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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純真的秋天 屍體 7

不再純真的秋天 屍體

7

「那又怎麼了?」
他一動不動地站了一會兒,望著皺床單上女孩的點點血跡,隨後迅速鋪上毛毯,就在這裏,維琴,感覺如何啊?然後他穿上長褲、靴子,又找出一件毛衣穿上。
「辛辛苦苦把他們養大,他們卻朝你吐口水,」他父親聲音濁重地說道,「唉!這就是養兒育女的下場。」他在椅子上摸索了半天,終於摸出吃了一半的熱狗,然後像握住命|根|子似的把熱狗緊緊握在手裡。他竟然張嘴吃了起來……同時奇哥看見他開始流淚。「唉!這就是養兒育女的下場。」
她有點困惑地微微一笑。
「山姆,請你說話乾淨點。」維琴平靜地說道。
他們望著窗外的雨水;一輛奧斯摩比新車正滑過14號公路,濺起水花。
他走了。別克車一直無法發動,就在他準備放棄改在雨中步行的時候,引擎終於發動了。他點燃一根香煙,倒車上14號公路,正打算加速前進時,車子又開始抖動,引擎燈痛苦地眨了兩下,車子就停下來了。最後他總算上路了,車子搖搖晃晃地朝蓋茨瀑布駛去。
「沒事,寶貝。你睡你的。」
「張開眼睛,我說過,我們是朋友。」
「史鐸市。」奇哥說。
他惡狠狠地盯著她;他無法表達自己的感覺,卑鄙、乘人不備暗箭傷人的婊子!
「我愛你,奇哥。」
他繼續吐著煙,兩眼凝視窗外;這時身後的女孩爬下床迅速來到他身邊,幾乎是躡手躡腳的,也許怕他回過頭來望著她。她將溫熱的手擱在他背上,胸部貼著他的側身,肚子觸著他的臀部。
「噢,好冷。」
她向後退幾步,閉起眼睛坐在床上,身子后傾,雙腿張開。他看見她的全部;兩腿內圍的小肌肉……正不由自主地抽|動著,他驀地覺得一股興奮,較之她堅挺的胸部和淡粉色的下體更能令他激亢。他心中激動不已,有如在彈簧墊上跳躍的傻小丑。或許愛情真如詩人形容的那般神聖,性卻與在彈簧墊上跳來跳去的小丑相差無幾。
「珍?」
討厭的三月,奇哥想道,真是個老婊子,老是下雨。
「這地方才冷。」
「奇哥。」
她優雅地穿過大廳,奇哥叼著煙看著她。她的個兒很高——比他還高——走進浴室時,得低下頭才進得去。奇哥從床底下找出內褲,把它跟衣櫥里的臟衣服堆在一起,再從五斗櫃里拿出另一件乾淨內褲。他穿上內褲,走回床邊時滑了一下,雨水由硬紙板縫隙滲進來,害他差一點跌倒。
「你不冷嗎?」她問。
「誰?」
「你們有沒有——」
「是啊。」
「艾德,你是不是曾經帶女孩到你房間?你該知道你爸跟我對這種事的態度。」之後她好像突然想到地說,「她忘下一條手帕。」
他的手滑上她的大腿,微笑說道:「沒有,我哥哥可能有,我沒有。不過我也喜歡莎莉;她拿了一筆贍養費,又有一輛漂亮的車,她才不在乎別人怎麼說她。」
「我猜是因為該死的雨。」他倒車開到路上,打開雨刷,又停下來望了房子一眼。
她又狠狠擊中他的要害,這下可真大勢已去。他轉身朝門口走去,開門的時候,他回頭望了望維琴,開口叫了她的名字,當時她正冷靜地注視著他。
「哥,不要再說了!」比利尖聲叫道,聲音是模糊不清的,他的兩手仍然蒙在臉上。「不要吼爸爸!請你不要吼爸爸!」
