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十四章 空劫之四

第十四章 空劫之四

徐海城呼哧哧地喘著氣,只覺得右手神經痙攣不已,再也握不住槍,啪地掉在地上。轉頭看到便衣還沒死,拿著電話向居里彙報,心中大定,趕緊往盧明傑的身邊跑去。
徐海城想了想,只好以膝蓋著地往盧明傑方向爬去,這樣子既可以悄無聲音,又可以隨時觀察到四處動靜。他看到蹲著的盧明傑慢慢爬起來,看不到是否舉起手。聽到便衣的腳步聲,一步一步,很沉穩的靠近,也看到保鏢的半截小腿不曾停留,離盧明傑越來越近。
注:眉間尺復讎的傳說,在相傳為魏曹丕所著的《列異傳》中有如下的記載:幹將、莫耶為楚王作劍,三年而成。劍有雄雌,天下名器也。乃以雌劍獻君,留其雄者。謂其妻曰:「吾藏劍在南山之陰,北山之陽;松生石上,劍在其中矣。君若覺,殺我,爾生男以告之。」及至君覺,殺幹將。妻後生男,名赤鼻,具以告之。赤鼻斫南山之松,不得劍,思於屋柱中,得之。晉君夢一人,眉廣三寸,辭欲報仇。購求甚急,乃逃朱興山中。遇客,欲為之報,乃刎首,將以奉晉君。客令鑊煮之,頭三日三日跳,不爛。君往觀之,客以雄劍倚擬君,君頭墮鑊中,客又自刎。三頭悉爛,不可分別,分葬之,名曰「三王冢」。
「徐隊長。」
儘管徐海城經常接觸死亡,但還是覺得心情沉重,看著沒有呼吸的盧明傑發怔,腦海里鬧哄哄的全是他剛才的話:那裡是地獄,方離發誓一輩子留在那裡,畸形怪胎雙頭人,沒堅持魯迅……
「眉間尺,木盒裡裝的是眉間尺,殺人的也是眉間尺,我看到的是眉間尺。」潘小璐激動得語無倫次。
最遲鈍的觀眾也開始尖叫。
這大概就是文化節開幕式唯一的歌舞,吳大軍所說的祭山儀式,徐海城心想,腦海里忽然閃過一絲疑竇,吳大軍中槍,老春頭在看守所,不是缺了兩名巫師嗎?轉念一想,反正有八十一名巫師,隨便找兩個頂替,混在當中也不醒目。掃視一眼,發現舞台前排坐著市領導、重要嘉賓,還有一名組委會的一干成員,于從容也在其中,離著太遠,看不清楚表情,但隱約覺得他應該是如痴如醉的,畢竟他對曼西文化是打從心底熱愛的。
不知何處傳來一聲輕喊,徐海城停下腳步,四處張望,只見一個老頭撥開人群匆匆過來。定睛一看,正是宋三平,隨時想到他將同其他八十名儺舞者一起為大會開幕表演最古老的祭山神儀式。
身子剛動,盧明傑一把拽住他,對於一個瀕死的人來說,力氣大得驚人,說:「方離……」
徐海城提出這幾天深思熟慮出來的想法:認為兇手是曼西族後裔再無懷疑,殺雷雲山和黃義森是因為他們率領考古隊發掘了千年的古墓,他們的另一個目標是于從容。兇手可能會選擇文化節開幕式上動手,此外他別無機會。於家別墅處處裝滿紅外線監控,于從容外出四個保鏢寸步不離,只有在文化節開幕式上兇手才有可能接近他。

舞台上假扮巫師的表演者們也開始惶恐不安,紛紛躍下舞台。只有混在人群里的十來名便衣逆人流而動,奮力地往舞台擠去。
忽然聽兩聲連續的低悶的撲噗聲。
徐海城完全被她弄糊塗了,「什麼玩意兒?」
11月10日,幾乎每一個南浦市人一睜開眼都想到文化節的開幕,這得歸功於無孔不入的傳媒。街頭全是宣傳彩旗,打開電視是文化節如何如何,打開網頁會自動彈楚文化節宣傳鏈接……
