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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我當然沒有穿上維拉王

第二章 我當然沒有穿上維拉王

傳媒學院前來來往往的年輕人朝氣蓬勃,不時有扛著攝影機器的男生闊步走過。
跟她相處,家卓應該不會覺得太有壓力。
我恨恨地道:「勞先生,這麼久不見,你就非得冷嘲熱諷?」
「奶奶——」我拖長聲音低聲地道,唯恐惹老佛爺不快:「他工作忙嘛,也不知道有沒有時間。」
我看著他進屋,換鞋,解下領帶,然後坐到了我身旁。
也許是我的腳步聲驚動了他,勞家卓回頭,眉頭輕輕一皺,推開椅子走了出來。
「江意映,我應承你的自由生活,並不包括要隨時陪同討好你的親屬。」他失卻了一貫的良好風度,語氣尖銳起來。
我接過了那張紙片,禮貌笑了笑:「好的。」
他是整個勞氏集團的太上皇。
我轉過臉,看到勞家卓臉微然變色。
我身邊的是婚宴助理,化妝師,司機,廚師,私人攝影師,浩浩蕩蕩數十人,幾乎佔據了一大半的候機廳,有幾位正在入口處徘徊,似乎正在等人。
徐哥朝我點點頭,轉身欲往電梯走。
母親挽著我翩翩而入,眾多男士對我們側目,我母親微笑,風姿迷人,她八十歲,恐怕還有男人為她瘋狂。
他回頭,似乎對我的問題有些意外,但還是答:「江小姐,我不清楚。」
「家卓,」我蹦蹦跳跳地跑到他面前:「我媽媽回國,要過來看我。」
「家卓,你是真的沒有時間?」我少年心性,並不打算與他拐彎抹角。
我打開信封,是一張勞通的銀行卡。
不知今日家駿又在何處。
「媽媽,我晚上都喝牛奶。」我是真心高興,抱著她笑。
老太太在餐桌旁喚我:「映映,過來坐這邊。」
我大笑:「奶奶要是知道我差遣你洗碗,她鐵定指派你休了我。」
我心知她亦有不忍和愧疚,悄悄握緊了她的手。
「還沒下班嗎?」我似乎從未在他工作時間打過電話給他,有些忐忑。
奶奶有些不快地瞪了他一眼:「你說這話我聽得不高興,老二都已成家了,成家立業成家立業,你不服老也不行,依我看,亞洲區這一塊,你也該放點權給老二了。」
我站在客廳的窗帘后,看見他喝了那杯水,站了一會,便回了房間。
好不容易上了車,終於鬆了口氣。
她突然傷感:「我就你這麼一個女兒,媽媽什麼都留給你,教你不必為一個男人委屈自己,可是真正的幸福是怎樣,我自己都不清楚。」
我答應了一聲,跟著老太太往餐廳走。
我捧著那杯水慢慢地走回房間,不知為何,竟有點失魂落魄。
他點點頭:「外面吃過了。」
家駿看了一眼家卓,忽然伸手摟了摟綺璇的腰,對她微微一笑,真是甜蜜得羡煞旁人。
一會,他撥回,也許在辦公室,他語氣有些疏離冷靜:「映映,你找我?」
我望著那一盒盒五顏六色的的冰激凌,忽然整個人有些發怔。
吃完飯已是八點多,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勞家卓站起,對爺爺說:「明天私人銀行有一個貴賓理財會議,有一些資料我先回去準備。」
他神情一頓,只淡淡地答:「不必,我只是不喜歡工作的時候有人打擾。」
我推開卧室的門,房間裏面的小客廳里放著一台小型冰箱,我打開,裡邊裝滿了牛奶和各種飲料,甚至還有一格滿滿的冰激凌。
掰著手指數到周四,母親打來電話:「乖女,這邊的工作已經完成,還有一些後續接洽,我搭明天的飛機下午五點到。」
捧了大袋零食,關了燈,獨自沉浸在黑暗之中,寬敞的大廳只有電視屏幕發出幽暗的光線。
我暗自吐了吐舌頭,因為我死硬著脖子的一意孤行,小姑姑氣得快一個星期不跟我講話,現在願意放下工作陪我飛來歐洲,我已經感激得要痛哭流涕。
原來是家駿。
反倒是綺璇習慣了西式的自由,曾經偷偷跟我抱怨過跟兩老吃飯真是trouble thing。
不知道為何勞家卓要獨自搬出去住。
我敬愛的母親大人回國,順道來探望我。
昨晚睡得不好,偏偏又是課排得最滿的一天,等到下午回到家時,我腦袋已經困得有些昏沉,扔了書包往二樓走,在轉上二樓樓梯的那一瞬,我驀然睜大了眼。
郭叔很快地應:「在樓上呢,我去喊。」
她眉頭微微一皺,也許是想起我被送至寄宿中學那幾年,啞然道:「好了,媽媽這不是回來了嗎。」
對面房間里一片安靜,我站了一會,正要轉身回房,忽然聽到他有些凌亂的腳步聲響起,然後是裡間浴室的門碰撞聲,接著是沖水的嘩嘩聲。
我坐到他的對面:「晚上還有事情嗎,奶奶讓我們回家吃飯。」
有時我順手替他泡一杯熱茶,他已滿足地輕嘆一口氣,向我致謝,聲音是誠摯的。
我笑著一一同大哥和綺璇打過招呼。
韋惠惠得意洋洋:「不可能,我可沒有聞到你身上有別人的氣息。」
「沒有,不是明天的投資案。」
我打開門,摁亮燈,踢掉鞋子,扔掉書包,躺倒在沙發上。
我不知自己臉上的嬌羞是否恰到好處,只好盡量擺出甜美微笑:「家卓很照顧我。」
我拉緊了繞在脖子上的圍巾,將頭靠在身旁大堆的行李中,閉上眼睛。
他看向我,語氣體貼溫柔:「映映,你是要在家裡玩一會兒,晚點我再來接你?」
我翻白眼:「我破處了。」
