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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無用的廢料 第十四章 無用的廢料

第一部 無用的廢料

第十四章 無用的廢料

「先生!」極其警官吼道,「等一下!你會——」
他本打算打電話給賽德,當然了。可他的頭腦依舊不聽使喚——事情亂作一團,至少他似乎還無法掌控。唔,他會打電話給賽德的。他跟警察說了瘋子的電話后,就馬上給賽德打電話。
問賽德·波蒙特我是誰。他知曉一切。
斯塔克將墨鏡和拐杖扔到一邊。走廊里充滿了嗆人的火藥味。他一共射出了四發子彈。兩顆子彈射穿警察后在走廊牆壁上留下了盤子大小的彈坑。他走到菲利斯·麥爾茲家的門口,若有必要,他做好了說服她出來的準備,可她正好就在門的另一邊,他光憑她的聲音就知道她很容易對付。
他站起身,從盆栽後走出來。沒有一片葉子發出沙沙聲。他的腳步無聲地落在地毯上。他從距離偵探後面不到三英尺的地方走過時,偵探正彎腰在拔插在脛骨槍套中的點三二口徑槍。要是願意,斯塔克可以狠狠地在他屁股上踢一腳。
「米里亞姆死了。」他告訴弗里達,「昨天晚上她在自己的公寓中被人殺了。」
「我是切斷你女人喉嚨的人。」他耳朵里聽到的聲音說,瑞克突然完全清醒了。他所懷有的任何點滴希望——希望這一切只是一場夢——破滅了。這是一種你應該只會在夢裡聽到的聲音……可那永遠也不是你聽到它的地方。
嗯,他想,我的前妻死了,當我在停屍房看到她時,她看上去好像在臉頰下面大約兩英寸的地方多長了一張嘴。他現在的狀態可能與他看到那副畫面有關。
這一回,當唐納森張開嘴巴時,他實際是在嚎叫了,斯塔克明白自己可以忘掉悄無聲息、不知不覺地完事離開的念頭了。他原本指望安靜地了結一切,因為他不必留著他的命讓他打任何電話,但事情就是沒有按預計的發展。可他也不打算讓唐納森活下來。一旦開始執行謀殺,你就不會在事情了結前停手,除非你被結果了。
當唐納森摸索鑰匙圈時,斯塔克從角落裡閃身出來,揮動剃刀朝他砍去,指望迅速而有效地弄瞎他的眼睛。那麼,他就可以在唐納森開始叫喊前,劃開他的喉嚨,切斷他的聲帶,並同時割斷他的氣管。
門被迅速關上,快得好像根本從來就沒打開過一樣。
斯塔克大步跟在他後面,既不生氣也不害怕,只是非常不耐煩。突然,他大吼道:「唉,你為什麼不停下來規矩點!」
「警——察!警——」
瑞克的公寓裏面,兩名趕來改裝電話的通訊部技術員死在起居室的地毯上。其中一人的腦門上被圖釘釘著一張紙條:
當他最終讓弗里達相信他不是在開玩笑時,她放聲痛哭起來——辦公室里的每一個人和所有的客戶,甚至連寫作糟糕的科幻小說並明顯致力於扯斷西方世界里的每一隻胸罩的白痴奧林格鬥都喜歡米里亞姆——當然,瑞克和她一起哭,直到他終於設法將自己抽離出來。至少,他想,我拉起了窗帘。
賽德在睡夢中說了幾句聽不懂的話。
要是他跳向前,與斯塔克搏鬥,他或許會從令人討厭發展為一個真正棘手的問題。可唐納森卻選擇轉身逃跑。
植物十字形的寬闊葉子在他的臉上投下鋸齒狀的陰影。斯塔克像一隻藍眼睛的老虎一樣從陰影之間凝望出去。

3

弗里達驚訝地快速吸了一口氣。「上帝啊,瑞克!不要拿那樣的事情開玩笑!你拿這種事情說笑,它們就會變成真的!」
電梯門打開了。傳來一聲悶悶的驚叫聲,我的天哪——,兩名警察沖了出來。他們後面跟著一個黑鬼,他穿著一條鑲有鉚釘的牛仔褲,一雙又大又舊的尼龍搭扣球鞋,一件胸前印著「紐約揚基隊地產」的無袖T恤,還戴著一副環形墨鏡。如果他不是偵探,那麼斯塔克就是他媽的「森林泰山」。偵探們偽裝時,總是裝得太過分……並且舉止做作,彷彿他們知道自己做得有點極端,卻又無法控制。那麼,不管怎麼說,這些人正是——或本來是要——來保護唐納森的。否則一輛路過的警察巡邏車裡不會有一名偵探。那也太偶然了。這傢伙跟警衛們一起來,是要先訊問唐納森,然後留下來照顧他的。