同樣說不出話來的還有徐海城與潘小璐,沒有形容詞可以描述兩人此刻的心情,震駭像巨浪將read.99csw.com他們打懵了。剛開始他們覺得全身僵硬,連舌頭也似變成石塊,無法言語收集整理,等到恢復知覺,只覺得心臟似乎要從胸腔里跳出來了。
徐海城良久都沒有聽到盧明傑說話,手摸他的脈搏已經若有若無,再看他的臉,臉色灰敗,只有眼底還殘留著一抹生氣,就像傍晚即將被黑暗吞沒的最後一絲霞光。他忽然又想起什麼,眼中迸發出一點光彩,嘴唇微啟,「沒堅持……」
「誰?站住。」便衣的聲音,他加快腳步往這邊奔來,無所隱藏,這不是要成槍靶子嗎?徐海城再也忍不住,一邊加快爬的速度一邊大叫:「快蹲下。」
塤聲低而不弱,吟誦聲沉而不墜,這兩種聲音交匯交融,整個夜晚陷入神秘的呢喃之中。彷彿已經離開了都市,離開了二十一世紀,回到遠古洪荒時期,尚是幼兒的人類對神秘自然充滿崇拜,充滿恐懼,於是以儺舞與祭品獻媚于神靈,以期獲得它們的庇佑……
天氣有點陰沉,反而更襯出裝飾后的會展中心華麗異常,就像一個明眸皓齒的少女在灰色背景里一樣特別醒目。徐海城隨意地逛著,留意著人群中的異動,不過映入眼帘的大部分都是遊客們興緻勃勃地眼神與無憂無慮的笑容,心裏有些艷羡,每逢大家節日時,總是他最忙碌。
當初國滅時,有將近十萬曼西族遷進靜雲深山,或是沿途聚居被其他民族融和,或是因為不識文字忘記本族,只有那群貴族堅持自己高貴血統不願臣服他族,而不得不不斷地往深山裡遷移。到達雙尖峰時,人數已不足一萬。又經過幾百年的洞居生活,人數漸減,近親婚配的比重越來越大,終於在最近的二十年,基因開始發狂發瘋,製造出一個個的怪胎畸形。他們不知道這是近親結婚的緣故,而將這歸罪於擄走女巫的于從容,認為失去女巫失去神的庇佑才是災難的源頭。於是他們憎恨外人,無論是誰闖入都將會被殺死,扔在白骨溝里。聚龍洞里他們原本要將所有人扔進幽潭喂蟒蛇,但是方離發下毒誓……
徐海城拍拍他肩膀,說:「你別多想,不是你想像的那樣的,宋多不是被人謀殺的,事情比較複雜,所以回頭我再詳細告訴你。」
他閉著雙眼,倚著車坐著,臉色蒼白,淺灰色的毛衣胸前黑沉沉的一片。他腳邊橫著的人,臉朝下趴著,不知道生死,也不知道是何人。
「就是沒堅持呀,跟魯迅有什麼關係呀。」
「沒堅持……魯……迅。」盧明傑的瞳仁已經渙散了,僅有的光彩也沉入死亡的黑暗中。
潘小璐看他心緒不佳,趕緊轉移話題,「為什麼有人要殺盧明傑?他是幕後兇手?」
潘小璐肯定徐海城說的三個字跟自己不一樣,笑了笑,說:「徐隊,你真沒文化,連大名鼎鼎的魯迅的《鑄劍》都沒有看過,眉間尺就是鑄劍里的一個人物。」
(摘自《刑警日記》)
首巫大聲吟誦幾句,一揭蓋布。忽然,不知道什麼東西從托盤中飛起,直直地往前席撲去,又飛快地飛回來,能看清楚的只有首席的人,只是他們當時已經駭然失色,說不出話來。
「砰」一聲槍響。
大家因為他這個想法爭論了很久。最後馮副隊長拍板,派出兩名警員暗中保護于從容,十名警員喬裝混入文化節開幕式,隨身攜帶老土冒、盧明傑、吳大軍的圖片,一旦的異動,隨時彙報局裡。
「哎呦」,是便衣的聲音。
徐海城正想悄無聲息的靠近他,忽然看到兩條腿,大概read.99csw.com隔著自己四輛車,也往盧明傑的方向靠近。看那半截小腿所著的黑色西褲,徐海城心裏一動,難道是剛才匆匆奔下來的于從容的保鏢,可是他們找盧明傑有什麼事情?