老爺子手中的筷子不輕不重地擱在了上,語氣已有些不怒而威:「大哥在內是你兄長,在外是你上司,你是何時學會了擅權代決?」
我自覺失言,只怏怏地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映映,」他腳步未停,不露情緒的語調:「我累了,改日再說。」
我看到他手上戴著婚戒,有一瞬間的驚訝。
我搖晃著站起,頭腦清醒了幾分,這才看到他身後站著幾個正裝男子,手上都提著黑色公文包。
徐哥匆忙走過去替他拉開,看著他跨出車外,有些擔心地問:「勞先生,您還好吧?」
次日醒來已經是第二日的中午,酒店的諾大的一層樓一片安靜,我梳洗換了衣服走出房門,一位男子立即走了過來:「午安,映映小姐。」
「有沒有探望過你父親?」老爺子又問。
他語調有些誇張:「老二,終於捨得攜嬌妻回來了啊。」
徐哥很快發動了車子,開出別墅區,轉入了城裡閃爍的車水馬龍。
勞家卓笑笑,轉身進了廚房。
我在沙發上憋笑憋得肚子痛。
我走進房間,擱下了手袋,還是有些不放心,走到門口望著對面那扇虛掩著的門。
我不知道勞家卓是否喜歡,但至少他並沒有表示任何不快。
我正心滿意足地擦嘴巴,看到他:「吃了沒有?」
「映映,」她伸手輕輕摸我的頭:「這麼早結婚,小孩子懂什麼是生活和愛。」
眾人也紛紛跟著站起,我起身陪著奶奶離開餐桌,回頭望了勞家卓一眼。
整個大廳頓時一片明亮,身形頎長的男子倚在牆上,面無表情地望著我。
奶奶看著我們,笑得開懷:「那就一起回去吧。」
心裏彷彿是緊緊揪著無法呼吸的那種痛楚。
但他那輛車子停在校門口幾次之後,實在是太過招搖,我提出還是自己去上學之後,勞家卓也沒有再堅持。
男子笑著道:「沒空出席你婚禮,這頓飯是一定要補上的。」
「唉唉唉,」我撅著嘴抱怨:「我準備期末考試,天天晚上熬夜看書。」
他點點頭,彷佛對著分租一室的房客:「https://read.99csw.com那不打擾了,你繼續看。」
「徐哥,」我開口問:「請問勞家卓何時會回來?」
母親之前一直抱怨婚事倉促,來不及好好準備,怎知婚禮前日她竟突然生病,沒能參加婚禮。
我簡直想掐死她,一把扯過她的挎包:「走了,去吃飯。」
母親一貫的優雅精緻,珍珠白衫配孔雀藍長裙,看起來氣色很好。
「奶奶。」我趕忙挽著老太太坐到沙發上。
「嗯,明天去幫我買個電器。」
他臉色微變,有一絲訝異,還有一些惱怒,以及大片我無法看得懂的凜冽。
我不知何為覺得心底悲涼,彷佛再無機會幾面,堅持要送她去機場。
家駿臉色瞬間迴轉,抬起頭對家卓笑:「都是自家兄弟,老二,辛苦你了。」
現在這情況分析,這氣氛很詭異。
面對一個大齡女士的突然的憂鬱真是有些令我發憷,我趕忙收拾情緒,好好陪她吃飯逛街,末了又去喝咖啡,待到盡興,才送她回了酒店。
穿著金邊白色制服的酒店服務生推開酒店的門,坐在大堂沙發上的女士笑意吟吟地站起,朗聲喚我:「映映,這邊。」
家駿雙手插著口袋,嘴角一抹笑容,玩味地打量著我們。
勞家卓俯身倚在欄杆上,靜靜地俯瞰這座徹夜不眠的都會,目光飄飄渺渺。
「嗯,我的平面圖還可以,但室內立面展開圖和透視圖還不夠好,造價概算也不是很懂。」
走了不長不遠的一段路,身側不斷有私家名車駛過,帶起一道道亮光。
「太累,不願回去。」
我端起客廳茶几上的碗,走到他身旁。
「你不是負責亞洲區嗎,海外的不是有家駿和其他人?」我聽得有些疑惑。
「我吵到你了?」他低聲問。
我撇嘴:「你又懂。」
人潮來往的出境登機口,母親推著行李車,回頭朝我揮手微笑。
兩家的長輩已在一周前抵達荷蘭,因為給我們上公共室內設計課的田教授下月要出國,所以上半學期的設計圖要提前交,我便拖延了出行時間。
眾人歡呼一聲速速離去歡度周末。
「托你的福,還好。」我看著他走近,明凈的臉龐英俊依舊,只是眼瞼下有一片淡淡的陰影。
勞家卓低啞的聲音帶了一絲疲憊:「映映。」
他倒不以為意:「沒關係。」
「嗯,」我想了想,覺得勞家卓應該也能體諒她的心,便答應著:「我問問他,媽媽。」
不知為何我聽著他平和到有點詭異的聲音,竟覺得心頭有點柔軟,輕聲的:「嗯,但也不要太辛苦了,早點休息吧。」
「我——」我猶豫著沒敢答應。
「卧房已經為您準備好,除了他的卧室和書房,您可以隨意取用房子里的東西。」徐氏大哥不帶一點感情,公事公辦地遞給我一張名片:「勞先生說江小姐不用拘束,有事情需要用車請給我電話。」
勞家卓臉上露出了笑容,語氣卻不見多半絲溫度:「大哥,難得見你在國內,怎麼有空回來了?」
六月,義大利的威尼托地區創新中心和香港藝術學院有一個藝術交流會議。
如果那可以算「家」的話。
她上來擁抱我:「映映,你怎麼還長高了一點。」
聲音有些沙啞。
「不用,不用行政部採購。」
老太太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勞家卓,似乎驗收成果滿意,笑著說:「學校快放假了吧?」
我頓時覺得有些赧然,訕訕地道:「好的,謝謝您。」
韋惠惠摟著我上下打量,甚至還湊到我脖子四處嗅了一番,然後她狐疑地說:「江意映,我怎麼覺得你哪裡不一樣了?」
