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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若無法護你周全

第四章 我若無法護你周全

過了許久,我感覺到手中寒涼皮膚慢慢變得溫熱,他身體漸漸放鬆下來,伸手緩緩握住了我的手:「好了,沒事了。」
只是一秒鐘的事情,只感覺得到一雙有力的手臂,穩穩地接住了我。
我同他揮揮手,走向車站。
我依然真心同他致謝:「謝謝你。」
周二下午,秋光高遠,風和日麗。
我看著她的神情,心知這一次她真栽了。
我選了銀白色,將長發盤起,穿短款西裝配馬靴,惠惠撲過來:「映映,好帥好帥。」
我們到達大宅時,勞通公關部的副經理正垂著手站在客廳。
教授望著我笑:「昨天我剛好在圖書館二樓,年輕人,很有幹勁啊——」
場面漸漸失控,人人都在瘋轉,尖叫,大笑,擁抱,親吻,有人蹲在地上大聲地哭泣。
不用想我也知是韋惠惠。
她摟著我,懷抱有力溫暖,我心底惶然,也許是夜冷酒暖,也許是被觸動心事,也許是我著了魔,我多年隱忍終於被她逼至崩潰。
「好了。」我聽到自己夢囈一樣的聲音,緩緩將手抽離,夢醒了。
我完全忘我,望著天空:「在自由到來的那一天,上帝的所有兒女們將以新的含義高唱這支歌:我的祖國,美麗的自由之鄉,我為您歌唱。您是父輩逝去的地方,您是最初移民的驕傲,讓自由之聲響徹每個山崗!」
副經理點頭稱是,告辭出來。
這三天,他不曾提過此事。
他額上有冷汗滲出,疼得低低喘息,勉強點點頭。
家卓轉頭見到,也不見意外,只笑笑:「阿霽——」
林寶榮坐下,並無多餘寒暄,直接將手中一個大袋子遞給我。
一家人在客廳高談闊論,整棟大宅喜氣洋洋。
他放下餐盤,鋪開刀叉,一邊問:「他你在金匠上班?」
他手中那一件,細條紋的深藍線衫,搭配淺棕色外套和同色系暗格圍巾,散發著淡淡的奢靡休閑氣息,這並不列屬林寶榮給我的名錄,也不是家卓素來簡約的衣著風格,那是我在青雲路一間外貿店看到的,似乎適合是出席時尚派對或是周末去喝點酒的裝束,我不知道他會否喜歡,只是覺得他穿起來應該會很好看,我曾暗暗希望他偶爾能輕鬆一點,享受屬於自己的私人生活。
彷佛在安慰一個得不到心愛玩具的小女孩。
走到二樓,他身體輕微一晃,終於還是靠在了牆上。
真是陰魂不散。
「我問的不是課本!」我想起家卓房子的電梯磁卡,落入陌生人手中總是不安全。
車子轉入藍韻花園車庫,他下車時終於忍不住,一手撐在車門一手按著胃咬住了雙唇。
他的確是明朗如陽光一般討喜的男子。
他雙手仍攏在我腰間,儀態瀟洒不羈地對我笑,聲音朗朗地傳了出去:「同學,你是哪個系的,什麼名字?」
一周沒見到他,我竟有些欣喜:「你回來了。」
老爺子坐在椅子上:「注意聯絡給綺璇檢查的醫院,保護好消息,待過幾周情況穩定再對媒體宣布。」
他坐在我對面,握著湯匙淺笑:「那麼,是發生了什麼事?」
家卓眼光朝大樓裏面看:「沒有工作,我過來等人。」
我輕聲答:「我先看看。」
我已經想起了那個月黑風高的颱風天晚上,想起了我在草地上驚起那對野鴛鴦,臉上羞憤:「原來是你!」
我挑眉,沒好氣:「有何指教?」
我眼眶酸酸,連忙搖頭。
麥克風在人潮中傳遞,男生沉鬱好聽的聲音,帶了一絲聲嘶力竭:「莎莎姐,我終於和你一樣大了,可是你哪裡去了!你去哪裡了?——」
身邊人頭攢動,惠惠趕忙衝過來一把將我撈起。
這時下課鈴響,同學從我身邊走過,拍我肩膀善意笑笑就過,都已大四,前途茫茫,何曾有時間心思打探旁人的風流韻事。
面試結束,我走出辦公室,摸出手機,看到一串未接來電,都是勞家大宅的號碼。
旁邊的人忍不住出聲催促:「阿霽,這位是——」
我咬唇蠻橫地答:「就想看看。」
聖誕夜,彩色小燈管在路邊樹間閃爍,給寒冷的冬夜增添了溫馨浪漫的氣息。
