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微笑，紅絲帶小女孩的品味很配襯她的外形，充滿童話的感覺。

他從西裝內袋掏出他的名單，當中必定有些更兇殘的亡者，他們都被賦予下生改過自新的機會。於是，就由死神來凈化然後上路。

夜色之下，一切都荒廢。大閘滿是鐵鏽跡；小路上一堆又一堆落葉的屍骸；大宅外牆剝落，窗框半吊。烏鴉叫囂，停在禿樹上以怪異眼神盯著大閘外的兩名神祗。

夜間，死神在一個豪華的墳場中等候。

憐憫也來了，施施然地穿越玻璃幕牆。當她看見紅絲帶小女孩，就笑眯眯地屈膝鞠躬。

「對，為何我還是不願意原諒她……」死囚掩面悲哭。「其實我一生最想做的事情，不是毒害她、虐打她，而是原諒她……」

死囚抬起含淚的眼睛，如此說：「我希望可以好好地愛她，好好地愛她……」

紅絲帶小女孩說：「這個男人與他的妻子有十世宿怨，他倆每一生也在互相傷害中度過，今世他的魂魄也仍然屬於我們。Lucifier並沒指染。」

死神順從地伸手鬆開紅絲帶小女孩發后的蝴蝶結。繼而，她就以一種重新觀看世界的神態張開眼睛。她那雙藍眼睛美麗絕倫，眼珠子大而清亮，雙眼皮深深的，黃金色的睫毛又濃又鬈。

死神名單上的名字每刻都在增多減少，但這十年來，只有一個名字不停地在死神的名單上若隱若現，有時候那名字歸神所有，有時候歸黑暗勢力所有，每次死神準備好接她走，她又神秘地避過開來。慢慢的，這名字如同代表一種遊戲，每逢死神一看見，都禁不住有三分興奮。

她以一種洋娃娃的表情觀看高大英俊的眼前人，然後就從小娃兒般的臉容上流露出一種成年女人的默許神色。

「可怖可畏……」死囚搖頭。「是的，我罪有應得……」

紅絲帶小女孩再問：「請告訴我你對死亡的看法。」

紅絲帶小女孩以吩咐的口吻說：「請你把絲帶連繫著我的右手與你的左手。」

而那名字的主人，有一個令死神一見傾心的美麗背影。這一種婀娜又高貴的線條，只看一眼，已銷魂蝕骨。

紅絲帶小女孩把絲帶塞進芭蕾舞衣的暗袋中，然後她就抬起圓大的藍眼睛望向死神，繼而，開始一番重要的對談。

死囚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覺得渾身沸騰，極高的溫度加上極腥臭的氣味，使他陷入說不出的慘烈之中。他已置身沸騰著的血河裡，水波內浮沉著生前以暴力掠奪他人性命的亡靈。千萬頭人馬怪在血河中穿插，見亡靈不守本分冒出血溝，便舉弓射殺。死囚在血漿中被煮得極痛，而沸騰的血河又已浸至他的眉心，他在這煎熬中慘呼。血河的溫度極熱，死囚的皮肉融化裂開，一片一片地剝落和腐蝕，浮沉于濃稠的河水中。死囚看見自己的身體已血肉離骨，而河中每一個亡靈同樣經歷這模樣的慘痛。

死神溫和地說：「我不是魔鬼。而至於地獄……你認為它存在就存在。」

那是一個年約八歲的小女孩，身穿淡黃色絲絹芭蕾舞衣，腳踏一雙紅色芭蕾舞鞋。她的頭髮是銀白色的，如絲線般薄，又長又鬈曲。她以一條紅絲帶矇著眼睛，並以緩慢高雅的步伐前行。兩旁的墓碑在她走過之時都起了變化，墓碑上的雕塑頃刻活起來，天使的翅膀張得更開；垂淚的小孩淌下了真正的淚水；抱著豎琴的女神撥動琴弦，奏出頌讚的美樂。

