪嘉莉說,蒂米面無血色,穿條舊粗布褲子,一件褪色的法蘭絨獵裝,那天的氣溫大約不下攝氏三十二度,https://read.99csw•com但瑪嘉莉說,他的頭髮從腦袋後面豎了起來,眼睛像嵌在麵糰上的兩顆葡萄乾。她告訴喬治她見鬼了,所以嚇壞了。」
「『我想各位都知道回去的路。』比爾說,『我用不著跟你們解釋,或對你們作什麼聲明。我接到電報那天,我這條命就算是完了。不過我兒子又回來了,他們沒有權力搶走我兒子。他才十七歲,他是他媽媽留下的唯一命根,把他弄去打仗就是他媽的不合法。所以我說操他的陸軍,操他的國防部,操他的美國政府,也操你們的奶奶!我把他弄回來了,他會慢慢恢復正常。我就對你們說這麼多,各位打哪兒來就回哪兒去吧。』」
「漢尼伯說,金斯曼中尉準備派人或親自前來調查,軍方要弄清楚蒂米到底是死了還是逃兵,或是發生了別的什麼事,反正軍方不能容許任何檔案有錯。他們要弄清楚,如果埋的不是蒂米,那墳墓里的到底是誰。劉易斯,你看得出這下麻煩大了。我們坐著喝冰茶,聊了一小時。諾瑪問我們要不要三明治,我們都不要。」
「呃,都燒死了。不過他們在房子失火前就死了。蒂米胸口中了兩槍,警方發現比爾手上握著他那把柯爾特點四五口徑手槍。看起來是比爾先打死兒子,把屍體搬到床上,再澆煤油,然後自己坐到收音機旁的安樂椅上,划火柴點燃,然後飲彈自盡。」
可是,劉易斯的腦海深處,那個意圖依然存在——就像一星跳躍的、忽隱忽現的願望之火苗,未曾消失。
「埃倫怔住了,他喘著氣,說不出話來,你看得出他受的打擊很重。現在埃倫住在養老院——快九十了吧。那時候他才不過四十來歲,鎮上傳了些關於埃倫第二任太太的流言。她是埃倫的表妹,一次大戰爆發前,她到綠洛鎮來跟埃倫夫婦一起生活。後來埃倫的原配不幸去世,一年半后,埃倫娶了表妹羅琳。他們結婚的時候,羅琳還不到二十四歲。沒多久,人們開始傳起她的風言風語。鎮上男人覺得羅琳作風開放、輕佻,予取予求。女人則覺得她太不檢點。我想埃倫也聽到過風聲,所以他終於開口叫道:『閉嘴!閉嘴!否則不管你是什麼東西,我都要揍你!』」
「蒂米的遺體先被送到費恩街的格林斯潘殯葬公司,也就是現在的新富蘭克林洗衣店對面。兩天後,他被以軍人儀式葬在悅景墓園。劉易斯,我要特別告訴你:蒂米去世十年前,巴泰門太太生第二個孩子時難產去世了,這點和後來發生的事有很密切的關係。如果第二個孩子活著的話,第一個孩子去世時做父親的痛苦自然就會輕一點,你想是嗎?第二個孩子還在的話,老比爾可能就會想到,悲傷的不止他一個,兩人可以相互安慰。所以從這點來看,你幸運多了,太太和孩子都還好好地活在人世。」
「最後,我看見蒂米·巴泰門站在晒衣繩邊的草坪上,夕陽照得他滿臉通紅,斑點粒粒可數,他的頭髮亂蓬蓬的,滿是塵土……他邊笑邊叫:『老木腿!老木腿!戴綠帽的烏龜!還有嫖妓大王,再見!再見!』然後我們聽見他的叫聲……尖聲怪叫。」
「我不覺得長。」劉易斯說,「你的故事很吸引人。告訴我結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