「你說啊!」奇哥哭道,「別讓她堵了你的嘴!說啊!想說什麼,你就說啊!」
「你給我滾!」他悶悶地說道,「在你跟你媽和我道歉之前,休想回來!」https://read.99csw.com
半個鐘頭之後,奇哥把她從迷濛中喚醒。「得起來了,」他說,「爸跟維琴就快回來了。」
她的手往上移,一隻手指循著他的頸窩撫摸著。「我說過,不是嗎?」
他們穿過儲藏室,儲藏室很潮濕,冷風從牆壁夾板縫隙呼呼灌進來。裏面堆著幾箇舊輪胎和強尼的舊腳踏車,奇哥十歲時繼承了這輛腳踏車,不久就把它摔壞了;此外,還有一堆偵探雜誌、可回收的可樂瓶,以及裝滿了平裝書的橘紅色木條箱,一幅廉價畫作上面有一匹馬站在草地上。
奇哥剝了一片麵包,塗上番茄醬,聳聳肩說道:「反正我再過三個月就要走了。」
「是啊。」
「她是誰?」
收音機傳來一陣嘈雜聲,奇哥立刻把它關掉;星期天下午的頭痛又開始了。他們駛過格蘭廳、義勇消防隊與白朗妮雜貨店,莎莉的雷鳥車停在白朗妮的水泵旁,他們轉進路易斯登路時,奇哥舉起一隻手跟她打招呼。
「你最好給我閉嘴,」他爸說,「否則,奇哥,我就把你打死。」他爸只有在盛怒之下,才會叫他奇哥。
「她這樣欺負你,你卻這麼沒種,一點辦法也沒有!」
奇哥轉過身,發現維琴站在房間的另一邊,正一絲不苟地拉拉裙子,一雙大而冷靜的棕色眼睛盯著他。她的眼睛非常美麗,其他部分倒沒有這麼美、這麼永保清新,但那一雙眼睛的魅力仍可以持續好幾年;奇哥想到這裏,又不禁覺得怒火中燒,耳邊又響起「所以克萊,他死後我們鞭打他,就這樣,吊在棚子里」的歌聲。
從強尼停車的地方再過去,即是高速公路——14號公路,往南通往波特蘭與新罕布希爾,如果你在湯瑪斯鎮左轉上1號國道的話,還可以一路北上到加拿大。
他打了個哆嗦,想到上帝。他摸著掛在頸鏈上的小小的聖克里斯多佛銀章;他不是天主教徒,更不是墨西哥人。他的真名是艾德,朋友喚他奇哥,是因為他有一頭黑髮,他總是擦上髮油,然後將頭髮整個朝後梳,而且穿著一雙尖頭靴。雖不是天主教徒,他仍然佩戴著這個小銀章,要是強尼也戴的話,也許車子就不會撞上他了;這種事誰知道呢?
奇哥腳踩剎車,別克猛地停住。他橫過身子,把另一邊的車門迅速打開,開始在泥濘的雪地上吐了起來。想到強尼慘死的情景,他禁不住再度嘔吐。車子幾乎熄火,不過他及時把它開動。當他發動車子時,引擎燈心不甘情不願地滅了。他坐在車裡,讓自己慢慢恢復平靜。一輛嶄新的白色福特轎車疾駛而過,濺起雨水和泥濘。
「奇哥,你愛我嗎?」
山姆迅速望了他一眼,初則感覺受傷,繼而氣憤。等他開口說話,奇哥看見他滿嘴牙齒上還沾著熱狗的黃色芥末,不禁覺得反胃。「你那張狗嘴,你那張該死的狗嘴。小鬼,你還沒長大呢!」
「供我吃住,沒錯。」奇哥說。
奇哥轉到基頓街,開進其中一幢房子的車道,他並沒有熄火。
她笑道:「不痛。不過好害怕。」
「沒什麼。」
「我哥哥。」
山姆步履不穩地朝後退一步。膝蓋窩撞著搖椅的邊緣,他重重地坐了下去,用毛茸茸的手臂擋住臉。「艾德,每次你嘴裏吐出這樣的字眼時,我連看都不願看你一眼。你讓我覺得好難受!」
