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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壞劫之一

第八章 壞劫之一

黃義森扯扯嘴角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你問過,為什麼要發起文化節?我在電視上說的也是真的。」于從容的目光忽然虛了,似乎穿過夜色看到了極遠處,「曼西族,實在是一個令人驚奇的民族。」
黃義森想了想說:「實不相瞞,我們組委會的接到過威脅郵件。」
然後是嘈雜的「雷教授你怎麼了」。
徐海城已經聽的呆住了,怔怔地看著他。
神將會撕碎你的喉嚨,擊毀你的意志,奪走你的生命,讓你永世沉淪于黑暗之中。
對方沉吟一陣,然後話筒就被蒙住了,片刻再度傳來助手冷冰冰的聲音:「于先生說他會注意的,謝謝你的關心。」說完又掛斷了電話。
宋多的死不簡單。
徐海城凝神屏氣,不敢打斷他,沒想到峰迴路轉,居然真的打開了他的口。
廟壁上擺著精緻的祭祀用具,金光閃閃。這就是于從容與郭春風此行的目的,他按捺著心頭的喜悅,將這些東西一件件地塞進隨身的挎包里。也不知道是太過激動,或是心中緊張,一不留神,一個金燭台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神廟前面立著兩根天然大石柱,石柱上面盤著阿曼西神千天圖,蛇身人首,人首高昂向著月亮,蛇尾卷著雲朵。
陳琛忍不住打斷他,「好了,老嚴,你身體不好就少動氣了。」
片刻,于從容平靜下來,端起茶輕啜一口,說:「我聽說她失蹤了?」
于從容神色不動,淡淡地說:「謝謝徐隊長的提醒,我會注意的。」
組委會下面另設四個分支機構,分別是戰略規劃工作委員會、政策指導工作委員會、專業技術工作委員會、秘書處,分支機構里成員不少,這才是做實際事務的那幫人。
「……許三與何晴都是機體產生大量的腎上腺激素,導致血壓過高,從而導致腦心腎等重要器官內出血而死。也就是說,這兩人是活活嚇死的。至於雷雲山,他是因為年齡大,受到驚嚇后,引發心肌梗塞而死。完畢。」吳法醫行禮,然後坐下。
「目前還有兩條線索,一條是何晴說在小化妝室窗外看到一張臉。」徐海聲示意潘小璐將何晴畫的臉的複印件發給三巨頭,三人掃了一眼,齊齊皺起眉,小兒塗鴉也強過這幅畫。
潘小璐如霜打的茄子般應了一聲,跟著他身後往辦公室走去。
「人在江湖,小心為好,徐隊長也應該知道我女兒的事情。」提到于妍,于從容臉色黯然,「我不想再有意外發生。」
想了想,決定還是從其他三人入手,說:「能不能讓我見一下其他三位成員?」
于從容知道此行是為了什麼,但是非常奇怪地感覺不到絲毫的緊張,只覺得腳步綿軟,似乎踩在夢境里,很想一輩子就這麼走下去。但是路總是有盡頭,而他們此行的盡頭就是神廟。
副主任:南浦市考古研究所副所長黃義森、南浦大學考古系教授雷雲山、國家儺文化研究中心的甘國棟主任、南浦大學人文學院院長屠春方。
徐海城心裏一把火燒,又無可奈何。于從容這樣的人物,就是陳琛局長也要賣他三分面子,何況他不過是個小小的刑偵隊長。想了想,決定將他堵在家門口,他無論如何忙碌,總是要回家的。於是將車開進湖畔別墅,選了一個隱蔽的位置停著,正好可以看到出入於家別墅的車輛,而人家又看不到自己。
黃義森臉色明顯一變,眼睛里閃過一絲驚惶,隨後雖然平靜下來,但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卻不停地敲動,這在肢體語言中代表著不安。「是的,還是你提供的資料。」他笑了笑,但笑的有點勉強。
徐海城微笑,說:「有人說商人的第一桶金都是見不得光的,我想,這句話于先生也適用吧,否則也不需要這麼多保鏢,于妍也不會死的不明不白。」
徐海城回到辦公間,立刻布署刑警們行動,伍刑警派去松朗村,方刑警派去電視台調查,洪刑警去神州行卡銷售點,佟刑警去查一下各地來的儺舞隊人員編製……他與潘小璐則一起去了南浦市考古研究所。
