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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純真的秋天 屍體 9

不再純真的秋天 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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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那小巷子一直跑過去,過了一會兒,我也跟著他後面跑。這兩幢建築物並非平行而立,而是越來越接近,因此其間的巷子也越來越窄,我們快步踩過儘是舊報紙、亮晶晶的破酒瓶與汽水瓶的巷道。柯里拐進藍點餐館後面,然後放下鋪蓋卷。這地方擺了八九個垃圾桶,撲鼻的臭味令人難以忍受。
「你想那樣會走多遠?」泰迪問。
「沒有!老天,你以為我是誰?」
我從後面的樓梯下樓,以免跟我爸碰上,不過我根本不必擔心,他還在花園裡洒水,呆望著水汽在陽光照射下現出彩虹。
「戈登!要不要看一樣東西?」
「好了,戈登,」他一手搭在我肩上,「我對老天發誓,我真的不知道裏面上了子彈,我剛剛才把槍從我爸的抽屜里拿出來,他以前每次都會卸下子彈,上回他把槍放回去的時候,一定是醉得厲害。」
「老天!你從哪裡弄來的槍?」
我終於把槍接過來,真喜歡手中那種沉甸甸的感覺。我想象著自己是麥可班恩的小說《第八十七分局》中的霹靂神探卡瑞拉,在冰涼如水的夜色里追緝惡徒或掩護搭檔;我對準一個臭氣逼人的垃圾桶,手指扣著扳機。
「那我們走吧,」泰迪說,「快走,都快十二點了https://read.99csw.com!」
柯里站了起來,我們都圍在他身邊。
「有沒有子彈?」
「柯里!快點,別整人了!」
「子彈上膛了沒?」
「你用你媽的名字發誓,如果說謊,就讓她下地獄。」
「我爸爸的抽屜里;這是把點四五口徑的手槍!」
「柯里,是什麼東西?」
「對,也許還會到三十英里。」
「天啊!」我叫道。
「帳篷搭起來沒?」泰迪問魏恩。
「你明知裏面有子彈,對不對?你這渾球!這下我可闖禍了,那個女服務生看見我了。」
柯里笑得全身抖動——不知道是真的覺得好笑,還是嚇得歇斯底里。「是你乾的!是你乾的!是戈登乾的!」他扯著喉嚨大聲叫道,「喂!戈登在城堡岩大開殺戒了!」
我朝夏街走下去,穿過一塊空地來到卡賓街,正準備上樹屋的時候,一輛汽車在路邊停下,柯里從車上跳了下來。他一手拿著舊男童子軍袋,另一手提著鋪蓋卷和綁在一堆的衣服。
槍在我手中跳了起來,火光從槍的末端躥向前方,我的手腕好像被震破一般,心也彷彿陡地跳至喉嚨口,不住地顫抖著。金屬制垃圾桶給射了一個大洞——這真是邪惡魔法師的傑作。
「沒問題。」他九-九-藏-書劃了十字,又吐了口水,一臉虔誠與懊悔,與聖詩班的男孩並無二致。但等我們走到樹屋下的空地,看見魏恩、泰迪坐在鋪蓋卷上等我們時,他又開始大笑。他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他們,待大夥笑過之後,泰迪便問柯里,帶手槍到底有什麼用處。
「拜託!我要把你丟到——」
「先到那裡去。」他指著藍點餐館與藥房之間的小小空地。
柯里聳聳肩。「赫婁地方很大,我們起碼要走二十英里。戈登,你認為呢?」
陡地我住了口,立刻把臭味十足的垃圾桶給拋到九霄雲外。柯里已將男童子軍袋放下,並且打開袋子,摸出一把深色木質槍柄的巨大手槍。
