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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禁咒之語

第八章 禁咒之語

「曼西古墓的格局,與我們發現的其他朝代完全不同。主墓里只放了墓主人的靈柩,大家看……」雷雲山指著正中平台上的石棺,「棺材上雕刻著巫師施咒降福的圖畫。據說曼西族人臨死之前,要接受巫師的施咒,甘教授,是不是這樣子?」
離開中墓室,方離大大地舒了一口氣,隨即心頭的尷尬被強烈的好奇心所代替。來古墓之前,雷雲山教授率領的考古隊只對外公開了前四室,后三室並沒有提及。究竟后三室里會有什麼呢?在「我要回來」和「生命起點」兩個雕刻畫後面,會是什麼樣的一幅雕刻呢?方離抱著疑問與好奇,腳步輕輕地走近曼西古墓后室。一步,兩步……后室石門慢慢地滑入眼中,門楣上的雕刻十分清晰,但方離愣住了。
盧明傑的車技不錯,車子開的平穩。車子很快出了南浦市區,往南行,高速公路兩旁邊平原的油菜花已開到了尾聲,潑啦啦地連成一片金色的海洋。駛出百來公里,臨近山區,車子離開高速公路,爬上蜿蜒的山道。
「中墓室裏面壁畫很精彩,大家看看。」雷雲山邊說邊推開了墓門,裏面牆角拉了一圈燈,好幾個工作人員搭著畫架在臨摹。牆壁上的畫全是男女兩情相悅的圖片,也就是俗稱的春宮圖。方離雖然知道這是藝術,但現場就她一個女性,處在這麼多男性之間,還是大感尷尬。幸好同伴全部興緻勃勃地欣賞畫面,沒有人留意她的神色,估計這會兒他們早忘記她是女人了。
前墓室是個四方的房間,並不大,裏面的文物都已經擺到博物館,顯得空蕩蕩的。從前墓室穿過第二條墓道,就是主墓室,也即是第三墓室。方離想到那個神秘的「我會回來」雕刻,心不同自主地提起,鍾東橋那張長著大眼泡的臉也時時閃過腦海。
鎖好門窗,方離又用凳子抵住卧房的門。這一夜她是戰戰兢兢地度過的,稍有響動便驚醒,到窗外泛白她才安睡片刻。第二天也是如此,天一黑她就將門窗鎖得死死的。何桔枝並沒有再出現,也沒有在學校出現,她似乎消失了。
雷雲山深深地凝視著甘國棟,然後伸手緊緊地握著他的手,說:「甘教授,你來得太及時,你的提點對我們整個考古隊的工作開展有著重要意義。」
雷雲山說:「看起來曼西族靈魂生死哲學十分有趣,可惜曼西族的文字記錄沒有保存下來,否則我們對曼西文化會有更深的了解。」
梁平雙手相擊,說:「對呀,方離說的沒錯,確實沒有,這是怎麼回事?老雷,那些送到博物館的文物上有沒有?」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雷雲山,其他人也看著他。
「看到這些機關,我更加相信,這個墓室非同尋常,但是找不到突破口。我邀請梁教授與甘教授前來,是因為兩位對曼西族文化都有一定的研究,能給我些提示。」雷雲山看著梁平與甘國棟,眼裡滿含期盼。
「我覺得這個墓室藏著一些秘密,但是……」雷雲山搖搖頭,苦惱地說,「我們沒有辦法找到秘密在哪裡,這些小偶人都設著機關,隨手一碰,會從鼻腔里噴出毒氣。」聽到他這麼說,大家駭然,趕緊縮緊身子離偶人遠些。
「我仔細研究過裏面的人物,這副畫里總共有100人,你們看,這裡有個不滿周歲的嬰兒,主人席位坐著的老者年齡最大。大家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裏面所有的人物雖然坐的很錯落,其實都是代表著一歲,嬰兒代表著1歲,而長者代表100歲,其他98個人分別代表著2到99歲。中國人有種傳統觀念,百歲為圓滿。所以這幅雕刻畫象徵著人生的圓滿,也隱喻人生不過是場宴席。」