這時只聽得見茶几上一堆《蜘蛛人》漫畫書上面的鬧鐘所發出的滴答聲;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在上下起伏的動作中,他的肌肉滑過她的身體。他們開始了,這一次比上次好。外面的雨水繼續沖刷著薄雪。
「當然。」她說著又吻了吻他……但等他把手伸進她的上衣里時,她立刻別開身子。「不行,我爸可能會看見。」
「讓你難受的是她!你幹嘛不願意承認?」九*九*藏*書
「她到現在還是那麼漂亮嗎?」珍說著拿起她的外套,把奇哥的風衣遞給他。
他放開她,臉上少了幾抹笑容;她迅速下車,冒雨從後門跑進屋子,一秒鐘后便不見人影。奇哥點燃一根煙,然後倒車開出車道;車子突然熄火了,他試了好久,引擎才重新啟動。這下子還得開好久才能回到家。
「什麼?」珍問道。
他朝她走過來,仍然赤|裸裸的,替她拉上拉鏈之後,吻著她的面頰。「想補妝的話,就到浴室去,」他說,「不過不要太久,好嗎?」
他沒有轉身,她也沒有再開口。他可以從玻璃窗上看見她坐在床上的身影,一手拉起毛毯遮住身子,她的眼影已成模糊一片。
強尼本來可以在蓋茨工廠有一份安穩的工作,不過只有晚班。他曾經告訴奇哥,他並不在乎夜間工作,因為待遇比修車好。但他們的父親上的是白天班,如果強尼晚上在工廠工作,白天就得單獨跟她在家裡,偶爾奇哥也會待在隔壁房間……與他的房間只有薄薄的一牆之隔。強尼說:我無法脫身,而她也不放過我。我知道如果他曉得的話,會怎麼樣,可是她……她就是不肯停,於是我好像也停不住……她總是千方百計地挑逗我,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你見過她。比利太小,不會懂的,可是你見過她……
懂,老哥;奇哥想道。
《史鐸市》,作者戈登·拉臣斯,原刊載於《綠線季刊》第四十五期,一九七〇年秋季號。經許可后翻印。
他覺得她的眼中閃過一絲什麼,不過也許只是他的幻覺罷了。「艾德,請你走吧。你把比利嚇著了。」
「走吧。」他說。
他們穿過客廳出去。珍在電視機上的相框前駐足片刻;相片上有他的父親、維琴、高中時代的強尼、念小學的奇哥與還是小奶娃的比利,相片上的強尼抱著比利。每個人都是一臉僵笑——除了維琴以外,她仍是一副昏昏欲睡、莫測高深的模樣。奇哥還記得,這張照片就是他爸爸娶了那隻母狗之後不久拍的。
不過,奇哥想,這個過程也可能很慢,他想到他的祖父和醫院的氣味、拿著便盆的漂亮護士、奄奄一息的病人。有沒有更好的途徑呢?
他環視原來屬於強尼的房間。(老天!我幹嘛告訴她強尼在軍隊里?他納悶著……心中稍覺不安。)這房間的隔板太薄了,薄得晚上可以聽到老爸和維琴在做什麼,地板以瘋狂的角度略為傾斜,除非你拿個東西擋住房門,如果忘了,趁你轉身的時候,原本打開的房門就會鬼鬼祟祟地自動關上。房門對面的牆上貼著《逍遙騎士》的電影海報,強尼住在這裏時,房間顯得比較有生氣,奇哥不知道為什麼,只知事實的確如此。他也知道別的事;他知道這房間到了晚上會變得陰森森的,有時覺得衣櫥門會突然旋開,然後強尼站在那裡,身體已燒得焦黑扭曲,一口黃牙,部分牙肉已被燒成糊。強尼會低聲說:奇哥,滾出我的房間。如果你敢碰我的道奇,我就把你宰了。懂嗎?