「站著等我。」家卓簡潔地答。
我翻身想找紙巾給他擦擦汗,他忽然一皺眉頭要翻身下床,我按住他:「不要太劇烈動作,靜靜躺著,一下就過去的。」
一群人奮力地將一個女孩拱上舞台,然後一起大叫:「吻一個!」
陸陸續續經過的人群圍城了一個小圓圈,他們大笑,鼓掌,揮舞著手臂。
「沒有了。」他無辜狀。
我小聲地答:「我在外面的路上。」
「綺璇懷孕,爺爺召我們回大屋。」他語氣平和,帶一點點疲倦:「你在學校嗎?」
我走過去拍她腦袋:「淫賊,看什麼看?」
鄧玫帶頭鼓掌,楊睿逸拚命吹口哨,老大聲嘶力竭地喊我名字,一張張年輕的臉龐閃著興奮的光芒,群情激昂,掌聲雷動。
夜色中佇立的男子,長身玉立,風度雍容,深灰風衣,襯衫工整,領帶打得一絲不苟。
「他們公司招聘,我過來看看。」我答。
觀眾這時方覺醒過來,頓時跟瘋了似地鼓掌大叫。
他面色不錯,手插在兜里:「多謝你費心替我置裝。」
「沒有。」我咬著嘴唇。
幾個客人進來也是低聲的交談。
我實在忍不住,兩眼一翻:「神經病!」
他把課本收回:「現在是我的了。」
惠惠擠到我旁邊來,湊在我耳邊大聲的說:「映映,等下你別跑太遠,就站在舞台下,免得我找不到你。」
惠惠放聲尖叫:「好!」
傭人將車從車庫中倒出來,將鑰匙遞給他:「二少爺,小心開車。」
我上上下下瞧她,說:「有點不對勁。」
我茅塞頓開,抬頭微笑:「謝謝老師。」
晚會組織得很周到,專門安排了十幾位會跳舞的同學熱情地不斷邀請觀眾加入,燈光迷離,音樂舒緩,舞姿曼妙,慢慢的,全場人都瘋玩起來。
人群繼續吹哨,尖叫,喧囂聲如海浪一波一波地撲面而來。
一會他接電話,談的是工作的事情,我也就不再吵他,家卓只專心開車。
跟他比,我又算得什麼。
我拉著她往外走。
「老二貫穿的兩個牌子最新款秋冬裝。」她併攏膝蓋坐在沙發上,姿態優雅地端起咖啡:「朱碧嬋將一通電話打到了我辦公室,讓公關部送來給你過目,以後這件工作由你來做吧。」
我們來到時,廣播社的幾位已經等在圖書館門前,楊睿逸也準時從圖書館出來,手上還拿著課本,立即充滿革命激|情地上前握住我的手:「躬逢盛宴,江同學加油。」
我停下,回頭優雅一笑:「承蒙唐先生邀請,榮幸之至,但很抱歉,我今日無暇,請改日再約。」
「是要去哪裡?」
我衝著她點頭。
我臉頰發燙,咬牙切齒,竟然異常流利,一篇長文背得一字不差,還抑揚頓挫地讀出了豐沛情感。
家卓坐在一旁陪我看了一會:「嗯,喜歡他的設計?」
我站在一旁,慢慢地看了九-九-藏-書一會兒她臉上洋溢著的幸福,然後對她示意比劃了右邊的方向。
我想了又想,還是輕聲問:「家卓,倘若是大哥執權,他——會否容你?」
我屏住呼吸,有一瞬間,甚至分不清此時此刻身在何地。
唐樂昌飛快吃完一客牛排,拿起杯子喝飲料,忽然湊到我面前:「江意映,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陽光耀眼,他耳邊有亮光一閃而過。
「喂喂喂——女士,」他追在我後面:「面對一位誠心的紳士,這就是你下午茶式的教養?」
過了一周,家卓去香港開會,回來饋贈給我一個精美盒子。
「爺爺。」我跨進客廳。
將她請進屋,我問:「喝什麼飲料?」
他額上還有一層薄汗,皮膚亮亮的白,望著我不答反問:「何以見得?」
那是——我的課本。
她有任務在身,有人喊:「惠惠,到你了!」
我走到飲水機旁接了一大杯水,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
飯吃到一半,傭人要給他盛湯,家卓輕聲道:「不用,我飽了。」
我們去一樓看衣服,惠惠興緻勃勃地拉著我逛男裝:「這件他穿會不會好看?」
那婦人繼續嘮叨:「映映小姐生得好,我瞧著都喜歡呢,怪不得老太太這麼疼你。」
我下樓在大堂處等家卓。
獨自一人在家的黃昏,推開露台的門,不知不覺間,秋風已經漸漸涼了。
