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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偉大而恐怖的歐茲魔法師 59

第三部 偉大而恐怖的歐茲魔法師

59

「非常謝謝你!」雷切爾說時差點掉下眼淚。「我剛才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雷切爾朝那扇門走去,鞋跟敲得地板噹噹作響。她彷彿在一種變形器中行走,越走人就變得越小。那幅古城圖像在空中飄浮,越飄越高,那個雕花玻璃門把手很快就與她眼睛齊平。雷切爾伸出手去抓門把……就在她碰到門把前,門突然打開。
——像凱奇的腳。
雷切爾的腦子試圖排除這個念頭。
鈴聲比她記憶中的更響,但並不悅耳——在寂靜中發出刺耳的啞叫。雷切爾嚇得往後一跳,冒出毫無幽默感而激動的笑聲。她等著賈德森來開門,可是始終聽不見他的腳步聲。四下一片沉靜。雷切爾心裏在爭辯,是否有必要再轉動一次那蝴蝶形門鈴。忽然,門後傳來了聲音,那聲音完全出乎雷切爾意料之外。
「哦,這連小孩子都會修。」卡車司機說,「可是奇怪,從來沒見過新車會出這種毛病。」
喵嗚!
所以她被耽擱的這段時間已經足夠——
足夠讓無法挽回的事情發生。
啾吉張開嘴,露出尖細的牙齒,又是喵嗚一聲。
劉易斯是對的,我們根本不該把它閹掉,動過手術后它就從來沒正常過。劉易斯說閹割后的貓會失去獵殺的天性。這一點他倒說錯了,啾吉還是照樣喜歡獵捕小動物。它——九-九-藏-書
空屋子,無人回答,寂靜無聲。
澤爾達站在雷切爾面前。
「沒有。」雷切爾說道,同時她又想起那種感覺,覺得像是奔進一個巨形彈弓的橡皮筋里。
啾吉抬起一隻腳爪,用舌頭舔著,它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雷切爾的臉。
「我能付你錢嗎?」雷切爾怯生生地問。
雷切爾打算動腦想想,可是逐漸浮現在她腦中的卻是她姐姐澤爾達。不該在賈德森可能出事的時候想澤爾達。他是個老人,他可能跌傷了?
不過,雷切爾並不是怕驚醒賈德森。她覺得神經緊張,自從昨夜發現不打瞌睡竟如此困難后,她便深懷恐懼。然而此刻她心裏產生了新的恐懼,而且是與那些小腳印有關,那大小正像——
凌晨五點鐘,當賈德森正在抵擋那把來自他好友克里德醫生黑色醫藥包里的解剖刀時,當她的女兒被噩夢嚇醒,僵直地坐在床上尖叫時,雷切爾開下高速公路出口,抄近路經過離墓園不遠的哈蒙街,再駛過班格爾市與布魯爾鎮之間的大橋。五點十五分,她開上十五號公路,直奔綠洛鎮。
雷切爾在原地移動雙腳,左前右後,右前左後,不知該怎麼辦。好像一切都是預先安排好的,引她到這裏來。而且……
她駝著背,身子扭曲,由於身體過度變形,她已經變成了一個侏儒,不過六十厘米高。不知為何,澤爾達身上穿的是凱奇的殮服。但的確是澤爾達,她的眼睛露出瘋狂般的喜悅,她的臉色暗紅,的確是澤爾達在叫:「雷切爾,我終於回來找你算賬了,我要把你的背扭得跟我一樣,我要你永遠下不了床,永遠下不了床,永遠下不了床——」read•99csw.com
啾吉怎麼進來的?是賈德森放它進來的嗎?為什麼?
她神經質地笑笑。足夠做什麼?
雷切爾試著推門,誰知門竟沒有上鎖。啾吉坐在走道上,尾巴卷著腳。貓身上的毛有暗色痕迹。雷切爾心想那應該是泥上,但她又看到貓須上沾著成串的紅色液體。
往這方向去想,別老想著小時候的夢——在夢裡打開衣櫃,澤爾達會頂著一張齜牙咧嘴、發黑的臉跳出來。夢裡洗澡時,排水口內會有澤爾達的眼睛盯著你看。夢裡在地下室,澤爾達會潛伏在傢具後面。夢裡……
啾吉蹲在澤爾達一側肩頭,澤爾達的面容在游移、變化。在不斷增長的恐懼中,雷切爾認出眼前不是澤爾達——她怎麼這麼糊塗?原來是凱奇。他的臉色不是暗紅,他滿臉都是血。他的臉腫得厲害,好像受了重傷后被一雙笨拙而漠不關心的手把臉皮勉強縫合起來。