半年前,曼西古墓的發現轟動了中外。
曼西文化一直被視為南紹文化的源頭,而南紹文化不僅是華夏文化的源頭之一,也是對南亞影響巨大的文化。曼西族以巫立國,位處群山read.99csw.com腹地,長期以來物產豐富,民眾安居樂業,創造了十分燦爛的巫術文化。可惜公元十世紀左右,因為戰火頻繁,整個民族分崩離析,從歷史舞台上徹底地消失,文化也隨之湮沒了。
「沒錯,我想各位可能是先入為主,因為這個墓看起來似王候貴族的,所以大家以為這幅雕刻是墓主人生活場景再現。」甘國棟走近前室墓門,用手指輕輕地撫摸著墓門上的宴會雕刻畫,「大家有沒有看出這幅畫的特別之處?」
墓室里的燈光比一路走來的任何地方都強,門一打開,燈光似水般嘩嘩地流泄出來。雷雲山站在門口,又回過頭來叮囑大家:「記住,不能亂動亂碰亂摸,這裏的偶人會噴出毒氣。」他這般慎重的再三叮嚀,唬得大家一愣一愣,神經繃緊。
方離心裏格登一聲,腦海里閃過郭春風的手飾盒子里淺淺印子,還有那個鍾東橋家裡的信封上的印子,都是這個符號,這絕不是巧合,可是這個符號代表什麼呢?心神未定間,忽聽身邊甘國棟低沉厚實的聲音響起:「禁咒之語。」
她進孤獨院時六歲了,正是很調皮的年齡。方離當時四歲,對世界一無所知,更不知道有些小朋友喜歡欺侮比她更小的小朋友。其他受了江美輝欺侮的小女孩子很快地投誠,惟有方離依然懵懂地不知討好她,也不會求饒。每當江美輝欺侮她時,她只會靜靜地走開。這種類似於藐視的作風激起江美輝的惱怒,她號召全宿舍的小朋友與她作對,並且從欺侮她中發現一種發泄的樂趣。孤兒院的孩子都特別沒有安全感,折磨弱小讓她們找到逃避內心害怕的途徑,從中獲得一種短暫力量感。
梁平與甘國棟相視一眼,說:「目前為止,有關曼西族的資料文獻不僅少而破碎,只知道是曼西族以巫立國,那時的巫術薈萃著早期的科學和早期的藝術,對星空的研究也是早期科學的一部分內容。曼西族人認為自己的守護星辰是北斗七星,可能在墓室鑲嵌星空圖以示吉祥吧。」
車子緩緩地停在考古現場大門前,方離跳下車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激動的心跳都加速了。眼前一片大斜坡,坡度很緩。整個考古現場用鐵絲網圍成一圈,上面掛著幾個告示牌「危險勿近」、「嚴禁入內」,隔三岔五站著面目肅穆的武警。
「正是。斗柄指東,春季的北斗七星圖。」儘管雷雲山不只一次站在這裏,但神色間依然有著掩飾不住的激動。「難以相信吧,如此大幅的遠古星空圖,世之罕見呀。」大家看著天頂,也是激動莫名,連連點頭,說:「確實,確實。」
隔著老遠才掛著一個燈泡,燈光錯錯昏昏。五人的腳步聲在狹窄的空間里振蕩,撲到耳膜上又彈了出去。這條墓道比前面幾道要長,走到盡頭時,空間才變寬了些。盡頭掛著一盞燈,燈光照著一條昂首吐信的大蛇。
他頓了頓,神情凝重地說:「先前公布的資料里,說曼西古墓是北斗七星造型,名義上古墓有七個墓室,事實上,第六墓室與第七墓室是連在一起的。現在我打開石門,這個墓室里的東西保持著原貌,原因是目前還沒想到合適的辦法搬走。大家進去后,一定要記住不能亂動亂碰亂摸。」他說完目光在眾人臉上一一掃過,直到每人都點頭,他才重重地推開了門。