我給她倒咖啡。
「我給你帶了禮物,」他笑著說:「擱樓下行李箱了。」
我琢磨不透她話里究竟什麼意思,只得微笑。
老大不在,秘書長倒是勇於承擔後果,卻在第二日突然被導師欽點要下鄉做調研。
家卓只問:「你在哪裡?我去接你。」
惠惠拖著我走上台階,底下有人喊:「上去!上到上面去——」
那麼那麼悠長溫柔的歲月,昔日青青都已不再相見,我仍可在溫黃燈光下看著他眉目清倦地下班歸來。
我搖頭:「累了,改天吧。」
唐樂昌有些不好意思笑笑,竟然有一絲羞澀。
「下周我和南大校董約有午宴,但不記得行程上是那一天。」 他微微思索:「需要我過去嗎?」
一日傍晚,家卓下班回來。
我抓起包包離座,唐樂昌跟著我。
我吃飽喝足,心情不錯,由著他胡鬧。
我抬頭,看到微笑著的高大男生,穿了件黑色外套,眉目精緻。
擺脫唐樂昌走出校門,時間已很趕,我只好匆匆打車過去。
整個社團大大小小的十幾個幹部滿懷悲愴地輪流著將手伸進了紙箱。
觀眾歡欣鼓舞。
年輕男子側身,對著身旁的人:「這位是勞通銀行的副總,勞家卓先生。」
他對我溫和地道:「我有事忙,你自己照顧自己。」
可我心裏挂念家卓,只想趕快回家去。
初秋的夜,我的皮膚一寸一寸地裂開,褶皺之中都是細細的屑。
林寶榮略微點頭:「咖啡,謝謝。」
他生日是九月十二日。
我瞪他一眼,一把掙開了他。
「啊……」我張口:「還是不要的吧,我緊張……」
我捂著臉拚命擠出人潮,跑向行政大樓,然而路邊空無一人。
一會,惠惠來找我,手上提了兩大袋子,饒有興緻跟著我看:「映映,怎麼突然要看正裝?」
「不清楚,據說才十四周。」家卓答。
家卓眼神有些飄忽,忽然慢慢開口:「大哥娶綺璇那一年,我父親剛剛過世不久。」
司機替我拉開車門,我和家卓坐在後座,他面色清白,眉目之間是掩飾不住的倦色,只靜靜合目養神。
我獨自走到另外一邊的櫃檯去看商務男裝。
惠惠竟不反抗,只嘿嘿一笑。
惠惠一掌掄了過去。
我蹲在地上,情緒宣洩而出,渾身是虛脫般的無力感。
她看出我心思,淡淡地道:「都已是一家人,家卓喚我大姐。」
我說:「那我們去吃宵夜。」
我禮貌地讓開,讓他們先走。
簡單清爽的海藍色襯衣,袖口挽起,手肘撐在牆上,白皙手腕上戴一塊樣式簡約大方的純鉑表。
秘書長咬牙切齒:「你莫太得意!」
他不再言語,微微蹙眉,眼望著前路開車,儀錶盤發出幽光,他面容沉靜蒼白。
「家卓,有沒有事?」我站他身旁,卻不敢伸手扶他。
「映映可來了,」 奶奶從裡邊走出來,遠遠地喚我:「上樓陪陪你嫂子吧。」
老爺子眼光這時落在他身上,不悅地道:「吃的這般少?身體都不健康如何能好好工作。」
他摸摸我頭,語氣平淡,卻是字字照心:「映映,價抵千金。」
卧房很安靜,綺璇坐在貴妃扶椅上,趿著綢緞蕾絲拖鞋,見到我就叫:「映映——」
我撇嘴:「哪個倒霉鬼?」
第二日我在家,開學我已大四,即將進入社會,自知從此之後不可再如此嬉戲玩樂。
想了想,我也不確定磁卡一定在課本上,也許是我將它遺失在他處,算了。
他的手輕輕一顫,嘴角微微一翹露出一縷淡笑,通透豁達的況味,在他蒼白英俊的臉上,竟有種不祥的頹靡。
家卓微笑:「上車吧。」
不露聲色是他的最大本事。
圖書館前微風吹拂,人流出入,靜謐如常。
家駿見到我們進來,笑得暢快:「老二,映映,過來過來,看看哪個嬰兒房樣式好看?」
林寶榮這時打趣了一句:「都娶了老婆了,還要我做甚。」
家卓點點頭,偕同我走進屋中。
家卓坐在我身邊,安安靜靜,臉上一直是溫和的笑容。
口上這麼說著,語氣可甚是高興。
我擠過洶湧人群,走出禮堂,一邊摘下面具一邊走過走廊,看到夜色之中寬闊校道。
「不可以。」我脫口就答。
下午,家卓致電於我:「映映,我要出差,晚上不能回去了。」
夜晚的玻璃之城,燈火流光溢彩。
「上海。」他繼續說:「可能要一周——」