他的眼睛仍然忽閃。「沒錯,老兄。他絕對不會發現,他跟另外幾個傢伙已經在酒館灌了七八瓶,足夠他們醉到下星期。一群酒鬼!」他恨恨地說。柯里是我們中間唯一滴酒不沾的人,他絕不為了逞強而喝酒,他說他絕不讓自己長大跟爸爸一樣變成一隻酒桶。有一回戴家雙胞胎從他們老爸那兒弄來六瓶啤酒,大伙兒把柯里狠狠訕笑了一番,因為他連一口也不喝;之後柯里偷偷告訴我,說他怕極了喝酒。他爸爸一頭栽進酒里,再也抬不起頭來;他大哥強|奸那女孩的時九_九_藏_書候,也喝得爛醉。凸眼蛇和他那一群死黨——馬瑞爾、查理與比利——在一起的時候,也是酒不離手。他問我,如果他也跟酒沾上了邊,那麼他能放下酒瓶的幾率有多大?也許你會覺得滑稽,一個十二歲的小孩竟然憂心忡忡自己可能變成酒鬼。但對柯里而言,這件事一點也不滑稽。柯里經常思考這個可能性,而他之所以如此,並非毫無理由。
「九顆——盒子里就剩這些。他會以為是他自己用掉的,每次他喝醉時,都會亂射啤酒罐。」
「不是。」
「走吧,各位。」柯里說著,背起他的男童子軍袋。
「聰明!」我說著拍拍魏恩的背,他能想得這麼周到還真是不容易。他笑了笑,漲紅了臉。
「真的不是你裝的子彈?」
「我們穿過畢家的地,再從傢具工廠後面過去,」他說道,「然後我們再經過垃圾場,順著鐵軌走,過了橋就走到赫婁了。」
「閉嘴!我們快走!」我邊叫邊扯著他的上衣。
「把手伸出來。」柯里說道。
「這裏沒有人是孬種。」泰迪立刻說。
我們飛也似的快跑著,從藥房與五金行後面穿過。我們爬過籬笆,手掌被刺得流血,終於離開了那條街。在我們逃跑的九-九-藏-書同時,我忙不迭地把槍丟給柯里,他雖然差一點笑死,但仍接個正著,再塞回男童子軍袋裡。一旦踏上卡賓街,我們就放慢腳步,免得大熱天還在街上狂奔,讓人看了起疑。
「嗯。我還在裏面放了兩隻打開的手電筒,天黑下來的時候,別人會以為我們還待在裏面。」
大家都互望了片刻。
「你快過來啊!」
「你要當獨行俠還是亞利桑那奇俠?」柯里笑容滿面地說道。
「喵。」魏恩叫了一聲,大夥都笑了。
「咔——砰!」
「當然,是什麼?」
我們一起走出空地,柯里領頭走在最前面。
每個人聽了都點點頭。柯里是我們這一夥中最大、也最厲害的角色,因此即使說了這類孬種的話,也不會怎麼樣。要是換了泰迪,別說明講,就是暗示自己怕黑,也會被我們聲討得灰頭土臉。
「即使是三十英里,我們走到明天下午應該也到了,只要沒有人退縮的話。」
「我不管;你這手真是低級,柯里,真低級。」
「對,我看得出來。」其實它也可能是點三八或三七五口徑,儘管我讀過一大堆麥克唐納和愛德·麥可班恩的推理小說,不過我近距離看過的手槍,就只有班警長身上佩戴的那一支……儘管每read•99csw.com個小孩都求過他把槍從套子里拿出來,班警長卻從來不肯。「你爸要是發現了,非把你的皮剝了不可!不過你說他正喝得大醉,是不是?」
「沒用,」柯里說,「不過我們可能會碰上大熊之類的東西,而且夜晚在樹林里,總是有點毛骨悚然。」
「老兄,你真該瞧瞧你剛才那張臉,噢,真是有趣極了,簡直好極了。」柯里搖搖頭,拍拍大腿,又笑個前俯後仰。
「先生,多謝。」他說罷即急急朝我走來,車子也隨之開走;他斜背著男童子軍水壺,在走動中,水壺一跳一跳地拍打他的臀部,眼睛閃著光芒。
就在我們逃跑的同時,藍點餐館的後門猛地打開,穿著制服的女侍走了出來。「是誰?誰在這裏放炮?」
我的房間在二樓,溫度至少高達華氏九十度。到了下午,更會竄到一百一十度,即使開了窗子也一樣。那天晚上我真高興不必在家裡過夜,想到我們要去的地方,更令我興奮得不能自已。我用兩條毛毯捲成鋪蓋,再用舊皮帶捆好,又把所有的積蓄帶在身上——六毛八分。這樣,我一切準備就緒。
「狗屎!她以為是鞭炮,而且你明知道那女人是個大近視,又不肯戴眼鏡,就怕會破壞她的美——麗臉蛋。」他手插著腰,搖搖屁股,又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