曼西古墓的發現,無疑於一片荒漠中發現了綠洲,對於研究古曼西族的方方面面都有重要的作用。無論是省里還是中央,都對曼西古墓十分關注,希望藉此重現千年以前的曼西文化。當然,古墓本身的價值驚人,不僅有著近兩千年的歷史,而且整個墓室建構龐大,特殊的北斗七星造型,處處透著一種神秘的巫國色彩。
儘管方離早就看過古墓大門的照片,但看到真實大門,依然不免心情激蕩。大門很高,約有二米半,氣https://read•99csw.com勢磅礴,門面下方群巒競秀,門面上方北斗七星輝映。門環是銅製的環形眼鏡蛇,雷雲山指著門環說:「你們看,由這麼一個小小門環,都可以看出當時的青銅鑄造水平在華夏文化里是處於先進水準的,無論是工藝與冶鍊都相當成熟。」方離等四人圍著大門評頭論足,嘖嘖稱奇了一番。
「沒錯,來,我們繼續往裡走。」雷雲山拉著甘國棟走進前墓室。
徐海城送方離回基金辦公室,在車上他提醒方離,何桔枝很可能有基金會辦公室的鑰匙,如果她住在裏面,一定要小心。其實方離也想到了這點,一直以來她對何桔枝都很信任,她有大把的機會來配辦公室的鑰匙。
大家面面相覷一番,然後一起看著雷雲山。他明白眾人的意思,摸摸後腦勺說:「確切地說,我們也沒搞懂,前四道門的個雕刻都不難理解,這個門上的雕刻貌似簡單,卻最不好理解。因為這組雕刻都是與靈魂生死相關,所以我們的推測,這條蛇代表了阿曼西神,傳說中的阿曼西神是條大蟒蛇,挽救曼西族人並保護著他們,是曼西族惟一的神,地位不亞於基督教徒心目中的耶酥。另一方面這條蛇……」他手指著上方頭尾相接的蛇,「呈現環型,代表著生命無始無終,生死永不停止,死是生的結束也是開始,而生是死的結束也是開始。」
到達瀞雲時,已近傍晚,太陽在西邊的山巒間隱沉,陽光時強時弱。瀞雲平原是群山懷抱的腹地,它的西邊一片蒼莽大山,也就是通常說的瀞雲山區,傳說中阿曼西神化身而成的。車子沒有開進瀞雲市,而是直接轉到了近郊的曼西古墓所在。
「我們研究過,這個墓室特意造址在連山斜坡,當時應該動用了不少人力在挖山,然後將墓室造好后,又重新掩埋,還經過一段很少時間的封荒處理,所以墓室保存很完好……」談話間已經到了曼西古墓的入口,為防日晒雨淋,上面拉了遮雨布。
「看天頂。」雷雲山站在肩輦旁邊提醒大家,話音未落,大家齊齊仰頭,天頂漆成藍色,嵌著大大小小的石頭,其中肩輦正上方的天頂嵌著七塊石頭,特別地大而光潔,散發著熒光,就像……北斗七星。方離心中一動,驚詫地說:「是星空圖。」這會兒,其他三人也看明白了,又驚又喜地叫道:「星空圖!」
他的話讓方離心中一動,說:「聽雷教授這麼說,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據文獻記載,曼西族有象形文字,為什麼整個古墓沒有看到一個呢?大家想想,一路走來,全是雕刻與壁畫。」
甘國棟笑了笑,說:「雷教授,你這麼說,讓我受寵若驚。」
「早就想來了,看了你發來的圖片,天天做夢全是。」梁平與雷雲山握手,嘖嘖稱讚,「這古墓比我想像中還大。」提到古墓,雷雲山兩眼冒光,說:「當然了,全長53米,寬30米,罕見的大墓呀。」他邊說邊跟方離等三人握手,跟甘國棟教授握手時,他說:「甘教授,感謝你抽空出來,希望能給我們啟發性的建議。」
拉開大門,一股陰涼地氣撲面而來。大門后一個半圓形的房間,門兩側立著兩個石頭雕刻的小僮,高矮胖瘦如同十三四歲的少年人。雷雲山說:「這兩個迎賓雕刻很珍貴,本來該搬到博物館,考慮到過幾天有外國同行要來參觀,所以先放著。以後可能會仿造兩個擺在這裏……」這個房間很小,稱為第一墓室,類似於中原建築里的門廳,雷雲山說房間里陳設的東西也比較特別,有矮凳,有漆器,有屏風,有青銅迎賓鶴等等,東西都已經搬空了。惟有一面牆做出精美窗格的模樣,大家逗留欣賞了一陣,才繼續往裡走。
