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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靈魂的擺渡者駕到 第二十四章 麻雀到來

第三部 靈魂的擺渡者駕到

第二十四章 麻雀到來

她用衛生紙擦過後,小心地拉起內褲穿好。她整理衣服時,眼睛一直死盯著斯塔克的後背,祈禱他不會轉過來。他正沉浸在他自己的故事里,沒有轉身。
是的。他確實知道。因為他腦子的最深處堅持認為實在是別無選擇了,賽德發動大眾車,朝洛克堡駛去。
「韋斯特曼和傑克·蘭奇利閃到裏面,打算開車衝出大火。但艾林頓慌了神,而且——」
不等他講完,斯塔克就點點頭。「我覺得我看到那棟農舍的窗戶亮了一下。」他說,然後又咯咯地笑。他似乎恢復了好心情。「哎,呀!鄉下人難免有點好管閑事,不是嗎,艾倫治安官?他們沒什麼好做的,不管閑事才奇怪呢!那麼你掛了電話后做了什麼?」
艾倫感到毛骨悚然。他在春秋天見過成群的麻雀,有時一次可以看到一兩百隻,但他這輩子從沒見過這樣的景象。
如果麗姿在角落邊轉過身,看到他這麼做,一定會瘋掉的,艾倫鎮靜地想。
他感到而非看到身邊的斯塔克有點緊張,槍管不動了,槍口指著威廉的肚臍。艾倫感到冷汗順著肋骨流下來。
電話鈴只響了一聲,希拉·布里漢姆就接起來了。
「是的。」艾倫說。只是隱瞞了威廉姆斯家周圍樹林里的麻雀。「我沒有隱瞞什麼。」
沒錯。腦部手術可能也是非常危險的……但如果你的腦子裡長了一個腫瘤,你還有什麼選擇呢?
他突然停了下來,頭歪向一邊。接著他轉過身,她正好在拉直裙子。
電話機擺在一扇大窗戶旁的桌子上。艾倫拿起電話時,查看了一下車道後面斜坡上的樹林里是否有麻雀。他一隻麻雀也沒看到。至少,現在還沒看到。
麗姿用微波爐替斯塔克熱了一碗湯。她先給了他一份冰凍速食,他微笑著搖搖頭,然後把手伸進嘴裏拔一顆牙。牙齒輕易地從腐爛的牙齦上被拔下來了。
「好了。」艾倫說。他開始往回朝廚房走去,斯塔克一把抓住他。
當他來到威廉姆斯家后的第五條岔路時,他停了下來,回頭看看麻雀是否跟著他。這個想法很怪異,卻有點不可避免。他看不到一點它們存在的跡象,他想可能是他太緊張了,整件事只是他的幻想。
他突然清楚地意識到,他再也見不到他的妻子和兒子了。
「嗯。如果亨利不在,就找丹尼·伊蒙斯。」
斯塔克的表現也讓他吃驚。斯塔克大笑起來。「沒人很喜歡我,不是嗎,艾倫治安官?」
威廉爬過來,把手放在她的腿上,疑惑地望著她的臉。
斯塔克仰天大笑起來。雙胞胎循聲望去,也跟著笑起來。艾倫瞥了麗姿一眼,看到她臉上寫滿了恐懼與仇恨。除此之外,她的表情里還蘊含了些別的什麼,不是嗎?是的。艾倫認為那是妒忌。他無端懷疑是否還有其他什麼事情是喬治·斯塔克不知道的。他懷疑斯塔克是否意識到這個女人對他而言可能是非常危險的。
他的所見幾乎讓他希望自己生來就是一個瞎子。
卡索湖的東邊處在一道長而陡峭的斜坡之下。湖畔路位於斜坡的半途,大多數房屋都在湖畔路的下面,艾倫站在離路二十碼的高處,所以只能看到房子的屋頂。還有些房子,他則完全看不到。但他能看到路和岔出的車道,只要他不忘記數數,就沒事。
「我猜他們永遠也不會想讓我上《GQ》雜誌的封面吧?」斯塔克問。他正咧著嘴笑。這個笑所暴露的他的牙齒和牙齦(以及原本長著牙齒的空洞)之多,超過任何一個最開懷的笑容。他的臉上布滿了創口,皮膚似乎正從底下的組織上剝落。但還不止如此——這還不是讓艾倫感到恐怖和噁心的原因。這個男人的面孔底下的組織似乎出了問題。他好像不僅是在腐爛,還在經歷著某種可怕的變異。
「我必須去一下衛生間。」行李都搬進來后,她打斷他說。
我必須這麼做,她想,我必須一個人做這件事。他正像一隻貓那樣盯著艾倫,即使我能給賽德傳話,那也只會讓情況變得更糟……因為他能進入賽德的思維。
他低頭看著波蒙特家的車道,但從他現在的角度什麼都看不清。他彎著腰,開始慢慢往下走。他移動時輕手輕腳的,正當他為此恭喜自己時,喬治·斯塔克用槍頂住他的左耳,說:「如果你再動,夥計,你的腦漿就會濺到你的右肩膀上。」
艾倫照看孩子時,斯塔克在一旁跟他說話。
麗姿開始來回扭動手腕。他把膠帶纏得非常巧妙,她一度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弄鬆它,更不用說從中徹底掙脫出來了。
斯塔克把嘴咧得更開了,這種笑顯得非常邪惡。他抱著威廉,以確保麗姿繼續表現良好,現在他在孩子的胳膊下撓痒痒。「我恐怕做不到。」他說,「一個人違反本性會便秘的,艾倫治安官。」
「你要做什——」
如果它們一下全都飛起來,會怎麼樣?如果他在這裏,如果他像賽德說的那樣敏銳,他會聽到的,毫無疑問。他會清楚地聽到。
