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山德心想：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你這個爛透了的小怪物。

「喔！」托德說，「拉大便？」他指指杜山德盤中的夾心餅，他已經把自己的餅吃完了。「你要吃嗎？」

「跳舞？」

「他們吸了瓦斯以後會跳舞。」他心不甘情不願地說。

「告訴我，」托德重複道，舔著指間的巧克力醬。「告訴我，否則你知道後果如何。」

「用火車，」杜山德說，「火車上掛著『醫療用品』的牌子。東西裝在像棺材一樣長長的柳條箱子里，我想這也蠻合襯的。犯人將箱子搬下來，存放在醫務室里，然後我們晚上再派人把這些東西堆放在儲藏室中。儲藏室就在浴室後面。」

杜山德https://read.99csw.com體重減輕了。他們坐在廚房，那本《湯姆·瓊斯》放在鋪著油布的桌子上（托德早已算計好了，他用零用錢買了一本克立夫的評論，並且小心地看過摘要，以備父母問起這本書的內容時，能答得出來）。托德吃著從市場買回來的夾心餅，他也買了一個給杜山德，但杜山德碰都沒碰，只顧著喝波旁酒，不時愁眉苦臉地看看夾心餅。托德最不喜歡看到這麼好吃的東西被糟蹋了，如果杜山德再不吃，托德打算向他要來吃。

「殺死他們——你還以為會怎麼樣，讓他們能在水上走路嗎？把他們毒死啦，就這樣。」

杜山ｒeaｄ•９9ｃｓw.ｃｏm德沒有回答，他的眼神茫然，整個人跌入回憶之中，他的臉看起來遙遠而冷漠，好像行星背著太陽的陰暗面，但是卻從不轉過來。他的腦海中升起了一種錯綜複雜的奇怪感覺，是混合了噁心，加上——可能嗎？——加上懷舊的感覺？

「他們開始扭曲、翻滾，喉嚨里發出高亢古怪的聲音。我的部下稱這種毒氣為『約德爾瓦斯』。他們最後不支倒下，倒在自己弄髒的地板上hｔｔｐs://reａd.99cｓw•cｏm；是啊，他們躺在地板上尖叫、高喊，鼻孔流血。但是我說了謊，小鬼，毒氣並沒有殺死他們，可能是因為毒氣還不夠強，也可能是因為我們無法忍受還要繼續等下去，我想是後者，因為他們應該是活不久的。最後我只好派五個人，用來複槍結束了他們的苦痛。這件事如果被揭發出來，肯定會在我的記錄上留下大大的污點，毫無疑問——因為當時彈藥缺乏，元首已經宣稱每顆子彈都是國家的重要資源，而我竟然還浪費子彈。不過我派去的五個人都是我的親信。孩子，有時候我覺得我永遠也忘不了他們發出的聲音，那種尖聲怪叫、詭異的笑聲。」

「我想也是。」托德說。九*九*藏*書他三兩口便解決了杜山德的夾心餅；有幾次，當托德抱怨得吃剩菜時，母親告訴他不能隨便糟蹋糧食。「杜山德先生，這個故事很好聽，只要我幫你起了頭，你一向很會講故事。」

「那些東西是怎麼運到巴汀的？」

「不是，他們有時候會送來別的東西。實驗用氣體。最高統帥總是對提升效率很感興趣。有一次他們送給我們一種代號『飛馬』的神經瓦斯；謝天謝地，他們後來沒再送來。這種氣體——」杜山德看見托德傾身向前，兩眼發亮，他突然停下來，端著加油站贈送的杯子，漫不經心地擺擺手。「效果不是很好，」他說，「那……很沉悶，沒什麼好說的。」

「神經瓦斯就像賽克龍B一樣從蓮蓬ｈｔｔps://ｒｅaｄ.99ｃｓｗ•com頭放出來。他們……他們開始跳來跳去，有些人尖叫，多數人大笑，然後嘔吐……無助地排出大便。」

「都是用賽克龍B嗎？」

但托德可不是傻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講給我聽！」

「不要，」杜山德說，他現在已經掩飾不住內心的恐懼。他已經有多少年沒有想到「飛馬」了？十年？二十年？「我不會告訴你，我拒絕告訴你！」

托德向他微笑，而難以置信地，杜山德發現自己竟不由自主地報以微笑。

一九七四年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