8

「先生——」
斯塔克逼過去。此時,他們幾乎已經沿著走廊移動到了另一間公寓的門口。他隨便地向一邊甩動摺疊剃刀,以甩掉刀刃上的血。一滴滴的鮮血噴濺在奶油色的牆壁上。
一部電梯輕響一聲到了。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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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塔克移動時沒有試圖做到悄無聲息。他想讓唐納森聽到他所發出的動靜,想要唐納森把臉轉向他。這會讓過程變得容易。
談話之後,一名穿制服的警察在她公寓門外問偵探:「她不會是說真的吧?」
於是,搞不清楚情況的瑞克就這樣糊裡糊塗地跟著他們走了。
當樓內這側的一名住客打電話說走廊內正在發生一起謀殺時,一輛巡邏的警車恰巧在公寓樓附近?可能,但斯塔克對此有所懷疑。似乎更有可能是波蒙特報告,小妞被發現了,趕來的是保護唐納森的警察。遲來的保護總比沒有保護好。
對不起,夥計們,斯塔克想。我想這個小寶貝能說話的日子已經結束了。
唐納森的呼救變成了震驚的尖叫。他努力朝四周張望,兩隻腳絆在一起,癱倒在距離通往小小電梯間的過道十英尺的地方。
賽德沒有說話。窗外,麻雀一起展翅飛入黑暗中,儘管這不是它們飛的時間。

