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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純真的秋天 屍體 10

不再純真的秋天 屍體

10

「好吧,」身為頭子的柯里說道,「那倒是個休息的好地方。」
「那吃的呢?」泰迪突然問道,「我敢打賭沒有人想到要帶吃的東西,我就沒有。」
我搖搖頭,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笨到這種程度。
「好吧,看看大家身上有多少錢。」我說,接著鬆開襯衫,攤在地上,把我自己的六毛八分丟下去,硬幣在陽光下熠熠發光。柯里有一張破爛的一元大鈔和兩分錢硬幣,泰迪有七毛錢,魏恩帶了七分錢。
「誰去?」
「不,我要閃車。」他看著我。鏡片後放大了的眼睛興奮而狂熱。「閃火車,你懂嗎?單單閃貨車太小兒科了。」
「沒有,」魏恩說,「對不起。」
「你這蠢驢!」
「兩位,講和吧。」柯里贊同道。
「我們可以在垃圾場水龍頭那兒裝水,」我說,「我聽說那個井很安全,有一百九十英尺深。」
柯里說:「該死!我也沒想到。戈登,你呢?」
「戈登是可惡的膽小鬼。」泰迪說。
「泰迪,等我們看過那具屍體以後,隨便你要閃什麼車都行,不過……」
「泰迪,快跳https://read.99csw.com啊!」我說。
「他要去閃那輛火車,我是怕司機看到會去報警,搞不好派個警察出來找我們也不一定。」
此刻我喘過氣,站起身來;泰迪前進,我就往後退,同時伸出雙手,擋開他一記記拳頭,心中覺得半好笑、半害怕。泰迪握起拳頭來的時候,可不要掉以輕心;有一次他就以這副姿態單挑一個大孩子,打不過的時候,他就張嘴猛咬。
「我本來可以閃得過的,」他對我說,「你知道的,戈登,對不對?」
我們沿著鐵軌旁邊走著,每走一步,便踢起一堆黑色的煤灰,我們的鞋襪也很快黑成一片。魏恩開始唱歌,但不久便作罷,我們也落得耳根清凈。只有泰迪和柯裡帶了水壺,我們都渴得頻頻跟他們要水喝。
「好了,」魏恩說,「現在總可以走了吧!」
「我們到垃圾場的時候再分配工作。走吧!」
正午時分,我們就在那兒站了一會兒,之後柯里不耐煩地說道:「好了,我們快走吧!」
「這就跟諾曼底搶灘一樣!」泰迪大聲喊著,一邊https://read•99csw•com朝鐵軌中央跨個大步,他站在一塊枕木上,好不容易才站穩了。
「除了這裏以外,去什麼地方都行。」柯里一本正經地說,魏恩轉過頭來,彷彿要打他似的。
「在那以前,絕不能讓任何人看見我們,你……」
「喵——」我回答。
「好了,擊掌吧。」
「冷靜一下,泰迪。」柯里悄聲說,而且不斷重複這句話,一直到泰迪不再掙扎為止。此刻泰迪靜靜站著,眼鏡歪戴著,助聽器的線無力地垂在胸前,連接著他褲袋中的電池。
儘管我已聽見火車駛近的聲音,仍然把手放在鐵軌上感覺一下;鐵軌震動得厲害,一時之間,我竟覺得好像手中握著一輛隆隆作響的火車似的。
一記猛拳閃過我的肩頭。
我們穿過畢家土地,又費勁攀上通往鐵道的堤防時,大家都已經脫掉上衣,把衣服綁在腰際,汗水仍然不停歇地流著。我們從堤防最高處往下面的鐵軌望,那兒正是我們要去的地方。
「是啊!」我說著,雖然心中一陣發冷,「我知道。」
「好啊。」我說著伸出手,手九_九_藏_書掌朝上,「泰迪,講和好嗎?」
我把錢都裝在褲袋裡,正要把襯衫重新綁在腰間時,聽見柯里大聲喊道:「火車來了!」
「哼!狗屎!他忙著在抽屜里做巧克力呢!」泰迪說道,但他好像不再生氣了,暴風雨已過。
那是一列很短的貨車,最後一節車廂駛過之後,泰迪說:「我要殺了他,至少要打得他一個嘴唇兩個厚。」他掙扎著想掙脫柯里的掌握,但柯里把他抓得更緊了。
我目瞪口呆地站了一會兒,實在難以相信這種徹頭徹尾的愚蠢行徑;緊接著我抓住他,拖著拳打腳踢、不住抗議的他到堤防邊,再把他推下去。我跟在後面跳下來,還在空中時,就挨了他結結實實的一拳,差點連氣也喘不過來,但我還是設法用膝蓋頂住他的胸部,趁他還來不及站穩,又打得他平躺在地上,然後我也氣喘吁吁地落了地,泰迪抓著我的脖子,我們就一路滾至堤防底部,又抓又打的,柯里與魏恩瞪著我們,一副驚呆了的模樣。
「老兄,你真瘋了,想死是不是?」
「你王八蛋!」泰迪對我咆哮道,「你渾蛋九*九*藏*書!你敢再管我的閑事,我就宰了你!你這糞坑!」
「大家跳傘吧!」魏恩大喊道,同時滑稽地大跨一步,朝堤防邊一躍而下。魏恩喜歡扮演傘兵的程度已接近瘋狂,只要碰到比較軟的地面——沙礫坑、乾草堆,以及像這種堤防邊,他都想表演跳傘。柯里也跟著跳了下去。此刻火車的聲音已震耳欲聾,也許直接經由我們這一側的河流朝路易斯登駛去。泰迪不但沒有朝旁邊跳下去,反而對準火車駛來的方向走去,他厚厚的鏡片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雜亂的長發因汗濕而一綹綹地黏在額頭上。
「戈登這麼做不過是為大家好,」魏恩說,「大家講和吧!」
一拳擊中我的臉頰,這回我可真要跟他玩真的了,要不是柯里跟魏恩——
——趕來把我們分開。火車從我們上方隆隆而過,引擎噴出廢氣與車輪碾過鐵軌的聲音轟隆有如雷鳴,少許煤渣震到下面,我們的爭執也結束了……因為現在根本聽不到自己講話的聲音。
柯里下令,同時放開手,泰迪的手重重打在我的手掌上,火辣辣的,然後他把手掌翻轉過來朝上,換我拍他九-九-藏-書的手掌。
等泰迪完全平靜下來之後,柯里轉向我說道:「戈登,你到底為了什麼鬼事跟他打架?」
無論年紀多大,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一刻。我是唯一戴了手錶的人——一隻廉價的天美時表,是我前一年賣克羅佛牌藥膏獲得的獎品;長短針齊指著正午,炙熱的陽光打在眼前一片乾涸無蔭的土地上,真讓人覺得陽光就要透進腦殼、炒熱你的腦漿似的。
城堡岩在我們的後方,整個小鎮綿延在長長的山丘上。再往城堡河下遊走,就可以看見羊毛工廠的煙囪一根根朝空中噴著黑煙,朝水中排放廢物。傢具工廠在我們左邊,正前方即是鐵軌,在陽光下亮晃晃地閃爍著。鐵道與城堡河平行,城堡河在我們左邊,右邊是一片雜草叢生的灌木林(今天那裡有條摩托車道,每個星期天下午兩點鐘都有賽車活動);地平線上聳立著一座廢置不用的舊水塔,不但腐朽不堪,而且有幾分嚇人。
「兩塊三毛七,」我說,「不賴。通到垃圾場的那條小路末端有一家店,待會兒大家休息的時候,得有個人走到那兒去買漢堡肉跟喝的。」
「魏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