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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空劫之二

第十二章 空劫之二

老春頭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馮副隊長也一時挑不出什麼刺,想起陳局長的交待,亮出徐海城照片,問:「你認得這個人嗎?」
「怎麼回事?」潘小璐詫異地問。
「很可怕的……很可怕……」潘小璐又打一個寒噤,再無半點叱吒女警的形象。徐海城溫和地拍拍她的肩膀,說:「它已經走了,你不要再害怕了。」
便衣撩開窗帘看著外面,說:「可能是停電了,我去外面看看。」他邊說邊將門打開,走廊里也烏漆墨黑,隱隱傳來其他房間的病人的說話聲,也是在奇怪怎麼停電了,還有護士安慰病人的聲音,說馬上就會來電的。
走到住院部門口時,潘小璐又一次驟然地轉身,可是身後依然是空空蕩蕩的,稍遠處的廣場中間的白求恩雕像靜靜佇立,旁邊的樓宇都隱沒在夜色之中,風吹醫院里的綠植簌簌而動,彷彿會有什麼東西忽然冒出來。
馮副隊長跟著又問吳大軍是誰,是個什麼樣子的人。老春頭也回答的很細,說他是儺舞班大伯,平素待人極好,儺舞也跳的好看。徐海城的不無欣賞地看著馮副隊長,他一開始就將談話的氣氛把握的很好,讓老春頭放鬆了警惕。
早就過了探視時間,走道里空無一人,氣味難聞。沿途會聽到各種病人發出的細微聲音,包括忍受不住疼痛的呻|吟,還有那種叫人喉嚨發癢的咳嗽,當然也有值班室的護士細細的說笑聲。

黃義森虛弱地點點頭,看神色好似還沒有回過魂,他畢竟有點年齡了,遭受這麼大的驚嚇,身體便有點吃不消了。
老春頭正在想出了什麼事,就看到六個全副武裝的軍人沖了進來……
「哦?」陳琛皺起眉,「馬俊南會殺人?」他在電視上看過他,分明是一個文弱教授。
他哪裡知道,此刻潘小璐心中正有種莫名的開心。路上車輛稀少,車子可以開的飛快,而且他就坐在身側,如果一直這麼開下去,即使他永遠地沉默著,夜色也是美麗的。只是她的美好想法很快被手機鈴聲敲破了。
潘小璐看著車上的時間說:「快到11點了,全市的警察都集合了,準備進行全市中小旅館突檢。我是今天值班,所以馮副隊長讓我先去醫院問口供,他隨後會趕來的。」眼看著文化節還有兩天開幕,這次突檢是為了肅清盲流,整頓中小旅館的有序經營,同時也希望能發現11月2日連環殺人案的線索。
「我不怕。」潘小璐倔強地揚眉,「罵就罵吧,陳局都說要時時跟你通氣。再說你停職又不是因為工作問題,而且你現在不是找回記憶,那四人不是你殺的嗎?」
老春頭很不服地說:「我跟他認識的,以前在無日谷幫他們考察團帶過路……」他三言兩語地說了一下,曾經帶著考察隊走出無日谷,這次隨銅鑼寨的儺舞班來表演,在電視上看到馬俊南,想借點錢。誰知道馬俊南非但不借錢,還翻臉不認人。
跟著又有一人衝進來,問:「怎麼了?」卻是徐海城的聲音,原來他在車子里呆不住,走到院子里抽煙,看到住院部忽然變得漆黑,心裏覺得不妙,趕緊衝進來,正好聽到潘小璐的尖叫。