「剛回來一會而已。」我笑,看到美女心情自然愉悅。
他定定看著我,忽而輕輕嘆了口氣,慢慢起身,又恢復了那種喜怒不形於色的淡漠:「稍等,我上去洗個澡。」
我以為至少我們彼此都覺得舒服許多。
我給母親斟茶,她先同我談她在香港的工作,然後問我學習,我詢問她在威尼斯的生活,她說起男伴西蒙尼,似乎已經打算定下來。
「零花錢。」他答得很自然:「之前家裡的東西都是請人打理,我怕你不習慣,所以就沒繼續請,所以要麻煩你費心了。」
我仰起頭把眼淚逼了回去,上樓穿衣打扮去見母親。
忍不住捂住眼睛掉淚。
老爺子應了一聲:「做的不錯。」
我心底暗暗琢磨,勞家卓倒還好,家裡裝飾和傢具都大方雅緻,但也是一般高檔住宅略略講究的價格,他對吃的似乎也不挑剔,晚上他偶爾沒應酬回來,我下樓順帶替他帶份拉麵,他似乎餓極,吃得一乾二淨。
高檔的中式餐廳包廂,一桌一椅都古樸雅緻。
老爺子坐在主位上慢條斯理地動筷,即使已經年過六旬,他依舊威嚴,不苟言笑的臉上是一雙銳利的眼睛,看誰都帶著研判的意味。
「老爺子老太太和親家在樓下喝茶,小字輩的親戚由綺璇小姐領著去城區逛街了。」
徐哥恭敬地跟他打了招呼,然後拉開了後車門,勞家卓坐了上去,對著傻站在外面的我,簡短地吩咐:「上車。」
家駿轉向我,給了我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弟妹還真是嬌俏可人啊——」
好在江家對小字輩的教育從來不忽略,所以我勉強還能湊合著應付。
勞家卓只簡單地點了點頭,隨即轉身,看也未細看站在一起的兄嫂。
她捏捏我的臉:「嗯,不錯,皮膚又嫩又滑。」
難得的一家團聚。
「不用,我搭計程車很方便。」
我只覺心頭慌亂,來不及多想,推開門走了進去。
老爺子那威嚴的臉龐露出了一絲笑容,點了點頭:「進去陪你奶奶坐著吧。」
桌子上散著文件,勞家卓坐在電腦前,神情專註。
「只是,」她瞅瞅我的眼:「怎麼眼腫?」
「嗯,」我點頭,忽然看到:「你衣服這裏髒了。」
她離婚之後,我跟她歷任男友關係都不錯,她是早已遊離在傳統之外的女子。
我動動嘴唇,關心的話語在觸及他冷若寒霜的面色之後吞了下去。
「大三老師應該讓你們獨立做方案設計了吧?」
她大笑:「人人都說你不像我的女兒,你可真遺傳了我骨子裡最沒出息的傲氣,看似乖順,真不知你哪天就一走天涯了。」
他抬眼望我,略略挑眉,疑問的神情。
我繼續看電視,瞄到他盛了一碗,坐在了餐廳椅子上。
我實在是擔心他:「喂,無緣無故的怎麼會吐得這麼厲害,你胃痛嗎,早說你胃痛我就跟奶奶說我們不回去吃飯了……」
一會,他擱下了筷子,伸手抽紙巾,對我說:「映映,謝謝,很好吃。」
老爺子冷冷地答:「家駿自會安排分行經理處理,做好你自己分內的事情。」
勞家卓從郭叔手中接過了外套,同二老道別,輕輕拉起了我的手:「走吧。」
女子笑意盈盈,親切擁抱我身邊的男人:「家卓,我很高興。」
他每日早上大約八時半出門上班,中午不會回家,晚上一般會晚歸。
從荷蘭回來已經一個星期,房子的主人依舊不見蹤影。
他聽到我的話,神情明顯意外,瞬間臉色一沉。
他停下腳步:「什麼?」
家駿優雅笑笑,明顯鬆了口氣。
已經是傍晚,我只好給他打電話。
他伸手取了毛巾擦乾了手上的水,臉上雖然還殘留著一絲痛苦,但語氣已經平靜無瀾:「沒事了,謝謝。」
「沒什麼急事。」
我手足無措坐在沙發上,直到電話鈴聲刺https://read•99csw•com耳地響起。
我如願以償嫁給了勞家卓。
「喂!」我猛地跳起,朝著她尖叫:「你這女人也太狠了吧!」
他接過,低聲地道:「謝謝。」
勞家卓臉色陰沉:「上來。」
老爺子點了點頭,不再說話,飯桌氣氛安靜沉悶,只聽到碟子輕微碰撞的清脆聲響。
「聽啊。」我低聲撒嬌:「我先回家等他,等下一起回去。」
勞家卓對著他冷淡地點了點頭,直接穿過前廊走進了屋子。
老爺子喝了湯,取過餐巾擦了擦手,看了看我身旁的勞家卓,不輕不重地開口:「老二,紐約投資行將聯眾的基金案子轉到你手上,可有此事?」
「嗯。」
我一周有四天早上沒有第一第二節課,出門時他早已離家,除去星期三我早上八點十分有課,勞家卓出門時,如果時間合適會送我一程。
「映映,很抱歉,」他一貫將情緒收得完美,平平開口:「我晚上有應酬,沒有時間陪你們吃飯。」
「映映,」她遲疑了一下,還是問:「勞二公子有空否,我這個做母親的或許應該看看女婿。」
次日周末,我窩在家畫設計圖。
我們的婚禮母親沒有出席,這次她難得回國,勞家卓至少應該見見她。
以及夾雜其中的壓抑著的咳嗽和嘔吐聲。
明亮整潔的廚房一應俱全,但都只是裝飾,勞家卓從來不用,我偶爾會煮點粥喝。
他玩味地看著我眼臉頰那一道淚痕,居然笑了笑:「演技不錯。」
「你可以回家來嗎,我有事想問你。」我問得有些小心。
「還有一個月呢。」
「他已同我求婚,」她笑笑:「但我覺得現在這樣也挺好。」
我看到父親眼中有薄薄淚光。
他甚至記得整理好挽起來襯衣袖口的褶子。
「還沒,下個學期吧。」
