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一部 無用的廢料 第五章 96529Q

第一部 無用的廢料

第五章 96529Q

州警察漢密爾頓最初經過這輛小卡車時,看到駕駛室里沒有人。車裡有一個步槍架子,不過是空的。可能——不是非常有可能,但卻可能——有人待在車廂里。待在車廂里的人手上甚至可能拿著本該放在槍架上的步槍。更有可能的是,司機不是早走了,就是在裏面吃漢堡。無論如何……
駕駛室里最多的就是血跡。
同樣的,他現在正用聚光燈照著的那個粗糙的螯蝦圖案代表的就是緬因州。你無須再費神尋找什麼「度假勝地」的字樣,也不用猜測看上去的粉色、橙色或鐵青色是否實際是白色的。你只要看那個粗糙的螯蝦圖案就行了。漢密爾頓知道它其實是一種龍蝦,但一隻低賤的螯蝦即使換個名字還是一隻低賤的螯蝦,他寧願吃一頭豬剛拉出來的屎也不願意將一隻該死的螯蝦放進嘴裏,不過他還是非常高興看到它們出現在車牌上。
座位上到處都是血。連方向盤上也積滿了血。喇叭上有一塊幹掉的血跡,幾乎覆蓋住了那裡的雪佛萊浮雕標記。車內駕駛座邊的門把手以及後視鏡上都有血——後視鏡上的血呈一個小橢圓形,漢密爾頓認為96529Q先生沾滿受害者鮮血的手在調節鏡子時可能留下了一個幾乎完美的指紋。扔在車內的巨無霸盒子中,有一個上面也有一大攤血跡,似乎上面還粘著幾根頭髮。
漢密爾頓在職業生涯中第三次拔出手槍,用大拇指推開保險栓,幾乎要朝黑暗中開上一槍(或兩三槍);他緊張到了極點。可沒人在那兒。
他打開聚光燈,照在車牌上。根據州警察漢密爾頓的拙見,車牌是越做越好了。各個州都相繼在車牌上印上小圖案,這讓它們在夜裡變得容易辨認,因為變化的燈光條件會使實際顏色變得面目全非。最不利於看清車牌的燈光是那些該死的橙色強光燈。他不知道它們是否達到了挫敗行兇搶劫的設計目的,但他確信它們使像他自己這樣辛苦工作的警察看錯被盜車輛的九_九_藏_書車牌號碼或漏掉沒有牌照的逃亡車輛。
他把電筒向下照去。這輛通用車的座位和地板污穢不堪。他看見啤酒罐、軟飲料罐、空的或接近空的番茄醬和熏豬肉皮的袋子、巨無霸和皇堡的包裝紙。金屬的儀錶板上粘著一塊看著像泡泡糖的東西,儀錶板下方的收音機不見了,只剩下一個空洞。煙灰缸里有許多不帶過濾嘴的香煙頭。
「天哪。」漢密爾頓低聲說道。「問問媽媽是否相信這事情。」他突然很感激穿過停車場,照進卡車駕駛室的橙色燈光,因為它們將暗紅色幾乎變成了黑色,使血跡看上去更像是墨水印。「他就這麼開著它?上帝啊,就這麼一路從緬因州開過來?問問媽媽——」
漢密爾頓始終將右手放在他的佩槍上,左手放在屁股上。以漢密爾頓的拙見,皮帶也是越做越好了。他從小就是蝙蝠俠的超級追隨者——他猜對蝙蝠俠的崇拜是他當警察的原因之一(他當然不會將這種未經證實的東西放在自己的工作申請表上)。他最喜歡的蝙蝠俠配件不是強吸力抓鉤槍或飛鏢,甚至不是蝙蝠俠開的車子,而是他的腰帶。它像一家琳琅滿目的禮品商店:上面有一切場合所需的任何東西,比如繩子、夜視鏡,或鎮暴彈。漢密爾頓的皮帶無法與蝙蝠俠的腰帶媲美,但他皮帶左端的三個吊環上掛著三件非常有用的東西。第一件是用電池的警棍。你一按上面的紅色按鈕,它所發出的超聲波就能立刻將一頭憤怒的公牛變成一團柔軟的通心粉。警棍旁邊是一隻梅斯毒氣罐(康涅狄格州警察局版本的蝙蝠俠鎮暴彈),梅斯毒氣罐旁是一個用四節電池的手電筒。