陳琛若有所思地看著徐海城,說:「這丫頭很不錯的,你呀,還沒有看出人家的好吧。」
「你說是你救了他?那為什麼瀞雲市後來派出的救援隊到達聚龍洞時沒有看到你呢?」
老春頭瞪大眼睛,說:「什麼謀殺雷雲山?」
「受了不小的驚嚇。」
徐海城越出窗外,沿著窸窣聲追去。這冬青是圍著住院部的外牆而種的,等他追到牆角拐彎處,抖動已沒有了,前面就是外牆。回頭,則看到冬青灌木整整齊齊地像一排衛一樣地守著住院部。右面與右面都是黑黢黢的大樓。
「馬俊南教授可是說不認得你。還有像你這樣子錯錢的嗎?將別人嚇得進醫院。」徐海城剛才已聽馮副隊長提過,馬俊南閉口不提昨晚的事情,神情惶恐,只是翻來複去地說著:是你殺的,是你殺的……
九*九*藏*書春頭嚇一跳,先前的凶戾之色大減,訥訥地說:「警察同志,我不是有心騙人的,我是跟著他們考察團到山洞里,打算也是想他們要是碰到什麼好玩意兒,我也摻一腳。誰知道他們死的死,傷的傷,那天洞里一陣亂槍,到處都是血,都流到小溪里,我就湊近看了一眼,洞里全是半死不活的,沒敢走近,是看到那個馬教授殺人,很瘋狂的樣子。後來我一個人回到通天寨,你知道我們寨裡頭那有什麼活路,我年齡也大了,打不了獵,參加儺舞隊也賺不了多少錢,昨天在電視里看到馬教授,心裏想著以前在山裡幫過他們,應該可以借點錢給我。警察同志,我這可都說的是實話,我是不該有這心思,可是這馬教授也不能這樣子不認人呀,要不是我把他們帶出無日谷,說不定他們早困死在裏面了……」他打定主意,真假摻半地說,反正在瀞雲山區里發生的事情,是找到其他證人的,誰也不能證明他放出幽靈蠱,也不能證明他是瞳子會的人。
他話中藏話,徐海城頭痛地避開他別有用心的眼神,說:「局長看重的人當然不錯。」
蝙蝠們怕火,很快地被火把驅散,吱吱吱尖叫著飛高飛遠,嘈雜聲遠去。
「沒有。」
口令對上,屋裡的便衣將門打開。這是個單人病房,病房不大,一目了然。窗戶緊閉,窗帘密垂。床頭的檯燈開著,桔黃色的燈光將白牆白床單抹上一層暖意。聲響驚動床上躺著的黃義森,他坐起來,明顯的比前兩天憔悴,眉宇間依然殘留著驚懼之色。
為了不引起外面人的注意,所以沒有頻繁更迭警員,這兩人在屋裡守了二十四小時,肯定是憋悶的慌。潘小璐拉了張凳子坐到床邊,問:「黃所長,身體好點了吧?」
說完吳大軍、銅鑼寨儺舞班,馮副隊長終於提到了昨晚的事情,老春頭剛才的輕鬆表情立刻不見了,梗著脖子,額頭的疤痕扭曲如蚯蚓,說:「我沒犯什麼事,不過是沖個朋友借點錢。」
「馮副隊長他們呢?」
屋裡傳來一個聲音:「幾號?」
火把晃動,五六個人走了過來,老春頭自然認得這夥人是自己曾經的族人,領頭就叫黑山,小時候曾是他的玩伴,後來長大了就成了死敵。黑山旁邊走著一個女人,臉上全是著急之色,他認出是考察團里的姑娘,暗暗驚奇。他們本來也是頗為好客的,但二十多年前有外人入神廟偷竊財物,並擄走嬰兒的巫師,從此以後他們就開始憎惡外人,不慎闖入者便會被殺死。不知道這個姑娘為什麼會例外?
