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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無用的廢料 第四章 小鎮上的命案

第一部 無用的廢料

第四章 小鎮上的命案

「什麼男人,阿斯諾特夫人?」諾里斯問,突然感興趣起來。
這時,諾里斯已經徹底忘記了甜豌豆。他告訴阿思諾特夫人,她看到的男人可能與一樁他們正在調查的罪案有關,這才終於讓她停了下來。他讓她退回去,從頭開始說她所看到的一切,盡量排除與之無關的《阿爾弗雷德·希區柯克劇場》和好撒馬利亞人的故事。
她確定那個男人穿的是一件西裝,而不是運動外套或男式夾克,西裝不是黑色的,但除此之外的顏色也多了去了。阿思諾特夫人覺得搭車者的西裝不是純白色的,可她只能保證它不是黑色的。
新治安官龐波當時還沒來羅克堡(目前艾倫·龐波實際上已經在「縣治安官」的位置上幹了八年,但他決定至少等到二〇〇〇年才正式就任「新治安官」一職——他這樣告訴他的妻子,總是想當然地覺得自己能幹那麼久,也能一直被大家選中);一九八〇年以前,他在紐約上州的一個中小城市負責公路執法,離錫拉丘茲不遠。
那麼興師動眾的結果將是什麼?哦,只是這個:一個半醉的老頭停車幫助一個陌生人。(上車吧,孩子,艾倫可以聽到他說,我開了很長的路,但我還是可以送你一程),而陌生人卻以打死老頭、偷走他的車作為報答。
「我不想做那種在路上碰到有人需要幫助卻見死不救的人。」阿思諾特夫人繼續說道,「你知道,就像好撒馬利亞人的故事。我對此有點持付什一稅者的態度……但我對自己說——」
好建議。龐波發現,你的腦袋總是給你的神經提供它們無法接受的好建議。你的神經說,是,先生,既然你提到它了,那它就是千真萬確的。接著,你的神經就真的開始緊張不安。
艾倫最後一次低頭看溝渠,諾里斯·瑞治威克正蹲在血肉模糊的屍體旁邊,耐心地用寫字板驅趕霍默臉上的蒼蠅,艾倫再度感覺到一陣反胃。
至少在最近的幾年裡,羅克堡是一個倒霉的鎮子。
阿思諾特夫人對於西裝的看法也很對。午夜在離城鎮那麼遠的郊區看到一個搭車客已經夠古怪的了——夜裡十二點三刻,任何普通的流浪漢都已經在某個廢棄的穀倉或農場主的工棚里躺下了——再加上他還穿著西裝,打著領帶(阿思諾特夫人說:「某種深顏色,只是別叫我確定是哪種深色,因為我無法斷言,也不會斷言。」),這就更讓人感覺不舒服了。
「接下來,你想要我怎麼做?」諾里斯通過無線電彙報完畢,便問道。
哦,別瞎想——你並不希望自己在這個地球上的其他任何地方。別說你希望,否則壞運氣真的會落到你的頭上並跟隨著你。對安妮和孩子們來說,這個地方好極了,對你來說,這也是一個非常好的地方。所以你為什麼不打消這個念頭呢?
艾倫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停止驅趕霍默遺體上的蒼蠅。這是一場失敗的戰鬥。「現在我要上路去見埃倫·葛瑪奇,告訴她今天清早起她成寡婦了。你待九-九-藏-書在這兒守著屍體。盡量讓蒼蠅不要叮他。」
他不過是一個老頭,你這婊子養的——一個半醉的老頭,只有一條真胳膊可以用,唯一的小樂趣就是參加保齡球社團活動。那麼你為什麼不只是在他小卡車的駕駛室里痛打他一頓,然後就放過他呢?那是一個暖和的夜晚,就算再冷一點,他十有八九也會沒事的。我拿我的手錶打賭,他的抗寒能力很強。而且無論如何車牌號碼都會被通報出去。那麼為什麼要這樣做?哦,我希望能有機會問問你。
他發現,現實生活中的小鎮謀殺案,與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說中的小鎮謀殺案鮮有任何相似之處。她的小說里,在一個風雨交加的陰鬱冬日,在邪惡的老上校的鄉村別墅里,七個人輪流朝他刺了一刀。在現實生活中,龐波知道,你幾乎總是可以在到達現場時發現罪犯依然站在那兒,低頭看著一片混亂,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一切又是如何在毀滅性的瞬間失去了控制。即使罪犯已經走了,通常也走不遠,總會有兩三個目擊者可以告訴你究竟發生了什麼,是誰乾的,以及他去了哪裡。最後一個問題的答案經常是離現場最近的酒吧。通常,真實生活中的小鎮謀殺案都是簡單、殘忍和愚蠢的。