偶爾他回來得早,碰到我在客廳,也僅僅是打個招呼就上樓,我有時熬夜做功課,會看到他獨自站在陽台上望那一片璀璨夜色,夜晚吹起他身上的白襯衣,那瘦削背影,竟有一絲孤獨的寂寥。
「我見大哥太忙,沒空——」
我對著郭叔笑了笑,趕忙跟上了他。
紅瓦白牆的房子精緻可愛,風車在一望無際的花田中緩慢地隨風搖動,水汽氤氳之間是絢麗透明的色彩漫溢,如同雷諾阿筆下一副美麗的水彩畫。
車內氣氛安靜沉悶,我悄悄地看了一眼身側的男子,勞家卓自從上了車,一言不發。
綺璇跟著補充:「我陪家駿去了幾次的。」
「映映,」他聲音雖然沒什麼力氣,但一字一字異常清晰:「好好過你的日子,我的事,你不必理會。」
「好,放假了就多回家裡來。」
我用家卓給的錢,添置屋裡的生活用品,定期去超市購買食物,他喜歡喝一個牌子的牛奶,只喝純凈水,幾乎不喝什麼飲料,偶爾用冰塊兌酒,我從市場買來新鮮的水果榨汁,家卓如果晚上在家工作會喝一點。賣場的售貨小姐笑眯眯對我說,小姐我們購物滿八百會送禮物哦——我左右看看,選了一隻冷笑的兔子,拿回家來擺在客廳;下課時經過學校附近的花市,會買一把開得濃郁的山茶,家裡漸漸有了人間煙火的氣息。
看得出他雖極力隱忍,但仍無法控制劇烈的嘔吐,僅是是一瞬間,他又低下頭不斷的乾嘔。
「美洲區的為何是你來處理?」
「啊,沒有,我口渴,想喝水。」我答。
「好,你等一下。」
勞家卓依然低著頭,他用手掬水往臉上撲,洗乾淨了一頭的冷汗。
明明這麼相愛,這麼相愛,卻沒有任何辦法開口說一句挽留。
勞家卓不動聲色。
家駿很快下樓來,跟在他身後的是綺璇。
「是這樣,」他聲音頓了一下,咬了咬牙道:「我需要一個洗碗機。」
「喂——」電話那端忽然傳來了老太太的聲音:「你這孩子,這是老二不對,結婚都一個多月都沒一起回家吃過飯。」
一會,郭叔自內廳走出來,站到了沙發旁:「素鱔剛蒸好,是否要開飯?」
走進玄關,意外地看到勞家卓坐在客廳。
但無論任何時候,只要他轉過身來,就恢復成了那個表面上彬彬有禮,但淡漠的臉上明顯寫著生人勿近的冷峻男子。
由於歐盟部長會議,沒買到直航機票,在巴黎戴高樂機場轉機的時候,十幾個小時的長途飛行過後,我已經有些神思不清,偏偏在飛機上又睡過了現在再也睡不著,我只好掏出包里的單詞本,權當催眠。
勞家卓不動聲色地把我拉到了他身後:「我還好,不比得大哥英勇。」
「怎麼不上樓去,」綺璇一貫熱忱:「我前天從巴黎回來,帶有禮物給你。」
勞家卓跟在我身旁替我拉開了椅子,老爺子坐在主位,對面是家駿和綺璇。
看了一眼號碼,是勞家大宅的電話,我伸手接起。
Nieuwe Maas河畔微風吹佛,雖然還帶著些許的寒意,我已無暇顧及其他,全因眼前景色已美得令人屏息。
我感覺有些口乾舌燥的緊張:「家卓,你今晚有時間嗎?」
似乎已經是皆大歡喜的結局,我別無所求。
他神色從容地站起,衣冠楚楚地推門離去,只留給我一個冷酷背影。
晚上在房間里聽到他回來,有時書房的燈一直亮到深夜,但都是安靜的。
勞家卓西裝革履,黑色的襯衣更襯得他臉色略顯蒼白,但精神還好,他朝我略微頷首。
「聽不聽奶奶的話?」
「映映小姐。」中年男人溫和的聲音。
勞家卓竟然沒有理會我嘲諷的語氣,只略微垂頭答「有時各地分行文件緊急,等不及第二天早上。」
「有時。」勞家卓似乎無欲交談。
家駿突然適時笑了笑,退開了一步,我這時方看到老太太笑容滿面地從走了出來,朝我招手:「映映,回來了啊?」
我頓時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氣,還來不及開口,勞家卓見到我等在客廳,有些意外,低咳了一聲:「映映,怎麼還不睡?」
他今天穿深藍襯衣,挽起的袖口露出白皙的手腕,這個優雅的公子哥,從來不在餐桌以外的地方吃東西。
我偶爾回家,芸姨待我都親切幾分,祖父祖母自然是高興,傍上了勞家這顆大樹,江家彷佛重新煥發了光彩,看來真是今時不同往日。
半夜起來,站在客廳的玻璃窗邊喝水,夜幕低垂,遠處的霓虹燈閃爍著微茫的光。
我撇撇嘴,這人,世家公子的脾氣真是陰晴難定。
他坐姿筆挺端正,略微低著頭,手邊的碗筷只略微動了動。
老爺子點點,似乎還滿意,話題暫告一段落。
韋惠惠從教學樓的樓梯飛奔而來,一腳惡狠狠地踩在的我嶄新潔白的帆布鞋上。
我穿過車馬如流的十字路口,從仕徑大道右側轉入一片住宅區,綠樹成蔭的安靜道路頓時將外邊的繁華盛世隔開,小區的保安已認得我,對著我笑了笑。
綺璇從偏廳走出:「這麼快就回去了嗎?」
我發現他的整個身體都在輕微的打顫問,我問:「你還好吧?」
老爺子看了一眼餐廳,開口:「老大呢?」
和惠惠吃了晚餐,我搭地鐵從城東的大學城回到城北的鑫澤區,從地鐵口出來,本市最繁華新興商業區璀璨夜色盡收眼底,這一帶集中了最頂級的商業餐飲娛樂場所,遠遠望去,霓虹閃爍,勞通銀行總部大樓佇立在繁華商業區中心,在夜色中閃著幽光,早已是鑫澤區的地標性建築。
大廳的水晶燈煥發著柔和光芒,我朝二樓看了一眼read.99csw.com,一片安靜。