那日聚龍洞里,他看著何桔枝被巨蟒捲入幽潭后,聽剛才槍聲如雷的山洞已安靜下來,偶而會有砰的一槍和鳥類振翅聲,心裏好奇,便走過去察看。一走近就聞到凄慘的呻|吟不斷響起,跟著看到無數的蝙蝠往那洞里飛去,黑鴉鴉如同烏雲蓋頂。他悄悄地走到洞口,洞里的電筒還亮著,一根光柱斜斜地照著洞壁,無數的蝙蝠飛過光柱。空氣里飄浮著血腥味與生畜的氣味,而地上殘肢斷臂不少,一條影子拖著一條腿爬起,撿起手槍,對著旁邊一個手中槍的戰士的心臟就是一槍,回聲重重。
床頭燈忽然熄滅了。
潘小璐收斂嘴角的微笑,接起電話,臉色變得嚴肅,響亮應一聲:「馬上去。」啪地合上手機,用力踩油門。「黃義森清醒了,馮副隊長讓我去趟人民醫院看看。」黃義森昨晚被送進醫院后,一直十分惶惶然如喪家之犬,醫生給他注射了鎮定劑后他陷入暈睡,到此刻才清醒過來。
徐海城如獲大釋,趕緊離開局長辦公室,走到門外,微微嘆口氣,潘小璐對他的好就像春雨,他怎麼會無所察覺呢?又怎麼會不感動呢?只是他只有一顆心。
「是。」
果然老春頭不耐煩地挑著眉頭,「老春頭,63歲,通天寨人。」
屋裡兩人都放下心來,靜靜等著電再來。
那個考察團的姑娘忽然發現一聲驚叫,撲到地上一個滿身鮮血的人身上,九九藏書小心地捧起那個人頭,一聲一聲低喚著,淚光盈盈。然後她抬頭跟黑山說著什麼,黑山只是搖頭,她忽然跪了下來,黑山趕緊扶他起來,火把明晃晃地照著他臉上的為難。
黃義森一驚,餘下的話咽回肚子里。
徐海城心中一動,有關老春頭的諸多記憶都從腦海里冒了出來,如考察團離開通天寨后他也跟著失蹤了,又如他家裡有個神秘的小媳婦,還有盧明傑曾說過是老春頭救了他,帶他回通天寨呆了半年。
「我也說不清楚,當時一看心裏跳得慌,只覺得毛骨悚然,現在仔細想想,其實那不只是一張臉……」
「殺人都敢,倒不敢承認了,這句話也是你說的吧?」
佛教稱世界從出生到毀滅的一個過程叫作劫,萬劫就是萬世,意指永遠不能恢復……
到刑偵大隊辦公間找了馮副隊長,簡單地將昨晚嫌犯與馬俊南對話告訴他,然後徐海城進了審訊室隔壁的監控室看著。一會兒,馮副隊長和陳警員提了嫌犯進審訊室,他看起來有點疲倦,大概是昨晚審訊太晚沒休息好,不過臉上的戾色不改,額頭一道長疤煞是醒目。
槍聲將蝙蝠驚飛,復而又聚了會兒,這群生畜喜歡鮮血,紛紛往地上的屍體和重傷的戰士撲過去……即使凶戾如老春頭,也覺得眼前這幕讓人毛骨悚然,汗濕背脊。他看到地上掉著好槍,正想進去拿幾把,忽然聽到水聲嘩然,片刻,又傳來吧噠吧噠的腳步聲,他趕緊溜到一旁躲起來。
老春頭臉上閃過一絲驚愕,心想難道馬俊南招了?猶豫著點了點頭。
馮副隊長將盧明傑過去的照片亮出來。
馮副隊長決定將他先送回看守所,陳警員押著老春頭出審訊室時,徐海城也從隔壁審訊室出來,兩人打個照面。
老春頭飛快地轉頭,掩飾著眸中的驚訝。剛才他聽馮副隊長問的奇怪,就一直在想是否見過徐海城,只是因為照片上徐海城身著警服,所以只一眼認齣電視台見過。現在細細看著便裝的他,就模模糊糊記得確實在聚龍洞里見過他,只是當時的他已經重傷。
「11月4日晚上雷雲山在電視台做節目時,你在電視台做什麼?」