整個上午唯一的好事是諾里斯在艾倫趕到之前就清空了自己的胃,他明智地選擇吐在公路的北邊,遠離屍體及其周圍可能發現的證據。
霍默·葛瑪奇破碎的屍體躺在三十五號公路旁的一條溝渠里,看著它,龐波希望自己依然待在原來的那個中小城市。看來鎮子的霉運並沒有隨喬治·班納曼的死而終結。
他通過無線電告訴艾倫長官的故事是這樣的:阿思諾特夫人獨自一人在看約翰尼·卡森的節目《今晚秀》,她的丈夫和兒子們在睡覺。她的椅子擺在窗戶邊,對著外面的三十五號公路。窗帘沒拉上。十二點半或十二點四十分左右,她抬頭看見一個男人站在馬路對面……即故鄉墓園的那一邊。
通常。
他猜穿西裝的男人要求霍默靠邊停車——最有可能的借口是說他要小便——一旦車子停下,他就猛揍老頭,將他拖出車子,接著——
但總有例外。就像閃電有時真會擊中同一個地方兩次一樣,有時發生在小鎮上的謀殺案也無法立刻破案……眼下這起謀殺案即是如此。
「他穿的西裝是什麼樣的——」諾里斯試圖提問,但插不上嘴。阿斯諾特夫人是一個喋喋不休的鄉下女人,她直接忽略諾里斯·瑞治威克的問話,繼續滔滔不絕。他決定等她說完再去歸納信息。他從口袋裡拿出筆記本。
「當一個人與執法人員談正經事時,總是這樣的情況。」阿思諾特夫人拘謹地雙臂交叉抱于胸前,回答說。
他嘲笑那些打電話去電台節目大談心靈感應或未卜先知能力的人。當暗示和直覺在人們的生活中扮演了極其重要的角色,人們就會在不自覺的情況下使用它們,他嘲笑這些人的做法。但假如問他在那一刻是怎麼想霍默·葛瑪奇的,艾倫會回答:當諾里斯來電話時……唔,我開始覺得老頭不是受了重傷,就是死了。十有八九是第二種情況。
彷彿是為了證明那句「風水輪流轉」的老話不總是正確的,在過去的八年或十年間,羅克堡發生了許多倒霉事——倒霉到足以成為全國性的新聞。那些事情發生時,喬治·班納曼是當地的縣治安官,人們親切地稱他為「大喬治」,但大喬治不用管霍默·葛瑪奇的案子了,因為大喬治死了。他在第一樁罪案發生后還活著,那是他自己手下的一名九*九*藏*書警官犯下的連環強|奸殺人案,但兩年後他在鎮三號公路上被一隻患有狂犬病的狗咬死了——不僅僅是咬死,確切地說是幾乎被分屍了。這兩樁案子都非常奇怪,可這世界就是一個奇怪的地方,一個嚴酷的地方,有時還是一個倒霉的地方。
「好的。」諾里斯順從地說,「好的,長官。」
另一起是汽車凶殺案,剩下的兩起都是普通的二級謀殺案,一起用刀,另一起只用指關節——後面這起是極端的虐待配偶案,僅有一點不同尋常:妻子將爛醉的丈夫活活打死,誇張地報復了丈夫對自己將近二十年的虐待。當女人被控告時,她身上的最後一組瘀傷依然清晰可見。法官只判她入女子教養所六個月外加六年的查看期,龐波對此一點也不感到遺憾。潘德法官這樣判大概純粹是因為沒辦法授予這位女士她真正應得的東西,一枚獎章。
阿思諾特夫人六十四歲,看上去卻比實際年齡老二十歲,她搖了搖滿頭白髮的腦袋。
那個男人是從故鄉墓園的方向還是從其他方向走過來的?
「我其實並不需要您保證,阿思諾特夫人。」諾里斯說。
「當然,長官,沒問題。」
「是的。」諾里斯說。
龐波邊說邊驅趕霍默臉上的蒼蠅。霍默臉上除了像鳥嘴那樣突出的鼻子,已經不剩下什麼了。要不是那隻假左臂,以及原本在葛瑪奇嘴裏、現在裂成碎片掉在他有肉垂的脖子和襯衫前襟上的金牙齒,龐波懷疑連葛瑪奇的親媽也沒法認出他來。
日間調度員希拉·布里漢姆將這第一個電話轉給縣治安官龐波,當時正在加油的他用加油站的付費電話回電給葛瑪奇夫人。
「阿思諾特夫人,我想知道我是否可以問問——」
「呀,長官,為什麼?蒼蠅太多了。而且他已經——」