「沒有關係,」他說,「我們是朋友。」他從容地瞧著她,以各種方式愛撫她,待他再望著她的臉時,已是一片緋紅。「你會不會介意讓我看?」
「他媽的。」他恨恨地說道。
他沒有回答,也不看奇哥,一手又胡亂抓了一個熱狗麵包,摸索著芥末醬。比利繼續哭著,混合著電視傳來的歌聲:「我的馬很老,但馬車跑得並不慢。」
「莎莉。」
山姆朝前跨一步,但看到奇哥無禮地作勢朝他招手時,又停下來。奇哥的動作彷彿是說:來呀,你過來嘛!來好好打一架,我已經等太久了。他們像雕像一般紋絲不動地站著,一直到維琴開口說話——她的聲音低沉,冷靜得一如她的棕色眼睛。
「史鐸市。」奇哥嘴裏叼著煙,對著玻璃窗說道。
「你不相信?操!我們等著瞧!」
奇哥撿起熱狗瞧著。紅通通的廉價熱狗,塗滿了法國芥末。他將熱狗朝他爸丟回去;山姆站了起來,臉孔漲紅得像舊磚塊一般,額頭上青筋暴出,他的大腿碰到身旁的托盤,托盤翻落地面。比利站在廚房門口注視他們,他手裡拿著一個裝滿熱狗與豌豆的碟子,此時碟子斜向一邊,豆汁也流到地上;比利的雙眼睜得老大,嘴唇不住地顫抖著。九九藏書
他在口袋裡掏香煙。「她結了兩次婚,又離了兩次婚,如今她是鎮里出了名的狐狸精,如果你相信這狗屁小鎮上一半流言的話。」
雨水打在屋頂上、窗子上與那塊硬紙板上。他把手按在胸膛上看著她,彷彿即將發表演說的羅馬人。他垂下冷冷的手。
「什麼?」他父親說道,聲音突然變得低沉起來;還留在他手裡的一小截熱狗,活像一根帶血的骨頭。「我不知道什麼?」
他們穿過奧本,抄近路開上麥諾大道,四線道上幾乎不見人車,郊區的房舍看起來都擠在一堆。他們看見一個穿著黃色塑膠雨衣的小男孩在人行道上慢慢走著,小心跨過一個個水窪。
如果你想傷害我,請便,那一雙棕色眼睛說道。他死前發生了什麼事你知我知;不過,奇哥,那是你唯一能傷害我的方法,是不是?而且只有你爸相信你才算數。但如果你爸相信了你的話,那麼他也沒法活下去了。
「這房間以前是強尼的。」他突然說。
「幫我拉拉鏈好嗎?」
他回到家時,爸爸的旅行車已停在車道上。他把車停在旅行車旁邊熄了火,然後就默默地坐在車裡聽雨,真像坐在鼓裡似的。
屋裡,比利正在看電視,一看見奇哥進來,就興奮得一躍而起。「你知道剛才彼得叔叔怎麼說?他說他跟一群夥伴在戰時打沉了一艘老德的潛水艇哪!你下星期六要不要帶我去看表演?」
她有點難為情地笑了笑,把一綹頭髮撥到耳後,十分撩人。
「哦?」奇哥也吼回去,「是嗎?我卻得跟她住在一個屋子裡!我跟比利就一定得跟她住在一起!眼睜睜地看她折磨你!而你根本不知道——」
「你幹嘛一定要娶她?」他冷不防脫口而出,好不容易才把下一句話吞回去:要是你沒娶她的話,強尼可能還活著。
「奇哥?」她的聲音很困惑。他得在爸爸回來之前換床單才行,她流血了。
他開始覺得路程漫長起來,路上的積雪已經消除,顯得陰沉沉的。珍變得安靜而若有所思,一片寂靜中,只聽到雨刷規律的刷刷聲。車子駛過傾斜的路面時,地上漫起一層薄霧,一俟夜色降臨,霧氣便會悄悄漫起,籠罩整個街道。
但那是以前,這卻是現在。
「什麼事?」
奇哥唇邊、喉嚨、鼻腔中都是嘔吐的味道。這時候,他並不想抽煙。明天就有充分的時間做決定了;他倒車開上14號公路,繼續向前駛去。
「床單弄髒了,」他頓了頓又說,「我破了她的身。」
「我……不——不會,奇哥。」
「你是不是就為了這個,才不跟我們一起去?這樣你才好——才好——」
奇哥雙臂交叉站在窗前,手肘擱在窗台上,一|絲|不|掛地望著窗外,呼出的熱氣使玻璃結了一層薄霧。一道冷風吹著他的肚子,右下方有一塊窗玻璃沒了,只用硬紙板擋著。
她順從地張開眼睛望著他,此刻她的眼睛變成紫羅蘭色。順著玻璃窗流下的雨水,在她的臉、脖子與胸前映照成波紋狀。她的身體橫在床上,肚皮緊繃,這時的她顯得完美無缺。
「什麼?」
「喔。他在哪裡?」
「會不會不舒服?痛嗎?」
「是我爸,」奇哥說,「維琴是我繼母,走吧。」
他突然微笑,臉孔陡地一亮,幾乎像變魔術一般。「星期一見,小珍珍。還是朋友,對不對?」https://read•99csw•com