死神雖無戀愛的狂熱心，但對於美麗的人與物，他還是輕易就屈服。

死囚望向死神，他的神情平靜堅定，完全明了眼前這個西裝筆挺的男人出現的原因。

死神吞下卡在嚨九_九_藏_書喉的咽沬，渾身僵硬。

她已走到死神跟前了，墓碑上的雲石聖者朝她跪地膜拜。

死囚的靈魂被觸動了，他無聲無息地落下淚來。怎能不激動？卑劣至此，仍能被寬恕，仍能得到愛……

死神把死囚留在一個痛苦的幻覺中，直至死囚本人認為事情該完結為止。是的，死神不過在滿足死囚的冀盼，他內心深處認定自己活該受罰。死神當然不介意滿足他，死神給亡靈一個讓他痛苦地懺悔的畫面，用以凈化罪孽和悔恨。當一天死囚自我懲罰完畢，便會被接到一個準備重生的地方。

死囚皺了皺眉，又望了望憐憫，繼而選擇屈服：「好吧，死神，我崇敬你！」

「要上路了嗎……」死囚猶豫。

死囚以淚眼望向坐于電椅上受刑的肉身，然後說：「我的父母會活得好嗎？」

死囚得著保證，於是便說：「父親母親，求你們原諒我所做的一切。」

紅絲帶小女孩說：「我知道你的工作表現不錯。」

死囚在剎那間陷入了惘然之中。

紅絲帶小女孩點了點頭，又記下死神做對了的地方。

她不用理會前路的阻礙，事關萬物會自動自覺為她移動，讓出一個空間給她步過。

死囚長長嘆了口氣，他望著死神說：「忽然我不得不相信，宇宙間真有無盡慈愛的神存在。」

她問：「你就是那名誓死要做萬人迷的死神？」

而憐憫，竟又不由自主地認為面前的亡靈長得英俊無雙，是故她飄蕩得如水波蕩漾，春意盎然。

死囚著急了。「那麼，我該怎麼辦？」

然後，紅絲帶小女孩伸開指頭握著死神的手指，當肌膚相接，死神立刻激動得滿臉通紅，而迅即，卑微與慚愧的感受洶湧而至。他知道，要達成她的期望是一件極困難的事。

死神輕輕對死囚的靈魂說：「讓我承擔世上每一個亡靈的痛苦、恐懼和孤獨。」

死囚落下淚來。「我原以為我娶了她，我們便會互相讓對方幸福……」

死神就滿有默契地與她手牽手往墳場的更深處走，在那凡人達不到的盡頭，置有一道大閘，閘后伸延出一段小路，小路的目的地就是神祗才能步進的大宅。

死神尚未遇上過無懺悔心的惡靈，無論生前行徑多敗壞，靈魂也會在明澄了的一刻衍生懺悔的心。只要靈魂有懺悔的意圖，死神所創製的畫面便會出現。

憐憫上前擁抱他，給他愛、慈悲、憐惜，給他帶來這一生無法擁有的美好。愛，由粉紅色的磁場瀰漫升華，慷慨地，他需要多少就送他多少，無條件的、宏大的、無邊無際的……

頃刻，死囚熱淚盈眶。

死囚緩緩地把眼珠溜向死神，同一時候，眼前的景況散亂地化成一塊塊碎片。像鏡子被敲碎后四散那樣，每一小片都映照出一段不完整的過去。

挺拔俊美的側臉帶著等候的緊張，他遙望墳場的入口，不一會，就會走來他盼待著的人。夜間的墳場靜寂無聲，綠草的味道混合了墓碑那種大理石的冰香，而淡淡的屍體氣味透過泥土滲透。氣氛並不駭人，雖然墳場始終是墳場，但有錢人的長眠之地一定有種安然與格調，那些墓碑上的雕塑，根本就是價值連城的藝術品。

他們拾級走上二樓，死神感受到一股向下流瀉的光與熱。紅絲帶小女孩使室內的空間由夜移向清晨。

死囚掩臉，表情痛苦。「像我們這種人……幹嗎你仍然要幫助……」

死囚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曾經有人向我傳過教，但我卻拒絕了！你說，如果我現在信了教，下一生會不會有救？我家中擺放了一些食人族巫師採用的巫術雕像，你說，我好不好報夢請人把這些東西拋掉？」