4

「我應該先給賽德打電話。」瑞克說,「他可能也有麻煩。聽上去是這樣的。」
留著愚蠢的小貓鬍鬚的傢伙比斯塔克預料的要敏捷得多。
電話在他耳邊咔嚓一響,接著是片刻的寂靜,然後就是單調的電話線路正常工作的嗡嗡聲。
斯塔克逼近,將摺疊剃刀舉在他自己的眼前,刀刃微微向上,彷彿鬥牛士在第一次鬥牛前向牛致敬一般。沒關係,事情的進展不會每次都符合遊戲書里的規則。他沒有弄瞎泄密者,但鮮血正從他額頭上的切口噴涌而出,小唐納森只能透過一道黏稠的血霧看東西。
在五百英里之外的拉德洛,賽德·波蒙特輾轉反側。「藍煙。」他咕噥道,「藍煙。」
「救命!」唐納森像羊一樣發出一聲悶悶的叫喊,這宣告你的無安打賽局。操。
「出什麼事了?」她尖叫道,「發生了什麼?」
麻雀又在飛了。
前一刻,他們還站在麥爾茲女士的家門口,就像因為學校鍋爐出故障而不用上學的孩子一樣開心;下一刻,這個血淋淋的盲人就站在他們面前揮動他那根白色的臟拐杖了。沒有時間去思考,更不用說推理了。
「很可能再來電話。」另一個警察告訴瑞克,「這些精神變態者真的很喜歡他們自己的聲音。」
卧室的窗外,九隻麻雀停在電話線上。接著又飛來六隻。鳥兒們靜靜地站在州警察巡邏車上方的電話線上,沒人看到它們。
「如果通信部門的傢伙在我們回來前幹完了活,他們應該等著。」
斯塔克發現,只要砍得夠狠,即使是最機敏的傢伙最終也會失去他們的快樂念頭。
「波蒙特先生已經在緬因州處於警方的保護之下,考利先生。我們走吧,好嗎?」
(天哪——)
他們已經搭檔一年多了,相處得很好。此時,他們咧著嘴相對而笑,為什麼不呢?他們是兩名身穿制服、全副武裝的紐約警察,正站在一棟嶄新的公寓樓二十六層燈光明亮的空調走廊里——或許是一棟分戶出售的公寓大廈,鬼知道,當謹慎警官和極其警官還是孩子時,分戶出售的公寓樓是有語言障礙的傢伙套在他雞雞上的玩意兒——沒人會躡手躡腳地朝他們爬過來,或突然從天花板上跳到他們的身上,或用一把永遠都不會卡殼和沒子彈的不可思議的烏茲衝鋒槍將他們撂倒。這是真實的生活,不是一本《第八十七分局》小說或一部蘭博電影,而且今晚的真實生活不過是一項小小的特殊任務,遠比駕駛著巡邏車,制止酒吧里的鬥毆直到酒吧關門,以及在沒有電梯的低檔小公寓里制止起衝突的夫妻直到天蒙蒙亮要輕鬆。真實的生活應該總是讓謹慎警官和極其警官在這個城市炎熱的夜晚待在有空調的走廊里。或者說他們是如此堅信的。
「不要碰什——」瑞克開始轉動他的鑰匙,火光一閃,門轟的一聲爆炸了,頓時煙霧瀰漫。本能來晚了一瞬的警察還能被他的親屬認出來;瑞克·考利則幾乎被蒸發掉了。另一名警察,站得稍微後面一點,當他的搭檔叫起來時,他本能地護住自己的臉,他https://read.99csw.com接受了燒傷、腦震蕩和內傷的治療。幸運的是——幾乎是魔法般的——門和牆壁碎片像一片雲那樣在他周圍飛過,卻沒有觸及到他。然而,他永遠也不能為紐約警察局工作了;爆炸在瞬間將他徹底震聾。
十五分鐘后,他在煮咖啡時,又想起了那個瘋子的電話。他家門外有兩名警察,而他卻沒有跟他們提一個字。他到底是什麼地方出毛病了?
「警——察!」電梯門甚至還沒完全打開,盲人就在叫了。「門衛說警察在第二十六層!警——察!你們在這裏嗎?」
他們這麼想的時候,電梯門打開了,一個受傷的盲人跌跌撞撞地走出電梯,進入走廊。