眾人一起搖頭。
墓道有輕微弧度,沿路掛著燈泡,清晰可見圖畫的精美,穿行其中恍若時光倒流,回到了千年以前的南紹地九_九_藏_書區。不過墓道並不長,走了十來步,眼前出現一扇石門,石門雕刻著一場豪華宴會。門后的房間被稱為前墓室,又稱第二墓室。
假如方離與江美輝素不相識,會認為這個女孩子蠻討人喜歡的,雖然相貌一般,但笑容很甜,嘴巴很甜,很會見風使舵,很會討好他人。但她只討好強者,從來不討好方離,兩人就像冤家一樣,在見面的一刻就決定誓不兩立。這個決定是江美輝單方面做出的。
方離忍不住驚呼一聲,連迭後退,踩著後面的梁平。梁平腳步一停,後面的甘國棟撞到他身後,跟著後退又撞到小馮,幾個亂成一團,梁平、甘國棟、小馮紛紛問:「怎麼了?」
甘國棟緩緩地說:「有沒有這種可能?曼西族的文字只掌握在部分特權人物手裡,比如說巫師,作為一個民族以及國家的神權體系,他們掌握著文字就可以統治整個民族以及國家,所以這種文字作為統治工具,是不能讓神權體系外的人學會的。」
方離驚魂未定,氣息吁吁地說:「有蛇。」在這狹窄通道里有蛇,那真是避無可避,後面的三人紛紛察看腳邊。走在最前面的雷雲山已走到大蛇旁邊,回身說:「不要怕,這不是真的蛇。」他一讓開,方離也看真切前面的光景,這條大蛇盤尾昂立,紅信半卷,毒牙森然,一對紅色的眼睛灼灼逼人。但這不是真的蛇,是一條雕刻在石門上的蛇,因為身體塗了顏色,特別逼真。
大家掏出准入證掛在脖子上,依次通過大門警衛的檢查。進入考古現場后,梁平請大門警衛用對話機召喚雷雲山。一會兒功夫,雷雲山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一身灰土,臉上皮膚黝黑。「老梁,你來了。」
梁平說:「文獻里記載,曼西族也有把死人製成乾屍的習慣,如果裏面放的是乾屍,那就太好了。」大家圍著石棺設想一番墓主人屍體的狀況,都沉浸一種興奮狀態,惟有方離始終覺得有些不安。
雷雲山拍拍梁平的肩膀說:「這不是件容易事,我們的漢文化何嘗不是大量流失,而且還受到西方強勢文化的侵略。保護民族文化,我們也只能儘力而為。」說到目前的文化現狀,大家的心情都變得沉重,先前的興奮大大消卻。
梁平頷首贊成:「沒錯,第一幅雕刻意喻生命是場宴席,也就是說有散席死亡的一天,第二幅雕刻意喻靈魂會重回人間,第三幅代表著生命的開始,第四幅代表生死不息。這四幅雕刻正好組成一個生死哲學,類似於佛教的輪迴。甘教授,你怎麼看?」隨著他這句話,大家都轉眸看著甘國棟,先前的他一直凝視著雕刻畫陷入思索之中,這時驚覺過來,謙遜說:「兩位教授說的非常有道理,我也認可。」
方離暗舒一口長氣,聽雷雲山說:「當初我走到這裏,也嚇了一大跳,手裡拿的電筒都掉在地上了。」他哈哈一笑,用手輕輕地撫摸著蛇身,「曼西族當時已經掌握了淺浮雕法,看這蛇雕得多逼真呀。」
「我一進這個房間,第一個感覺這是個陪葬墓,你們看,還有肩輦等出行工具,那可不是等閑人能坐的,非常符合墓主的身份。可是當我看到星空圖時,我有種奇怪的感覺,就是這個墓室比其他任何一個墓室都重要。嵌出這麼一幅星空圖,可要比在墓室畫畫工程大多了,沒有理由會在一個陪葬墓室費如此力氣,我開始懷疑這個墓不似表面這麼簡單。」雷雲山說到這裏停了下來,四人眼巴巴地看著他,急盼他繼續往下說。