老太太囑我吃水果,又特地讓郭嫂多拿了幾盒紅桑子。那一顆顆紅得晶瑩的小果子,揀一粒放進嘴裏,汁液清甜。這麼一盒野果子,購自city'super,小小一盒,60港幣。
勞家卓走到客廳的玻璃窗邊,開始打電話:「喂,蘇見。」
剛一走進大廳,迎面就看到一位男子從樓梯走下,笑著朝我們走來。
我還想說什麼,他已經往樓上走去。
每一個女子都渴望看到自己穿上婚紗的那一刻。
直到一點多,我才回到房內,整整一日下來,我站得兩腿發軟,回到套房內泡了澡,原本還想堅持著等等勞家卓,誰知道往床上一躺,頭髮都沒幹透,我竟睡著了。
四月底,我生日季節。
「爸爸最近搬到了新澤西,新房子環境不錯。」家駿笑笑答。
他正在松領帶的手停了一秒,然後搖搖頭。
勞家的資深管家謙恭有禮,微鞠身體,波瀾不驚的語氣:「二少爺已搭今早九點的飛機飛蘇黎世。」
車後座里身旁的勞家卓很安靜,我偷偷望過去,即使坐在車裡,他仍然沒有放鬆身體,挺直的脊背,雙手交疊在膝上。車子行駛得很平穩,穿過城市,進入綠蔭環繞的別墅區,勞家大宅的雕花鐵門已經遠遠在望。
媽媽逗我:「江家人都說你像爸爸。」
祖父祖母和勞家的長輩坐在首席,大家都喜笑開顏,真是一派祥和喜氣的景象。
我趕緊閉上嘴巴,蹭地鑽進了車裡。
我定定望著她,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轉角。
已經是睡得有些模糊之中,聽得身旁有些喧嘩,我張開眼,朦朦朧朧之中看到一個高挑的身影直直地走來,然後是乾燥溫涼的手掌伸出,準確地握住我的手,略略使力,將我從巨大行李堆中拎起。
婚禮上我們交換的是一對從法國手工定做的戒指,我的那枚鑲嵌有一顆六卡拉純白凈色石頭,內側鐫刻有我和他名字的縮寫,勞家卓手上的則是一圈簡潔大方鉑金指環,襯著他手指的皮膚非常好看。
我們之間的相處,即使不見親密,至少已算是有淡淡溫情的朋友或是家人。
「嗯,」他掩住話筒對身旁的人低聲一句,復又對我:「下了,有事嗎?」
勞家卓在廚房裡呆了半天,出來時手上濕淋淋的。
老爺子從樓上下來,看了看勞家卓,不冷不熱:「回來了?」
「江意映,」身旁的小姑姑臭著一張臉問:「你要不要吃點東西?」
我們是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的陌生人。
男子身量跟勞家卓差不多,只是勞家卓瘦削高挑,男子顯然更強健一些,穿一身件褐色襯衣,鼻樑上的一副眼鏡添了幾分斯文。
我從餐廳走出,趕忙笑著:「爺爺。」
他依然坐得筆直,漠然的表情一如往常,只是——我皺眉細看他,潔白的額上滲出一層薄薄的汗,臉色在昏暗燈光下,顯得有些異常的蒼白。
我走進大樓,從書包掏出卡刷開電梯,電梯平穩寂靜,叮地一聲停在十二樓。
我不知我們站在一起是否登對,但我從身後的幾位精英眼神中,捕捉到了他們一剎掩飾不及的驚訝。
樓下的花園小徑,紫色的花朵在草木中盛放,她赤腳,袖口挽起,身上的薄棉白色睡衣的蕾絲已經被霧氣打濕,他穿著那件淺色格子襯衣,提棕色行李袋,乾淨的短髮,熟悉的雙眸,單眼皮有微微紅腫的水光,卻並無言語,只鎖眉深深望她,低聲嘆氣,然後轉身離開。
我轉頭看了一下,勞家卓只坐在沙發里,並不打算參与我們的談話。
模模糊糊輾轉了許久,我不知不覺地睡去。
「這個沒有關係的,跟著設計師做幾次就會了,聯繫有實習單位了嗎?」
他微微挑起嘴角,那抹嘲諷一閃而逝:「對不起,我工作繁忙,無暇兼職TVB演戲。」
坐落在金鰼花園中央的勞家宅邸,是一棟歐式別墅,典雅的外觀,奢侈的裝飾,前院的一個巨大西式花園種滿了丁香,夏天的晚上,花香芬芳馥郁。
我並沒有等太久,但坐在沙發上,冷氣都吹不掉我的一身熱燥。
我只是微笑看著他們寒暄,綺璇熱情地誇讚婚禮很溫馨美好,又談起在美國的假期,說家駿很期待著見見映映,她的笑容感染力十足,真是熱忱明麗的美人兒,勞家卓對她的話題明顯冷淡,但表情又無絲毫不耐,只靜靜地站著聽,偶爾答一兩句。
一會,老爺子推開了椅子站起:「我吃飽了,你們年輕人慢慢吃。」
「先吃飯吧。」老爺子出聲。
下午的儀式過後,賓客回酒店稍事休息,又換裝出席晚間的舞會,勞家在酒店的一間典雅的宴會廳舉辦了一個小型的晚宴,燭光搖曳之中,我和勞家卓跳了第一支舞,滿堂喝彩之後,眾人舉杯,賓客開始縱情享受音樂美酒。
晚宴舞會比較隨意,長輩也是坐了一會兒就離席,我看著人群中的勞家卓,談笑自若頻頻舉杯暢飲,那張英俊的臉上帶了點不羈笑意,略略挽起的袖口,真是賞心悅目得讓人咬牙切齒。
夜裡輾轉的睡不著。
我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轉角,聳聳肩坐了下來。
媽的,真煽情。
呆在電腦前一整天,傍晚時分我起身下去廚房覓食。
「房子雖然不大,應該也勉強足夠我們相安無事。」他將手上的鑰匙擱在了茶几上:「有什麼需要跟我說。」
勞家卓低聲答:「都是一家人,誰做都一樣。」
郭叔和幾個傭人將家裡打理得井井有條,廚子簡直是御膳水準,中西式菜式都做得堪比珍饈美味。
我瞪她一眼:「我不讀書,還能做什麼。」