如果他們一起坐下來,她和狡猾的喬治·斯塔克,那他也會在她能夠到的範圍內。
這對麗姿和孩子們來說可能是非常危險的,雖然他腦子裡覺得這很合理。
賽德在距離文具店半個街區的地方找到了一處停車地,他熄滅了羅利的大眾車的引擎(引擎熄掉前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還嘎嘎響了幾下,熄火很不順暢),走下車。從羅利煙味濃重的車裡出來,呼吸一會兒新鮮空氣,真是不錯。
還有另一個念頭。這個念頭,艾倫幾乎都不敢去想,因為思考它可能會破壞他的運氣。如果他真看到了黑色托羅納多的主人,他可能還有機會。他可能可以擊倒這個雜種,就地解決一切。如果最終是這種情況的話,他會因為違反州警察局的具體指令而受到重罰……但麗姿和孩子們會安然無恙,現在他只關心這點。
最後,只有一個人能擁有賽德·波蒙特和喬治·斯塔克的雙重天性。只有一個肉身能從這場重要的分裂中存活下來。如果賽德能提供斯塔克所需要的助推力,如果斯塔克開始獨立寫作,他的傷口和潰瘍就會開始愈合嗎?
「就是沒信號。」她笑著說。
艾倫覺得自己的後背上一片毛骨悚然。
「當然了,艾倫。」
「必須割斷膠帶。」他說,「原諒我的冒昧,貝絲。時間太緊,來不及講究禮貌了。」
我沒有聽到他,甚至沒有感覺到他。大家都認為我手腳很輕,但這傢伙卻讓我相形見絀。
我也許可以讓他坐下來,她想,又匆匆跑回廚房。是的,我或許可以做到。他很迷戀我。這很可怕……但卻可以利用一下。read.99csw.com
「你不會企圖給調度員留什麼暗號吧?」
和往常一樣,她越急越尿不出來。快點,快點,她既害怕又著急地想。怎麼回事,你是想靠那玩意兒收利息嗎?
「你在找什麼,老夥計?」
「現在我想緬因州的每個警官都喜歡你的車。」艾倫說,「因為他們都在找它。」
「這最好是事實。」斯塔剋死盯著艾倫說。黏黏的膿水從他的內眼角沿著脫皮的鼻子流下來,猶如鱷魚的眼淚。「如果因為你的緣故,而不得不傷害一個孩子,那真是太可恥了。如果賽德發現,我為了讓你老實點而不得不報銷掉他雙胞胎中的一個,他可不會就這麼算了。」他咧嘴一笑,把點四五的槍管伸進威廉的胳肢窩裡。威廉扭來扭去,咯咯直笑。「他像一隻熱乎乎的小貓一樣可愛,不是嗎?」
這就像當頭一棒。斯塔克猛地把頭轉向她,動作快得猶如一條準備攻擊的蛇,這一次他臉上的惱怒顯然不是只有一點點了。「我認為你或許最好閉上你的臭嘴,貝絲。」他輕輕地說,「免得給自己不會說話的他或她造成麻煩。」
它們站在威廉姆斯家房子的屋頂上。它們站在房子周圍樹的高枝上。它們停在湖邊的岩石上;它們在威廉姆斯家的碼頭上擠來擠去爭地方——它們的數目太多了,多得讓他看不到碼頭上的木頭。成百上千隻的麻雀。
托羅納多停在門邊,在黃昏的陽光下,像一隻漆黑髮亮的大狼蛛。車子看上去像一顆子彈。艾倫有點兒驚奇地看著保險杠上的標語。很奇怪,他所有的情緒一下子變得舒緩平和了,彷彿這隻是一個夢,他很快就會醒來。
而且它們完全不出聲,只是用它們黑色的小眼睛注視著他。
「不——你不會理解的,不是嗎?」麗姿問。
「孩子們——」
它們好像不願走得太近……至少現在不願意,他想。彷彿那裡是它們的舞台。
斯塔克也微笑起來。
「嗯,沒關係——我替大家喜歡我自己。在這方面,我是個真正的新時代人。重要的是,我認為我們在這裏一切都好。我認為一切都會很順利的。」他一把抓住電話線,把它從電話插座上扯了下來。
艾倫拿起剪刀,剪斷了麗姿·波蒙特腿上的膠帶,這時她已經掙脫出一隻手,開始解她手腕上的膠帶。
「他想要賽德教他如何獨立寫作。」麗姿在廚房裡說。「他說他們會合作寫一本書。」
「你喜歡我的車?」斯塔克問。
「沒問題,貝絲。」斯塔克說著,毫不費力地一手一個,把他們抱起來。就在今天早晨,她還認為除了她和賽德之外,誰要是這麼干,威廉和溫迪一定會叫破嗓子。但當斯塔克這麼做時,他們卻開心地咯咯直笑,彷彿這是天底下最讓他們高興的事情。「我會把他們帶進卧室,我會照看他們,不用你管。」他轉身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我也會看好他們的。我不想讓他們受到任何傷害,貝絲。我喜歡他們。如果他們出了什麼事,那可不是我的錯。」
「你認為我會殺了你。」他說,「無須否認這點,縣治安官。我能從你的眼睛里看出來,我很熟悉這種眼神。我可以撒謊說這不是真的,但我認為你不會相信。你自己對於這種情況有一定的經驗,不是嗎?」
他粗暴地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進卧室。他走進衛生間,打開藥櫃。「我們有伴兒了,賽德不可能這麼早就到。」