「她為了救你們,發誓……一輩子留在那裡……」盧明傑的聲音已經微弱的不可聞,徐海城不得不將耳朵湊到他嘴邊,才聽清楚餘下的話,「那裡……是地獄,畸形……怪胎……雙頭人……蛇人……可怕的地獄。」他重重的喘著氣,眼睛半開半合,視線穿過眼前的徐海城,穿過幾千里,穿過靜雲山區的主峰——雙尖峰,和陽光一起從雙尖峰中間的罅隙潛進去。四方湖依然平靜,偶爾有蟒蛇卷身,水聲嘩然,如同傳說中的龍;神廟依然高大肅穆不見歲月滄桑;迴廊交錯相連到各個氏族的居住地,幾千年不見陽光的永世黑暗中,也許會坐著一個雙頭人,也許會有從小與蟒蛇長大的痴獃兒像蛇一樣扭曲著爬過,也許會有小孩咯咯尖笑著揮舞著四條手臂……
11月2日連環凶殺案被控制的很好,民間雖有猜測,主要是主持人何晴的忽然消失,但大致來說沒有引起更多的留言與惶恐,倘若民眾知道有無影無蹤的殺手存在,恐怕文化節就會變成「恐慌節」了。文化節對他們來說,其實沒有什麼文化意義,只是一個休閑假日,有熱鬧可圖。
這不是何愛民嗎?
在市局刑偵大隊的早會上,技術部彙報了追蹤昨晚電話的發現,電話就是用警察區附近的公用電話廳打的,一共打過四次,除昨晚、前晚兩次,另外兩次是徐三、何晴死的那晚。那幾個接電話的警員都羞愧地表示,他們根本不記得結果電話,更不記得說話的內容。
「她在哪裡,那裡……是個地獄……」
這麼厲害的催眠術,徐海城自然想到了老土冒,可是他藏得很好,上次肅查的時候都沒有發現。
「你……」另一個聲音相對來說氣勢弱的很多,也聽不清楚他的話。
徐海城幾乎要被這噪音吵暈過去,腦袋也開始隱隱作痛,感覺那顆子彈幾乎要從腦袋裡跳出來。他趴到地上,四周掃視看到隔著左面三四輛車,便衣倚著車蹲著,腳邊滲開一灘液體,右手半拉在地上,握著槍的手背鮮血蜿蜒而下。再看右面,隔著四輛車左右,黑色的半截小腿慢慢的趴下,側著一張臉掃視著車底,看到徐海城愣了愣,跟著似乎閃過一絲猙獰,舉起槍對著他。
馮副隊長將盧明傑腳邊卧著那人翻過來,是銅鑼寨儺舞隊的吳大軍。肩部鮮血斑斑,臉色有些點蒼白,但是鼻息均勻,聽起來就像睡著的呼吸。大家都愣了愣,不明白他怎麼還睡得著?只有徐海城回想起先前的一幕,想起那句對不起,猜測著盧明傑有求於他,但他不答應,後來可能被盧明傑用藥迷昏了,中槍都不曾醒來。
徐海城與潘小璐也為這音樂所吸引,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開幕式的舞台附近,周邊早就裡三層外三層站滿人,好不容易挑了一個稍高的地勢站著,徐海城生的高還能看見,潘小璐只努力踮起腳尖,半個身子掛在他胳膊上。
舞台並不是全然黑暗,暗紅色的邊角燈亮著,迷濛燈光里,一列一列的身著黑羽衣的巫師從後台走出來,臉上戴著黑沉沉的面具,嘴裏反覆地吟誦著古調,兮來兮去,聽起來古古怪怪,但卻讓人莫名生出一種敬畏之心。
「什麼意思?」徐海城完全沒有聽懂,不安像狂風暴雨般襲上心頭。那裡是個地獄?于從容不是說那裡是個天堂嗎?難道兩個人說的不是同一個地方?