於是，死神就有了與她交朋友的心意。

死神明白她的九*九*藏*書意思，是故他就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嚨。

死神告訴他。「你的這生既然是這樣過，我就只能帶你到一個符合你這生的地方。但請你放心，就算景象再可怖可畏，都是基於業的緣故，你也不會永遠久留于那地方。」

「原諒她……」他呢喃。「要是我願意原諒她，我和她的一生便不會如此……三番四次我都有原諒她的念頭；只是，我對她的恨，如火山爆發，制止不了……」

死囚心神一定，愕然地問：「為什麼我要崇敬你？」

死神滿心的愉悅，俊秀的他不期然溫柔起來。

他穿上一套簇新的黑西裝，內里的白恤衫是那種宴會式樣的禮服領口，而方頭黑皮鞋則有種含蓄的雅緻。

紅絲帶小女孩點下了頭。

電椅上的死囚就在此刻斷了氣。

什麼謂之好，什麼謂之壞？最終還是看亡者的自覺。但當善與美的感受滲透之後，再封閉固執的靈魂，還是會明白他需要一種怎樣的凈化。在這靈魂醒覺的一刻，就有像死神這一類master配合做出互動，相偕上路。

紅絲帶小女孩牽著死神的手，雙雙步進她所幻變的範圍中，一路上紅絲帶小女孩欣喜地欣賞周遭的景色，又輕輕擺動與死神相牽的手，她的心情實在好。當一隻彩鳥飛過她的頭頂，她就抬頭輕叫，為掠過天際的美麗而驚嘆。

死神說出他的要求：「那麼，請你崇敬我吧！」

每一生的關係都親密，每一生都同樣相煎和加害。恩怨生生世世地沉澱，愈陷愈深。

死神溫柔地告訴他：「你此刻知道也不遲，你和她還會有在另一生碰面的機會。」

死神告訴他：「如果你真的相信有神的話，我可以告訴你，寬恕本來就存在於神性之中，神已原諒了你，因為神是寬恕。」

死神細心地引導他：「在每一世的苦痛中，你與她都愛恨交纏；但又在每一世，當你的心偶爾地溫柔起來之時，都泛起過同一種感受……」

壞事做盡又絲毫沒改正之心的惡靈，多數屬於那名字為Lucifier的派系。

死囚以顫抖的聲音說：「我願意原諒她，但她會肯原諒我嗎？」

死神告訴這個於此刻超然地敏感和脆弱的靈魂：「待會請你不要懼怕，你不會久留於此。」

死神輕描淡寫地說：「你覺得有什麼便存在什麼。」

氣氛旖旎到不得了。

死神問：「但若然她依樣可惡地響應你的愛情，你又會如何處理？」

她的小嘴塗上了一種艷麗的紅色。她抬起臉來，張口說話：「死神LXXXIII，請你替我除下我的紅絲帶。」

死神滿有信心地回答：「我並不認為人類頻密地死亡又重生是有效的資源分配。大部分人類最老都只能活到七十歲，生命短暫得令我身為死神也不禁嘆息。倘若，人類能有二百歲的生命，那樣子，不獨人類會高興，地球亦能擁有更多高生產效率的生命體，而神祗的善後工作便不須像現在般頻繁緊密。」

