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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純真的秋天 屍體 12

不再純真的秋天 屍體

12

泰迪說道:「走吧,戈登。趁我還沒嘔吐前,先離開這個狗屎地方。」
我聽見紗門砰的一聲打開,身後傳來他的怒吼聲:「你這小雜種!要是膽敢再來,我就把你打得滿地找牙!」
「別中了他的計!」我對著他的耳朵吼道,「他故意要你爬過去,好把你打得屁滾尿流,再把你送到警察局!」
我把紙袋丟過柵欄,魏恩擋開泰迪好接住。我可以聽見身後大|波接近的聲音,大地為之震撼,它一側鼻孔噴火,另一個鼻孔噴冰,嘴裏則流著硫磺。我身子一躍,就攀上了鐵絲網,口裡還不住尖叫著,隨後兩三秒鐘便爬上頂,閉著眼睛就往下跳——我根本無暇他想,也沒低頭看看地上有沒有人可能會被我壓著,結果我幾乎壓到泰迪,他正蜷起身子笑得歇斯底里,眼鏡已經滑落,兩眼也因笑得厲害而流出淚水。我落地的地點離他只有數英寸之隔。就在同一瞬間,大|波衝上我身後的柵欄,發出一連串夾雜著痛苦與失望的狂吠。我一轉身,抱住擦破皮的膝蓋,開始打量這隻聞名的惡犬——傳說與真實畢竟還是有很大差距,我從中學到了一課。
「哦?是嗎?那麼他現在在哪兒?你這又小又丑的四眼田雞!他在托格瘋人院,對不對?他在托格瘋人院是因為他已經瘋得在軍隊里混不下去了!」
「你哥哥也不是什麼好貨色!」喬治大吼道。
「呃?」泰迪回過頭來望著我,臉上一片茫然。
「肥豬!」泰迪樂不可支地喊道。「汽油桶!肥腸!來啊、來啊!」他握著拳頭跳上跳下,汗水飛出發間。「叫你的笨狗來咬人啊!來呀!試試看!」
「我記得那年他當選聯盟的明星球員,他打的是中衛;老天,他可真能跑!你也許當時年紀太小,都不記得了。」他的目光越過我的腦袋,穿透紗門望著外面的熱天,似乎沉浸在美好回憶中。
麥洛吼道:「大|波,咬他!快給我咬!」
這時連麥洛都暴跳如雷、怒氣衝天,他的臉漲成一種怕人的豬肝色——連剪了平頭的腦袋瓜都呈現暗紫色。我目瞪口呆地坐在地上,牛仔褲的兩邊膝蓋都已扯破,心臟還因剛才死裡逃生而狂跳著,我覺得麥洛簡直就像化為人形的大|波。
大|波氣瘋了,我是說真的。它繞著大圈跑著,又吠又叫又吐著口沫,後腿鼓起一塊塊堅硬的肌肉。它大概繞了三圈,我想它是要藉此鼓起奮力一搏的勇氣,隨後它直挺挺地朝柵欄一躍,撞上柵欄的時速——我可不是跟你開玩笑——起碼有三十英里,它那兩片狗唇朝後一掀,露出了全部的牙齒,兩隻狗耳朵也在這一衝之下扇動不已,整個柵欄「嗡——」的一聲,彷彿鐵絲網不只是撞上欄柱而已,而是往後一彈,好像撥動琴弦般。大|波口中發出一聲殺豬般的哀號,兩眼一翻,身子做了一個驚人的倒滾翻,四腳朝天地重重落在地上,身邊的灰塵全震上了天。它躺了片刻,隨後便爬起來,捲曲的舌頭垂掛在左邊嘴角。
他瞧瞧錢,再瞧九*九*藏*書瞧我,眉頭皺得更厲害了,臉上的皺紋有如裂溝一般深。「小鬼,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他低聲說道,一副不懷好意的樣子。「你自以為很聰明嗎?」