龐波本可以等待。
那麼老傢伙是學會了一個新招數,他想。有這種可能。也可能他只是喝得比平時更多。見鬼,他甚至可能喝得和往常一樣多,卻比往常醉得厲害。人們說這種情況確有可能發生。
但他開了不到半英里,他和諾里斯的碰頭地點就從阿思諾特農場換到了從那裡往西大約一英里的地方。一個名叫弗蘭克·加維諾的男孩清早在小溪釣完魚,走路回家時在三十五號公路南面高高的雜草叢中看到兩條伸出的腿。他跑回家告訴他媽媽。她打電話到縣治安官辦公室。希拉·布里漢姆將消息傳給艾倫·龐波和諾里斯·瑞治威克。希拉遵守規範,沒有在廣播里提及任何名字——因為有太多耳朵總是在偷聽警察局的波段——但艾倫從希拉沮喪的聲音里就能聽出連她都清楚地知道那兩條腿屬於誰。
可作案理由重要嗎?肯定跟霍默·葛瑪奇沒關係,再也沒關係了。對霍默來說,什麼都無關緊要了。因為搭車者重擊他后,又將他拉出駕駛室,拖進溝里,很可能是架著他的腋窩拽他的。艾倫無須藉助重案組的人員,就能讀懂葛瑪奇的鞋跟所留下的痕迹。搭車者在拖葛瑪奇的過程中,發現了他的殘疾。在溝渠的底部,他從老頭身上擰下他的假胳膊,並用它將老頭打死。
龐波嘆了一口氣,站起來。葛瑪奇六十七歲。他和妻子住在舊火車站旁的一棟乾淨的小房子里,離這兒不到兩英里。他們的孩子都長大離開家了。今天一大早是葛瑪奇夫人給縣治安官辦公室打電話的,當時她都快哭了,她說霍默有時因為她打呼嚕而睡在孩子們的老房間里,但她今天早晨七點醒來卻發現他昨晚一整夜都沒回家。他昨天晚上七點出門去參加保齡球社團活動,就像往常一樣,他本該午read.99csw.com夜之前回到家的,最晚不超過十二點半,可他沒有回家睡覺,他的貨車也沒在前院或車庫裡。
「唔……不是很簡單。」
「我不認識——只是一個男人。我不喜歡他的樣子。我幾乎看不見他,可我就是不喜歡他的樣子,奇怪嗎?我知道這聽上去很糟,可那個杜松山瘋人院離這兒並不遠,當你看到一個男人凌晨一點獨自站在鄉村馬路邊時,這足以讓任何人緊張,即使他穿著西裝。」
她給他提供了他所需的車輛信息——一九七一年產的白色雪佛萊小卡車,生鏽的地方露出栗色的底漆,駕駛室里有一個槍架,緬因州車牌,號碼是96529Q。他將訊息通過電台傳給轄區內他手下的警官(只有三人,包括在奧本地方法庭作證的克拉特巴克),並告訴葛瑪奇夫人他一有消息就會立刻通知她。當時他沒有太過擔心。葛瑪奇愛喝啤酒,尤其是在參加保齡球社團活動的晚上,但他並不愚蠢。如果他喝多了感覺駕車不安全,他會在某個球友家的起居室沙發上睡一晚。
諾里斯在阿思諾特農場停下的唯一原因是他們家經營著附近三鎮公路邊最好的農產品商店。他是極少數喜歡做飯的單身漢之一,還狂愛新鮮的甜豌豆。他想看看阿思諾特農場何時賣甜豌豆,並順便問一下多利·阿思諾特昨晚是否見過霍默·葛瑪奇的小卡車。
「繼續待在那兒。」艾倫說,「與阿思諾特夫人扯《阿爾弗雷德·希區柯克劇場》的故事,等我趕到。我自己過去一直很喜歡那些故事。」
「哦,你知道嗎,你提到這點真有意思,因為我確實見過他。昨天深夜,不……我想想,應該是今天凌晨,因為約翰尼·卡森的節目還在放,不過快結束了。我想再吃一碗冰激凌,看一會兒戴維·萊特曼的節目就上床睡覺。我最近睡眠不太好,那個站在馬路對面的男人讓我神經緊張。」
他試圖忘掉霍默·葛瑪奇,至少暫時忘掉他。他的桌上放著許多有待處理的工作,他卻坐在那裡一邊轉鉛筆,一邊想著那個開著小卡車在某個地方的老頭,老傢伙一頭白髮,剃得很短,戴著一隻機械手臂,他是在一個名叫「斧山」的地方失去自己的手臂的,那是越戰之前一場未正式宣布的戰爭,現在的那批越戰老兵中大多數人當時還在穿尿布呢……算了,想這些既不能幫他幹完桌上的活兒,也無助於找到葛瑪奇。
「雷在趕過來嗎?」龐波問。他說的雷是雷·凡·艾倫,卡索縣的法醫和驗屍官。
諾里斯試圖讓阿思諾特夫人描述一下那個男人穿的西裝的細節,卻問不出個所以然。他覺得路燈僅裝到故鄉墓園那裡真是令人遺憾,可像羅克堡這樣的小鎮可供支配的錢只有那麼多。