潘小璐下車,快點往住院部走去,這麼深夜,除了急診室還燈火通明,人聲隱隱,其他地方都只有呼呼的風聲。但她心中閃過一種異樣的感覺,似乎是被某雙眼睛盯著,停下來四處張望一番,又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摘自《刑警日記》)
陳琛有點猶豫,照徐海城所說,那名嫌犯很可能是聚龍洞槍戰的目擊證人,而徐海城是該槍戰的涉嫌人,按照規定得迴避,但是除了他也沒有人更清楚考察團、救援團的底細,想了想,說:「等一下讓馮副隊長審訊,你去隔壁旁聽,有問題就通知他。」
「小璐她沒事吧?」
「局長,請恢復我的職位,我希望能參加調查。」才短短兩天,徐海城就悟出,刑偵隊長這個職位能帶來多大的方便,昨晚南浦大學的保安都可以將他扣著,更別提查案,沒有證件真是寸步難行。
「召喚亡靈殺人……」老春頭喃喃地重複一遍,眼睛閃過一絲異彩。他這個表情甚為奇怪,馮副隊長以及監控屏幕前的徐海城都大感迷惑,搞不清楚他什麼意思。
談話間,已到人民醫院停車場,徐海城心裏實在是騷癢難耐,想來想去,決定還是留在車上等潘小璐問完。潘小璐不再催他同行,畢竟刑偵大隊也不是全部警察都與徐海城交好的,而嚴副局長對他也是意見諸多。
「那你能說說,昨天晚上發生什麼事嗎?」
如果沒有估錯,兇手一直沒有查到黃義森的病房,於是守在醫院附近,直到潘小璐進住院部,正好成了領路人。看著床上黃義森直挺挺的屍體,想到剛才潘小璐魂飛魄散的樣子,他深深痛恨自己的無能,同時心中也燃燒起一團怒火,發誓一定要逮著兇手,九*九*藏*書即使是召喚來的亡靈。
「見過一面,大概十天前,銅鑼寨儺舞隊的人不夠,讓我湊數去排練一下。看到這個人在吳大軍家裡,呆了一天就走了。」
「臉……一張臉……」潘小璐的聲音瑟瑟發抖。
陳琛想了想,又說:「小璐,你們一定要保護好她。」
隨著老春頭這聲肯定的是,馮副隊長瞟了監控器一眼,似乎是對徐海城說,沒有疑問了吧?隔壁的徐海城暗暗吁口氣,有老春頭這份證詞,就可澄清聚龍洞里四人近距離被射殺與他無關,只是想到馬俊南,心裏又是一陣黯然。
便衣說:「去洗手間,還沒回,估計是煙癮犯了,多抽幾根。」
「你當時看到馬教授殺人,用的是什麼樣的槍?」
潘小璐尖叫一聲,渾身劇抖,手機掉到地上,砰的一聲,四周又是漆黑一片。走廊里的便衣聽到響聲,飛快地衝進來,緊緊地問:「怎麼了?怎麼了?」
徐海城走出審訊室,聽馮副隊長說陳琛在辦公室等他,頓時覺得頭重的快要從脖子上掉下來了。硬著頭皮推開局長辦公室的門,就這麼幾天,他似乎一下子變老了很多,皺紋如蛛網般地布在額頭,兩鬢灰白堪比秋霜。他指指前面的凳子示意徐海城坐下,疲憊地說:「我聽說昨晚你也在醫院?」
「11月2號。」
「最後一次見他是什麼時候?」
「手槍。」
「快叫醫生。」徐海城邊說邊衝到門外,左右張望一眼,剛才的凄厲慘叫已驚動其他人,他們站在病門口張望,甚至有好事者要過來看個究竟,被徐海城一眼瞪了回去。他想了想,撲到右邊窗前,窗子開著,外面是四季不凋的冬青灌木,稍遠的灌木正有點詭異地抖動著。