「瘋子生的臭小子,竟敢這麼逗我的狗!我要讓你媽接到法院傳票,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他很快把東西丟進紙袋裡,可樂瓶在這一震蕩下叮咚作響,他粗魯地把紙袋甩給我,也不管我是不是會接不著而摔壞了汽水瓶。他黑黝黝的臉漲得像豬肝一樣紅,眉頭仍然緊皺著,一臉的陰沉。「好了,小鬼,滾吧。如果你再走進我的店,我就把你摔出去,自作聰明的小癟三。」
「我認識你!」麥洛怒道,「你是泰迪!我認識你們每一個小鬼!你這樣子逗我的狗,看我不打你屁股才怪!」
「我們都聽到你怎麼罵他老爸了,」我告訴他,「我們都是人證,而且你還叫那隻狗咬我,那可是犯法的。」
「快跑!戈登,快跑!」魏恩叫著。
這會兒麥洛來了,身穿一件汗淋淋的工作服,頭戴紐約巨人隊的棒球帽,嘴角癟癟的,一副怒不可遏的樣子。
他穩穩站著,張開兩隻長滿了斑點的大手,重重喘息著,眯著一雙眼,等我們哪一個被嚇得在地上哭著求饒,也許還希望我們把泰迪交出去,好讓大|波飽餐一頓。
「是的,先生。但是丹尼他——」
「讓我起來!」泰迪邊哭邊說,身子在我手臂中扭動著,「讓我起來,戈登!我不準任何人這樣說我老爸。讓我起來,他媽的!讓我起來!」
「好了!好了!」他喊道,「你們這些小鬼不要再逗我的狗!聽見沒!現在就給我住口!」
「我絕對不會再踏進貴店一步。」我說著走到紗門前將門推開。「我的朋友也都不會來,我想我至少有五十個朋友。」
「我們簡直等不及去告訴警察你罵作戰英雄瘋子這件事。」我們離開之際,柯里回過頭來喊道:「大戰期間你都在做什麼?」
「你老爸是個瘋子,」他露齒獰笑道,「住在托格的瘋子,比廁所里的老鼠還瘋,比發熱病的公羊還瘋。怎麼樣?怪不得你也一副瘋癲相,有一個瘋子老爸——」
「不是的,先生,」我說。「但你別想偷偷占我便宜。要是你媽知道你這樣子騙小孩,她會怎麼說?」
泰迪此時在柵欄前高視闊步地來回走著,一手把玩著眼鏡,逗得大|波更是狂怒不已。
「咬啊!大|波!」泰迪喊著,依然昂首闊步地來回走著,活像檢閱軍隊的瘋德國佬,「來咬我啊!咬啊!」
「我知道,可憐。俗話說:『有生就有死。』你懂嗎?人生就是這樣,我的弟弟就死在韓國。你長得很像丹尼,有沒有人這麼告訴過你?嗯,像極了。」
麥洛輕易就擊中了泰迪的要害。從那次以後,我一再發現,很多人在這方面都特別有天分……輕易就能找到別人心底那個「瘋子」的按鈕,狠狠按下去。
魏恩與柯里已經笑過一陣,或許體會到事態嚴重,準備叫泰迪住read•99csw•com口,但當他們聽見泰迪說「去你媽的」時,又掀起一陣歇斯底里的狂笑,他們笑得滿地亂滾,抱著肚子踢著腿。「別再說了,」柯里無力地說道,「請不要再說了,再說下去我肚子一定會爆掉!」
麥洛看起來有幾分不安。「你剛才擅闖私地。」
「你試試看!」泰迪立刻回敬他,「我倒要看你怎麼爬那柵欄,肥豬!」
距離柵欄尚有五十英尺,我正開始以為一切順利的時候,竟聽見麥洛喊道:「嘿!嘿!小鬼!離那柵欄遠一點!走開!」
「請牧師替它做個臨終禱告吧!」魏恩嘀咕道,我們又爬上鐵軌堤岸。