8

她厭惡而驚恐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去抱孩子了。她問斯塔克她是否能把他們帶到廚房,給他們吃點東西。一路上他們都在睡覺,直到斯塔克把偷來的沃爾沃停在休息區,現在他們很活躍,互相打鬧得很歡。
她說,她什麼都沒聽到。
多久以後賽德的臉上會出現第一道潰瘍呢(假設斯塔克順利逃走,並讓他們都活著從這裏出去)?
「是不是一個人,我不是太有所謂。」斯塔克平靜而快活地說。自從他們從蓋茨瀑布拐下收費公路后,他心情一直不錯——流露出一種明確知道一切都會按計劃順利進行的感覺。
「不能把他們單獨留下。」麗姿說,「衛生間在主卧那邊。如果把他們留在這裏,他們會惹麻煩的。」
一切就緒,他想。讓狂歡開始吧。

7

威廉也對她笑笑,又爬開去找他的妹妹了。麗姿輕輕地快速甩甩頭,把蓋住她眼睛的一縷汗津津的頭髮甩開,然後繼續來回扭動手腕,前後,前後。
「艾倫治安官。」他說,同時想:他知道這點。他認識我——卡索縣治安官艾倫·龐波——因為賽德認識我。但即使他佔了上風,他也不會泄露他所知道的一切。他像黃鼠狼一樣狡猾。
只有那些鳥。
蟋蟀在威廉姆斯家地基旁的高草叢中唱歌,湖水輕柔地拍打著他們家碼頭的永久性部分,一架飛機嗡嗡地向西開往新罕布希爾。除此之外,周遭一片寂靜。湖上連一艘摩托艇刺耳的引擎聲都沒有。
我能搞定的。如果上帝給我機會,我會搞定這事的。
「好的。」
「你確定你知道要說什麼嗎?」斯塔克又問。他們站在前廳的電話機旁,這是家裡僅剩的一部能用的電話。
「艾倫!」麗姿喊道,「你沒事吧?」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怎麼——」
「但我有所謂。」她說,彷彿是在跟一個笨孩子講話。她感到她的手指蜷曲起來。她想象忽然把這雙盯著她的眼球從它們鬆弛的眼眶裡剜出來……她冒險抬頭瞥了他一眼,看到他笑容可掬的面孔,她明白他知道她的想法和感覺。
這可能非常、非常危險,他想。他對自己倒不怎麼在乎。畢竟,是他把喬治·斯塔克帶到這個世界上來的,他認為自己應該對他負責。這似乎不太公平,他認為自己不是心懷惡意創造出喬治的。他覺得自己不是哲基爾和弗蘭肯斯坦這樣臭名昭著的醫生,儘管他的妻子和孩子可能遭遇不測。他寫作一系列小說的出發點不是為了賺大錢,他的出發點肯定也不是為了創https://read.99csw.com造出一個怪物。他只是想克服寫作道路上的障礙。他只是想找到寫出另一個好故事的方法,因為這麼做讓他感到快樂。
他決定從那條路返回。
「非常好。」斯塔克說,「我尤其喜歡關於鑰匙放在門墊下的那部分。它很值得回味。」