有兩人制住馬俊南,拉下他的衣領露出脖子。當年的黑山摘下腰間掛著酒壺,吞一口酒,噴到他脖子上,跟著火把湊近,刺耳的吱吱聲響起,一團小小火焰在半空亂飛半天,陡然落到地上。老春頭暗暗扼腕,幽靈蠱就這麼簡單地被人廢掉了,不過估計蝙蝠群已經攜著這個病毒了。他嘿嘿冷笑著,心想他們早晚還是會死的,這山裡最不好對付的就是蝙蝠。
「啪。」馮副隊長一拍桌子,「還敢騙人?」
「我們也在錄製節目,我有人證的……」老春頭著急地說。
「是,當時我要是陪著潘小璐就好了。」徐海城懊悔地說。
「考察團離開后,我就沒見過了。」
看清楚嫌犯的模樣,徐海城愣了愣,這不是銅鑼寨儺舞班的二伯嗎?當時吳大軍介紹時提過他的名字,叫什麼春的。
「局長,能不能由我來審訊?我更清楚底細。」徐海城按捺不住心中的躍躍欲試。
「你還嘴硬,老實交待,到底怎麼回事?」馮副隊長也收起剛才的溫和。
馮副隊長問:「為什麼馬俊南中了幽靈蠱還會活著?」
馮副隊長又將盧明傑現在的照片亮出來,「這個人你見過嗎?」
「昨晚,昨晚……」黃義森眼眉抖動,聲音飄浮,似乎提起昨晚兩字都讓他不堪忍受了。「電梯到二樓停下來,我覺得有點奇怪,抬頭看了一眼,門開了一條縫,外面黑漆漆的,有張臉,沒有身體,就這麼……浮在那裡,太可怕,太可怕了……我是不是遇到鬼了?你們說,我是不是遇到鬼?」他瑟縮著身子,手無意識地緊緊地攥著被子,眼中的恐懼好像隨時會跳出來咬人一口。
有一股微弱的風從潘小璐面前拂過,帶著難聞的腥味。她微微皺起眉,身子往後面靠了靠,回想著黃義森的最後一句話:其實那不只是一張臉,於是問:「黃所長,你說的不只是一張臉,是什麼意思呢?」
馮副隊長很快帶著一隊人馬來了,大家折騰到三點鐘。潘小璐打過針后就陷入沉睡,她留在醫院,由兩名便衣保護著。徐海城隨著馮副隊長他們回到警局,作為人證之一,連夜錄口供。
說完事情的始末已經是凌晨,又一個不宿不眠的夜晚,所有的人都看起來十分疲倦。自從11月2日第一起案子發生后,短短read•99csw.com六天連死四人,距離曼西文化節也只有二天了,組委會的兩名業內聞名人士算是徹底的折了。
潘小璐將他神情變幻收入眼中,說:「徐隊,跟我一起去吧。」
「之前有見過嗎?」
老春頭氣焰低了一點,無奈地再點頭。
「你有什麼想法沒有?」
潘小璐也為難地說:「那倒是。」
聽到「昨晚在馬俊南家抓住一個嫌犯」,徐海城說覺得精神一振,說:「我是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好像這個嫌犯對聚龍洞後來發生的事情十分清楚。」猶豫了一下,「他好像說馬俊南殺了人。」
「怎麼樣的半隱半現……」
護士好奇地掃了一眼,也不敢問她究竟探望那房病人,看著她往走廊深處走去。
「可是現在沒有證據。」徐海城想起剛才那個威脅馬俊南的人,似乎他很清楚聚龍洞後面發生的事情,不知道那兩個便衣有沒有抓到他。
馮副隊長忍不住再確認:「你確信?」進入瀞雲群山的救援隊,只有徐海城與小張帶著的是手槍。
黃義森十分聽話地點點頭,露出像是幼兒園的小朋友在老師面前的表情,深吸一口氣說:「昨晚電梯門開了,我抬頭看了一眼,只見一張臉在黑暗中半隱半現……」