儘管唐納森肯定是很驚恐,肯定是受了傷,但當斯塔克的視線移開時,他看到了一個機會,即使那只有一瞬間。他抓住了它。這個小畜生真是身手敏捷。斯塔克對他的佩服有所增加。這個蠢貨的速度和他的自我保護意識幾乎足以超過他令人討厭的程度。
但是,也可能不會。事情發生得太快了,當事情發生得足夠快時,你是否極其謹慎已經無關緊要了——你不得不聽從命運的安排。
這讓人光火、發狂……而且接近荒誕。
兩個鐘頭后他們回來了,保護瑞克的一名警察對他的公寓門皺皺眉頭,說:「這兒沒人。」
他在電梯門開始合攏的最後一刻溜進了敞開的電梯。一名穿著制服的警察用眼角的餘光瞥到了這個瞬間,從唐納森的屍體上抬起頭——他可能是看到了電梯門,可能是看到了斯塔克本人,這其實都無關緊要。
「我終於命中你了,不是嗎?」斯塔克咕噥道,聽見身後有一扇門打開了。他轉身,看到幾乎是在走廊的另一頭,一個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黑頭髮的大眼睛女人正在一扇公寓門口朝外看。「回到裏面去,婊子!」他叫囂道。門彷彿按了彈簧一般砰的一聲關上了。
他朝唐納森的喉嚨砍去,這狗雜種像響尾蛇一般飛快地將頭朝後一仰,躲過了一刀,令人驚嘆的速度,斯塔克發現自己有點佩服他,無論他是否留著愚蠢的小貓鬍鬚。
「唔,我真的認為——」
「當然。」偵探說,「她的問題在於她不覺得任何其他事情是真實的。對她而言,整個世界不過是一張等待顯現的照片。你在那裡面見到的是一個愚蠢的婊子,她真的認為自己總能站在鏡頭合適的一邊。」
他背貼著牆壁慢慢蹲下,所穿的沾滿血污的運動衣發出沙沙的響聲。他沒有像下沉到使用潛望鏡深度的潛水艇那樣隱藏得很好,盆栽植物所提供的遮掩非常有限。如果他們四處看看,就會發現他。然而,斯塔克打賭他們的注意力都會被走廊中間的屍體所吸引。無論如何,有那麼一會兒會是如此——這就足夠了。
「怎麼回事?」他粗暴地吼道,口氣表明即使羅馬教皇在這兒,他也不在乎,派對結束了。
可他沒有醒來。相反,他接起了電話。「喂?」
菲利斯·麥爾茲住在曼哈頓西區的一棟新公寓樓里。保護她的警察(同來的還有一名偵探,他穿著耐克運動褲和紐約島人隊的無袖汗衫,戴著環形墨鏡)在六月六日晚上十點半抵達她家時,發現她正在為一次失敗的約會發火。起初她態度很傲慢,可當她聽到某個自以為是喬治·斯塔克的人或許正在籌劃謀殺她時,她卻高興起來了。她一邊回答偵探關於採訪賽德·波蒙特的問題——她把他叫做狗屁的賽德·波蒙特——一邊給三個相機裝上膠捲,擺弄二三十隻鏡頭。當偵探問她在幹什麼時,她沖他眨眨眼,說:「我信奉童子軍座右銘。誰知道呢——有些事可能真的會發生。」
瑞克疲憊地點點頭。祝你一天開心!當然。他拉起窗帘,回到電話旁。
上來的可能是一位租客。在大城市,即使對周一晚上而言,這時回家真的也不算晚。不過斯塔克還是迅速朝佔據電梯間一角的一株巨大的盆栽植物走去,除了這株植物,電梯間里還掛著一幅與客觀現實毫無關係、絕對沒有任何用處的畫。他走到植物後面。他身上所有的雷達都乒乓作響。可能是某個參加了周末后的迪斯科狂歡或商務晚宴后的飲酒活動的人,但他不相信是其中任何一種情況。他認為上來的是警察。事實上,他很清楚這點。