1

「閉嘴,把手放到背後去!」
孩子們在客廳的地毯上亂爬,非常開心地叫喊著,笑個不停。他們似乎很高興來到這裏,之前他們只在冬天來這裏度過一次長周末。
「這最好是全部的事實,你覺得呢?」斯塔克問他,並把威廉舉高了一點。他開始用槍管在威廉胖嘟嘟的肚子上慢慢地蹭來蹭去,撓他的痒痒。威廉一邊咯咯地笑,一邊輕輕地拍打斯塔克腐爛的臉頰,彷彿在說,停下,別逗我了……但先別停,因為這很好玩。
他與她對視了一下,手伸到她背後,用剪刀剪斷了膠帶。他似乎又高興起來了。
「沒有特別的含義。」艾倫說,「只是一句……你把這叫什麼來著?一句值得回味的話。去年,我們單位好幾輛車的化油器都有毛病。」
她把溫迪抱到腿上喂飯,艾倫抱著威廉。他一邊喂著胖胖的小傢伙,一邊吃驚地發現自己的喂飯技術恢復得如此之快。把調羹往嘴裏一塞,傾斜一下,拿出來時輕快地從下巴往下嘴唇一抹,盡量防止湯汁和口水流出來。威廉不停伸手要抓調羹,顯然是覺得自己已經長大了,足可以獨立使用調羹吃飯。艾倫輕輕地攔住他,小傢伙很快就靜下來認真吃飯了。
「你乖乖待著,貝絲。」他說,「別打什麼鬼主意,我會讓你付出代價的……但我首先要讓你看著他們付出代價。」
另一隻麻雀落在艾倫的肩膀上。他不敢相信,但它就在那兒。他揮手趕它,它又跳到他的手上。它低下嘴,彷彿是要啄他的手掌……接著卻停住了。艾倫的心怦怦直跳,他把手放低。麻雀跳走了,它拍了一下翅膀,和同伴一起落在車道上。它用明亮的眼睛毫無目的地盯著他。
「你看到它了。」她獃獃地說,「你還是看到凸起了。」
「這傢伙應該是很有創意的。我認為除了門墊下面外,他可以找一個更好的地方來藏他的備用鑰匙。」
艾倫撥了卡索縣治安官辦公室的電話。斯塔克湊過來聽——他湊得太近了,身上的腐肉味讓艾倫噁心想吐。
她看看沙發底下,那把長而鋒利的刀躺在那兒,觸手可及。
不等她明白他要幹什麼,他的手已經伸進了她裙子的前面。一眨眼的工夫,他已經抽出了那把縫紉剪刀,剪刀尖一點都沒碰到她的皮膚。
他說完后,斯塔克說:「好,很好。這增加了你多活一天的機會,艾倫治安官。現在你聽我說,我要告訴你一喂完孩子后,我們到底要做什麼。」
所有那些鳥。
十五分鐘后,他駛出奧本,又賓士在鄉間,向西開往湖區。
「汽車引擎。」他簡短地說,「大馬力發動機。可能是一輛警察的攔截車。聽到了?」
艾倫咽了一下口水。喉嚨里咯噔響了一聲。「你們是什麼東西?」他咕噥道,「你們他媽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他選擇走路易斯登—奧本。
她照做后,手腕立刻被綁住了。他將膠帶十字交叉左纏右纏,緊緊繞成一個8字形。
他第二次感到自己死到臨頭了,心裏一陣凄涼。他試著回憶麻雀,因為他認為麻雀是這場噩夢中斯塔克唯一不熟悉的東西。然後他又認真考慮了一下。這傢伙太精明了。如果他讓自己抱有希望,那麼斯塔克就會從他的眼睛里看出來……並猜測它的含義。
「你繼續緊張吧。」斯塔克沖他笑笑說。「我就是那種讓人緊張的人。我們吃飯吧,艾倫治安官。我覺得這個小傢伙也想他的妹妹了。」
然後他關上衛生間和卧室的門,走開了,消失的速度之快猶如魔術師在變魔術。
不過,他知道這個拿槍的男人是誰。
「我會關上門。」斯塔克說,「他們即使站起來也夠不到門把手。他們在床底下玩的時候可能會吃到點灰,但我想最糟也就是這樣了。我很快就回來。」
他拿著膠帶,可笑地跪在她面前——不懷好意——像個求婚者。然後他抬頭望著她。「你別打算踢我什麼的,貝絲。我不敢肯定,但我想那是一個警察。我沒時間用手愛撫你,雖然我很想。所以你待著別動。」
「你要傷害我嗎?」她擔心地問,舉起雙手,彷彿手腕上被膠帶弄出的紅印能說服他不要那麼做。
「你真煩人。」艾倫說。在這種情況下,這麼說不是很明智,但他自己的憤怒讓他大吃一驚。
「汽車熄火了。」他說,「大概在四分之一英里之外。有人在耍小聰明。」
艾倫覺得喉嚨里彷彿有一團刺。「你這麼做讓我緊張得要死,夥計。」
我只是去偵察一下地形,他想。如果鳥兒們不飛起來——它們似乎也不想這麼做——我應該就不會有事。我可以沿著這條車道走,穿過湖畔路,從樹林走到波蒙特家。如果托羅納多在那兒,我就會看到它。如果我看到它,我就可能看到他。如果我看到了他,那麼至少我會知道自己在對付誰。我會知道那是賽德……還是別人。
麗姿低頭看看爐子上的鍋。艾倫覺得她臉色變白了。
「當然可以。」斯塔克說。他似乎心情很好……但他的一隻手一直握著槍,眼睛不停地在麗姿和艾倫間掃來掃去。「為什麼我們不一起出去呢?我要和縣治安官談談。」
「是的,他值班的時間已經結束了,我知道。鎮子必須給他支付加班費,基頓會為此說我的,但我有什麼辦法呢?破無線電和一台老熄火的破巡邏車把我困在這兒了。我是從波蒙特家打電話來的。州警察局叫我來查看一下,但根本沒什麼情況。」
「你聽到我說話了。」斯塔克指指車道和停在那兒的托羅納多。「你不是因為正好站在窗戶前,才隨便朝窗外看的。你臉上的表情說明你在期待看到什麼東西。我想知道那是什麼。」
「把他們抱過來,艾倫,可以嗎?」她平靜地問,「飯做好了。」