這裏的山並不高,綿延起伏,蒼翠欲滴。山道旁邊零星住著幾戶人家,屋前屋后種著幾株桃花,開得十分茂密,在一片蒼翠點綴著緋紅,特別的喜人。方離打開車窗,目光在山、天空、花間流連,春風拂面,鬱結心頭多日的煩惱滌盪一空。
墓室與墓室之間有甬道相邊,甬道約兩米寬,牆壁上繪著曼西族的各種生九九藏書活場景,有工作人員搭著畫架在臨摹圖片。梁平邊走邊讚歎:「真是太漂亮了,太棒了,有這些圖,完全可以重現當年曼西人的生活情景呀。」雷雲山連聲附合:「是呀,我們就是這麼打算的。」
雷雲山停住腳步,問甘國棟:「甘教授,我聽老梁說你對這個雕刻有著不同的見解?」
他這番話什麼也沒有說到,雷雲山微微失望,說:「先不說星空圖,這個房間里的偶人排列看起來好似亂放,其實很有講究,我將他們所站方位繪成一張圖。」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展開,大家都湊到他身邊。雷雲山指著上面的點點說:「紅色點代表跪著的偶人,藍色點代表站著的偶人,你們看,跪著的偶人並非是隨機的,它們正好組成兩個圓圈,兩個方框,就是這個符號:〇〇口口……」
第三天,方離起了大早,趕到南浦大學門口與梁平會合。這一次去瀞雲山區考察的人總共四個,除了梁平與方離,還有就是中國儺文化研究中心的甘國棟教授。這是方離第一次見他,不免多看了兩眼,看起來他不到四十歲,言語很少,壓低的眉毛似乎永遠在思考著什麼。還有一位就是梁平手下的研究生盧明傑,他兼做司機。
為了方離的安全,徐海城執意送她到辦公室門,看她檢查過辦公室里沒有人藏著后才離開。這令方離很感動,但又不安,她想起江美輝,那個與徐海成一起看電影的舍友。
甘國棟彬彬有禮地說:「哪裡話,能有機會來參觀古墓,是我的榮幸,應該是我感謝你的邀請才是。」他的口氣與舉止都感覺不到激動或是興奮之類的情緒,方離不免覺得奇怪。
甘國棟謙遜地笑了笑,說:「雷教授過獎了。沒錯,我也認同墓門畫是傳遞著曼西族的生命與靈魂哲學。大家都知道,宗教中心的內容是生命哲學,例如佛教講的是輪迴,道教創造陰陽互動,曼西巫術作為原始宗教,肯定形成自己的生命哲學,只是沒有流傳下來而已。」
大家相視一眼,跟著進去,一進墓道便發現空間陡然逼仄了,一路以來的墓道都有兩米左右寬,到這裏卻變成了一米五。兩壁夾著行人,空氣又濁又涼。牆壁上也沒有繪畫,有幾處牆面受地氣侵蝕,剝痕依稀。前面一路都感覺不到墓葬的氣氛,彷彿在華廈里穿行,走到這裏,分明感覺到墳墓的氣息涼涼地在脊樑遊走。
站在後室通往墓道的門口,雷雲山手輕輕拍著牆壁說:「大家一定很好奇後面的兩個房間究竟有什麼。我主持發掘的古墓不下二十座,也算得上經驗豐富了。當我走到這裏,我就在想,還會有什麼奇迹之類的東西嗎?前面的這些已經讓我足夠驚嘆不已,但是……」他微微一笑,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下灼灼發亮。「不說了,大家來看吧。」說罷,他扭身進入墓道。
「根據省里和中央的指示,要盡量保持古墓原貌,以後考慮設成一個景點。所以進度很慢,現在文物基本清理完畢,大部分都搬到博物館了,壁畫的拓片與臨摹正在進行中,至於墓室的清理,大概還得要一年時間吧。」雷雲山深深地吸口氣,「這真是一場持久戰呀。」話雖如此說,神色間卻是躇躊滿志。
雷雲山搖搖頭,說:「這也是我們整個考古隊的疑惑,我們沒有發現任何文字,這很不合道理。」
不過,江美輝已經失蹤十年了,在與徐海城一起看完電影后不久,她就失蹤了。