漢密爾頓始終謹慎地與這輛掛著螯蝦圖案車牌的通用小卡車保持著一段距離——這已成一種根深蒂固的習read•99csw.com慣,他甚至都沒意識到自己在這麼做。現在他彎下腰,用電筒照卡車的下面,車底下是最後一處意欲傷害他的人可能埋伏的地方。雖然有人藏在車底的可能性不大,但當他最後死掉時,他不希望牧師念悼詞時這樣開場:「親愛的朋友們,今天我們在這兒哀悼州警察沃倫·漢密爾頓的意外逝世。」那太傻了。
他身後傳來一個摩擦聲。漢密爾頓急忙轉身,可還是覺得自己動作太慢了,儘管他已經按慣例十分小心了,但他確信自己還是太魯莽、活不長了,因為這不是一個尋常的罪犯,不,長官,很快那輛舊雪佛萊小卡車的駕駛室里就會有更多的血,他的血,因為這個將移動屠宰場般的車從緬因州一路幾乎開到紐約州的人是瘋子,這種人會像買一夸脫牛奶一樣不假思索地殺掉一個州警察。
「老警察,大胆的警察,但不要做大胆的老警察。」州警察漢密爾頓輕輕地說。他關掉聚光燈,沿著那排車慢慢開下去。他停下兩次,兩次都閃了燈,儘管他根本沒看他用燈照的那輛車。總有這種可能性:96529Q先生從餐廳附帶的洗手間方便回來的路上,已經發現漢密爾頓用聚光燈照這輛偷來的小卡車了,假如他看見警車沿著那排車輛往前開,並在檢查其他車子,他可能不會離開。
他在韋斯特波特九十五號州際公路旁麥當勞餐廳的停車場(正往南行駛)。他在州際公路巡邏時,養成了拐進餐廳和加油站的停車場的習慣;如果你在夜裡關掉車燈慢慢駛進停車場的最後一排,有時你會有一些不錯的發現。比「不錯」更好,應該說是絕佳的發現。當他感覺自己可能碰到這九*九*藏*書樣的機會時,他經常會自言自語。這種獨白常常是以「停,停」作為開始,接下去則會說些類似「讓我們查查這玩意兒」或「問問媽媽是否相信」這樣的話。當他發覺一些有趣的跡象時,州警察漢密爾頓會狂說「問問媽媽是否相信」這句話。
一陣微風吹過夜空。又傳來一個摩擦聲。他在人行道上看到一個麥香魚盒子——毫無疑問,正是就近的這家麥當勞賣出來的,你真聰明,福爾摩斯,不值一提,華生,這是基本常識——聽到異樣,立刻跳開五六英尺,然後再站住。
他用電筒在小卡車的車廂上來回掃。裏面除了一小塊防水油布,別無他物。車廂和駕駛室一樣空空如也。
「問問媽媽是否相信。」他邊咕噥邊將巡邏車駛進停車場。他從貼在驅動軸峰上方的儀錶盤中央的磁條上取下寫字板,翻過空白格式頁(所有警察都會留著它當保護頁,蓋住警方追蹤的車牌號碼列表,以免在警察去買漢堡或去就近的加油站方便時,廣大群眾傻傻地盯著那些號碼看),用大拇指點著列有車牌信息的那頁紙逐行往下搜尋。
「我們在這兒發現了什麼?」這一次他邊咕噥邊倒車。經過一輛卡瑪羅。經過一輛豐田,它在納弧燈眩目的銅橙色下看上去就像一堆慢慢風化的馬糞。還經過……哈!一輛老舊的通用牌小卡車,燈光下看上去是橙色的——這意味著它是——或曾經是——白色或淺灰色的。