煙花照著舞台四周逃跑的觀眾,照著迅速趕read.99csw.com來維持秩序的警察們,照著十來個已經圍到舞台上的便衣們。煙花也照著空無一人的舞台,上面有一具屍體,一個戴著黃金面具的人頭。
戴著黃金面具的首巫走到舞台前方站著,其他巫師直起身子,廣袖舒展,吟誦聲漸響,塤聲也漸響,一聲一聲輕叩大家的耳膜,猶如樊音低唱,將現代人心底的最後一絲敬畏逼出現形。偌大的廣場,聚集著數千人,卻連一聲咳嗽都沒有。
盧明傑的臉色白得幾乎要透明了,能清楚地顯出皮膚下青色的血管。眼看著一個生命正在消逝,徐海城心情沉重,說:「別說話了,等一下救護車就會到了。」說著就想去看一下盧明傑腳邊橫著的人到底是誰。
徐海城不知道「他」指的是誰,但大致猜出,「他」是幫盧明傑康復的人,盧明傑為了報答他,就幫「他」做了一點事。于從容認為盧明傑是「他」的同夥,順便將他給殺了。
那物一飛回托盤,就被首巫用布蓋住了,嬌小的巫師托著托盤又飛快退回眾巫師之中。前排的那幾位終於恢復意識,開始大喊大叫,踉蹌離席,除了于從容。後面的觀眾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一個個面面相覷,然後前席的騷然終於如漣漪般地擴開,雖然很多人不知道發生什麼,但看到那幾個在電視機上總是面無表情的頭面人物,失態如三歲嬰兒,就知道恐怖至極的事情發生了,大家紛紛離席,開幕式現場一片騷亂。
急沓的腳步聲驟停。
這份騷亂不包括正中戴著黃金面具的首巫,他還在吟唱,聲音莊重肅穆,韻律古老彷彿子天地初始。他緩緩地坐在舞台正中,手探入懷,再出來就多了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然後他一手抓著自己的頭髮,一手執刀,重重地一割。
觀眾們早看得呆了,凝神屏氣,兩眼不眨,唯有閃光燈忽明忽暗。
「話說有個少年叫眉間尺,為什麼叫眉間尺呢,因為他兩眉間有一尺寬……」潘小璐有心想逗徐海城開心,所以用說書人的口氣說著話,「他的父親是個著名的鑄劍師,為大王鑄造了絕世寶劍,結果大王怕他為其他人鑄劍,就把他給殺了。眉間尺聽從母親的吩咐要去殺大王為父親報仇,但是因為他性格懦弱,於是有個叫宴之敖者的人……」她臉色大變,說不下去了。
徐海城聽到一個不徐不緩的聲音經過音箱的放大,朝四面八方發散,這個聲音一聽就知道在會議上讀多了中央文件。他信步往開幕式現場走去,身後有人快步走到他身側,輕輕說:「徐隊。」
徐海城大惑不解,「什麼?」
開幕式安排在下午五點,地點就在會展中心。
「為什麼要這麼做?」
徐海城顧不得看那人是誰,蹲在盧明傑身側,伸出兩指按著他的頸動脈,還有脈搏。盧明傑大概是感覺有到有人,微微睜開眼睛,看到他嘴角扯扯,說:「是你……」
盧明傑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徐海城輕嘆一口氣,「沒什麼。」
徐海城在剛才一瞥已判斷出兩人的方向,於是貓下身子,以車子為掩護,往兩人站的方向走去。沒走多遠,就聽盧明傑說了一聲「對不起」,跟著傳來咚的重物倒地的聲音。他一驚,趴在底墒從車子底看過去,隔著十來輛的空隙地上躺著一個人,旁邊站著一個人。站著那人蹲下身子看著躺著的那人,輕輕地嘆口氣。看背影不正是盧明傑嗎?