斯塔克的槍管又滑到了威廉的下巴上,他用它戳戳那兒的小垂肉。孩子笑起來。
很好。
更多的麻雀無聲地落下。它們鋪滿了威廉姆斯家整條車道的瀝青路面。一隻麻雀落在離艾倫的靴子不到五英尺的地方。他沖它做了一個踢的動作,做完立刻就後悔了,他以為這會把這隻鳥——連同與它一起的數目龐大的群鳥——立刻趕到天上去。
「事實是我可以利用你。」斯塔克對他說。他靠在櫥柜上,心不在焉地用槍的瞄準器上下摩擦著夾棉背心的前襟,發出一種刺耳的聲音。「是州警察打電話給你,要你來這兒徹底檢查一下嗎?這是九_九_藏_書你來這兒的原因嗎?」
斯塔克猛地關上藥櫃的門,又拉開洗手盆右邊的抽屜。他找到一卷膠帶,使勁扯下膠帶卷上的錫環。
斯塔克笑了。「事實上,我也這麼認為。但它真的發生了。文字變成了活生生的人,你可以這麼說。它是怎麼發生的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我就在這裏。」
她把溫迪抱在臂彎里,脫掉鞋子,迅速光腳走到客廳里。那兒有一張沙發,擺在那裡是為了讓人可以坐在上面,看到外面的湖。她把砍肉刀塞進沙發套的裙邊下面……但沒有塞得太裏面。如果她坐下來,就能夠到刀。
「沒關係。」他說,「我能聽到就行了。手放到背後。」
「你也是,艾倫。」
艾倫照做了。斯塔克跟在他的後面,他們朝下面的路走去。穿過馬路后,他們走下波蒙特家車道的斜坡,走向房子。房子從山邊凸起,樁結構很結實,很像馬利布海灘邊的房子。就艾倫所見,它的周圍沒有麻雀。一隻也沒有。
在最後四十英里的旅程中,斯塔克不停地談到他和賽德將要合寫的《鋼鐵馬辛》一書。當麗姿打開消夏別墅的門鎖,讓他們進去時——他幫助麗姿抱孩子——但總是空出一隻手,確保塞在皮帶里的槍觸手可及,確保她不會搞什麼小動作。她一直希望湖畔路兩邊的車道上至少有一些停著的車,或者聽到說話聲或鏈鋸聲,但她只聽到昆蟲催眠般的嗡嗡聲和托羅納多有力的引擎轟鳴聲。看來這狗雜種夠走運的。
「嗯。」艾倫說,「假如一個人覺得自己是個十足的蠢貨,還能覺得自己沒事的話,那我想我是沒事。」
「不會。」
「不太對。」斯塔克說。他瞥了她一眼,和氣的臉上掠過一絲怒容。「是他欠我的,你知道的。或許在我出現之前,他知道怎麼寫作,但我才是教他寫出那些人們想要看的東西的人。如果寫出來的東西沒人要看,那又有什麼用呢?」
那很可笑,因為他已經是一個死人了,不是嗎?剛才他還在躡手躡腳地接近波蒙特家的車道,想要悄悄地穿過馬路,仔細觀察周圍,搞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斯塔克卻用槍頂住了他的耳朵,命令他扔掉槍,情況變成了這樣。
你不屬於這兒。你是一個討厭鬼,讓人看到、想到就心煩。
「一旦事情進展到一定的程度,我就能自己創作。」斯塔克繼續說道,「我寫作上有困難,這其實並不令人感到驚訝,不是嗎?創造一個人的自我……需要耗費大量的精力。你總不會認為這是天天會發生的平常事吧?」
十分鐘后,賽德開著羅利的大眾車到了,斯塔克還在喝湯。
「嗯?」他瞥了一眼斯塔克,斯塔克的眼睛正從他那腐爛的眼窩裡直勾勾地盯著他。
「如果他回來了,讓他值班。在此之前,讓克拉特值班。」
他走回到羅利的車旁邊,上車,坐了一會兒,悶熱的空氣讓他流汗,他輕輕地哼唱著《約翰·威斯利·哈丁》。他幾乎回想起了所有的歌詞。人的腦子在壓力之下的表現著實讓人吃驚。
當他們消失在拐角時,麗姿打開櫥櫃底下的抽屜,拿出一把最大的砍肉刀。她瞥了一眼拐角,知道斯塔克隨時可能探出頭來看看她。但她現在是安全的。她能聽到他們講話。斯塔克在說艾倫朝窗外看的方式什麼的。
「沒人喜歡你。」艾倫說。
就艾倫·龐波所見,湖畔路上完全沒人……至少,就他敢於開車深入的這段路上不見一個人影。他已經開到了沿路的第六條車道。他認為他至少還可以安全地再開遠一點——波蒙特家與這兒隔著兩座小山,在那邊不可能聽到他的汽車引擎聲——但還是保險點好。他開到一棟A字形木屋前,把車停在一棵松針落了一地的老松樹下,熄滅引擎,走下車。這棟木屋屬於威廉姆斯家,他們來自馬薩諸塞州的林恩,是這裏的夏季居民。
雙胞胎高興地爬來爬去,艾倫不時必須調整他們的爬行方向,以免他們拉倒椅子或頭撞到廚房裡的桌子腿上。
「那麼扔掉你的槍,我們走。」
賽德一路上都避開收費公路(斯塔克命令麗姿這麼干,節約了半小時),所以他不是穿過路易斯登—奧本就是穿過牛津。當地人把路易斯登—奧本簡稱為L.A.,那是一個規模大許多的大城市區……但州警察局就在牛津。
「不完全是這樣的。」他說,接著跟斯塔克講了鬍子馬丁的電話。
「我方便時喜歡一個人,難道你不是這樣的嗎?」
「好。」他和氣地說,轉身看著她。他們一到,他就摘掉了墨鏡,現在她不得不轉頭避免看他。那種瞪著腐爛的眼睛看著她的樣子,讓她難以忍受。「我跟你一起去。」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她沖他笑笑說。
艾倫弓著背、低著頭,像一名身處敵區的士兵一樣跑過小路,跳過另一頭雜草亂石叢生的溝渠,消失在樹林中。一旦置身於掩護之下,他便儘快悄悄地朝波蒙特的消夏別墅走去。