走出洗手間,徐海城看著走廊里倚牆而立的潘小璐。後者似乎感覺到他的目光,頭更加低,眼光只在自己看腳尖打轉,儼然一個犯錯的小孩子。
徐海城吐出一口煙,看著它在風中飄散。
于從容冷淡地看徐海城一眼,指著沙發說:「坐吧,不知道徐隊長一定要見過有什麼事?」
「我只想知道真相,于妍死的真相,你想掐死方離的真相。」
徐海城繼續往下說:「從這個電話內容來看,打電話的人有可能是曼西族後裔,或是曼西文化狂熱份子。一年半前,曼西族後裔為了保護曼西古墓不被外族佔有,不惜派人混入啟動自毀裝置,從而令千年古墓塌毀。由此可知,曼西族後裔本族觀念太強,對外族有很深的敵意。雷雲山是當時曼西古墓考古隊的一號人物,又是這次曼西文化節的發起人,而且這次文化節主要展示的是曼西古墓里的文物,所以我懷疑他的死,是曼西後裔的存心報復。也許他們還存有阻止文化節開幕的心思。」
主管刑事的嚴副局長說:「你說的我贊同,但是他們究竟用什麼手段殺人呢?」
站在洞口看過去,先入眼的是高大的神廟,被銀色的月光熏染,說不出的莊嚴肅穆,說不出的古樸華美。于從容清楚地感覺到那刻,心臟是如何地悸動。
常務副主任:南浦市主管文化的副市長。
廟門開著,郭春門說過,神廟從來不關門,象徵著阿曼西神永遠不拒絕他的子民。九*九*藏*書廟門上雕著一雙眼睛,那是神之眼。神廟的設計十分巧妙,月光從各個角度泄進去,所以廟裡一片銀色。廟正中高處雕刻的阿曼西神像,寶相端莊,低眉斂目,頭上戴著五重山皇冠。
馮製片支吾了一下,「哎,怎麼說好了呢?富貴人的毛病吧。他來我們電視台時可是帶著四個保鏢,其中有一個不離身的,上個洗手間都陪著的。」
黃義森說出郵箱,徐海城讓潘小璐儘快發到技術部,搜查威脅郵件的IP地址。
「是的。」
徐海城也不惱怒,說:「于先生很體諒我們警方,不過別人會誤會你女兒的死別有內情。」他聽得保姆小紅講述當時的情景,已判斷于妍為仇家所殺,且與方離有點關聯,于從容不讓警方介入,可能是不想暴露不為人知的一面。
四周悄無人聲。
話音未落,于從容的眼睛變得冰冷,說:「徐隊長果然是搞刑偵的,很多疑。」
徐海城開車離開時,還在回味著于從容的話,「那真是一個天堂,月光照著高大的神廟,廟前有個四四方方的湖,銀光閃閃,蟒蛇在水底翻身,露出一段銀白的軀體,我以為那是傳說中的龍……」
「于妍受的是曼西五刑的剝皮,所以我想問你怎麼招惹的曼西族?」
「是。」大家又齊聲應答,挾起記事本魚貫離開會議室,片刻全部走光。
在車上時,徐海城研究了一下組委會的成員。
郭春風在前面小聲催促,快走快走。
潘小璐返回市古考古研究所,著手突破其他三名通天嶺祭壇考古成員的心理防線,而徐海城決定去見一下於從容這位文化節的發起人。他先打電話到于從容辦公室,表明自己的身份,提出見面要求。
「曼西族的靈魂生死哲學遠遠比你說的要意義深遠多了。」
水面又漸復平靜,水光澹澹,月光溶溶,又溶為一體。
其實根本不用他告訴,門禁就有對話器,徐海城相信于從容此刻聽一清二楚。片刻,保鏢按了按耳麥,大概是接到指示,將鐵門打開。
「局長,關於許三,我懷疑他可能接觸過曼西族後裔,並且無意中得罪了他們。至於何晴,她是雷雲山死亡的目擊證人,或者她看到了什麼,只是驚嚇過度沒有想起來。兇手殺她是為了滅口。」
「黃所長將那封郵件所用的信箱告訴我吧。」
當鐵門叮的一聲合上時,徐海城才驚醒,回過神來看著於家別墅的深深庭院。目光無意中掃到紫藤樹下站著的一個人,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隱隱就是那個襲擊過自己的何愛軍的弟弟。但是隔的太遠了,看不清楚,而且他的心思也不在於此。聽於從容話里的意思,方離確實是他從巫域帶出來的,而聚龍洞過去還別有洞天,那個地方如天堂,令人嚮往。
有句話說解決問題的方法就在於問題本身,就像迷宮遊戲,如果從出口倒回來走,會很容易找到途徑。可是會不會有一個遊戲根本就沒有出口?