她鉤上胸罩,開始扣著上衣扣子。「你在笑什麼?」
「什麼?」
他父親看了他一會兒,然後將一直拿在手上的熱狗朝他甩過來,正好砸在奇哥胸前,濺得他衣服、椅子上都是芥末。
他們走出房子。雨仍然令人沮喪地繼續下著,奇哥的舊車停在車道上,看起來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儘管原本該是擋風玻璃的地方現在蓋著塑膠片,不過整條巷子看過去,仍屬強尼的車最有格調。奇哥的車是一輛別克,漆的顏色已經黯然無光,銹痕處處;前座的椅套上鋪著棕色軍毯,乘客座前的遮陽板上別著一個大大的徽章,上面寫著:我每天都需要它。後座上放著一組生鏽的起動機零件;他想,如果天氣放晴的話,就把車子清一清,或許把這堆東西都放到道奇車上也不一定。
「史鐸市,」奇哥說,「開著新車去史鐸市。膽小鬼。」
「不冷,呃,腳有點冷。」
「沒什麼,寶貝。」
沒錯,他見過她,就因為這樣,強尼才到平原加油站工作,同時編了一個換工作的借口,說在平原加油站工作,可以便宜地買到道奇的零件;就是如此,那輛福特野馬才會在強尼換車胎的時候,衝進修車間,消音器冒出火花。這正是繼母害死繼子的原委。他還記得橡膠燃燒的臭味,強尼的雪白T恤上印著脊椎骨節的半月形暗影。強尼正要站起身時,野馬車撞上他,雪佛蘭從千斤頂上砰地一聲落下,隨之而來的是黃色火焰和刺鼻的汽油味——
「我準備把強尼的車修好,然後開車到加州去找工作。」
他轉身面向她,她低頭瞧了他的身體一眼,又急急轉開目光。她用雙臂遮住自己的身體,後來記起電影里沒有人這麼做,又放開雙臂。她有一頭烏黑的秀髮,奶油色的肌膚,胸部堅挺,腹部肌肉也許稍嫌鬆弛了些。奇哥想:這個瑕疵恰好可以提醒他,現在不是在看電影。
他還看了強尼的道奇車最後一眼。
他搖搖頭,「我得回家。」
「很好。」奇哥說。
別克車聞起來一股霉味,他費了好大的勁才發動車子。
「我老頭大概這麼覺得。」奇哥說。
「山姆,這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維琴溫柔地說道,「在他這個年紀,還真難為他了,成長本來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干你屁事!」山姆噙著淚吼道,「那是我的事!」
「你在說什麼鬼話?」
「快走啊!」奇哥輕聲說道。
「長得很漂亮。」語氣很平和。
三月。
「艾德,什麼事?」
比利終於受不了這些吆喝——他害怕地大聲哀號著,丟下手裡一盤熱狗與豌豆,雙手掩面痛哭,豆汁灑在他的鞋子與地毯上。
「你簡直瞎了眼,什麼都不知道。」他說,被自己幾乎脫口而出的話給嚇壞了。
他父親逮住這個反攻的機會大做文章。「你這混賬東西!是不是帶女孩到家裡亂搞?」
維琴仍然定定地站在門口,一雙冷靜的眼睛也仍然盯著奇哥。
他朝她跨步而來,身體顫抖著,她的雙眼則瞪得大大的。她說了什麼,一個字,但他聽不出是什麼,也不是問的時候。他半跪在她面前一秒鐘,專心致志地望著地板,雙手觸摸著她的大腿,一邊估量著體內洶湧翻騰的美妙感覺,他準備等久一些。
「你是個處|女。」
「你應該跟我們一塊去看你彼得叔跟安嬸嬸。」他爸說道,兩三口就把熱狗解決了。「艾德,你在家裡越來越像陌生人了,我不喜歡你這個樣子,到底我還在供你吃住。」
「嗯?」他可以感覺到自己已經準備就緒,不是開始,而是準備就緒。九九藏書
奇哥的目光從她的身影上移開,隨後望著窗外。下雨了,雨水濺開了一層薄雪,露出光禿禿的地面,他看到去年的枯草、比利的塑膠玩具和生鏽的耙子。他哥哥強尼的道奇車架高了停在旁邊,沒有車胎的輪子彷彿樹樁般凸出來;他記得自己曾和哥哥邊聽晶體管收音機播的熱門歌曲和老歌、邊打理這部車子,有時候強尼還會賞他一瓶啤酒喝。強尼會說:奇哥,我們的車一定跑得飛快,把從蓋茨瀑布到城堡岩的車都比下去,等我們換上赫斯特排檔就更厲害了!