1

當他走到窗邊時,腳手架上的男人把手伸進他連體工作服的斜插袋裡去掏什麼東西。瑞克突然感到一陣不安。告訴他我說你正在死亡的邊緣徘徊。九九藏書

2

「你是誰?」他聽見自己以一種有氣無力的聲音輕輕地問道。
斯塔克追他,大號的鞋踩在地毯上沙沙作響,揮動剃刀朝他的脖子後面砍去,確信這一擊將最終了結此事。
他迅速後退幾步,但唐納森沒有像那個紐約女人一樣噴血。他的心臟已經停跳,或是即將停跳。斯塔克快步邁向電梯,折起剃刀,把它放回口袋裡。
麗茲低頭看看自己的胳膊,上面起了一層厚厚的雞皮疙瘩。
沒有其他門打開,可斯塔克知道,此時此刻,至少在半打的公寓中,有半打的手指正在猛按(或已經按完了)半打電話上的911。
但是在摺疊剃刀應該擊中要害前的那一瞬間,唐納森向前猛一伸腦袋,然後不知怎麼的把頭縮了起來,就像烏龜躲進殼裡一樣。斯塔克開始認為唐納森會心靈感應術了。這一次,本該致命的一擊僅僅割破了他頸后突起的保護骨上方的頭皮。鮮血直流,可遠非致命。
唐納森起身跪在地上,顯然是想要爬去電梯間,因為他的腳已經不管用了。他抬起血淋淋、面目全非的臉四下張望,看看他的攻擊者在哪裡,斯塔克飛起一腳踢在他被鮮血浸透的鼻樑上。斯塔克穿著棕色的懶漢鞋,踢這個該死的討厭鬼時,他雙手垂在身體兩側,略微伸向後面以保持平衡,左腳點地,然後抬得有他前額那麼高,飛踢過去。任何一個看過足球比賽的人都難免會聯想到一腳非常高質量的強力凌空球。
斯塔克舉起一隻手,沖警察莊嚴地擺擺手指。再見。接著電梯門合上,隔斷了走廊中戲劇性的場景。
「是真的,弗里達。」他說著發現自己又快哭了。這些眼淚——他在停屍房流的眼淚,回來的路上他在車裡流的眼淚,瘋子來電時他流的眼淚,以及現在他努力想不流下來的眼淚——它們只是最初的開始。想到未來要流的所有眼淚讓他感覺非常疲憊。米里亞姆是個婊子,但她自有一套,是一個可愛的婊子,並且他愛她。瑞克閉上眼睛,當他睜開它們時,發現一個男人正透過窗戶看著他,儘管這是位於第十四層的窗戶。瑞克大吃一驚,接著他看到了制服。是一名窗戶清潔工。窗戶清潔工在腳手架上朝他揮手。瑞克舉起一隻手象徵性地給予回禮。他的手彷彿有八百磅重,他感覺幾乎是一舉起來,它就回落到他的大腿上了。
合上眼睛——或者合上那隻依然存在的眼睛——是不可能了,於是他轉身走向電梯。他沒有逗留,但也沒有跑。一扇公寓門輕輕地開了——今晚似乎人人都在開門看他——斯塔克舉槍對準張望的兔子臉。門立刻砰地關上了。
「喂——」
走廊的另一頭,一扇門打開了,一個身穿藍色睡衣、頭戴睡帽的男人探出腦袋和肩膀。
麗茲和兩名州警察都沒有注意到它們。
「那又怎麼樣?」瑞克臉色蒼白地問。他感覺自己毫無血色,就像一塊你幾乎能看透的乳白色玻璃。他被問了許多問題,儘力回答了許多問題——一項艱巨的任務,因為似乎沒什麼問題是有意義的。
極其警官和謹慎警官二人連眼神都沒交換,就開始朝前走。
瑞克掏出鑰匙圈,從中找出正確的一把,將它插|進鎖里。這些人對他們同事的操作程序可能持有的任何問題都不在他的關心範圍之內。謝天謝地,今天上午他已經關心了所有他可以關心的事情。「我應該一大早就打電話給賽德。」他說,接著嘆了一口氣,又微微笑了一笑。「還沒到中午我就已經感覺這一天好像永遠也不會結——」
「不要碰那個!」一名警察突然叫著跳上前。
他個子很高,肩膀非常寬,看上去大約四十歲,穿著一件破舊的運動外套和一條褲子,褲子與外套不配套,但至少還湊合。無論如何,大概是如此。第一名警察,謹慎先生,有時間想,替這個盲人挑選衣服的看得見的人一定很有品位。這個盲人還戴著一副墨鏡,眼鏡歪斜地架在他的鼻樑上,因為一邊的鏡腳已經徹底斷了。這絕對不是一副環形墨鏡,它看上去像是克勞德·雷恩斯在《隱形人》中所戴的那種墨鏡。
極其警官目瞪口呆地看著盲人又將那把點四五口徑的槍對準他。
「謹慎是我的中間名。」第一個警察說。
瑞克把電話放在腿上,看著它,突然哭起來。
電話鈴響的時候,太陽正照在瑞克·考利家起居室的窗戶上。瑞克五十歲,眼睛紅紅的,面容憔悴,處於半醉的狀態。他用一隻顫抖得很厲害的手拿起電話。他幾乎不知道自九*九*藏*書己身處何方,疲憊疼痛的腦瓜堅持認為這一切都是一場夢。位於第一大道上的區停屍房距離他們只帶客戶朋友去的時髦法國小餐館不到一個街區,不到三個小時之前,他是不是在那兒辨認他前妻殘破的屍體?由於殺害米里亞姆的人可能也想殺他,所以有警察在他家門外?這些事情都是真的嗎?肯定不是。肯定只是一場夢……可能鈴聲也根本不是電話發出的,而是床邊的鬧鐘響了。通常他恨那玩意兒……曾不止一次把它扔到房間另一頭。但今天早晨,他會吻它。見鬼,他要濕吻它。
「他們大概在裏面。」瑞克說。
窗戶清潔工掏出一塊黃底黑字的小牌子。上面寫著「祝你一天開心!」,兩側還畫著一些傻傻的笑臉。
他俯身抓住唐納森讓人感覺噁心的黏糊糊的頭髮,把他的腦袋扭過來,割斷了他的喉嚨。他認為,唐納森甚至可能在頭撞到牆壁前已經掛了,頭撞牆後幾乎肯定死了,但最好還是做得保險點。此外,當你開始下手割喉嚨時,你就該割到底。
「上帝啊,請別這樣。」極其警官非常輕地說,聽起來彷彿有人把他打得呼吸困難。盲人又開了兩槍。更多的藍煙瀰漫開來。對於一名盲人來說,他打得很准。極其警官向後倒去,跌出藍煙,肩胛骨著地重重地倒在走廊的地毯上,猛地抽搐幾下,然後就躺著不動了。
唐納森繼續踉踉蹌蹌地朝電梯跑去。
「一切順利。」他評論道,走進電梯,乘到底樓的門廳。
唐納森的頭往後飛去,重重地撞在牆上,在石膏牆上留下了一個碗狀的淺坑,接著又反彈回來。
「問賽德·波蒙特我是誰。」那人說,「他知曉一切。告訴他我說你正在死亡的邊緣徘徊。告訴他我還沒製造完無用的廢料。」