徐海城抽出一隻煙點燃,也倚著牆壁,說:「誰會想到呢?上個洗手間就送了命。」他自嘲地笑了笑,「而且還是公安局的洗手間。」
黃義森還是有點猜疑,說:「老雷的身體一向不錯的。」
正中間是四四方方的一個湖泊,郭春風說原來的湖泊是不規則形狀,又用了五十年才雕刻成四四方方,這是他們的聖湖。湖裡有個泉眼,連著外面的暗河。
黃義森想了半天,才說:「八月五號從南浦市出發的,當晚宿在松朗村;八月六號晚上到達通天寨,第二天上午在通天嶺紮營,當天下午就開始考古。八月十一號離開通天嶺。」
于從容趕緊拉住他,小聲地說還是跑吧。
片刻,他才想起自己在雙筆峰的山腹之中,怎麼會有月光呢?
四方湖一平如鏡,幾乎與月色溶為一體,分不清楚哪些是月光,哪些是水光。于從容隨著郭春風穿山腹里的環形暗廊,走廊是以四方湖與神廟為中心開闢出來的,正好隱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走廊不斷地有叉路,據說是連著各士族的聚居宅地。
氣氛變得有點異樣,讓徐海城有點不適應,剛才的劍拔弩張差點就可以觸怒於從容,這是他有心為之的,像于從容這樣的人只有惱怒起來才會失態,才會突破他的心理防線。他現在這樣的平靜,甚至帶點柔和,讓人覺得好陌生。
潘小璐抬起頭,兩眼微紅,說:「怎麼不怪我?我陪著她一起來洗手間就好了。」
「有點……」黃義森低下頭遮掩自己的神色。
徐海城跟著他走進客廳,于從容坐在沙發上,已經換成家常便服。背後立著一個黑衣男子,背手而立,板著一張臉。先前領他進門的男人逕直走到于從容走後,背手站著,也板著臉。
走過天生橋,走進一個長長的潮濕山洞,電筒照著山洞壁上的各色古拙壁畫,感覺似乎進入時光隧道里,引領著自己走進一個神秘的異域。隧道很長,但路面平整過,所以很好走。約半個小時,就看到洞口一片銀色月光,那月光是像水般流動的。
嚴副局長重重地咳幾聲,猶自不解氣,將面前的資料翻得啪啪響。
三大巨頭又是皺眉。
「我只需要十分鐘。」徐海城不死心。
徐海城搖頭。
徐海城從法醫室匆匆趕來時,何晴脖子處的牙印由粉色變成了淺紫。現場情況一目了然,何晴解完手,衣服還沒有完全整理好,就遭遇某事然後死了收集整理。死亡現象與許三的十分相似。
「黃所長,今天夏九-九-藏-書天你們考古研究所一行十人哪天出發?哪天到達通天嶺祭壇?哪天回來的?」
「也就是大前天,11月1號。」
他不知道,身後逐漸後退的於家別墅里,于從容由兩位保鏢護送到書房。保鏢在窗前張望幾眼,將窗子關緊窗帘拉上。然後于從容揮揮手讓保鏢離開,關掉燈,靜坐于黑暗之中。靈魂似乎離開身體,回到二十多年前某個夜晚……
片刻,裡屋傳來一聲尖叫。
嚴副局長說:「那你說說你們破案思路。」
「那麼,許三與何晴與曼西族後裔有什麼仇恨呢?」
主任:于從容。
「我會派人去松朗村求證的。」
像他這樣消息靈通人士,一定知道雷雲山死的真相以及何晴的死,於是徐海城也不隱瞞,說:「我想你一定聽說過雷雲山教授的事情,我相信這件事不只是針對雷教授一個人,作為文化節的發起人,你現在的處境很危險。」
陳琛試意徐海城將門掩上,問:「你老實說,這個案子你有把握破解嗎?」
良久,于從容都沒有再說話了,笑容從嘴邊慢慢消失,眉眼又變得冷峻,轉眸看著徐海城說:「你不要以為我是怕你才說這些,事實上你對我來說實在不足一提。」
雷雲山對外公布的死因就是這個,他家裡人也相信了。所以黃義森的話問的蹊蹺,徐海城沉吟片刻,問:「黃所長,你在懷疑什麼?」
于從容聽不懂,但想大慨就是這個意思,他的心一路沉下去,看著身邊臉如死灰的郭春風。後者一咬牙,一跺腳,居然往裡屋奔去。