3

啊,接著就是最噁心的部分了。真他媽的噁心。
可有一個問題。假如霍默決定在某個隊友家過夜,他為什麼不打電話跟他老婆說呢?難道他不知道她會擔心嗎?唔,或許是因為太晚了,他不想打擾她。這是一種可能。龐波覺得,另一個更好的解釋是,他打過電話,但她在床上熟睡,房門緊閉,所以沒聽見房子里唯一的一部電話在響。而且你還必須考慮到她呼嚕打得震天響。
「諾里斯,你能叫我九-九-藏-書『艾倫』嗎?試一下好嗎?」
「已經死了,沒錯,我明白。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因為看來應該這麼做,我認為。我們沒辦法替他把那隻假胳膊裝回去,可至少我們能阻止蒼蠅在他鼻子剩餘的部分上拉屎。」
「霍默的老婆怎麼樣了?有人跟她說過這事了嗎?」
「霍默一定是喝醉了才會這麼晚讓人搭車。」她對諾里斯說,「不是喝醉了,就是頭腦簡單,我認識霍默有差不多三十五年了,他不是頭腦簡單的人。」
但他還是朝希拉·布里漢姆的小格間走去,想叫她用無線電聯諾里斯·瑞治威克,好知道諾里斯有何發現,這時諾里斯自己來電話了。諾里斯彙報的內容加劇了艾倫的不安,一股凍徹心肺的寒意讓他覺得有點麻木。
諾里斯碰巧在三十五號公路上的阿思諾特農場停下,從這兒往南差不多一英里就是故鄉墓園。他一點都沒想到霍默·葛瑪奇,儘管阿思諾特農場離霍默家不到三英里,假如霍默前一晚按常規路線從南巴黎開車回家,他會經過阿思諾特農場。諾里斯認為,昨晚阿思諾特一家不會有人看到過霍默,因為如果被他家人看到的話,霍默應該在大約十分鐘后安然無恙地回到家中。
與埃倫·葛瑪奇通電話的一小時后,龐波意識到自己對情況的第一種分析有點不對頭。假如葛瑪奇是在球友家過夜,那麼他覺得這一定是葛瑪奇第一次這麼做。否則,他的老婆自己就會想到這樣的可能,至少會等久一點才打電話到縣治安官辦公室。然後龐波想到葛瑪奇已經老得不太會改變習慣了。假如他昨晚在某個地方過夜,那麼他應該以前也這樣做過,可他老婆的電話表明他沒這樣做過。假如他以前酒後駕車回家過,那麼昨晚他大概會再這麼干一次……可他沒有。
諾里斯·瑞治威克警官從自己的巡邏車那兒走回來,他的車就停在龐波的車子後面。晚春的暖和空氣中,兩台警察局波段的無線電劈啪作響。
「在某種程度上,那件西裝讓我更加緊張了。」她繼續說道,「一個男人在那樣的時間穿西裝顯得很不對勁,你明白我的意思吧。你大概不明白,你大概覺得我只是一個愚蠢的老太婆,大概我確實只是一個愚蠢的老太婆,但在霍默出現前的一兩分鐘,我覺得那個男人或許會走向我們家,我起身去確認門瑣好了。他朝我們這個方向看,你知道,我看見他那麼做的。我猜他看了,因為他大概能看到窗戶還亮著,儘管已經很晚了。他大概還能看見我,因為窗帘很薄。我其實看不清他的臉——昨晚沒月亮,我不相信他們會在這麼偏遠的地方裝路燈,更不用說安裝鎮上的那種有線電視了——可我能看見他轉過頭。然後他確實開始穿馬路了——至少我覺得他正在這麼做,或想要這麼做,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我想他會過來敲門,說他的車拋錨了,問是否能借用電話,我想知道如果他這麼做,我該怎麼說,或者我到底要不要應門。我想我是一個愚蠢的老太婆,因為我想到了《阿爾弗雷德·希區柯克劇場》一集中的瘋子,他有著足以將鳥兒從樹上吸引下來的非凡魅力,卻用斧子把一個人砍得稀巴爛,他把屍塊放在自己汽車的後備箱里,他們抓到他,因為他的一個後車燈壞了,或者類似這樣的原因——可另一方面——」