7

「也許你可以在縣治安官辦公室給他打電話。現在——你有外套嗎?」
弗里達再度叫他不要開玩笑,他感覺比之前更加疲憊了。他明白,眼淚只是一個開始。「稍等,弗里達。」他說,放下電話走向窗戶邊去抽紙巾。對著電話另一頭的弗里達哭已經夠糟糕了,他沒必要再讓窗戶清潔工看到他這麼做。
這完全可以理解,但卻是一個錯誤。
他確實跟警察說了,他們極其感興趣。其中一個警察把這情況通過對講機跟警察總部做了彙報。他講完后,告訴瑞克說長官要他去警局和他們談談接到瘋子電話的事情。他在警局時,會有人趕來他的公寓為他的電話安裝錄音和追蹤設備,以防瘋子再打電話來。
「我們抓住了他,麥爾茲夫人。」斯塔克興高采烈地說。「如果你想要拍照,趕緊出來,不過以後要記住我從沒說過你可以拍照。」
盲人的兩隻手向前伸著,左手沒有拿東西,只是漫無目的地揮來揮去,右手攥著一根臟髒的白色拐杖,拐杖的一頭裝著一個橡皮的自行車把手。他的兩隻手都蓋滿了幹掉的鮮血。盲人的運動外套和襯衫上也沾著幹掉的暗紅棕色血跡。如果被派來保衛菲利斯·麥爾茲的兩名警察真的極其謹慎,整件事可能就會讓他們感覺古怪。盲人在大聲抱怨著某件顯然是剛發生過的事情,而且從他的樣子來看,肯定有什麼事情剛發生在他身上,也不是什麼好事,但他皮膚和衣服上的血跡已經變成棕色了,說明血是在一段時間以前濺上的,這一事實可能讓真的極其謹慎的警官覺得有點不對頭,甚至可能在這樣的警官腦中升起警示紅旗。
另一人的腦門上釘著第二條信息:
唐納森確實看起來有點微醺,但他一點兒也不遲鈍。
謹慎警官朝叫嚷的盲人走去。叫嚷的盲人將他空著的那隻手伸進他運動外套的左邊口袋裡,但他拿出來的不是兩張盲人慶祝舞會的門票,而是一把點四五口徑的左輪手槍。他用槍指著謹慎警官,然後兩度扣動扳機。在封閉的走廊中,沉悶的槍聲震耳欲聾,還瀰漫著大量的藍煙。謹慎警官幾乎是被子彈貼著擊中的。他隨即倒下,胸口像一隻破碎的桃筐一樣凹陷下去。他的警服被子彈燒焦了,碎裂開來。
斯塔克在邁克·唐納森住的那棟樓的九樓走廊里等他,就在唐納森寓所門邊的角落裡。如果斯塔克能預先進入公寓,就像他殺那婊子時一樣,事情就會容易很多,但他瞄了一眼便知道這些鎖和她的那些不同,不是由小蟋蟀傑米尼安裝的。不過一切仍會很順利。天色已晚,擁擠的公寓樓里,兔子們應該都已經睡熟了,正在做夢吃苜蓿九*九*藏*書。唐納森自己應該也是醉醺醺的反應遲鈍——當你凌晨一點一刻才回到家時,你不會是從公共圖書館出來的。
「我不再需要這些了。」賽德在睡夢中說。一隻手笨拙地抓了一下臉,另一隻手做了一個扔掉的動作。
「真巧。」第二個警察說,「極其是我的中間名。」
起初,唐納森的反應如他所料。斯塔克的剃刀以一道短促有力的弧線朝他的臉上砍去。可唐納森費力地閃了一下——幅度雖不大,但卻嚴重影響了斯塔克的計劃。摺疊剃刀沒有砍中他的眼睛,而是落在他的前額上,刀口深可見骨。一片皮膚猶如一條剝落的牆紙,捲曲著蓋在了他的眉骨上。
「賽德?」麗茲坐起來問道,「賽德,你沒事吧?」