徐海城眼睛掃過他身後兩位保鏢,說:「我相信,于先生你已經做好了萬足準備。只是有點奇怪,于先生的準備是為了這次文化節?還是一直這麼準備著的?」
黃義森在自己的辦公室接待了兩人,他還是徐海城記憶中的模樣,皮膚黝黑,沾著一點塵土氣。三人寒喧一番,分別坐好。
「當然有區別。」徐海城挑眉,「觀眾只認為你是商界精英,可是我還知道你在一年前差點掐死了方離。」
徐海城將證物一一陳列,又將現場各個角度的照片以及屍檢照片貼在展示板上,因為有三大巨頭在,所以他交待了一下三起凶殺案的各自背景,然後法醫開始講三人的屍解發現。
他一腳踏上聚龍洞里幽潭上的天生橋,眼睛看到下面深不可測的幽潭,心裏一陣發虛。
一夜之間發生兩件兇案,兩天發生三件凶殺案,兇手的邊都沒有摸著,沒有手指紋、沒有腳印……什麼都沒有,除了死者脖子上的牙印,昭示確實有那麼一個兇手存在。刑偵大隊的警員們心沉重的如同縛著巨石,與此同時,心裏另有一種東西在萌動,這種東西叫恐懼。雖然各個人都在極力壓制它的蠢蠢欲動,可是心已經亂了,行為不免就滲出一絲惶惶然。
「那麼明天呢?」
「哦?他為什麼會有這種要求?」
徐海城不說話,目光烔炯地看著黃義森。後者在他的注視之下,由理直氣狀變作強作鎮定然後又變的局促不安,當然這些表情都極為細微,只是徐海城是老手,不僅憑眼睛也憑直覺,可以將對方的反應放大。他已經肯定宋多的死不是墜入山崖這麼簡單,或許還可能與黃義森有關。但同時心裏犯難,黃義森也是有國際知名度的人,又是組委會重要人物之一,在雷雲山已經死亡的情況下,他作為曼西古墓發掘者之一,地位更顯重要,這個時候也極不適宜因為宋多的案子追究他。可是自己又答應宋三平一定查明宋多死亡的真相。
「對於你女兒的事情我深感抱歉,不過當時于先生為什麼不讓警方調查呢?」
刑警們挾著記事本,打著哈欠走向會議室,卻在走進門的那瞬間挺直了背,閉上的嘴巴。裏面不知何時已經坐著公安局的三大巨頭:局長、書記、主管刑偵的副局長,因為有糖尿病一直在修養的嚴副局長都來了。
徐海城在肚子里暗罵,這隻老狐狸果然是個兜圈子的好手,可是自己沒有時間與他磨皮。「于先生,我希望你告訴我,方離她是不是那個地方人?」
于從容寒著一張臉說:「你可以去看我的訪談,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昨晚一夜沒睡,忍不住呵欠陣陣,看時間還早,于從容應該不會馬上回來,就放下椅子躺著。片刻,也就睡著了。醒來看窗外,天色灰青,車窗上矇著一層水氣。路燈也亮了,熏染出一圈暈黃。
「有可能,但我認為,兇手可能更恨發掘曼西古墓的雷雲山與黃義森,曼西古墓是曼西族歷史上最傑出的大巫師的墓,也是一座地下神廟,在他們心中是不容褻瀆的。」
「那真是一個天堂,月光照著高大的神廟,廟前有個四四方方的湖,銀光閃閃,蟒蛇在水底翻身,露出一段銀白的軀體,我以為那是傳說中的龍……」于從容似乎又看到那仙境般的景緻,嘴角勾起一個喜悅的笑容,眉眼舒展,整個人也柔和起來,隱隱透出幾分青春的味道。
于從容邊走邊讚歎,所謂巧奪天工莫過於此。誰會想到雙筆峰山腹里有如此巨大的溶洞,大溶洞套著小溶洞,正好成為曼西族極佳的家園。
徐海城隨即站了起來,說:「……在現場沒有發現任何的腳印,手紋以及兇手留下的東西,唯一以證明兇手存在的是他留在死者脖子上的牙印……」他指著三張照片,只有兩張照片上有牙印,一張是毛衣的照片,「雷雲山脖子上沒有牙印,但他穿的高領毛衣有撕咬起毛現象,經過檢測,可以確定是https://read.99csw.com牙咬造成的。另外,經過牙模比擬,可以肯定許三脖子上的牙印與何晴脖子上的牙印是一樣的。」