他想把槍再放回去,因為顯然除了那個空的麥香魚盒子,沒什麼可以射擊的東西,但他決定拿著槍直到後援人員趕到。手中握著槍的感覺比較好。安心。不僅是因為那些血,也不僅是因為這個緬因警方通緝的殺人犯開著滿是血污的車狂奔了四百英里左右。這輛小卡車周圍瀰漫著一股惡臭,猶如汽車在鄉村公路上read•99csw.com撞到並碾碎了一頭臭鼬。他不知道即將趕到的援兵是否能聞到這股氣味,還是只有他自己能聞到,但他對此不太在意。這不是血腥味,也不是腐爛的食物或狐臭的氣味。他認為這隻是一種很難聞的氣味。非常非常難聞。難聞到他不想把手槍放回槍套,即使他幾乎確定這股氣味的主人已經走掉了,大概在幾個小時前——如果車子引擎還是熱的,就會發出一種滴嗒聲,他沒聽到這種聲音。無關緊要。這不會改變他所知道的事實:不久之前,這輛小卡車是某個可怕畜生的巢穴,這個畜生可能會回來殺他個措手不及,他可不想冒任何險。媽媽可以拿這點打賭。
他慢慢放下槍,太陽穴處血脈賁張。
牌照上的小圖案對辨認車輛大有幫助。無論是在明媚的陽光下還是在該死的銅橙色強光下,一個自由女神的圖案始終都是一個自由女神的圖案。並且無論它是什麼顏色,自由女神的圖案代表的就是紐約州。
「停,停。」康涅狄格州警察沃倫·漢密爾頓大聲地說,儘管巡邏車裡只有他一個人。這是六月二日晚上,距霍默·葛瑪奇的屍體在緬因小鎮被發現大約過了三十五個小時,州警察漢密爾頓從未聽說過那個地方。
漢密爾頓從吊環上取下手電筒,打開它,然後用左手遮住部分光線。他這麼做的時候,右手一刻也沒離開過槍柄。老警察;大胆的警察;但不要做大胆的老警察。
找到了。96529Q;緬因州;該死的螯蝦的家鄉。
漢密爾頓顫抖著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鎖上手槍的保險栓。「差點丟人現眼,福爾摩斯。」他說這句話時的聲音還是顫抖的。「差點要去填一張CR-14。」CR-14是開槍情況說明表。
「他是怎麼跟汽車餐廳的服務小姐解釋的呢?」漢密爾頓咕噥道。「說刮鬍子時切到了自己?」https://read•99csw.com
他把車停進一個可以觀察到小卡車的空位。他打電話給不到四英里之外的總部,告訴他們說他已經找到了那輛涉及緬因州凶殺案的通用牌小卡車。他要求支援,被告知後援人員馬上就會趕到。
他用電筒迅速地從左到右掃過卡車的下面,什麼也沒發現,除了一個銹跡斑斑、快要脫落的消音器——從它上面的破洞來看,它真掉了司機也不會注意到。
「我想沒有別人,親愛的。」州警察漢密爾頓說。他最後檢查了一遍卡車周圍的區域,尤其是餐廳方向的來路。他觀察到沒有人在注意他,於是他走到駕駛室乘客座那邊的車窗前,用電筒照進去。
「安全就是安全,遺憾就是遺憾,這就是我所知道的。」州警察漢密爾頓大聲地說。這是另一句他最喜歡說的話,使用得不如「問問媽媽是否相信」頻繁,但也是經常掛在嘴邊。
漢密爾頓觀察到沒人接近小卡車,於是他認為小心地接近它應該不算太過魯莽:事實上,當其他人趕到時,如果他依然隔著一排坐在暗處,他會顯得像一個懦夫。
他站在那兒,手裡握著槍,後頸的汗毛直豎,似乎過了很久援兵才終於趕到了。
今晚,他正好在尋找一張帶螯蝦圖案的車牌,所以看到它們格外高興。
他走出巡邏車,解開槍套的扣帶,但沒有把槍拔|出|來。他執行任務時只有兩次拔出過槍,但開槍是一次都沒有。現在他既不想拔出槍,也不想開槍。他選了一個角度接近小卡車,這個角度讓他可以同時觀察到車子(尤其是它的車廂)及從麥當勞方向來的人。當一男一女從餐廳出來,走向一輛福特色當時(這輛車停在小卡車往前數第三排,離餐廳更近),他停了一下,等他們上車開往出口后,他才繼續走近小卡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