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切爾要求承辦喪事的負責人主持一場不帶特定宗教色彩的葬禮，負責人讀了《馬太福音》中的一段，開頭是「受難的孩子到我身邊來吧」。劉易斯站在墳墓一側看著站在對面的岳父，古德曼也看了他一眼，然後垂下頭。古德曼今天已無鬥志，他眼下的皮肉腫得彷彿郵袋，白髮從他戴的黑色絲質小圓帽周圍冒出來，在微風中輕輕拂動。古德曼的腮邊長滿參差不齊的黑灰色鬍鬚，讓他看起來更像個酒鬼。劉易斯竭力往好處想，但還是不能對岳父產生半點同情。

賈德森躬身往車裡看。「雷切爾，你覺得怎麼樣？」

劉易斯點點頭。

賈德森輕輕碰了碰她的肩頭，接著轉向埃莉。「小可愛九-九-藏-書，你還好吧？」

復活……哦，是個恰當的字眼。

「劉易斯，你好嗎？」

「哦，真好。」賈德森說，「你拖著雪橇，我敢說凱奇一定很喜歡。埃莉，他是不是很喜歡坐雪橇？」

等儀式主持人念過「阿門」，劉易斯便挽著雷切爾的手帶她離開。雷切爾嘴裏嘀咕抗議著——劉易斯，拜託讓我多待一會兒——但劉易斯很堅持。他們朝停車的方向走去。劉易斯看見殯葬公司代表從賓客手中接下握把處印著殯葬公司名字的黑傘再交給助手，由助手把傘插入傘桶。劉易斯右手握著雷切爾的臂膀，左手牽著埃莉戴白手套的小手，埃莉今天穿的就是上次參加諾瑪告別儀rｅａd•99ｃsw•ｃoｍ式的那套衣服。

「我以前常常拖著他玩。」埃莉哭著說，「凱奇坐在上面笑得很開心，玩完了進屋，媽咪會給我們沖可可，叫我們『把靴子收起來』。凱奇一聽就會抓著靴子，舉得高高的叫：『靴子！靴子！』他叫得好大聲，你的耳朵都會被震痛。媽咪，對不對？」

劉易斯送妻女上車時，賈德森走向他們。看樣子，賈德森昨夜也沒睡好。

劉易斯避開賈德森的眼睛。目前他不能為埃莉做什麼，她得靠自己游出悲傷的苦海。目前，劉易斯的思緒被死去的兒子全部佔滿。

「還好，老賈。」雷切爾低聲回答。

「我很好。」埃莉說話時故意咧出鯊魚般的九_九_藏_書笑臉，以示她真的很好。

當時劉易斯以為埃莉會拒絕示人，沒料到她竟羞怯地把照片遞給賈德森。賈德森用他粗大的手指小心拿著，他的指頭看起來很醜很笨拙，只適於操作壓路機傳動桿或製造火車挂鉤等粗活，可是那些指頭也曾靈巧得像魔術師或外科醫生的手那般拔出凱奇脖子上的蜂刺。

雷切爾打算開口，但劉易斯在她上臂捏了一下，所以她才沒開口。

「乖孩子，我知道你很愛他。」賈德森將頭伸進車內親了埃莉一下。他縮回身子那一剎那，用冷冷的眼神掃過劉易斯與雷切爾。雷切爾與賈德森的目光相遇時有點困惑不解，並有點受傷的感覺。但劉易斯了解賈德森的眼神在責備他們：你們為埃莉做了什麼？你們的兒子死了，可是女兒還活著，你們為她做了什麼？read.99csw.com

凱奇的白色小棺材放在棺箱頂端的架子上，墳地周圍鋪著綠得刺眼的塑料布，這片色彩鮮亮的人工材料上還擺著幾籃鮮花。劉易斯的目光越過殯葬公司代表的肩膀望出去，看到此地是片低矮丘陵，墳墓散布其間，一座羅馬建築風格的大石碑上刻著「費普斯」。從「費普斯」的碑頂望去，劉易斯瞥見一節黃色的東西，他望著那黃色物體，這時葬禮主持人正講到「讓我們低頭默禱」。劉易斯花了幾分鐘才想到，那是架起重機，先停在那邊才不會引起參加葬禮的親友注意。待儀式完畢后，九_九_藏_書那個歐茲魔法師就會把香煙在他恐怖的工作靴上捻熄，然後起重機會開過來，把他兒子與陽光永遠隔離……至少隔離到最後審判日所有死人復活那天。

凱奇下葬的時間是下午兩點。雨已經停了，天上還飄著破碎的烏雲，大多前來送葬的親友都撐著殯葬公司提供的黑傘。

埃莉點頭，同時直掉眼淚。

「我相信那時候你們一定很快樂。」賈德森說著把照片還給埃莉。「埃莉，雖然他不在了，可是你可以永遠留著跟他在一起的回憶。」

雷切爾點點頭。

「我會的。」埃莉說著用手抹去眼淚。「克蘭德爾先生，我愛凱奇。」

「你拿的是什麼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