勞家卓按照一貫作風,休息日亦是工作日。
我瞪著那挺拔瘦削的背影在樓梯轉角處消失,誰還有心情看,我關了電視上樓去。
我快速地從地上爬起,不敢揉痛得要死的膝蓋,只顧著微笑:「對啊,我已為學校戲劇社效力三年,職業習慣。」
「功課緊,做完先。」
哦,原來是嫂子,我早已聽說勞家長孫媳是一位美麗女郎,今日一見,果然不負盛名。
我有些不自然地動了動腳趾。
九點,勞家卓打開了玄關的門。
車子平穩地停在樓下,徐哥過來替我開門,勞家卓自己伸手推開車門。
車子轉入花園,郭叔等在屋前的台階上:「二少爺,映映小姐。」
躺在床上看書,我的卧室之外是走廊,然後隔著一個客廳,才是勞家卓的卧室,我隱約聽到走廊對面的聲音,椅子拖動的聲音,略略壓低的打電話的聲音,然後是洗澡的水聲……想著屋子裡還有另外一個人,我竟然開始失眠。
最近他似乎稍稍空閑一些,一般會在十點之前回家,在客廳坐坐,關心我的功課和生活,早上有時我煮早餐,他如果不趕時間會在家裡吃點,冰箱食品空了我曾順手添置,次日勞家卓同我致謝,並遞給我一個信封。
老爺子正仔細泡茶,頭也沒抬,只點了點頭。
他坐到我身旁:「周末不出去玩?」
奶奶抬頭看了看時間,站了起來:「去請老爺子下來吧。」
勞家卓表情一凝,隨即恢復了那種輕描淡寫的溫和:「嗯,難得見你這麼高興,好好陪陪你媽媽。」
「勞家卓呢?」我張口問。
我的心情無一絲緊張或喜悅,只覺得一切如此的戲劇,充斥著一種夢境般的不真實感。
他原本半倚在沙發上身體略微坐直了,語氣還是淡淡的:「你沒說我工作很忙沒時間?」
我將手撐在車窗,好幾次九*九*藏*書,看到徐哥有些心神不寧地看向後視鏡。
我望著他笑笑:「即使工作是樂趣,二少爺不知熬夜傷身?」
「好。」我答應了一聲,朝她身旁走去。
我面上掛著微笑,心底暗暗地琢磨這是什麼情況,但是對話並未持續很久,很快有其他的賓客過來,勞家卓只好挽著我含笑應酬。
「政府已經採取措施,商務部公布的數據第三季度消費開支漲幅已達百分之二點五。」
四月二十五日是出發的日子。
我有些納悶:「你平時不是自己開車的么?」
「嗨,映映,什麼時候回來的?」綺璇笑容明艷。
勞家卓走到飲水機旁替我倒了一杯水:「晚上喝點溫水就好了。」
勞家已遷到南方多年,飲食上也習慣了粵系菜色,但餐桌上仍保留著傳統的家門規矩,正餐只吃中式,輩分位置各有講究,極為講究禮儀。
我隨著他的視線看身邊的勞家卓。
還是無法避免說到勞家卓。
「是什麼?」我問。
我瞄他一眼,答:「冰箱。」
勞家卓神色一頓,眉宇之間莫名的眼色一閃而過,然後答:「不會。」
我琢磨琢磨,有些不甘地道:「我難道不是遺傳了你的美貌?」
我從學校返屋,碰到下班高峰期,交通擁堵,比平時晚了半個小時才回到家。
我咬著牙伸手去旁邊摸紙巾盒。
外界傳聞老爺子兩個兒子一個不理塵事,一個英年早逝,勞通多年屹立不倒,全賴老爺子寶刀不老。
不過是離開學校一個星期,我只感覺天上一日,人間已百年。
九點差一刻,勞家卓下班回來。
「映映,下次再讓你奶奶過來家裡吃飯,大家多聚聚,」老太太笑著說。
我蹲在客廳對著八點檔電視劇痛快地吸麵條。
勞家卓抬起頭看了對面的女子一眼,眼神微暗。
勞家卓只笑著點點頭:「嗯。」
我詢問過小姑姑,江家的生意得到勞通的貸款之後,資金周轉順利運作正常,據說今年上半年的盈利額已抵過去年一年。
果然飯桌上綺璇只喝了一點點湯,老太太有些不快地看了看她,卻沒開口說什麼。
勞家卓應該是買了這一層樓的兩個單元,複合兩層式的房子非常的寬敞,樓下是大廳和廚房,附加一個小房間,樓上是主卧和三間客房,外加一個小型會議室。陽台有一個小花園,我搬了幾張椅子出來,深宵俯身趴在欄杆旁邊,大風呼嘯而過,吹起我凌亂的發。
「喂,我不過是請了幾天假而已嘛——」
「郭叔,你好。」我一向不敢怠慢這位勞家總管。
我想著她剛才遠走天涯那句話,料想我的後半生的生活,似乎並無此打算,「媽媽,勞家老太太很和善,一大家人熱熱鬧鬧,我其實很渴盼幸福的家庭生活。」
打開冰箱,找出雞蛋番茄,我的廚藝水平,僅限於煮一鍋香噴噴的麵條。
我經常見他下班時蒼白臉龐隱隱倦色,都覺有些悵然,人前看似風光無限的金融巨子,卻忙得連好好吃一頓飯的時間都沒有。
「我母親只是關心我,你抽點時間出來吃頓飯都不肯?」我覺得不公平。
「今晚學校沒事了吧?」
我當然沒有穿上維拉王,且不提禮服所需的天價,一件婚紗更需提前半年預訂,早不知多少名媛淑女在排著隊等候,像我這種心懷不軌的新娘,穿上也成不了公主。
「我已經答應了。」我心一橫閉上眼大聲地說。
他一頓飯幾乎什麼也沒吃。
「老頭子,」身旁的奶奶忽然開口:「家裡吃飯就吃飯,你這是做什麼?」
我疑惑:「您是爺爺派來的?」
「我說了,可是——回家吃個飯也不用很久啊。」
「沒有。」
我不欲打擾他,只輕聲道:「我回去睡覺了。」
我拉高被子安心睡覺。
浴室的門敞開,勞家卓穿一件白襯衣,瘦削的身形一覽無遺,他一手撐在洗漱台上,一手按著胃部,嘔吐得厲害,似乎很難受,我扶住他的胳膊,他抬手掩住了嘴角望我一眼,英氣的眉頭緊鎖。