阿思諾特夫人無法確定。她認為他可能是從故鄉墓園的方向走過來的,這意味著他是在朝鎮外走,但她不能肯定是什麼給了她這樣的印read.99csw.com象,因為她先朝窗外看過一次,只看到了馬路,接著在起身去取冰激凌前她又朝外看了一眼,就看到他在那兒。他只是站在那兒,注視著亮著燈的窗戶——想來就是朝著她的方向。她覺得他要穿馬路,或者已經開始穿馬路了(艾倫認為他大概只是站在那兒;其他不過是阿思諾特夫人的想象),這時山頂上出現了燈光。當穿西裝的男人看見駛近的燈光時,他豎起大拇指,做了一個請求搭車的通用手勢。
那麼她所知道的就是:她在凌晨十二點四十五分左右看見葛瑪奇載了一個要求搭便車的人。沒什麼可向聯邦調查局彙報的,你會說。可當你想到霍默在離自家前院不到三英里的地方載上這個乘客……然後就沒有回到家,感覺便有點不祥了。
諾里斯·瑞治威克長得很像老電視劇《安迪·格里菲思》里的副警長巴尼·法夫,他走路拖著腳,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子,彷彿突然覺得它們很有趣。「唔……約翰在巡邏,安迪·克拉特巴克在奧本的地方法庭——」
不過,他對這類事情早有心理準備,不是嗎?擔任縣治安官期間,他在鎮公路上搬走過差不多四十具遺體,制止過無數起打鬥,處理過上百起虐待配偶和兒童的案件——這還只是報案的部分。但世事都遵守著一種平衡法則;在這個不久之前剛出現了本地的連環殺手的小鎮里,龐波極少碰到謀殺案。他只處理過四起,僅有一名罪犯——喬·羅德威,打爆老婆的腦袋后潛逃。龐波對那位女士有所了解,所以當他從羅德島的金斯頓警察局收到電報,說他們已經拘捕了羅德威時,他幾乎為他感到惋惜。
艾倫哼了一聲,轉身最後看了一眼溝渠所在的區域,等他回來時,這兒很可能已經被寫著「犯罪現場,請勿進入」的黃色警戒線圈起來了。縣驗屍官會在這裏。從牛津縣的州警察局趕來的亨利·佩頓也會在這裏。首席檢察官的死罪組裡的攝影師和技術員大概不會在——除非他們中的幾個人碰巧已經在這個區域處理另一樁案子——但他們很快就會趕到。下午一點之前,州警察局的流動實驗室也會出現在這裏,配備齊全的各色法庭辯論專家和一個專門負責調石膏、提取輪胎印模的傢伙,如果尚有沒被諾里斯自己的巡邏車破壞的輪胎印,那麼諾里斯不是足夠聰明,就是運氣好(艾倫有點不情願地選擇第二條)。
「沒錯,那是霍默的小卡車,霍默坐在方向盤後面。」阿思諾特夫人告訴諾里斯·瑞治威克。「起初,我以為他會一直開過去,就像任何在午夜碰到要求搭便車的正常人一樣,可接著他的尾燈亮了,那個男人跑到駕駛室的乘客席那邊,上了車。」

2

龐波與心情煩亂的葛瑪奇夫人說再見,掛了電話,他認為她的丈夫最遲今天上午十一點就會滿臉慚愧、宿醉未醒地露面了。他回家后,埃倫會將他臭罵一頓。龐波則會在這一點上悄悄地稱讚霍默——南巴黎距離羅克堡有三十英里,霍默喝多后,正確地選擇了不開車回家。
「現在幹什麼?」諾里斯打斷艾倫的思緒問道。

1

她停下思考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