何愛民驚懼地看著自己的胸口,委頓到地上。
沒有比人頭更珍貴的祭品。
徐海城不禁暗暗叫苦,依著本能從車底滾過。剛滾過,剛才藏身的車子的一隻輪胎開始哧哧地漏氣。他不敢懈怠,一口氣連滾幾輛https://read.99csw.com車子,滾到便衣身邊,想也不想地拿過他的槍。
徐海城知道多說無益,心想時間還早,人聲鼎沸,兇手也不會在這種公眾場合下手,就隨便她了。
她在那裡,那裡是地獄,她為了救你們發誓一輩子留在那裡。
聖·雅各說過,信仰若沒有行為就是死的。費爾巴哈說過,宗教的整個本質表現並集中在獻祭中。因此,他將自己當成祭品獻給至敬的神,死生輪迴,靈魂不滅……
「宴之敖者對眉間尺說,如果你想報仇,就把你的劍與腦袋交給我。眉間尺沒有猶豫,割下腦袋給他。於是宴之敖者去皇宮,聲稱自己是異人有異術,可逗大王一笑。眉間尺的人頭在水上唱歌跳躍不勝歡快,大王被他吸引……」
又一條生命消逝了。
徐海城暗嘆一口氣,這可是他心裏比較為難的一件事情,如果說出真相,將會毀掉通天嶺祭壇考古隊其他八名隊員的一生,如果不說,叫宋多家人情何以堪?轉了想,說:「已經查清楚了,等你們節目表演完,我再告訴你。」
徐海城不解地看著她,「知道什麼了?」
「哦,說的是什麼?」
手機叮咚數聲,徐海城接起,是盯梢盧明傑的便衣,「徐隊,盧明傑正往地下停車場走去,行蹤可疑。」陳琛已經將報告附著老春頭的口供遞交市局,並提出給他復職的請求,市裡領導回復說最近太忙了,等文化節過後再說。徐海城目前依然是停職,但是隊友們已經習慣他的領導,一有事最先想到的也是他。
「徐隊長,我一直想找您,前天去市局了,他們說您不在。」宋三平說了幾句廢話才轉入正題,「我們家小多的事情您給查得怎麼樣了?」滿目的期盼在蒼老的瞳仁里閃著光。
「姐……姐……」盧明傑吐出最後一口氣,眼角猶掛著一滴淚。
徐海城心中大跳,問:「她怎麼了?」
徐海城已經聽明白了,瞠目結舌地說:「這不是神話么……」
「不要。這兩天我都快悶死了,我不怕危險,我已經見過它,也不會再怕它了。」潘小璐說著,倔強地抿著嘴角。
正思索,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跟著一聲輕喝:「盧明傑,舉起手來。」徐海城認出這是便衣的聲音,暗暗叫苦,他肯定不知道這裏除了盧明傑還有于從容的保鏢,雖然不知道保鏢要幹什麼,但如此鬼鬼祟祟,估計也不會是好事。他習慣性的摸摸腰間想掏槍,發現腰間空空才想起,配槍早上交了。即使有槍也不頂事,他的右手神經還沒有恢復。
徐海城驚駭失色,這種聲音他太熟悉,分明就是子彈射入身體發出的聲響。沒有槍聲,保鏢的槍裝了消音器。是誰中槍了?