「哦?很好。」他爸是個大塊頭,塊頭大得走起路來有點搖搖晃晃,但奇哥覺得自從他娶了維琴之後,好像變得越來越小,強尼死了之後,他又縮小了一些。他彷彿聽見自己對珍說:「我哥哥可能有,我沒有。」耳邊又聽到「彈你的嘀咯里都吉他吧」的歌聲。「那輛車子別說是開到加州,就是城堡岩也到不了。」
「好了,好了,」山姆說著走進房間,「你們兩個不要鬧了,明知道你媽不喜歡房裡亂糟糟的。」他的領帶已經扯下,襯衫最上面的扣子也已經打開,他手裡端了一個盤子,上面有白麵包夾著熱狗。「你去哪兒了,艾德?」
「進來坐坐,我請你吃餅乾。」她說。
「她看起來很年輕。」
「在軍隊里。」奇哥說,但強尼此刻並沒有在軍隊里。去年夏天他在牛津平原公路工作,一輛車子失去控制衝進了工作間,而強尼當時正在為一輛雪佛蘭車換胎,事發當時,幾個傢伙都曾大喊示警,但強尼根本沒聽見。其中一個大叫示警的人是強尼的弟弟奇哥。
「當然!」他順口說道,過了一會兒才認真地說,「你是第一次。」
「我不知道,」奇哥露齒笑道,「如果你每天吃晚飯前吻吻我的鞋子,我就帶你去。」他拉拉比利的頭髮,比利又笑又叫地踢他的小腿。
「是不是電池沒電了?」她問。
這時他驀地想到:上帝,發生在強尼身上的事情,遲早也會發生在你身上。他眼中再度浮現當時的景象:強尼當時正躺在地上,試圖卸下雪佛蘭車的後輪胎,那輛福特野馬一路滑過來,強尼的白色T恤因為緊貼著脊椎骨而顯現波紋似的暗影。車子的輪胎在高速撞擊中剝落,消音器在摩擦中發出火花,強尼還來不及站起身子就被撞上,然後就是熊熊的黃色火焰。
「再說那個字,我就把你鼻子打斷。臭小子!」
「那傢伙要去史鐸市,開著新車去。」她親吻著手指撫摸的地方,奇哥的手輕輕掠過,彷彿她是只蒼蠅。
「那有什麼關係——」
她瞥了腕表一眼坐起來,這一回她半點也不想遮掩自己,她整個味道都變了。她並沒有變得成熟(儘管她自以為變得更成熟了),或者學到任何比系鞋帶更複雜的事,然而整個人的味道卻不一樣了。他點點頭,她則對他微笑,他伸手拿床頭几上的香煙。她穿內褲的時候,他想起一首老歌的歌詞:「彈你的嘀咯里都吉他吧!」強尼從前很愛唱這首羅夫·哈里斯的歌:「把袋鼠綁好」,結尾唱著:「所以克萊,他死後,我們鞭打他,就這樣,吊在棚子里。」
「我知道,」她用胳臂環著他親吻著,「謝謝你賜給我最美妙的時光。」
「珍家裡。」
「那是你爸跟你媽?」
「噢,」她說,「奇哥,我覺得好滑稽。」她抖了一下,腳趾不自主地彎起,他看見她的腳背,粉紅色的。「奇哥,奇哥。」
「你敢!」他吼道,「你敢說那婊子是我媽!我會殺了你!」
她從浴室出來時,他正對著鏡子梳頭。她看起來很漂亮,寬鬆的上衣掩住了她松塌的腹部。她看了床一眼,隨便弄幾下,看起來床就鋪得比剛才好多了。
浴室里響起一陣馬桶沖水聲,是維琴在裏面,不曉得珍有沒有留下什麼頭髮、唇膏或髮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