「應酬吃得飽?」我問。
在宴會上一個美麗的女子朝我們走來,著一襲粉色禮服,身姿綽約,明艷動人。
我獃獃坐在沙發,時鐘指針指向了十二點,大門終於傳來轉動的聲響,勞家卓的身影出現在玄關處。
我在心底輕聲地道:江意映,這不是你,清醒一點,方可全身而退。
藍天碧雲之下的翠綠草地上,潔白的玫瑰鋪滿了整個婚宴現場,牧師宣布禮成的那一刻,勞家卓俯下臉,微涼的唇,輕輕地吻在我的臉頰。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跟我說。」
他的確給了我最可能的舒適生活,交通便捷的高檔花園式住宅區,一應俱全的卧房和浴室,裝修得能夠滿足任何一個少女的情懷,自如的出入時間和自由分配的生活。
他朝家卓眨了眨眼睛:「你喜歡這種型,滿足得了你?」
我收拾桌上的課本,拔掉筆記本電源,桌面上的電話突然響起。
我還來不及細想他的神色變化,女子已經轉過來抱我:「映映,歡迎你成為我的家人,我是綺璇。」
他竟連掩飾都不屑,語氣中的敷衍,那麼明顯。
也許是因為在我少女時期的突然離去,面對她培養出來的這個半成品,她給了我最大程度的包容和寵愛。
就在那一瞬間,大燈的開關啪地一聲輕響。
我扔掉懷裡的抱枕,從沙發上爬起來:「你一向習慣工作這麼晚?」
他提了行禮上樓。
我朝車窗外看去,盛夏氣壓低回,彷佛暴雨即將來臨的壓抑,車裡的冷氣吹得人皮膚發涼。
江瑾瑜姑奶奶瞪了我一眼,徑自去候機廳里的商店翻雜誌去了。
我走進客廳,聽到裡邊傳來低低的聲音,我這時才看到跟隔壁客廳相連的書房門半掩著,燈光明亮,偶爾有敲打鍵盤的響聲傳出。
有錢人真奢侈。
她笑笑:「我跟你父親都這般遊戲荒唐,你自小讀書卻用功痴迷,真不知你遺傳誰的基因。」
綺璇對我笑笑,坐在了椅子上。
我只恨不得摔死在地板上。
他將我從頭到尾看了一眼,眼光注視著地面,我隨著他的目光,才看到我迷糊之中沒有穿鞋就走了出來,赤|裸的雙腳踩在深棕色的木地板上,有些微微的寒意。
母親大人待我嬌寵而不溺愛,她同父親分開之後,我一直偷偷保留著她的照片,看到我幼時她推嬰兒車帶我逛藝術館,著一件素雅改良旗袍,漂亮得不得了,稍大一些,她瞞著奶奶帶我去時尚晚宴,她自小培養我香檳淑女的氣質,在江家這樣的老式家族裡,她一直是顏色過分鮮艷的女子。
勞家卓回來之後,我照常上課下課,生活並沒有多大不同。
她夢到他來同她告別。
除去第一天司機將我送到了藍韻花園,帶著我到這一層房子,將一串鑰匙放在我手中:「江小姐,這是勞先生的家,我是勞先生的司機,姓徐。」
我坐在老太太身旁,替她細心地挑去一片茶末,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他略微抬眼:「嗯?」
「江意映?」他有些納悶地看著我發獃。
我有些驚訝:「下午沒上班么?」
「家卓……」
我搖搖頭。
「他很好,」我憶起往日的點點滴滴,那些溫情的小細節彷佛都蒙上了一層陰影,心彷佛是懸空的,我依然微笑著:「媽媽,他待我很好,至少我過得比較自由快樂。」
「嗯,她許久未曾回來——」
「嗯,沒在公司,下午在銀監會有事。」勞家卓坐在沙發上,臉色有些蒼白,眉宇之間隱隱倦色。
九_九_藏_書我推開了露台花房的門,勞家卓回頭望我,也許是深夜消融了平日里的冷漠隔閡,那一刻,他姿容平緩秀靜,目光帶了幾分溫和。
這兩日勞家卓似乎忙,我都沒見過他人影。
我張了張嘴,當然不是他對手,頓時啞口無言。
推門而入的那個男子,頎長身形,眉宇一貫的冷清。
我頓時啞然。
勞家大宅我倒是回去了幾次,但都是一個人,有時是回去吃頓飯,順手時還上桌陪老太太打幾圈麻將,有時是碰到綺璇在家,還一起喝個下午茶。
「洗碗。」我一把將我手中的碗擱到了他跟前,簡潔地答。
「老太太說讓你跟二少爺今天晚上回家吃飯。」
說完我自己都有點噁心,趕忙撒腿往樓上跑。
「沒有,我的筆記本沒什麼問題。」
故事的一切愛恨糾纏落下帷幕之後。
勞家卓緊抿著雙唇,搖了搖頭。
我看到家駿的臉色微變。
勞家卓點點頭,轉身走進了書房。
我大手一揮:「廚房還有麵條,賞你的。」
他今天穿著休閑西裝,手上拿著外套,襯衣的扣子已經解開兩顆,一手按著眉心走了進來。
「映映,不必知會任何人,我就和你吃頓飯。」
「我買的鞋子我踩一下有什麼關係?」惠惠咬牙:「莫名其妙的逼著我給你送東西,拿了好處之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捏著睡得有些酸痛的脖子:「郭叔,大家都去哪兒了?」
我何德何能能得二少爺如此關愛,趕忙跟著站起:「我也回去了,要看書準備考試。」
他走進客廳,伸手鬆開了襯衣上的領帶,淡淡地問:「住得可習慣?」
勞家卓低頭,襯衣上濺了一點點油漬。
真是奇怪的一對叔嫂。
我看著梳妝鏡中那個女子,年輕的肌膚薄薄粉黛,嫣然臉頰泛著亮光,嬌艷得好似洋娃娃。
勞家卓眉心輕輕擰起,似乎是有些不滿:「映映,不必這樣,現在你也是這房子的主人,我們各取所需,你不必說得好像委曲求全。」
