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夏日沉淪 納粹高徒 14

夏日沉淪 納粹高徒

14

冰箱的留言板上夾著媽媽留給他的字條:托德,我去買點東西,三點半以前會回來。時鐘的指針指著三點二十分,而那醉鬼趴在那裡,彷彿從舊貨商地窖里搬出來、淌著血的恐怖遺骸。四處都是血。托德開始努力清除血跡,擦拭每個暴露出來的表面,同時一直對著死掉的酒鬼尖叫,因為這酒鬼離開了,卻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裏。然而酒鬼只是懶洋洋地死在那兒,張口仰望天花板,鮮血不停地從傷口冒出來。托德抓起拖把,瘋狂地來回拖地,卻發現他並沒有真的把血抹掉,而不過是把血跡稀釋了之後散開來,血仍然流個不停。他聽到媽媽開車進入車道的聲音,明白這酒鬼其實是杜山德。他從噩夢中驚醒時大口喘著氣,滿身是汗,雙手緊緊抓著床單。
一九七五年夏天從夏威夷回來后,一九https://read.99csw.com七六年,當各種鼓號旗樂、參觀軍艦的國慶活動即將達到高潮之時,托德的父母又帶他去羅馬旅行,兩次旅行之間,他來看過杜山德五六次。
托德長大了不少吧?(長高了兩英寸。)杜山德戒煙了嗎?(沒有,不過因為他咳得太厲害了,不得不減少抽煙的量。)托德在學校的課業如何?(很刺|激、很有挑戰性,他每科成績都拿了A和B,他的太陽能研究計劃還入圍州政府舉辦的科學展覽終選。他現在又考慮上大學念人類學,而不念歷史了。)今年誰來替杜山德先生除草?(也住在這條街上的蘭弟,他是個好孩子,不過長得太胖,動作很慢。)
古特·杜山德終於明白,對他而言這些酒鬼是他向神明邀寵的祭品……酒鬼很有趣,他們讓九九藏書他感到生氣蓬勃,他開始覺得待在小鎮的這些年——當托德還沒有帶著美式陽光笑容、睜大藍眼睛出現在門口的那些年——讓他未老先衰。他初到小鎮時才六十五歲,而現在他感到自己比那時候還年輕。
托德·鮑登在一處空地的廢棄陰溝中發現了一個酒鬼,那是十二月聖誕假期的時候。他站在那裡好一會兒,手插在褲袋裡,看著酒鬼,全身顫抖。五個星期內,他又到這個地方六次,經常穿著薄夾克,拉鏈拉到一半,蓋住插在腰上的鎚子。最後在三月一日,他終於又開始襲擊酒鬼,先用鎚子較鈍的那頭猛敲,然後到某個時候(他不太記得是什麼時候,一切彷彿都飄浮在一片紅色迷霧中),他會用鎚子的尖鉤,想把酒鬼的臉弄得模糊難辨。
自從去年九月上高中以後,托德感到整個人煥https://read•99csw.com然一新。黎明的曙光、漁人碼頭的海景、黃昏的街燈亮起時鬧市區街上行色匆匆的行人,這些他自小習以為常的景象,現在卻影像鮮明地印在腦中,彷彿電鍍過一樣。他細細品味生活,就好像用舌頭品嘗瓶中美酒一樣。
這幾次見面,杜山德的態度都很低調,沒有令人不愉快之處,兩人都發現彼此倒也能和平相處。他們沉默的時候比說話的時間多,而實際的談話內容會讓聯邦調查局探員無聊得打瞌睡。托德告訴老人他偶爾和一個叫安琪拉·法羅的女孩約會,他對這女孩沒有真的那麼著迷,不過她是他媽媽朋友的女兒。老人告訴托德他在編地毯,因為報道中說這種運動對關節炎有益,他還給托德看他編的東西,托德盡責地贊了他幾句。
在暖和的日子里,杜山德注意到地窖read•99csw.com會飄上來一股難聞的味道,他把門窗關得緊緊的。
美國兩百周年國慶來到了。
最初,找尋祭品討好神明的念頭使托德震驚,但久而久之也習慣了,自從殺了月台下的那個酒鬼后,他預期噩夢會更多,也許會逼得他發瘋,他也曾想過那排山倒海而來的罪惡感,可能令他有一天會不假思索就把事情全盤托出或結束自己的生命。
但當他再度找到那個在陰溝里的酒鬼后——也許是他,也許是其他人——然後一錘敲下去,噩夢便消失了。他認為可能還得再殺人,或許不只殺一個人,真是糟糕。不過反正這種人原本已是廢人,雖然對托德還有點用處。托德就像其他人一樣,隨著年齡漸長,逐漸調整生活方式,以適應個人的特殊需求。的確,他和別人沒什麼兩樣。人生在世,得自己闖出一條路來,想要成功的話,只https://read•99csw.com有靠自己了。
他最常夢到的是在廢棄車站中被他刺死的酒鬼。放學回家后,他衝進屋裡,正要愉快地和媽媽打招呼,話到嘴邊卻停住了,因為他看到死掉的酒鬼帶著一身嘔吐的惡臭倒在切肉台上,鮮血流到明亮的地板上,不鏽鋼操作台上的血跡已經凝固,砧板上還留下了血手印。
在他看到那個陰溝里的流浪漢、但還沒殺死他之前,噩夢已經開始了。
這一年中,杜山德在廚房裡解決了三個酒鬼。在市中心的公車站,陸續有二十來個酒鬼過來跟他搭訕,他曾經向其中七人提議供應他們酒、晚餐、洗澡和睡床,有兩人拒絕了,另外有兩人拿了兩毛五車錢便走了。他後來改變策略,花兩塊五毛錢買了一本多次票,可以坐十五次公車,不能拿去買酒喝。
結果他什麼也沒做,卻和父母去了夏威夷,享受了有生以來最愉快的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