3

「你說得對!」斯塔克說,依然咯咯地笑著。然後他變得嚴肅起來。他湊近艾倫,艾倫能聞到他腐爛肌肉所散發出的類似乾酪的氣味。「但不一定非要這樣,縣治安官。你的確不太可能活著離開這兒,我可以坦率地跟你承認,但機會還是有的。我在這兒有事要做。寫一點東西。賽德將會幫助我——他會起到促進作用,你可以這麼說。我認為我們大概會整晚工作,他和我,但等到明天早晨太陽升起來時,我應該基本搞定一切了。」
他抬頭,看到了麻雀。
「天理難容。」麗姿說。
這一切是真的。
「好吧。我相信你。至少,目前如此。現在你繼續做你該做的事吧。」
斯塔克深吸一口氣,高興地望著外面灑滿陽光的樹林。「讓我們問問貝絲,看她是否能給我們做點吃的。我餓了。鄉村生活真不錯,是嗎,艾倫治安官?該死!」
但這可能會成功,他腦子的一部分低語道。見鬼,你知道這可能會成功的。
「但他們想從穀倉出來時。」斯塔克說,「馬辛點燃了他們夜裡倒在穀倉周圍溝里的汽油。那是不是很棒?很有電影的畫面感,貝絲——拍電影的那幫傻子就是喜歡大火。」
他會看。偷看。鉛筆很好,他甚至可能感到很滿意。但如果他感覺到你計劃用鉛筆幹什麼,或發現鳥哨……如果他猜到了麻雀……該死,甚至只要他猜到了有事可猜……那麼你就麻煩大了。
她不想讓他們見面。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竭力想阻止他們見面,但她至少明白一點九九藏書:她擔心他們的合作真的會成功,她更為擔心的是她知道成功的果實將是什麼。
他又回頭看看對講機,考慮他到底是否應該呼叫支援。這實在是太怪異了,太難以控制了。
他很慢、很慢、很慢地轉過頭。
他們一起來到廚房,麗姿開始為雙胞胎備餐。她做這些的時候,艾倫在一旁照看雙胞胎。他們是非常可愛的孩子——像兩隻小兔子一樣可愛,看著他們讓艾倫想起了自己和安妮年輕的時候,那時托比還在穿尿布,離托德出生還有好幾年,現在托比已經是高三的學生了。
我們是在跟魔術打交道,賽德想,任何一個稱職的魔術師都必須有一根魔杖。每個人都明白這點。幸運的是,我知道可以在哪裡找到這樣的魔杖。事實上是知道哪裡成打地出售。
最近的文具店在考特街上,現在賽德正拐去那個方向。他肯定洛克堡的家裡有貝洛牌黑美人鉛筆,他也肯定斯塔克已經買了他自己要用的鉛筆,但他不想用那些。他要用斯塔克從來都沒碰過的鉛筆,無論他是賽德的一部分,還是獨立的個體。
麗姿重新穿上鞋,開始收拾雙胞胎早晚飯的剩餘物。你這個狗雜種,她一邊想,一邊擦檯面,接著在洗碗池裡注滿熱水。你是筆名,你是闖入者,你不是我的丈夫。她把洗碗液擠在水池裡,然後去客廳看看溫迪。她正在客廳的地板上爬來爬去,大概是在找她的哥哥。玻璃移門外,傍晚的陽光在卡索湖碧藍的水面上投下一束明亮的金光。
它們的骨頭是空心的,他想。它們輕得幾乎沒有分量。要多少只麻雀才能像這樣壓斷一根樹枝啊?
「是的。」
「別擔心。」他平靜地說,「它們很快就會好的。不久,一切都會變好的。爸爸很快就會到這裏了。」
「賽德。」他聽見自己冷靜地說,「我是在看賽德來了沒有,跟你一樣。他應該快到這裏了。」
「嗨,希拉——是我,艾倫。我在卡索湖。我試過用無線電聯繫你,但你知道這裏的信號很差。」
他開始邁步。麻雀們沒有動……但出現了一群新麻雀,它們停在樹上。現在他的周圍到處都是麻雀,它們注視著他,猶如無情的陪審團在審視一名謀殺犯。只有身後湖畔路邊的樹林里還沒有麻雀。
斯塔克看著威廉和溫迪,然後目光又落回到艾倫身上。「賽德和我一直都是雙胞胎,你知道的。當然,我是在第一對雙胞胎夭折后才出現的,那對雙胞胎本來應該是這兩個孩子的哥哥或姐姐。你可以把這稱為某種超驗的平衡行為。」
「歡迎來到嘉年華,老夥計。」斯塔克和氣地說。「你這麼大的個子,動作倒是挺靈活的。我開始差點兒就忽略你了,我一直在找你。我們到下面的房子里去吧。我要向你介紹一個小女人。如果你亂動一下,你就死定了,她也會沒命,還有那兩個可愛的小傢伙。在這個世界上,我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你相信嗎?」
「現在幹什麼?」他問斯塔克。
他輕輕地掛上電話,轉向斯塔克。「可以了嗎?」
「謝謝,希拉。都是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就這樣吧。你保重。」
「你不會相信的。」斯塔克和氣地說。他指指從麗姿的內褲里搜出的剪刀。剪刀被他放在雙人床一側的床頭柜上,這樣雙胞胎就夠不到了。「剪開她腿上的膠帶,艾倫警官。不用管她手腕上的膠帶,看上去她幾乎已經掙脫出來了。也許應該叫你艾倫長官?」
艾倫打開掛在屁股上的點三八口徑手槍的槍套,離開這些麻雀,往後走上威廉姆斯家傾斜的車道。湖畔路只是一條泥路,車轍印間長著一排青草,他走到那裡時汗流滿面,襯衫濕漉漉地粘在背上。他放眼望去,看到走過的路上滿是麻雀——它們站在他的車頂、發動機罩、行李箱和警燈上——但這裏卻一隻麻雀也沒有。
最後,終於尿出來了。
一個沮喪的念頭毫無徵兆地閃進他的腦海——這可能是他職業生涯中最大的錯誤。
「我不——」
看著斯塔克用點四五口徑手槍的槍管逗弄孩子,艾倫好奇自己到底想不想讓這事發生,他發現自己沒有答案。
艾倫一把抓住溫迪,她在壁爐邊,差點仰面摔進木柴箱子里。
斯塔克那張腐爛、變形、恐怖的面孔沖他咧嘴笑笑。草叢裡的蟋蟀繼續唱著歌。遠處的湖面上,潛鳥甜美的叫聲劃破天空。艾倫滿心希望自己是那隻鳥,因為當他看著斯塔克盯著他的眼珠時,除了死亡,他只看到了一樣東西……那就是虛無。
他金色的頭髮毫無生氣,猶如粘在稻草人頭上的舊假髮。他的肩膀像帶著護胸的橄欖球運動員一樣寬。他傲慢地站在那裡,即使不動,也透出一種敏捷。他高興地注視著艾倫。