「噢,你會嘗到苦頭的,你這滿嘴髒話的小癟三,看我會不會把你交給警長!」
「好,是你逼我的,」泰迪說,「是你自找的,我要宰了你!」他衝上柵欄,並開始往上爬。
「瘋子!」麥洛洋洋得意地說道,他找到激怒泰迪的竅門了,「瘋子的兒子,瘋子的兒子。」
「你過來試試看,你這小雜種!」麥洛朝後站,臉上露出笑容等待著。
柯里以拇指與食指彎成O形,利落地吐了一口口水穿過圓洞。
「去你媽的!你媽和死老鼠亂搞!」泰迪狂叫,「你再說我爸是瘋子,我就把你這肥豬給宰了!」
「你們給我回來!」麥洛吼道,但他的聲音已變得微弱許多,而且好像興趣索然。
如果我夠聰明的話,就該聽這傢伙的話繞路而行,但當時我太緊張了,不但沒有做聰明事,反而大叫一聲,拔腿向柵欄跑去,踢起漫天塵土。魏恩、泰迪與柯里從柵欄另一邊的草叢裡出來,緊張地透過柵欄往這邊注視著。
我要了三磅漢堡肉與一些漢堡卷、四瓶可口可樂,又用兩分錢買了一支開瓶器。店主是一位名叫喬治的人,他拿了肉便倚在收銀機上,火腿似的手臂橫在櫃檯,嘴裏銜著牙籤,大大的啤酒肚在白色運動衫下鼓得圓圓的,彷彿吃飽了風的帆。我買東西的時候,他就站在那兒虎視眈眈,惟恐我順手牽走什麼,一直到稱漢堡的時候才開口講話。
當時還可以去電影院看電影,如今那家電影院已經拆除,以前他們會放映理查·艾根演的科幻電影、奧迪·墨菲的西部片(墨菲的每部片子,泰迪至少看過三次,幾乎把墨菲神化了),以及約翰·韋恩的戰爭片。還有玩不盡的遊戲,數不盡的囫圇吞棗紀錄、除草、丟銅板、偷跑到什麼地方,或被人一掌拍在背上。如今我坐在這裏,瞪著電腦鍵盤,想透過它回到從前,回想那年夏天最好與最壞的時光,我幾乎感覺到自己成人的身軀中,仍埋藏著一個瘦巴巴、髒兮兮的小男孩,也依然聽得見那些聲音;然而最鮮明的記憶,仍是那個口袋裡兜著零錢、汗流浹背朝佛羅里達市場狂奔的戈登。
「兩塊一毛三,你加錯了。」
我們走開時,泰迪還朝他比劃中指;我們走上堤岸頂時,我回頭望了一眼。麥洛仍然站在柵欄後面,一個戴著棒球帽的魁梧漢子腳邊坐read•99csw.com著一隻狗;他朝我們吼叫的時候,兩手緊緊抓著柵欄,突然間,我替他感到非常難過——他看起來就像個塊頭最大的三年級小學生,不小心被鎖在遊樂場裏面,吼叫著希望有人過來放他出去。他繼續對我們咆哮著,後來不知是他自己放棄,或是我們走出了他的聲浪範圍,那天我們再也沒聽見或看到麥洛或是大|波。
「小鬼,你不要在那兒耍聰明,」麥洛說著便朝柵欄走過來,雙手捲曲成拳頭狀,「讓他打自己的仗。」
「什麼?你叫我什麼?」
「來咬我啊,大|波!」泰迪挑釁著,嘴裏噴出一口飛痰,「咬我啊!」
他慢慢抬起頭來望著我,眉頭緊皺。「呃?」
「你的大拇指壓在秤上。」
「小鬼,你——」
「我記得。呃,喬治先生?」
大|波在麥洛身後,茫然地繞著圈走來走去,看起來好像是剛被擊倒而遭裁判宣布戰敗的拳擊手。與此同時,麥洛與泰迪仍在進行有關泰迪老爸的討論,兩人隔著柵欄,鼻子頂著鼻子對立著,因為麥洛已經又老又胖,爬不過柵欄了。
「我認識你,你是丹尼的弟弟,對不對?」那根牙籤從嘴的一角移到另一角,彷彿滾球一般。他伸手到櫃檯後面,拿起一瓶汽水灌著。
魏恩哼著調,兩眼望著天空。
「去你的,垃圾場是公家的地方。」
