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了——跟驚醒他的聲音不同。是門上活葉的吱嘎聲。

「住口！」賈德森大聲喊道，躍身撲向面前這個穿著入殮衣服、身體搖晃不穩的小怪物。啾吉突然從它一直蹲伏的暗處衝出來，對賈德森發出兇惡的嘶嘶聲，耳朵向後貼著腦殼。這隻貓憑著一股衝勁將賈德森絆倒，切肉刀飛出手中，落在褪色而不平的地板上，刀口及刀柄在滑轉中換了方向，噹啷一聲碰到牆板，再滑到冰箱下面。

廚房面東，第一道曙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淡淡的，帶著乳白色。雖然不太明亮，但已足夠看清一切。

它蹣跚地朝賈德森走近兩步，鞋子在塑料地板上留下兩道泥痕。它伸出一隻手來，好像要和賈德森握手，另一隻手藏在背後。

賈德森往後退，試著運用他的頭腦，企圖在面對臭味的情況下保持理智。哦！好冷——這東西連寒氣一併帶來了。

解剖刀在他手上一拉，劃出一條長長的傷口。

「哦，耶穌基督！」賈德森支起身體，抬起右手準備抵擋。此刻他眼前出現一個幻象：那把解剖刀好像同時出現在凱奇手掌的兩面。賈德森覺得臉上開始滴下九_九_藏_書濕濕溫溫的東西，他明白那是什麼。

「諾瑪早死了，沒人會為你哭喪。」凱奇說，「她真是個賤婊子。賈德森，她和你的每一個朋友都睡過。她讓他們搞她的屁股，她最喜歡開後門，如今她在地獄受火刑。賈德森，我在地獄里親眼看到她。」

凱奇·克里德身著下葬時穿的衣服走了進來，上裝的肩部和胸前翻領上長滿青苔，白襯衫已被苔蘚弄髒。凱奇細柔的金髮上沾著泥塊，一隻眼睛往上翻，注視著空中，另一隻眼睛則牢牢盯著賈德森。

賈德森心裏明白，他心裏非常明白。他知道自己不是在守望時打瞌睡，他是在某種力量的驅使下才睡著的。

賈德森屏息留神靜聽，聆聽心跳之外的聲音。

賈德森在黑暗中拖著腳移動。

賈德森對自家的一切聲響都很熟悉——地板和樓梯的吱嘎聲，風吹屋外檐槽發出的尖嘯聲。他對剛才所聽到的聲音也同樣熟悉，是門廊與前面走道間的那扇厚重大門開了。把已知的這點和驚醒他的聲音加起來，賈德森知道，剛才發出聲音的是門廊的紗門彈簧扣。

「老頭子，我要操你！」這披著凱奇軀殼的鬼怪哈哈大笑，對著賈德森的臉吹出臭氣。「我要操你！我要操你們全部……我要！」

賈德森揮手抽打，同時抓住凱奇的手腕，凱奇的皮膚像碎紙般脫落，掉了賈德森滿手都是。

再一刀。

是啾吉。它蹲伏在走道上的進門處，發出那陣駭人的叫聲。它的兩隻眼睛像對燃燒的混濁燈籠。接著，它的目光轉向另一邊，盯住與它一起進屋的那個身影。

廚房門開了，貓先進來，賈德森看看貓，然後抬頭瞭望。

一陣奪人魂魄的嗚嗚聲，頃刻間嚇得賈德森全身的骨頭都結成了冰。從九-九-藏-書墳墓回來的不是劉易斯的兒子，而是邪惡的鬼怪。

凱奇對賈德森咧嘴冷笑。

腳步聲慢慢從走道靠近客廳。

解剖刀往下砍，一刀。

賈德森退向廚房方向，他忽然記起水槽旁的抽屜里有把切肉刀。

「劉易斯？」賈德森試著再叫一聲，但冒出喉頭的只是低微的哀鳴，因為他已聞到來者的氣味，是骯髒的沼澤味。

賈德森腳下一陣不穩——是貓正繞著他的兩條腿轉圈子，弄得他站不住。貓又開始叫了，賈德森一腳把它踢開。貓兒齜牙咧嘴，對賈德森發出恫嚇的嘶嘶聲。

賈德森舉起切肉刀說：「來吧，不管你是誰，把你的玩意兒亮出來，看看我們誰操誰。」

賈德森·克蘭德爾的身體猛然一震，醒來時差點跌下椅子。他不清楚究竟睡了多久。可能只睡了十五分鐘，也可能是三個小時。他看看手錶，再過五分鐘就五點了。他覺得九九藏書這房間里的每樣東西好像都離開了原來的位置，由於坐著睡覺的緣故，他的背部從上痛到下。

「賈德森，你聽著。」它先低聲說著——接著突然張大嘴巴，露出細小的乳牙，它的嘴唇雖然不動，口中卻冒出諾瑪的聲音。

「凱奇？」賈德森終於恢復了雙腳的力氣。「凱奇，是你……」

「住口！」切肉刀在賈德森手中顫抖。

門一開，進來了兩個影子。其中一個影子比另一個看來更具體些。

這樣一想，賈德森開始恐懼起來。不過還有別的原因更令他恐懼萬分：是什麼驚醒他的？在他的印象中，似乎有某種響動，有……

賈德森知道自己又被騙了，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這會是他最後一次受騙。張著嘴的貓在他腿上，兩眼火紅，像滾水壺般叫著。接著，凱奇走上前來，露出得意的鬼笑，血紅的眼睛睜得如月亮般渾圓。這時，它的右手從背後伸出來，賈德森這才看清它手裡握著劉易斯的解reaｄ•9９ｃｓｗ.ｃｏｍ剖刀。

又一刀。

「哈啰，賈德森。」凱奇對賈德森說出童音未改但足以聽懂的話語。「我來把你這又臭又爛的老靈魂送進地獄。你曾經跟我過不去。你以為我不會來找你算賬，操你的老屁股嗎？」

賈德森能夠辨認昏暗中的臃腫形狀，可是看不清細節。他試圖站起睡麻了的兩條腿，腦子裡拚命要求著多給他點時間，他需要多點時間，因為他太老了。面對蒂米·巴泰門已經夠可怕的了，而那時候他還年輕力壯。

我的上帝！好臭。

不，都不是。

他的脛骨碰上廚房的活動門，便順勢推門進去。他仍看不見來者的真面目，不過賈德森可以聽見他的呼吸，可以看見一隻蒼白的手前後擺動——手裡有樣東西，但賈德森分辨不出是什麼東西。賈德森一進廚房，門便自動合攏，他轉身急忙跑向置物抽屜，拉開后在裏面摸到切肉刀的木柄。賈德森抓起刀子再奔向廚房門，他總算恢復了一些勇氣。

「劉易斯？」賈德森往外叫道。不是劉易斯。那是被派來懲罰他這驕傲虛榮老頭子的什麼人，或者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