死神聳聳肩。「他們自有他們的人生，你無須擔憂。」

死神微笑：「壞行為有一個好處：就是可以被凈化。況且，再兇惡的人也有某部分善良的天性。我們的責任，就是要把你那善良的天性叫醒。」

死囚急急忙忙地點下頭，眼也不眨地與憐憫對望。

死神伸出他極美的右手，按在死囚的左手之上，死囚的靈魂就在肉體的痛苦中蘇醒過來，讓死神一手把他由電椅中牽引站起。

死囚的情緒仍然非常激動。「我最後毒打她時，她的眼帘翻開來，好像看得見我……」

紅絲帶小女孩眨了眨眼，然後問：「那麼，請你hｔtｐｓ://reaｄ•9９ｃｓw•coｍ告訴我，為什麼你仍想轉換職位？」

紅絲帶小女孩的眼神狐疑，她對死神的見解不表認同。

死囚悲凄地說：「他們會接受我這樣的兒子嗎？」

死神對死囚說：「我就讓她伴你上路。」

死神說：「那麼，你現在留下求他們原諒的心意吧！相信我，他們全接收得到。」

紅絲帶小女孩這樣子含笑地望了死神半晌，然後才又說話：「這次會面主要是希望了解LXXXIII神祗對目前的工作有何不滿，以及考慮批准轉職。而我想你明白，你所希望參与的新職位對求職者的要求極高。也當神祗有轉職的需要時，我們便要為此名神祗進行一系列的考試，以圖證明此神祗已圓滿地實踐現職的任務。只有在現職表現卓越的神祗，才有機會擔當更高層次的職務。因此，死神LXXXIII，我們會在稍後為你進行第一回合的考試，而我就是你的主考官。」

紅絲帶小女孩領他走進一間沙龍中，她與他走向一張桃紅色的長沙發，然後兩人同時坐下來，紅絲帶小女孩以嬌嗲的娃娃姿態靠著死神，她伸出她的左手，把連繫二人的絲帶松解開。

洋娃娃般的嬌弱人兒……

死神說：「我相信，你的妻子也會經過一連串的凈化。至於她下一生的修為如何，則要看她。然而，你可以竭盡所能地去感化她。」

紅絲帶小女孩滿意地點了點頭，抬起小臉來對他說：「現在我們便起行。」

死神不得不認同：「你這一生的心念的確壞。而下一生，請你記著學會原諒。」

死神恭敬地站起來，並且朝紅絲帶小女孩鞠躬：「我定當竭盡所能。」

明顯地，紅絲帶小女孩的身份比死神高級得多。

行刑室外有兩名獄卒負責按動執行的開關，而行刑室內的兩名獄卒則照料行刑前的事項，他們替剛剃掉頭髮的死囚戴上通電的帽子，剃掉頭髮的目的，是避免毛髮被燒焦引致冒煙和氣味；又給死囚牢牢鎖住四肢；最後，替死囚蓋上眼罩。

行刑室中央放置了一座電椅，電椅上坐著一名四十二歲的男人，他身旁站著兩名獄卒，而在玻璃幕牆之外，坐了七名觀看行刑的人。

母親心中想道：女兒去了還可以再生一個……兒女這回事完全不用愁，賣完賣盡，就找個男人生足一打……

死神以愉悅的目光看著紅絲帶小女孩的舉動，然後，他就在訝異中帶著讚賞，這片天地明明是出於她的手筆，她亦清楚這隻是一種虛幻，但她仍能抱著樂在其中的心情，這名外形小巧的神祗，一定很懂得享受生命。

死神看了看他的陀表，然後說：「差不多是時候。」

死神說：「我心目中理想的人類該擁有二百歲或以上的壽命，而生理構造漸趨向神化，少病少痛、百毒不侵，也少紛擾、苦惱。我認為人類該享有與神祗接近的構造與命運。」

死神說：「我只是來接你上路，正如你在每一生所完結時那樣。」

紅絲帶小女孩當然有讀心的本事，但她沒多言，只是微微抬起藍眼睛對他說：「來，我們一起走進大宅中。」

好人與壞人都同樣會死。好人的靈魂會比較安然；壞人靈魂會懊悔甚深。在死亡之時，靈魂會明澄起來，做對了什麼做錯了什麼，靈魂會自己一目了然。好人與壞人，都需要以愛、慈悲、寬恕相伴上路。好人與壞人的靈魂，也同樣需要被凈化。

她走得愈近，死神便對她愈恭敬。他的心情也跟著複雜起來，對著這名以紅絲帶蒙眼的小女孩，死神感到敬畏、尊崇、探求，以及恩賜。

死囚垂下頭來，思量了一會，然read.99csw.com後才說：「其實我想過原諒她……」

在憐憫隱身於死神的背影中后，行刑官就向死囚，以及在座者宣讀死囚的罪行，窮凶極惡的男人以五年時間慢性謀殺自己的妻子，目的並不為財，而是為了仇恨。結婚十五年，妻子不停地不忠，他不住地受到傷害。妻子本性惡劣，丈夫則行徑陰險，表面懦弱的丈夫每天在妻子的飲料中落毒，三年之後妻子便陷入昏迷中，在餘下的兩年時間，丈夫做盡一切殘害妻子的事，包括故意不清潔她的大小二便，使其肌肉潰爛；又收取金錢讓陌生男人強|暴不清醒的妻子；以硬物狂擊妻子的頭部，刺破妻子的耳膜，以強光殘害妻子的視力。最終，妻子在昏迷期間被怨恨的丈夫虐待至死，最終的死因是經過三日狂毆之後內臟爆裂出血。