「一毛三。」我說。
我腦中響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小提琴音樂,我一步一步走著,想裝出一副輕鬆樣子,好像我原本就該懷裡揣著一紙袋漢堡,朝著垃圾場和鐵軌之間的柵欄走去似的。
雖然過河尋找布勞爾屍體是那年夏天的大事,但除此之外,還有更多印象深刻的事,例如,羅賓路克唱「親愛的蘇西」和小安東尼唱「我一路跑回家」的歌聲。這些都是一九六〇年夏天的流行歌曲嗎?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無數的夏日黃昏,當WLAM台的搖滾樂慢慢變成WCOU台的棒球賽轉播時,時光也在流轉。我想這些全都代表了一九六〇年。那年夏天的回憶似乎跨越了好幾年的時光,完整地封存在由聲音交織而成的記憶網中:蟋蟀甜蜜的鳴叫聲、玩牌時連珠炮似的興奮吼叫聲、誤了晚餐而匆匆趕回家的孩子踩腳踏車的剎車聲、諾克斯以他單調的德州嗓音唱著:「來吧,當我的舞伴,我會和你做|愛。」與歌聲混雜在一起的是青草剛割過的清新氣味和棒球賽轉播聲:「現在的球數是兩好三壞。福特把身體前傾……對捕手的暗號搖搖頭……現在他收到暗號了……福特停頓了一下……把球投出……球快速飛出去!威廉斯穩穩把棒揮出,打個正著!再見全壘打!紅襪隊領先,三比一!」一九六〇年的時候,威廉斯還在為紅襪隊效命嗎?我敢和你打賭他還在,還保持三成一六的打擊率。我記得很清楚。那幾年,棒球變成我生命中的大事,同時我必須面對一個事實:棒球明星和我一樣,是有血有肉的凡人。我是在坎培尼拉的悲劇中領悟到這點:一九五八年,坎培尼拉發生車禍,報紙頭版以斗大的標題嘶吼著這個天大的壞消息:坎培尼拉的職棒生涯就此結束,他將坐在輪椅上度過餘生。兩年前的某一天早上,我坐在打字機前,打開收音機,聽到孟森駕著飛機試圖降落時失事身亡的消息時,一九六〇年的感覺彷彿又回來了,同樣令人心碎的砰然重擊。https://read.99csw.com
「你加錯了,」我說,「你先是故意把拇指壓在秤上,現在又暗中加價,喬治先生。本來我還想再買點零嘴,現在還是算了。」我把兩塊一毛三放在他面前。
現在的人都說「每個人各有所好」,這說法還真酷。所以如果我對你說「夏天」二字,你腦海中自會浮現一系列夏天的畫面,跟我心中的夏天意象大異其趣。但是對我而言,夏天就是在華氏九十幾度的高溫下,口袋裡兜著叮作響的零錢,腳上穿著凱茲牌運動鞋,走到佛羅里達市場。夏天這兩字在我腦中的意象是通向遠方的鐵軌,在太陽下白花花的,閉上眼睛后,仍可在黑暗中看到它,只不過藍色取代了耀眼的白。
「你叫我什麼?」泰迪嘎聲問道,不再跳上跳下,眼睛瞪得大大的,臉色也變得鐵青。
「當然,」我說,「好讓你大欺小,你只比他重五百磅而已。」
「你爬柵欄。」
「我也認識你,」麥洛不懷好意地說道,「你姓拉臣斯。」他指了指魏恩與柯里,他們倆終於笑夠了,此刻正無聲地喘息著。「那兩個傢伙一個叫柯里,一個是叫魏恩的傻小孩。我會打電話給你們的父親,除了那個瘋子;我會把你們送進感化院,一個也逃不掉,你們這些小太保!」