2

我是知情者。我是擁有者。我是始作俑者。
「這太糟糕了。你要我傳話給什麼人嗎?州警察局?」
麻雀們只是盯著他看。現在卡索湖這邊他所能看到的每一棵松樹和楓樹上都停滿了麻雀。他聽到一根樹枝在重壓下的斷裂聲。
她認為自己最後可能也聽到了引擎聲,但這也可能只是一種心理暗示。她知道,如果她不全神貫注地聽,就不會聽到什麼。親愛的上帝啊,他的耳朵是多麼尖。
「我想是的。」艾倫說,但他對此有所懷疑。斯塔克大概認為波特蘭以北的警察都是一群昏昏欲睡的廢物,但艾倫的看法與斯塔克不同。牛津的丹尼·伊蒙斯或許什麼都不會覺察到,除非奧羅諾或奧古斯塔的人提醒他。但亨利·佩頓呢?亨利會相信艾倫今晚在去吃炸雞前,先獨自一人隨便地快速調查一下霍默·葛瑪奇的謀殺案嗎?他不這麼認為。亨利可能會感覺到一點異樣。
「我相信。」他說。
他把它丟進垃圾桶里,她把頭扭到一邊,雙唇緊閉,滿臉厭惡。

4

然而,他卻得了某種超自然的疾病。疾病,許多疾病都會找上那些什麼都沒幹、不該得病的人——比如腦癱、肌營養不良症、癲癇、阿耳茨海默症——但你一旦得病了,你就不得不對付它。過去電台里的那檔智力競猜節目是怎麼說的來著?說出它的名字,它就是你的。
它們是為賽德而來……還是為斯塔克而來?
「我希望你能暫時停止威脅。」
「還沒有,艾倫。不好意思。」
「我就待在門口。」他故作謙卑地說。「我會做個乖孩子,我不會偷看的。」
「我是應該找亨利·佩頓彙報嗎,艾倫?」
她認為不會很久的。她非九*九*藏*書常懷疑斯塔克不會有興趣看著賽德從出現第一道潰爛的跡象一直到最終分解消失,所有的快樂念頭都徹底煙消雲散。
艾倫回頭看看斯塔克空著的手,發現了一件極其怪異的事情:那隻手的手掌上似乎沒有掌紋。一條掌紋也沒有。
「出來。」他生硬地說,聲音里所有的好心情都蕩然無存了。「他媽的立刻出來。」
「是的。幫我打電話給牛津的州警察局。我想我會先去外賣店吃點炸雞,然後回到這裏複查一下。前提是我能發動我的車子。如果車子發動不起來,或許我會看看波蒙特家的食品儲藏室里是否有什麼可以吃的東西。你能為我做個記錄嗎,希拉?」
斯塔克在他旁邊,又開始用點四五口徑手槍的槍管胳肢威廉。
她走進衛生間,他站在門口,像他保證的那樣背對著她,看著雙胞胎。她撩起裙子,褪下內褲,坐下來,希望他是一個遵守承諾的人。如果他轉過來,看到她蹲坐在馬桶上,她倒不會死……但如果他看到她內褲里藏著的剪刀,那她可能就要死了。
「上帝啊。」他輕輕地說。
「剪刀?」他笑了,「我看到它了,不過不是因為它凸出來了。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它,親愛的貝絲。我在拉德洛時就看出來了。你一下樓梯,我就知道了它的存在。」
她想起鎖在裝備棚里的點二二口徑步槍。那兒還有子彈嗎?她相當肯定還有。一個高架子上有半盒溫切斯特點二二口徑長步槍的子彈。
他是喬治·斯塔克先生,來自密西西比州牛津市的高調的狗雜種。
在他身邊,點四五口徑手槍的槍管又開始移動了,威廉又開始咧嘴笑了。艾倫放鬆了一點。
「不。」他微微一笑,說,「你那麼做很自然,我不能怪你,不是嗎,親愛的貝絲?」
他們從車上往屋裡搬東西時,斯塔克仍在不停地說。就連他用摺疊剃刀切斷所有的電話插座,只留下一條線路時,他也沒住口。這本書聽上去不錯,非常驚險,聽上去確實非常不錯,似乎可能跟《馬辛的方式》一樣大獲成功——甚至可能更轟動。
「我稱之為瘋狂。」艾倫說。