徐海城聽完更加迷惑了。因為方離與於家走的近,時常也提起於從容與關淑嫻,他對這兩人多少也有點了解。
黃義森的笑容再也掛不住,說:「其實沒有結束,大家都不適應這種高山氣候,而且洞里的毒氣太厲害了,我們準備不充足,防毒面罩有限,所以只是草草收集了一些數據,提前結束了這次考古。將來有機會……我還是想再去一次的。」可惜語氣不能瞞人,最後一句話分明說得言不由衷。
潘小璐盯著他細看,見他並沒有戲謔的意思,身上又是一陣發寒,轉眸看著兩名警員抬著何晴的屍體走出洗手間,兩個小時前她還在電視上巧言倩兮,一個半小時前她在化妝室瑟瑟發抖說有鬼臉,一個小時她審訊室圓睜兩眼,一刻鐘前她怯怯地遞上一張不知所謂的畫。生命果然如某位哲人所言,脆弱如同一根蘆葦。
于從容眼底閃過一絲戾色,說:「曼西族早已消失,除隊長難道不知?」
「老雷他真的是死於突發心肌梗塞嗎?」黃義森又問了一遍。
「當然可以。」黃義森答的挺爽快的,拿起打電話就召那三人到會議室,徐海城與潘小璐分別去他們交談,然後相互交流眼色,得出相同的結論,這三人也在閃爍其詞。
「也許吧。」
「我不認為在你面前與在電視上有什麼區別。」
再說,前面的理由也太牽強,誰不知道考古工作人員風餐露宿,沙漠都呆得住,何況只是通天嶺。至於所備物資有限,更不成理由。徐海城清楚地記得黃義森來醫院探視自己時,反覆地詢問過通天嶺地理氣候,祭壇地下二層的需要小心的地方。考古經費是有限,所以考古人員一般很珍惜,絕不半途而廢。
黃義森點點頭。
巨頭們繃著臉,臉色鐵青。這是情理中事。三個死者中有一個中外知名考古學家,有一個電視台的當家主持人,而且有兩人居然死在公安局,這事情驚動的絕不只是公安局的巨頭們,估計市政府巨頭們也已經驚動了。大家心裏一陣忐忑,個個打起十二分精神,坐的畢直,睜圓通紅的眼睛。
聽到巫域兩字,于從容目光微閃,一眨間似乎走神了,不過很快他的眼睛又恢復平靜。「我聽說徐隊長今年初曾經到過巫域,聽說傷著大腦,今天看來果然沒錯。」
隨後又看電視台傳真過來文化節訪談節目表,這個節目從文化節倒數第九天開始,一直持續到文化節結束,也就是從11月1日到11月25日。開幕之前主要是訪談組委會成員,文化節期間是訪談參加文化節的中外文化界名人。訪談第一期開始於11月1日,訪談的是文化節的常務副主任,也就是南浦市主管文化的副市長,訪談的內容主要是文化節的意義之類的東西;第二期於11月2日的播出,訪談的是戰略規劃工作委員會的主任,主要內容為文化節的構思。第三期於11月3日播出,訪問的是于從容,他是商界名人,聲譽極高。訪談內容除了他對文化的貢獻,還有他的個人商界經歷;第四期、第五期都是雷雲山的訪談,主要內容是曼西千年古墓的發現及發掘過程,並應觀眾的強烈要求,開通了熱線電話與簡訊平台。
「我老婆很喜歡她。」
「另外是雷雲山節目中接到的熱線電話……」徐海城一停頓,潘小璐就將電視台取來的錄音播放出來,會議室雖然坐了十來人,卻啞雀無聲,錄音聲顯得特別的響亮。
徐海城走出自己辦公室,一夜無眠,青青的眼圈、青青的下巴雖然讓他看起來很疲倦,也讓他看起來更有男人味。他拍拍手,召呼大家一起開會。
「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在電視上說說就行了。」
「黃所長記得很清楚。」徐海城意味深長地說,他開始只是奇怪宋多的死,那麼現在他開始懷疑宋多的死非常古怪,而且黃義森是局中人。
有車子輾過地面的輕微聲響傳來,徐海城忍不住豎直耳朵,他生平愛好格鬥與名車,聽到這聲音心裏就喜歡,知道這是輛好車。探頭一看,一輛防彈賓士S600正從面前開過,於家的雕花鐵門也徐徐打開。
徐海城思忖片刻,單刀直入:「我聽說這次提前結束是與宋多有關吧。」