「停職是市裡的決定,我也不能擅自恢復你的職位。我是聽小璐你記起自己並沒有殺人,但還得有證據才行。」陳琛頓了頓,「我找你就是為了這件事情,馮副隊長說,昨晚在馬俊南家裡抓住一個嫌犯,他將馬俊南嚇得住進了醫院。我聽小璐說你也去找馬俊南,有沒有看到或聽到什麼?」
徐海城本來不是個拘泥行事的人,可是一想到自己越規,受牽累的是馮副隊長與潘小璐,就不敢再妄動,心裏掙扎片刻,說:「算了,別讓你們又挨罵了。」
「這次它可是當著大家的面殺人呀……」
顯然馮副隊長也意識到了,打量著老春頭半晌,說:「你認識盧明傑嗎?」
夜色如濃墨,遠處的路燈枝枝椏椏地開在黑暗中,又被黑暗緊緊裹著,露出生怯之意。或許人性就像黑暗中的燈,稍有不慎就會被黑暗吞噬,徐海城這樣子想著。眼角餘光掃到潘小璐嘴角的一絲笑容,微微一怔,不解她在高興什麼。
馮副隊長早經過徐海城的提醒,所以問:「你在洞里乾的好事我都看到了,這句話是你說的吧?」
老春頭愣了愣,顯然沒有想到他這麼清楚,目光閃爍地說:「是我救了他,所以才會想沖他借點錢,誰知道他是白眼狼。」
「是。」徐海城心裏像壓著塊大石,前三起命案都是死者一個人在場時發生的,這次可是當著兩名警察的面,只是藉著黑暗隱藏。
老春頭看到那姑娘舉起右手說著什麼,神情十分肅然,好像在發誓一般。而後黑山終於點頭了。這時守在山洞口放風的人跑進來,說了幾句話,那群人臉色都變得緊張,硬拉著那個姑娘走了。
「是他自己心虛,關我什麼事?」
潘小璐被他的口氣與神色弄得心跳加速,暗暗地吸口氣,說:「黃所長,你慢慢說,那張臉是什麼樣子的?為什麼會沒有身體呢?」
潘小璐緊緊地攥著他的衣服,眼神直愣愣地說:「真的嗎?不會再來了嗎?真的不會再來了嗎……」她現在的模樣就像是五六歲的小孩子剛從噩夢中驚醒,急切地想從他人身邊得到安慰。
「說,你是不是召喚亡靈殺人?」
徐海城微微皺眉,招招手,讓一個便衣送她去急症室打鎮定劑,隨後坐在凳子上,也不管病房裡不可以抽煙的規定,逕直點燃一支抽著。這會兒,才發現渾身不知何時汗濕了襯衣。他抹一把臉,心裏說不出的懊悔,應該陪著潘小璐到黃義森的病房,也許事情就不會發生。
「那你現在還不交待清楚你與馬俊南的事情?」
她站了片刻,實在沒有發現,進入住院部,掏出證件在值班護士前面一亮。黃義森住的是特別看護房,名字與資料都是假的,他的家人也不可以探望,只有兩名便衣扮成他的家人守在病房裡。
接下去,馮副九九藏書隊長無論威逼、利誘、兜圈、單刀直入,老春頭都堅持地說第一次聽說這件事情,更不承認參与謀殺雷雲山等人。磨了一段時間,雙方都疲倦了。
屏幕的藍光逸出,稍稍沖淡了黑暗。她偏頭看著右面門口方向,一張扁扁的臉在黑暗……
潘小璐見只有一名便衣,問:「另一個呢?」
「是。」
「哦,哦……」黃義森發出暗啞的哦哦聲,好像是喉嚨被卡住,不得不哦出聲般。潘小璐覺得渾身不自在,正想也出門去轉轉,忽然感覺到床在震動。一個念頭湧進腦海,她心突的一跳,忙伸手摸床上,果然黃義森的身子正在抽搐。「黃所長,你怎麼了?」
潘小璐心跳如舂,慌裡慌張地伸手去摸黃義森頭部。手指觸到冰涼某物,那種不潔的感覺觸電般的傳來,她飛快地縮回手,感覺有股涼涼的細風挾著腥味又從面前拂過。那是什麼?心臟似乎要從胸腔里跳出來了。她忽然想起口袋裡的手機,連忙掏出,隨意按下一鍵。