關於主墓室門與中墓室門的雕刻,專家們幾乎達成了一致意見,所以大家只是在墓門口駐足片刻,稱奇一番,並沒有深入討論。
雷雲山點點頭,說:「原來如此呀。這個石棺十分特別,是整塊石頭做成的,接榫部位很隱蔽,到現在我們都找不到機括,所以也沒有辦法把這個石棺打開,也不知道墓主人的屍體在裏面是什麼樣子的。」
石門上雕刻出奇的簡單,是一條頭尾相接的九*九*藏*書蛇。
「來來來,我帶你們四處參觀一下。」雷雲山引著大家往前走。斜坡的植被早被破壞,裸|露的黃色塵土,隨著眾人的腳步,揚起半膝高的塵埃。
「來,不討論這個問題了。」雷雲山推開石門,大家隨他魚貫而入。「這個后墓室里,放著各種各樣的生活用品與工藝品,有木雕,有漆器,還是青銅器,很豐富,也很精緻,以後有時間我會發些圖片給兩位,你們幫我研究一下。」整個后墓室也是空空蕩蕩,只留著一幅大圖,有山有水,天空掛著一輪紅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在水邊嬉鬧,十分熱鬧的生活場景。
主墓與中墓室之間墓道的壁畫內容有所改變,主題大部分是巫師、仙界、鬼神,通天樹,色彩斑斕,大概反映墓主人死後靈魂的歸處。旋即到了中墓室(第四墓室),一看到相擁赤身男女的雕刻,方離馬上想到了蔣屏兒與洪慶華。她更加不安,周圍的燈光因為電力不足而暗了不少。
甘國棟清清嗓子說:「對,那叫施往生咒。據我所知,阿曼西族全盛時間,全國曾有一萬名巫師,他們被派到各個地區和附庸國從事教化工作,他們的足跡甚至到達了西亞。這恐怕是中國歷史上最早的宗教佈道。」
有一陣子方離特別害怕江美輝,每天早晨起來,她就躲到美人蕉那裡,有時候中午餓著肚子也不出來。稍長后,她不再怕江美輝,但憎惡她。既使現在想起來,她還是覺得滿心的厭惡,有時候晚上做夢,還會夢到她而驚醒。
雷雲山先進入,方離尾隨其後,一腳踏進墓室,不由地心中猛跳一下,腳步一滯。一對武士打扮的偶人,手按腰間寶劍,目光凜凜地看著她。再看室內,約三十平方的室內,全是偶人,或站或跪,室內正中是個石制雕花肩輦,旁邊跪著八個轎夫。
方離心中一動,問:「為什麼前面幾道門都的都是古樸的平雕,而這扇門卻用了浮雕呢?」雷雲山點點頭,說:「這也是我心頭的一個疑問呀,按理說,雕刻手法應該與當時流行有關,就像宋代以後的墓雕大部分是多層浮雕法。不過這個墓里,細細一看,有疑問的地方多了。」
「你別謙虛了。」梁平也說,「我聽了你的話,深受啟發呀。」頓了頓,他又說:「這個古墓,無論建築、繪畫、雕刻、工藝,沒有一樣不是精巧到極點。如此看來,兩千年前的曼西族無論文化與經濟都相當發達,沒有延續下來,真是可惜了。」
「何止兩千年前的曼西族呢?歷史上十分出名的夜郎族,也由於解放初工作失誤被剖分到各個民族,造成夜郎民族文化的流失和異化。」梁平感嘆地介面。「保護原生態民族文化是個刻不容緩的課題。就是現存的民族也大範圍地被漢化,過不了多久,豐富的民族文化就全變成大漢文化了。可是國家在這方面的資金投入太少了,就是學生也不願意報考這些專業,我們也是有心無力。」他無奈地嘆口氣,旁邊的甘國棟凝視著他,微微動容。
聽到這裏,大家恍然大悟。甘國棟的解釋與前室墓門上的雕刻畫相輝相映,讓大家切身感受到曼西族巫術文化的神秘性與哲理性。雷雲山率先鼓掌,說:「真精彩,聽甘教授如此說,我是醍醐灌頂。照你這麼說,前墓室門就可以與主墓室門、中墓室門形成一個系統的關於民族宗教生命與靈魂觀的系列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