徐海城趁勝追擊,說:「你有沒有想過為你女兒報仇?」不待于從容回答,說,「像你這樣有錢有勢的人,怎麼會讓女兒白白死掉呢?于先生你發起文化節的目的是什麼?」
徐海城並沒有特別留心於從容最後的一句話,雖然第二天他就明白所謂「不值一提」是什麼,但當時他腦袋裡反覆來回只是于從容描述的天堂。甚至連如何告辭,如何走出於家大門都忘記了。
郭春風說神廟與阿曼西神升天圖,都是從山體里雕刻出來的,歷時兩百年才完工。于從容沒見之前,覺得用兩百年光陰來雕刻石塊實在愚蠢之極,見到後方覺得即使是一千年光陰也是值得的。
陳琛滿意地點頭,對徐海城說:「通知雷雲山教授家裡人來領取遺體,通知新聞媒體發布雷雲山因心肌梗塞死亡的消息。至於何晴,繼續對外界封鎖消息。好,散會。徐海城留下。」
「什麼時候的事情?」
抬頭一看,一條天然長罅隙橫亘于高處,隙外就是清冷廣宇,一輪明月吐著清輝。原來雙筆峰中間相接處有一條天然長縫,月光從縫裡泄露,又經過平鏡般的山壁折射,鋪滿九-九-藏-書了山腹的中間部位。
黃義森兩眼倏忽睜大,迫不及待地說:「誰說的,宋多落入山谷死的,怎麼會與他有關呢?」徐海城還沒有提到宋多的死亡,他先強調他是如何死的,果然是心虛。
陽光穿過億萬光年,穿過幾千疊雲層,射進刑偵大隊開闊的辦公室,照著凌亂的辦公室,照著一張張青白的臉,照著一個個黑眼圈、鬍子拉渣、通紅雙眼。浮塵在陽光里歡快地跳著舞,大家在陽光里打著長長的呵欠。
于從容臉色鐵青,嘴角緊抿,微微抖動。他身後保鏢紋絲不動,依然面無表情,反正東家不發話,他們就一直板著臉下去。
「人頭窟里大概有上萬的人頭,黃所長居然只有四天就考古完結,這速度很驚人呀。」
「兇手倒底是什麼?為什麼無影無蹤無跡可循?」潘小璐頭抵著牆壁,看著走廊天花的燈,似感慨,又似疑問。
于從容嘴角似乎掠過一絲譏笑,說:「南浦市的警力有限,我就不麻煩你們了。」這句話的潛台詞分明是不相信警方。
全體刑警的頭都低下了,默默地忍受著領導的怒氣。
方離提過,于從容有一個保鏢,一直偽裝成助手跟著他,那個保鏢跟著他將近十年。也就是說十年以來,他一直只有一個保鏢,一直安然無恙。而現在他身份地位財富沒變,期間也不曾聽說他遇到綁架之類的威脅,忽然多了三個保鏢,內中會是別有隱情嗎?
徐海城剛將文化節組委會與文化節訪談節目弄出脈絡,考古研究所到了。
許三死時在深夜,早上才被人發現,大家猶可以懷疑中間有不為人知的內情。但是何晴的死,幾乎就是在眼皮底下,再無借口。
「差不多就是昨天晚上雷教授接的那個電話里說的那句話。」黃義森低聲重複著,「靈魂不滅,生生不息,你們褻瀆了一位高貴的靈魂,將會受到阿曼西神的懲罰。神將會撕碎你的喉嚨,擊毀你的意志,奪走你的生命,讓你永世沉淪于黑暗之中。」
「可惜我無可奉告。」
「郵件上說的是什麼?」
保鏢眼睛瞟了一眼證件,冷著臉說:「于先生沒空。」
「靈魂不滅,生生不息,你們侵犯一位高貴的靈魂,將會遭到神的懲罰……」
對方冷冷地說:「不好意思,文化節之前于先生都抽不出空。」說完便將電話掛斷。
徐海城本來打算著文化節結束后再來追究宋多死亡真相,既可以讓黃義森接待文化節的客人,也可以給宋三平一個交待。但是轉念一想,考古隊去的地方是曼西族自古以來的祭祀場合,人頭窟里存放著的也是千年以來的人頭祭品,既然也曼西族有關,說不定能從中找到曼西族後裔的線索。於是離開市考古研究所后不久,他決定推翻先前的決定,細聲吩咐潘小璐幾句,然後兩人分開行動。
徐海城沉吟片刻說:「我在松朗村時聽過一個傳聞,關於他們松朗村的師公的……」他將松朗村關於師公用巫術召喚亡靈殺死獵狗隊的傳聞詳細地說了一遍,然後又說宋三平管這種巫術叫「劫」。