「你再仔細想想,有沒有在聚龍洞里見過他?」
徐海城掃了一眼,黃義森躺在床上,兩眼圓睜,嘴角掛涎,已不再哦哦,脖子處一個深紅的牙印。潘小璐背抵牆壁蹲著,雙手掩臉,兀自顫抖個不停。
「認得,前幾天在電視台見過,聽大家都叫他徐隊的。」
陳琛搖頭感嘆,「好你個大徐,有時候真想敲開你的腦袋看看,是不是只有一根筋?」擺擺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老春頭本來還打算瞞過去,以後再尋馬俊南謀好處。現在看警察對昨晚對話了如指掌,想當時並無外人,就懷疑馬俊南已經坦白了,尋他再謀好處是不可能,索性也就不作隱瞞。說他如何跟著考察團進入深山,看到他們如何歷經險難到達聚龍洞,因為遭遇幽靈蠱,救援隊的發生槍戰,他好奇地過去查看,看到救援隊死傷大半,幽靈蠱附身到馬俊南身上,他拖著受傷的腿,揀起手槍,連殺四個人。
老春頭驚愕地說:「哪有這麼神奇?」
徐海城來回張望很久,確信不會再有發現,這才垂頭喪氣地回到黃義森的病房。床上的人已被用白布遮住了。而潘小璐坐在凳子上,還掩著臉,雙肩微微顫動。兩名便衣站在她身邊,或許是想安慰卻又無從說起。他們都是一臉懵懂,大概還沒有想明白怎麼不到五分鐘的時間里,變故就發生了。
潘小璐先是肩膀一僵,聽到他的聲音才放鬆下來,帶著哭腔說:「臉,一張飄浮著的臉……」
老春頭搖搖頭。
老春頭怔了怔,說:「我去旁邊的山洞里方便了。」
徐海城眼睛一亮,隨即又黯淡了。
「是他,認的,是考察團的,我給他們帶過路。」
「是。」徐海城有點失望,但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什麼樣子的?」
黃義森的病房安排在一樓最偏僻的角落裡,潘小璐在門上先輕重敲三下,停頓片刻,再重敲兩下。
徐海城走到潘小璐身邊,輕輕地拍著她肩膀,問:「看到了什麼?」
就在此刻,檯燈亮了。燈光依然是溫暖的桔紅色,但屋裡卻是半點暖意也沒有。
「哦哦……」依然是沉悶的哦哦著。
老春頭仔細地看著照片,上面的徐海城身著警服,十分嚴肅,想了想,說:「沒見過。」
當然他隱瞞了自己是瞳子會的成員,隱瞞了古榕洞里他如何放出幽靈蠱,也隱瞞了幽潭地下通往的空間就是曼西族後裔居住的地方……總之凡是於他不利他都隱瞞,反正大多知情者已經死,他也不怕別人來拆穿他的話。
昨晚審訊因為嫌犯的強硬而草草了結,這次馮副隊長親自審訊,照例先說一下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政策,然後問姓名、年齡、籍貫,其實昨天審訊記錄上記著,但是對付這種強硬份子,最好的辦法就是磨,磨的他失去耐心,心理防線也就垮了。所以馮副隊長也不厭其煩地問多一遍。
「我知道你們儺舞班大部人都是巫師出身的,會巫蠱,不需要人在現場也可以殺人。」
「老春頭,你現在交待一下怎麼參与謀殺雷雲山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