「感化院,」麥洛聲音沙啞地強調著,但已有些顫抖,「我會讓你們這些小鬼進感化院。」
「不干你屁事!」麥洛尖叫道,「你們弄傷了我的狗!」
「我是不得已的,因為你叫那隻狗來咬我。」我說著,心中暗自希望麥洛不要想起我是翻過大門進來的。「如果是你會怎麼辦?站在那兒讓狗咬成碎片?來吧各位,我們走九*九*藏*書,這地方臭得很。」
「是的,先生,偶爾有人這麼說。」我陰鬱地說道。
我一直跑過了第一個小丘才停下來,又害怕又覺得好笑,胸口像是有一把釘鎚猛敲似地跳個不停,隨後我改為快走,一邊頻頻回頭看他會不會開車過來打我。
「好了,」他邊咬牙籤邊說,「讓我們算算看。三磅漢堡肉是一塊四毛四,漢堡卷兩毛七,四瓶汽水四毛,一支開瓶器兩分,總共是……」他在準備用來裝東西的紙袋上算著,「兩塊兩毛九。」
「操你!」我回吼一聲,沒命似地狂奔而去。
「不行!」我叫道,並且站起來抓住泰迪的褲腳,把他從柵欄上拽下來;我們倆都踉蹌後退跌在一塊兒,他壓在我上面,正好壓住我的下體,我禁不住哀叫一聲。那東西被壓到最是令人難受,知道嗎?但我還是死命用雙臂鎮住泰迪的腰。
「你給我回來!」麥洛咆哮道,「要不然就叫狗咬你。」
我並不覺得他的口氣有理智和妥協的意味,因此我跑得更快,急速擺動雙臂,棕色紙袋摩擦著我的皮膚。泰迪又開始了他那痴笑,空氣中瀰漫著「咿咿咿咿」的聲音,活像瘋子在吹奏什麼笛子似的。
他一屁股倚在柵欄上,大|波更是鼓足了力氣衝上來,結果鼻子被結結實實地撞了一下。它開始狂吠,嘴裏口水亂濺;泰迪一再用屁股撞柵欄,大|波於是再三試圖迎頭痛擊,也總是撞了個空,鼻子飽受摧殘,流血不止。泰迪仍然不肯罷休,一直逗它,柯里與魏恩則懶懶地躺在堤防上,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並沒有這麼做,很快地,我便走到了垃圾場大門。我把紙袋塞進襯衫里,攀上門,再像猴子一樣從另一邊爬下來,我穿過半個垃圾場時,看到一樣我不喜歡的東西——麥洛的別克車停在他的小屋後面。要是讓麥洛瞧見可就麻煩了;儘管麥洛與那惡名昭彰的大|波依然不見蹤影,然而剎那間,我竟覺得垃圾場後面的鐵絲網柵欄似乎變得好遠,如果我剛才是從外面繞過來該有多好,但此刻再想掉頭已經太遲,因為我已經太深入了。如果麥洛瞧見我爬柵欄,那我回家后麻煩可大了,不過我最怕的,還是麥洛那一聲:「給我咬!」
「不准你再說我爸的事!雜種!知不知道我爸是諾曼底登陸的英雄?」
傳說中血紅眼、兇狠無比、牙齒突出的巨犬不復存在,在我眼前的只是一隻普通體型的雜種黑白花狗,平凡得很,正徒然吠著、跳著,以兩隻後腿站立,前爪不住地抓著柵欄。
「什麼事?」他仍舊是滿眼迷濛地沉浸在回憶中,口中的牙籤微微顫抖著。
「什麼?」他吃驚地低下頭,看見他圓圓的大拇指正穩穩地壓在白色搪瓷上。如果不是他談起丹尼時,我挪了一下身子,可能絞肉就擋住了他的手指,我根本無法發現。「喲,真是的,我大概想你哥哥想得太出神了。大家都愛他。」喬治劃了個十字,等他把手指移開時,指針立刻躍回六盎司。他又多拍了些牛肉在漢堡卷上,然後用白紙把漢堡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