「怎麼了?」
徐海城啪地合上電話,察看四周,找到半路時,看到于從容的兩個保鏢匆匆地往地下停車場趕,其中一個是何愛民,心裏一愣,也加快腳步。
潘小璐偏頭想了想,說:「是眉間尺吧?」
很快的他看到半截小腿在撤退,跟著看到盧明傑的兩截小腿在晃動。
「我們家小多是不是……」宋三平緊張的說不下去了。
一個個頭嬌小的巫師越眾而出,手裡托著蓋著布的某物,莊重地走到首巫面前跪下。排練該儺舞的人都知道這是一個獻祭。
槍聲震的許多汽車的報警器瘋狂地嘀嘀嘀叫著。
「徐隊,我知道了。」
人類以為,與神溝通的最好方式是獻祭。
大家總結了這兩天的平靜,特別是這三期文化節訪談的人都安然無恙,說明兇手針對的並不是文化組委會,當然也有人提出反對意見,說是因為近期警員對被訪談人的保護比較嚴密。
「砰九_九_藏_書」,會展中心樓上,一聲禮炮按照預定時間衝上天空,散開幻成七彩煙花。跟著會展中心的燈光全亮了,仿造的曼西古墓像天上的北斗七星一樣熠熠發光,一如黃義森所形容,這是天上宮殿。
潘小璐偷眼打量他,「徐隊,你怎麼了?好像不太開心。」
宋三平吁了口氣,臉上的表情變得有點輕鬆又有點失望,雖然他心心念念地認為宋多死得冤枉,但心中也不希望真的是被謀殺的。徐海城看著他穿過人群,往自己的儺舞隊那邊走去,那裡已經聚著不少人,有的人已經換上表演穿的黑羽衣,很像個巫師。
辛辣的煙味衝進肺部舒解了他的不安,他站在停車場出口深深地吸口氣,一聲驚鑼聲由風帶著貼著他的頭髮掠過,往遠處而去。蒼茫暮色里,文化節開幕式的舞台特別醒目,燈光流曳,笑聲隱隱。
沒堅持?魯迅?徐海城忍不住推他一把,「什麼?」
潘小璐還沒有回答,開幕式現場發出如雷般的掌聲,震耳欲聾。掌聲未歇,高大的射燈忽然全熄滅了,周邊的路燈也都滅了,會展中心與開幕式現場都被黑暗籠罩著。一陣如訴如泣的塤聲響起,細細的,渺渺的,若有若無,若斷還若續,如同一根細線扯著人的心臟,叫人的心不由自主地跟著著音樂底俳高旋。
這個生死關頭,他早就忘記自己的大腦受過傷、右手神經受過傷,只知道瞄準、射擊,恍惚中回到1998年警校的射擊比賽中,砰的一聲,正中紅心。
這句話將徐海城扯回案子里,想了想,問:「小璐,你聽過什麼『沒堅持魯迅』嗎?」
徐海城下午三點就到達會展中心,熟悉四周地形。會展中心雖然沒有開放,但附近早早聚了不少遊客,閃光燈忽閃忽滅。臨時搭建的露天舞台那裡很多人正在忙碌,最後檢查各項設備,這可是現場直播,來不得半點差錯。
「他就過我……」盧明傑的聲音很輕,「他說他可以解開姐姐中的巫術,姐姐她太可憐,我不能讓她一輩子這樣子……」說著,眼角滾下一滴淚。
連角燈也轉暗,只剩一點點的光,剛好夠大家看見舞台上的隱隱綽綽和正中的黃金面具。眾巫師吟誦聲漸小,而首巫的吟誦聲漸大,大量反覆「兮」呀「兮」呀。
「不行也得行」。盧明傑的這句話聲音有點大,透出幾分狠絕。徐海城心裏砰的一聲,想起他前兩天說的話:我並不善良。
若在往日,徐海城早就開始興緻勃勃地勘查現場,但今天被盧明傑的一番話亂了心神,只覺得站立不安,對馮副隊長說:「這裏交給你了。」不等他開口,徑直往停車站外走去,一邊點燃一支煙。
紛沓的腳步聲驚醒了他,他抬頭看到刑偵大隊的一干同時快步走來,當先的是馮副隊長,身側的是潘小璐。他站起身來,沖大家點點頭,走到一邊靠著車。覺得說不出的疲倦,太陽穴也篤篤跳動。
放輕腳步走下樓梯,走到入口,從半開的門裡望過去,停車場里已經停滿車,燈光不太明亮,平添幾分隱隱綽綽。隱隱約約有人說話的聲音傳來,很急促,似乎在爭執。徐海城背貼著牆,飛快的探頭看了一眼,沒看到人,看到兩條扭曲拉長的身影落在牆上,互相拉扯著。
又一聲驚鑼響過。巫師們微微彎下腰,後台走出一個臉帶黃金面具的巫師,手持一個黃金權杖,他的衣著比其他巫師更為隆重,行動間露出大紅的里裙,與外邊的黑色裙子相襯相映,散發著邪惡魅惑的氣息。
跟著又是一聲「撲噗」子彈射入肉體的聲音。
文化節開幕儀式開始了吧。
徐海城轉眸看著潘小璐,皺眉,「你怎麼不好好獃在局裡?很危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