「我聽說你們這幫去巫域的所有人都止步于聚龍洞,沒能到達那裡。」于從容的眼睛變得明亮,露出嚮往之色。
「有這種事情?莫免太邪門了吧。」
名譽主任:南浦市的市長。
「是你把她從巫域帶出來的,是不是?」徐海城一眨不眨著盯著于從容,沒有放過他一閃而沒的詫異,也沒有放過他後來臉上的莫名神色,似是懊悔似是追思似是嚮往,總之太複雜了,實在分辨不清。
郭春風搖搖頭,說從這裏跑到隧道洞口,人家早趕過來堵住了,而且他們可以放蟒蛇到幽潭堵著,即使幽潭堵不住,他們也逃不出密林。除非找一個護身符……他臉上閃過一絲戾色,拉著于從容衝進裡屋。
怪不得雷雲山聽到熱線電話里的這句話,臉色發青,也許他意識到這封郵件並不是惡作劇。
徐海城下車,上前按門鈴,然後故意對著門前的攝像頭昂著臉,讓裏面的人看清楚。沒有人應門,他就一直按。裏面的終於坐不住了,走過來一人,身著黑色西裝,耳朵別著一個小巧耳麥,很像電視里演的保鏢形象。隔門瞪著徐海城說:「你找什麼人?」
「難道真的有亡靈?」
黃義森點點頭,臉有慟色,雷雲山一直與他合作無間,兩人一起發掘曼西千年古墓,一起籌辦曼西文化節,當然之前的合作更多了。他抑制著悲痛說:「我剛剛看到新聞,雷教授真的是心肌梗塞而死的嗎?」
徐海城輕笑,說:「于先生就不必假扮了,我們都知道它沒有消失,它還存在巫域這個地方。」
黃義森嘆口氣說:「沒當回事。」
徐海城忽然覺得非常有必要早點拜訪一下於從容了。
「是。」徐海城響亮地應一聲,「第一,在瀞雲山區松朗村三十年前也發生過相似的案子,我會派人去調查;第二,如果是曼西族後裔報復,那麼針對的可能就不是一個人,文化節組委會可能有線索。第三,熱線電話是從一個沒有登記的神州行卡打出來的,這張卡11月2號才開通,我們已經查到售卡營業點,看營業員能否記得購買人特徵。第四,估計兇手還會採取行動,所以派警員盯緊餘下文化節組委會成員,特別是曼西古墓考古隊的二號人物黃義森……」他邊說邊指著黃義森的照片。
風從廁所窗子吹進來,吹動著廁所蹲位的門吱呀一聲,刮鍋般的刺耳。他走到窗邊,往外看,廁所在一樓,首先入眼的是高大森冷的公安局外牆,牆頭裝著read•99csw•com紅外線。人要想從牆頭爬進來,是不可能的。
徐海城很理解她的心情,柔聲說:「好了,別自責了,這事情也不能怪你。」
于從容就相對來說層次豐富很多,他是長袖善舞的商人,與政府也有極好的交情,慈善事業的活躍者,被譽為南浦市工商界的領袖。當然商場如戰場,難免因為利益得罪人,每逢到此時他會露出鐵腕的一面,總是能將危險扼殺在搖籃。
「哦?為什麼沒有報警?」
這句話倒是很符合雷雲山、何晴、許三的死亡狀況。徐海城心中一動,問:「這封郵件雷教授也知道?」
徐海城留意到只有于從容那期,沒有安排現場觀眾,於是打電話詢問馮製片原因。
陳琛說:「大徐,你的意思是兇手針對的是曼西文化節?」
于從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說:「原來徐隊長今天找我麻煩就是為了公報私仇。」
徐海城黯然垂眉,說:「目前我們毫無頭緒。」
「這是于先生要求的。」
「明天的行程也已經排滿了。」
「走吧。」徐海城拍拍她的肩,「事情過去了,打起精神,我們有場硬仗要打。」
「你告訴他,我一定要見他,躲著我沒有用的。」
來人,有賊。
「不放過她的人並不是我,而是你這個做父親的。」逼視著于從容的眼睛,徐海城說,「她為何死,你應該最清楚。」
裡屋有兩個驚惶的巫女,臉色蒼白地看著他們,其中一個抱著嬰兒。郭春風撲過去,將嬰兒搶了過來,扔給於從容。沉睡中的嬰兒醒了,也不哭鬧,只是轉動著眼睛看著他。那雙眼睛如此幽黑,似乎可以將人心也吸進去……