她從來沒有上來過,樓上走廊唯一的一扇窗子朝西面對小河,這時候的光線依舊陰暗。走廊筆直寬闊read.99csw•com,直通屋后,櫻桃木造的欄杆閃著柔和雅緻的光彩。牆上掛著一幅古希臘雅典衛城的圖片。
喵嗚!……喵嗚!……喵嗚!
「有根電瓶線鬆脫了。應該不是有人故意搗鬼吧?」
喵嗚!啾吉在樓梯最上一級叫道,好像要證實賈德森確實在樓上,叫完后它便跑走了。
雷切爾決定先去賈德森家。至少她答應賈德森的這件事可以先辦。思域轎車不在家裡的車道上,她想,也許是停進車庫裡了。她發現他們的房子看起來像是睡著了,看起來好像無人居住。於是雷切爾憑直覺認為:劉易斯不可能在家。
「太太,現在再試試看。」卡車司機說道。他正伏在雷切爾租來的汽車引擎蓋下檢查。
多少年來,澤爾達一直要找你算賬,現在時機到了。打開右邊的門,你就會看見她弓著彎曲的背,渾身都是尿液和死亡的氣味。是澤爾達,她找你算賬的時機到了。
哦!別再亂想了!你可以別再亂想了嗎?
樓上有呻|吟聲,微弱而充滿痛苦的呻|吟——是老賈,不錯,是老賈的聲音。他在浴室里跌跤了,可能跌斷了腿,或者閃到了腰,上了年紀的人骨頭容易斷裂,那你還站在這裏磨著腳獃想什麼?你該趕快上樓,啾吉身上沾的是血,老賈跌傷了,你還不動!你怎麼不動呀?九*九*藏*書
「老賈?」雷切爾再喊,「你在樓上嗎?」
這時她低頭一看,不禁皺起眉頭。外面地墊上有泥巴腳印,很小,像是小孩的腳印。她開了一夜的車,經過的地方沒下雨。有風,但沒下雨。
「什麼毛病?」
雷切爾回以一笑,然後小心地開出停車場,開上交流道。五分鐘后,她已回到高速公路上,繼續往北行駛。現在她覺得完全清醒,毫無睡意,眼睛睜得大大的,就像一對球形門把手。她的心神又開始不安,好像被什麼力量操縱著。好好的電瓶線竟會鬆開……
雷切爾一轉鑰匙,引擎就發動了。卡車司機蓋上引擎蓋,繞到駕駛座窗邊,用一塊大藍布手巾揩著手。卡車司機有張和氣而紅潤的面孔,頭戴棒球帽。
這個想法愚蠢、荒唐。然而,雷切爾卻踏下油門,加快速度。
喵嗚!啾吉又叫一聲,然後轉身朝樓梯跑去。
雷切爾站在那裡對著腳印注視良久,她發覺必須強迫自己的手去轉動那蝴蝶式門鈴,但她的手按住鈴后隨即又放開。
「我猜一定是車子顛簸中把電瓶線震開的,我已經把它鎖緊了。」
雷切爾露出微笑。「那麼……謝謝你了。」
「媽咪,我帶了東西給你!」凱奇尖叫道,「媽咪,我帶了東西給你,帶了東西給你!帶了東西給你!」
雷切爾再次伸手轉動門鈴。
卡車司機哈九_九_藏_書哈大笑。「太太,我不需要報酬。我們卡車司機就是公路騎士,別忘了啊!」
「別客氣。」卡車司機滿臉笑容,帶來了與這凌晨時分不甚協調的陽光。
我只是在期待。期待那鈴聲能打破這片沉寂。賈德森最後可能還是去睡了,所以這鈴聲會吵醒他。
雷切爾踏上門廊的台階,拉開紗門,正想轉動那老式門鈴。她記得自己和劉易斯第一次一起上門拜訪時,就喜歡上了這個門鈴。你以順時針方向轉動門鈴,它就會發出有點過時但愉悅的嘈雜音樂聲。
「老賈?」雷切爾有點發慌,她大聲叫道,然後跨進大門。
她又聽見一聲呻|吟,發自右邊第二扇房門。
雷切爾呼喚凱奇的名字,同時張開雙臂。凱奇跑進她懷裡,但是他一手藏在背後,好像那隻手裡握著一束剛從園裡采來的鮮花。
雷切爾將雪佛蘭停在賈德森的小卡車後面,下車后仔細看看四周。厚厚的青草上綴滿露珠,在曙光中閃爍著。附近傳來鳥鳴聲,但只叫了一聲便停止了。這恬靜的早晨使雷切爾感覺清新、舒暢。但心神不安的感覺依舊存在,而她不能將此完全歸咎於過去二十四小時的波折以及最近的喪子之痛。
「老賈!」又聽見呻|吟聲,雷切爾飛奔上樓。
「啾吉?」雷切爾問道,在原地怔住不動。她將身體向前傾,但不可能看見裏面,因為諾瑪生前在門玻璃後面加掛了一層白布簾。「啾吉,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