死神說：「如果你肯接受你這一生，他們亦會肯接受你。」

死神謙厚地點了點頭。「我只是做好死神的責任。」

死神由高角度向下俯視，他發現她的長睫毛真是美極了，於是禁不住就由心中泛起了憐愛的嘆息。

死神目睹一切，而他亦明白他將要採取哪一種風格。雖然死囚罪行滔天，但死神一樣會盡量讓他得著一個愉快的死亡。他不會放棄他的原則。

那名字又在死神的名單上透出隱若的光芒。死神魅力無限地笑起來，這樣說：「你給我接走，總好過給另一邊接走。」

死神放開手中那段前塵，溫和地凝視這個傷痕纍纍的靈魂。

未幾，由墳場的入口處走進一個身影，細小嬌美的、精巧的。街燈照在這小人兒的頭上，但照不出影子。死神知道，這個就是他要面對的重要人物。

最後，血河中煮出來的不止有血肉，還有亡靈的眼淚。這裏的景物，會使所有神和人的眼睛避而不望……

獄卒按下行刑機關，電流就貫通死囚全身。

死神便把她的絲帶縛到他倆的手腕上，紅絲帶小女孩伸出她的左手體貼地幫忙。

死神就滿意了，他伸出他極美的左手，讓藍光透現死囚眼前，當左手觸碰死囚的臉孔后，死囚就合上了眼睛，沉沉地，邁向一個專為他而預備的地方。

死神揚手，憐憫現身。當豐盈的她透著粉紅柔光出現在死囚眼前時，死囚就在瞬間拋下了一切罪咎、苦痛、悔恨、怨氣、悲嘆……深深地落入一種溫柔的愛意中。

死神微笑。「你根本就不信任何宗教，若然現在把正統宗教放諸你身，也不會起上任何作用。你的心態不改變，信什麼也一樣。」

紅絲帶小女孩目睹了一切。她的藍眼睛閃亮著智慧的光芒，而艷紅色的小嘴勾起一抹微笑。她似乎頗為滿意。沒什麼話要說，她從裙的暗袋取出紅絲帶，接著蒙在眼睛之上，小小的指頭熟練地在腦後縛上蝴蝶結。

像這種兇惡、執著、怨戾衝天的靈魂，要經過長時期的洗滌，才可以被凈化，最後才能轉介到輪迴部門。至於他的下一世是否有力量與敵對的人淡化宿怨，死神被賦予部分影響力。這個男人生前突破不到與妻子的永世惡業，惟有依靠從死亡以及死亡之後的領悟，然後才有機會得到一個相較之下清凈和慈愛的另一生。

死神皺眉。通常這種殘酷的靈魂都很少出現在他的名單之上，是故他轉頭望向紅絲帶小女孩，問道：「這一個不是應該屬於Lucifier的嗎？」

死囚問：「神真的會寬恕我？」

紅色的芭蕾舞鞋發揮了作用，她蹬起腳尖原地轉了一圈，繼而才矇著雙眼隨便找一個方向邁步前行。

紅絲帶小女孩續問：「那麼，你認為人類應該被改造成哪種模樣？」

紅絲帶小女孩帶笑望進死神的眼眸中，那笑容滿載著智慧的批判。死神解構不到那笑容的信息，霎時間就又緊張起來。

死囚猛地搖頭。「但我是這麼壞這麼錯……」

死神站在死囚跟前，紅絲帶小女孩則站在九*九*藏*書角落處，她的手上捧著一本大簿，又手握墨水筆。

每一生的宿怨重疊在他眼前，每一生的愛意都如壞死了的花|蕾，從無吐露芬芳的機會。

死神明白起來。「是輪迴部門的責任。」

紅絲帶小女孩舉起與死神相連的手，輕輕觸碰大閘，立刻，世界上的這角落就在一秒間變更，大閘光亮簇新，小路通暢，兩旁的草地種滿繁花，蝴蝶飛舞，小鳥在樹蔭中歌唱；而眼前那所大宅雪白宏偉，完全是一級富豪的行宮模樣。