6

「你確定自己跟我交代了一切,艾倫治安官?沒向我隱瞞什麼?」
「我想是的。」艾倫說,「但這種事有點……嗯,有點超出正常警務的範疇。」
「很好。」斯塔克說,「因為現在不是拋開成人身份,而去玩兒童遊戲的好時間。你要是那樣做,肯定有人要受傷的。」
接著她開始感覺有點鬆動,開始氣喘吁吁地更快扭動她的手腕。
她走進廚房,以為會看到斯塔克站在那裡,沖她咧嘴怪笑,露出他那些剩下的牙齒。但廚房裡卻沒人,她依然能聽到艾倫在前廳里打電話。她可以想象斯塔克就站在他旁邊,聽著。很好。她想:如果運氣好的話,賽德到這裏的時候,喬治·斯塔克就已經死了。
他躲在一片漆樹叢後面,希望這能為他提供一點遮蔽,湖畔路的兩邊,看不到一個人——只有麻雀,它們全停在威廉姆斯家A字形房子所在的斜坡上。除了蟋蟀的叫聲和繞著他的臉飛的蚊子的嗡嗡聲,周圍一片寂靜。
艾倫看看斯塔克,後者似乎正全神貫注于逗弄在他的臂彎里開心地扭來扭去的小傢伙。斯塔克心不在焉地朝艾倫點點頭。
千萬別這麼想,他警告自己。這麼想會讓你喪命的。
忘了吧,他想。這不是你的想象。它們就在那兒……它們還在那兒。
哦,不,我的朋友,艾倫想。不是這樣的。你或許不知道,但情況並非如此。這事是你倆一起乾的,你們兩個共同做的,因為你一直就在那兒。而且你非常堅持不懈。在你出生前,賽德就試圖結果你,但沒能辦到。然後,十一年後,普瑞查德醫生也試了一下,做成了,但只是暫時性的。最後,賽德把你請了回來。他這麼做了,但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因為他不了解你。普瑞查德從沒告訴過他。於是你來了,不是嗎?你是他死去兄弟的鬼魂……但你們的關係又不完全是這樣的。
艾倫考慮了一下是否要說謊,然後決定還是說真話比較保險,主要是因為他相信這個男人——如果他真是人的話——身體里自帶著一個非常靈敏的測謊儀。
現在膠帶又交叉纏住了她的腳踝。他割斷膠帶,站起來。
他在奧本一邊等紅綠燈,一邊不斷檢查後視鏡,看有沒有警車,他在廢車場與羅利談話時所產生的那個念頭又一次閃進了他的腦子裡。這一回,他不是感覺有點癢,而像是挨了一記重重的耳光。
但這隻麻雀只是小跳了一下。僅此而已。
斯塔克開心地笑起來。「我為什麼不相信呢?」他用槍管戳戳賽德的腰背部。「進去,我的老夥計。我們正在等賽德。等賽德到這兒了,我想我們就可以開始狂歡了。」
你錯了,艾倫想。它是如何發生的現在可能非常重要。即使對你而言不重要,對我們而言卻非常重要……因為這可能是唯一能救我們的途徑。
斯塔克的氣味真是讓他受不了——讓他感覺彷彿自己隨時可能嘔吐——但艾倫努力不讓這一點在自己的聲音里流露出來。「諾里斯·瑞治威克回來了嗎,希拉?」
這是那位不可能存在,也從未存在過的人。
他在文具店買了一盒貝洛牌黑美人鉛筆。當賽德問是否可以借用商店牆上的削鉛筆器時,店員讓他隨便用。他用它削了六支貝洛牌鉛筆,然後把它們並排放進胸前的口袋裡。鉛筆頭露在外面,猶如一些致命的小導彈頭。
「我明白。」艾倫說著乾咽了一下唾沫。
「他值班的時間——」

9

麗姿認為它們會的。她甚至認為斯塔克可能會開始變成她丈夫的模樣。
「我想從他那兒得到的是一種『移注』作用。」斯塔克告訴艾倫,「我的某種腺體……似乎停止分泌了。暫時停止分泌了。我認為賽德知道如何讓它重新工作。他應該知道,因為他從他自己身上克隆出了我,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話。我猜想你們可以說,我的大部分才能都是由他創造出來的。」
艾倫也告訴了他,現在他不說謊,因為他認為斯塔克知道他做了什麼——他獨自一人在這裏的簡單事實已經大致回答了他的問題。艾倫覺得斯塔克其實只是想知道,他是否會蠢得試圖撒謊。

5

「有關汽車熄火的話,沒什麼特別的含義,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