關淑嫻就不必說了,典型的賢妻良母,以夫為天。
徐海城很想開口問他「那裡」指的哪裡,但又怕一打斷他就停止了說下去的興趣。
陳琛點點頭,猶自覺得不可思議,喃喃地說:「召喚死亡靈殺人?」

于從容眼底閃過怒火,說:「徐隊長別太過份,我女兒已經死了一年多,你還不放過她。」
徐海城亮出證件,說:「有點公事找于從容先生。」
聽徐海城有條不絮地說完,三大巨頭的面色終於有所緩和,嚴副局長也不再總咳個不停。陳琛深知此案古怪,線索有限,也不再苛求,眼睛掃過整個會議室,嚴肅地說:「同志們,文化節開幕在即,國內外都高度關注南浦市,這三起案子不僅損害我們市局的聲譽,更損害我們南浦市與國家的國際聲譽。所以大家一定要團結奉己,早日破解11月2號連環凶殺案。」
廁所里的門吱呀吱呀地叫著,好像在回答潘小璐的疑問。她打個寒顫,縮著脖子問徐海城:「徐隊,你倒說話呀?」
忽然聽的水聲嘩然,他低頭一看,四方湖平靜的水面被打破了,一截銀白色的軀體翻過水麵。雖然早知道曼西族以蟒蛇為聖物,湖裡養著蟒蛇,但那刻,他覺得自己看到的是龍,傳說中的龍。
「那地下二層的人頭窟真是個可怕的地方,對不對?」
徐海城感覺到隊友們的異樣沉悶,心知肚明怎麼一回事,但無可奈何。
(摘自《刑警日記》)
徐海城點頭說:「是的。」他沒有提雷雲山是受到驚嚇后突發心肌梗塞,主要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黃所長,你一定知道雷雲山教授去世的消息了吧?」
于從容臉色冰寒,說:「方離不是南浦市孤兒院的孤兒?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我聽說你們一起長大,感覺很深。」
「黃所長,我聽說你們今天夏天時去通天嶺祭壇考古了。」
「黃所長,我們懷疑可能有人不想文化節順利舉行,有可能會對組委會成員不利,所以你平時出入小心一點,盡量不要一個人獃著。」黃義森本來剛才聽說雷雲山死於急性心肌梗塞,心裏已經鬆口氣,聽徐海城這麼說,心又提到嗓子眼,點了點頭。
那麼何晴究竟是怎麼死的呢?
「是。」十來個刑警齊聲應答。
徐海城不無惱怒,繼續打,說:「我要談的事情有關於先生的安全。」
嚴副局長不悅地哼了一聲:「人都死了三個,還一點頭緒都沒有,你們都是吃乾飯的呀,真長進呀,兩個人死在局裡……」
于從容嘴角又浮起諷刺的笑容:「我並不喜歡她,她的眼睛太沉靜,看不透內心。」頓了頓,微微嘆息,「但是淑嫻真的很喜歡她。」他轉眸看著窗外的紫藤樹,年輕時他答應關淑嫻要送她一個栽滿紫藤花的家。
「……今天早上六點半,市裡的宋秘書就來電話了。文化節還有五天就開幕,出這種事情,國際影響呀,同志們,國際影響呀……」
這夜,南浦市公室局刑偵大隊的辦公室燈火通明,所有人都埋頭苦幹,尋找著蛛絲馬跡。累了就趴一會兒,餓了就吃方便麵。當黎明曙光衝破黑夜,然後一輪紅通通的太陽爬上天邊,陰了十來天的南浦市終於放晴。
賓士車無聲無息地開進去,車子停穩,先從車裡鑽出四人,分立車子四周東張西望,樣子特別傻。徐海城心裏暗笑,看這四人體格健壯,大概就是于從容的保鏢吧。然後于從容從容地鑽出車子,扯扯西裝下擺,由保鏢簇擁著往屋裡走去。
接電話的是于從容的助手,冷冷地說:「于先生事務繁忙,暫時撥不出時間見你,見諒。」雖說是見諒,口氣里卻沒有半點這個意思。
「我就知道。」陳琛眉頭緊皺,「確實很詭異,你有想到什麼沒有?」
「我知道,她拿你老婆當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