洋娃娃般的智者正想著些什麼？她會希望在此刻加添死神的智慧嗎？

紅絲帶小女孩又找到做得正確的項目。

他驚嘆得張大嘴來。

穿著古羅馬服裝的兩個男人為了搶奪一頭羊而大開殺戒；心腸好的遊牧老人接待騎駱駝的青年留宿，反遭青年謀財害命；父虐子，然後兒子反過來殘害年老的父親；妹妹為了姊姊的男人而把姊姊的臉容盡毀；母親把女兒賣進火坑；兄弟各懷鬼胎，互相陷害；徒弟強|暴師傅的妻女，師傅又殘害徒弟的家人；父親把女兒的手腳砍掉，推往街上行乞；賊人互相勾結，后又互相出賣……

死神回答：「我的理想一直是加入改造人類基因的部門。」

說罷，死囚的神色明亮起來，居然，就在臨死的一刻，他領悟了一生的關鍵。

一想起妻子可恨的行徑，死囚就咬著牙關答不上話。

而紅絲帶小女孩就往手中的評核標準加上「√」號。

死囚笑容凄冷：「你是魔鬼，來帶我落地獄。」

死神目睹著那一段又一段的前塵，也禁不住於心中感嘆。

紅絲帶小女孩笑眯眯地與死神前行，未幾，他們就走進大宅中。內里的布置柔和而溫暖，採用了多種深淺不一的紅色|色調，而無論是垂幔、沙發、地氈還是牆壁，都綴有繽紛的花卉圖案。女性化、青春、滿載生命力。

死神目送紅絲帶小女孩離開，接下來便吁了一口氣。第一回合的考試看來順利通過。

說罷，死囚嘆息，心情輕鬆了許多。

死神像一個大哥哥那樣把紅絲帶小女孩抱起，讓她坐於他大腿上。他笑著回答她：「是的，我一直有那樣的意圖。」

紅絲帶小女孩條理清晰地講解完畢之後，便由死神的大腿跳到地上來。她端正地站在他面前，雙手緊握于身後，繼而又續說：「死神LXXXIII，第一回合的考試會要求你送一名窮凶極惡的囚犯上路，我會依據你的表現來判斷你在步驟，以及風格上所獲得的等級。」

紅絲帶小女孩又揮動墨水筆。

那名字是Aisling Gargan Ceramic。中文名字，陶瓷。

說罷便轉身，並且活潑地奔跑到沙龍之外，死神連忙追隨她。當他跑出沙龍后，便發現自己正置身於一間監獄內的行刑室中。

死神坦白說：「或許你會認為我未去到萬人敬仰的層次……但是，請你接受這是我的風格。」

死神伸手握過某一生的往事放到眼前，那個被母親賣到妓寨的女兒，回頭望向母親的眼神，是那麼複雜、悲傷，她怨恨、迷茫、傷痛……她希望母親能叫停她，重新把她擁入懷，在那危急的關頭挽救她。而那個為母的，剎那間亦於心不忍；只是，一想起賣掉女兒能換來新衣裳新床鋪……親情的火花就瞬間熄滅。

一室和煦的晨光，希望溢滿。

死神問死囚：「如果讓你重新來過，你會希望與你的妻子有怎樣的一生？」

死神意會得到，他的心驀地一震。

慚愧、懊悔、愚昧……他承認了他的每一項過失，在被愛之中，他立下決心，要在下一生活得陽光明媚；下一生，他什麼也可以捨棄，唯獨不會再捨棄愛……

死神問他：「你已準備好沒有？」

死囚掩臉痛哭。「如果她不是那樣對待我，我便不會如此對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