刀刃只砍到了距離他喉嚨四分之一英寸處的空氣,他再次尖叫著喊救命。在這個城市裡,在瘋狂陳舊的紐約,從來都睡不沉的兔子們馬上就會醒來。斯塔克倒轉方向,又把刀刃對準他揮去,同時他踮起腳尖,身體向前撲去。這是一個優雅猶如芭蕾的動作,本該能結果了他。可唐納森不知怎麼的竟舉起一隻手擋在喉嚨前;斯塔克沒能殺死他,僅僅是弄出了一系列長而淺的傷口,警方的病理學家一般將其稱之為「抵抗傷」。唐納森掌心朝外舉起手,剃刀劃過他所有四根手指的指根。他的第三根手指上戴著一隻很重的學校紀念戒指,所以這根手指沒有受傷。刀刃劃過K金的戒指時輕輕地發出一個清脆的金屬聲,並在它表面留下了一道微小的刮痕。剃刀深深地割傷了另外三根手指,就像一把熱刀滑進黃油里一樣毫不費力地深切進肉里。被割斷了筋腱的手指猶如昏昏欲睡的木偶一般向前倒去,只剩下無名指直直地豎在那裡,彷彿唐納森在困惑和恐懼之下忘記了你是用哪根手指對別人做下流手勢的。
「他們中的一個可能在屋裡,但另一個人應該待在外面。這是標準程序。」
他按下電梯按鈕。在他(用他在第60大街從一位盲人那兒偷來的拐杖)打暈這晚的第二名門衛后,載他上來的那部電梯很快就打開了門,正如他所預期的那樣——在夜裡的這種時候,樓內的三部電梯用的人不太多。他把槍從肩頭往後一扔,它重重地砸在地毯上。
更多無用的廢料。告訴賽德。
上午九點,瑞克打電話到辦公室,跟弗里達說她和約翰可以回家——他們今天不用工作,這周餘下的日子也不用上班。弗里達想知道為什麼,瑞克卻震驚地發現他自己差點兒要對她說謊,彷彿他因犯了某些噁心的重罪(比如猥褻兒童)而被逮捕,直到風頭過去一點才敢承認似的。
她打開門時仍栓著門鏈,但這沒關係。當她把一隻大大的棕色眼睛湊到門縫中時,他將一發子彈射入其中。
「謀殺。」斯塔克閑聊似的說,有那麼一瞬間,他的眼睛從他面前血淋淋、大聲嚎叫的人身上移到了這個站在門口的男人身上。之後,這個男人會告訴警察入侵者的眼睛是藍色的。明亮的藍色,並且他完全瘋了。「你想要一點嗎?」
「賽德?是不是鳥又來了?你聽到鳥叫聲了嗎?」
唐納森踉踉蹌蹌地沿著走廊逃竄,從一邊換到另一邊,有時甚至在牆壁上撞來撞去,猶如一隻擊中表示獲得一千分或一盤免費遊戲之類的閃光柱子的撞球。他在走廊裡邊逃邊尖叫,鮮血灑在地毯上,偶爾在牆上留下標記他行進路線的血手印。但他在走廊里逃竄時,並非已經垂死。
盲人把頭轉向極其警官說話的方向,但沒有停步。他繼續往前走,揮動空著的那隻手和他白色的臟拐杖,看上去有點像雷昂納德·伯恩斯坦在嗑藥後去指揮紐約愛樂樂團。「警——察!他們殺了我的狗!他們殺了黛西!警——察!」
此時,他蹣跚地沿著走廊前進,拐杖在兩邊晃來晃去,乒!它敲在他左側的牆上,接著又唰地擺回來,乓!敲在他右側的牆上,這層樓里還沒醒的人很快也會醒過來了。
現在是六月七日凌晨三點半,偵探早就走了。大約兩個小時前,兩名被派去保護菲利斯·麥爾茲的警察通過別在他們腰間的無線電對講機得知了唐納森被謀殺的新聞。他們被告知要極其謹慎和警覺,因為他們正在對付的瘋子已證明是極度嗜血和極度機智的。
一樓大廳里,除了一名在桌子底下昏睡的門衛,空無一人。斯塔克走出去,轉過拐角,坐進一輛偷來的車子,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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