周五下午的最後一堂課,老師都耐不住整個教室涌動的難以安分的氣氛,提前下了課。
哪怕是站在懸崖邊,我也寧願選擇這臨風一瞬的快意和自由。
老太太從桌面上斟茶,一邊跟我說話:「映映,趁著老二在,跟奶奶說,你們倆處得可好?」
「抱歉。」他態度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我和他一起下樓,看到已經很久不見的徐大哥等在樓下。
勞家卓望我,臉上又是漠然的平靜:「不用。」
家駿答:「公司已增加十億美元外匯儲備,足以控制可能出現的消費貸款惡化。」
老太太利利落落:「周末怎麼會沒時間,自己家的公司,我讓小郭打電話給他秘書,映映,你今晚和老二一起回來。」
只是我的那枚糖球鑽戒在婚禮過後第二天就被取下來丟在了首飾盒中。
我接過,低聲道謝。
「放學了?」
我依然喜歡得不得了。
「嗯,媽媽,要我去接你嗎?」
抬眼的餘光之間,我突然看到昏暗的電視燈光映照下,客廳的玄關處佇立著一個黑色的影子,無聲無息,仿若幽靈一般,冷森森地注視著這一切。
「嗯。」家卓只應了一個字。
「不能推掉嗎?」我低低開口:「我媽媽好不容易回來一趟。」
我看見他瞬間有些陰沉莫測的神情,以為失言,只好裝作專心看電視。
我笑笑:「很好很好,我喜歡逛街。」
二樓的整個樓層的地面上都鋪了地毯,素雅的織錦花紋,赤腳踩下去蓬鬆柔軟,整個人頓時都輕鬆起來。
「可是不知道他晚上是否有……」我有些遲疑地答。
餐廳的侍應生給我們引位。
「一切都好,謝謝你的收留。」
勞家卓低沉嗓音,有些嘲諷的口氣:「你給自己搭了一個戲台?」
坐在客廳,想著勞家卓下班回來,我要怎樣告訴他。
我心頭冷泠泠突地一跳,匆忙跳起來去摸牆上的大燈開關,慌亂之間腿撞到了沙發扶手,身體失去了重心,我尖叫一聲,結結實實地摔倒了地板上。
勞家卓眉目未動,只靜靜地答:「我上個星期發往海外的幾份新加坡和香港文件至今沒發回總部,聯眾基金已經凍結了近一個星期,已教王董生氣,我只好接手緩和一下客戶的情緒。」
周末,我蹲在家裡看韓劇。
老爺子看了她一眼,面色稍霽,語氣還是不輕不重的嚴肅:「兩兄弟事情都不好好做,我管教一下還不成么。」
我跟著他走進電梯,上樓,在二樓的客廳,勞家卓的臉色在明亮燈光照射下更顯得紙一般的白,他眉頭微蹙對我略微點頭,便走進了對面的房間。
即使她再三叮囑我她在這個城市不欲再見任何故人,我仍心底欣喜,不住翻看日曆。
「嗯,」我訥訥的:「我回房間了。」
眼前的男子有張平凡樸實的臉龐,語氣卻是不卑不亢的有禮:「不,我僅僅受雇於勞家卓先生。」
我扶著他拍他的背替他順氣,好一會兒,他周身的那種痛楚的痙攣終於慢慢地平緩下來。
我將手中的杯子替到了他手上:「檸檬蜂蜜水,溫溫的,喝了會舒服一點。」
我看著身旁的男人瞬間有些蒼白的臉色,心頭輕輕一顫。
Something Old是母親送給我她戴了很多年的一對精緻鑽石耳釘,她隨郵附寄了一件禮服,出自一位義大利獨立設計師之手,潔白紗裙的線條簡潔流暢,僅在胸口有一束簡潔優雅的錦緞褶皺,非常漂亮。
勞家卓只嗯了一聲。
半夜醒來,覺得口渴,迷迷糊糊地爬下床,朝對面客廳走去。
埋首背單詞,果然很快暈暈欲睡。
她就是這樣手足無措地望著他離去,痛到心底的哭泣,聲音都發不出來。
「嗯。」
所以她們對我宣稱的回家住,也並不覺奇怪。
我不安地動動,朝後面縮了縮身體。
勞家卓搖頭。
跑道樓梯的轉角處,我低頭看了一眼,看到勞家卓仍在客廳那堵雅緻的花崗岩牆下,怔怔地站著。
我又看到露台上那個身影。
城中黃金地段的藍韻花園,家卓從勞通大廈回來只用十幾分鐘車程。
我暗暗揣摩,這兩兄弟之間各懷鬼胎明朝暗諷,難道是感情深厚到這般肆無忌憚?
新婚妻子需要同司機打探丈夫的行蹤,真是顏面無存,我決定不再理會勞某人,樂得逍遙自己享受生活。
綺璇又笑著說:「家駿人還在美國,托我問好弟妹,回家再好好跟你們聚一聚。」
除了惠惠,我在大學里並無深交好友,同班同學都是點頭之交,宿舍里同學的交情倒都還不錯,只是她們都各自有男友,下課後只各自忙著打扮約會。
他在茶几上擱下車鑰匙,同我打了聲招呼。
勞家卓絲毫不以為意,握著我的手將我扶穩,又不著痕迹地放開,他平穩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我和你一起過去。」
綺璇忽然拉了了家駿的手,神態親昵,語氣嬌柔:「好了,吃飯還談公事。」
「家卓,」我隨著他走到客廳,不死心地問:「要不要去看看醫生?」
這已是暗藏鋒芒的警告。
「我媽媽今天晚上到,她想和我們吃頓飯。」
我望著他略顯倦容的臉,輕輕地說:「謝謝。」
他的電話號碼是他為數不多的幾次打電話給我之後我存下來的,持續響了很久,但沒有人接。
「大環境還是不好。」老爺子略微搖了搖頭。
我點點頭:「徐哥,謝謝。」
第二日母親搭飛機離開。
太上皇開口問:「老大,美國消費信貸可有穩定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