那本綠色封面的熟悉字體: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
我坐到他身旁,他轉頭望我,低低地說:「辛苦你。」
我走到樓下,看到電子屏幕上的人,門外的女士,時髦短髮,鑽石耳釘亮晶晶,穿一身精緻套裝短裙,竟然是貴客蒞臨。
我對惠惠:「等下我自己玩,你不用管我。」
他眉間疑惑:「為什麼?」
我坐了一會,還是忍不住問:「綺璇怎麼突然打算要孩子?」
林寶榮同我走到門前,忽然望著我:「我之前一直不明白家卓為何匆促結婚,現在看來,他這個決定,果真有幾分妙處。」
她點頭:「您隨意看看。」
身邊的米色沙發,透明茶几,色調淡雅的寬闊客廳,都已遁入虛空,只剩我凝望著身旁的這個男子,突兀成一個僵硬的姿勢。
我忍不住露出微微的苦笑。
我陪著她下樓,綺璇的父母正在客廳坐著。
鄧玫美人兒親切慈祥地在我們辦公室轉了一圈,慢悠悠地對秘書長說:「蔡兄,圖書館門前陶公雕像下乃集天地精華靈韻的風水寶地,貴社何不效仿先賢,振臂而起喚醒我等泱泱愚昧民眾,周二下午https://read.99csw.com,我們恭候貴社精英的精彩演出。」
我只好順著她的言語,禮貌地喚:「大姐。」
金匠是本城頗具實力的公司,這個機會很珍貴。
一會,我看到家卓的車駛來,他將車停在車位上,推開車門走下來。
他露出受傷的表情:「我們至少也是同學吧。」
「後來呢?」我問。
我看了一眼,馬上接起。
我下班獨自在公司附近餐廳吃飯。
一對情侶甜蜜擁吻。
他走到我身邊拉開椅子坐下。
我腳下一空,然後倒頭從台階上栽了下去。
歲末的校園也很熱鬧,慶典晚會一場接著一場熱熱鬧鬧地登場。
綺璇遠遠地喊:「媽——」
很不幸,抽中那支黑色簽的,是區區在下。
忙碌之中聽到門鈴響起。
我有些委屈。
我感覺冰水一滴一滴地落在心臟,心頭滾燙的熱血慢慢冷卻,我手仍在顫抖,只好握拳抵在唇邊,張嘴緊緊咬下去,痛感傳來,我終於緩緩地鎮定自己。
他伸手過來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背,語氣帶著深深倦意:「映映,你會長大的。」
我大吼:「給千百萬在那摧殘生命的不義之火中受煎熬的黑奴帶來了希望——」
「隨便看看。」我問:「買好了嗎?」
我驚慌中張開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張異常精緻俊美的臉龐,額前幾縷深棕色的發落下,狹長的內雙眼皮很有神,嘴角一抹微微譏笑。
他撐著身體要坐起來,我在他背後墊了枕頭,家卓倚在床上喝水。
這間供應中西菜式自助餐廳,味道價格都還算公道,因此附近許多寫字樓職員都習慣在這裏解決晚飯。
她偷偷瞄了一眼價格,咋舌:「好貴。」
惠惠被旁人拉走,還不忘手握著麥克風繼續叫:「勞家卓,江意映她真的喜歡你好多年,我作證!」
家卓對我說:「本來是怕你回家太晚,剛下飛機,說順道來接你。」
廣播社諸人吆喝:「大聲點!聽不見!」
我湊過去,看到他乾淨的黑髮,潔凈的頸脖,皮膚之中的肌理和紋路,我伸手過去,輕輕翻開他襯衣的領子。
學校不允許飲酒,但果子酒是破例被當做飲料供應的,我喝了幾杯,氣氛很好,感覺身體有些輕飄飄。
好好地睡了一覺,起來收拾課本,整理設計圖,然後發電郵聯絡實習單位。
我點點頭,繼續埋首念念有詞。
主持人神情款款地接著說:「今夜,節日的火焰,喜悅和歡樂,讓我們相聚在了一起,今夜,浪漫的音樂,友誼和青春,讓我們歡聚到了一起,年輕的我們生命何須留白,請盡情的用歌聲和祝福迎接聖誕的鐘聲的到來——」
惠惠奇怪:「你不看了嗎?」
我們走過去,沙發上已經坐著兩人,一位是我上次見過的勞家私人醫生陳,還有一個戴眼鏡的女士。
她像幼稚園裡得了糖的小孩,抱著我呵呵直樂。
惠惠拉著我從後台的專用通道進去,身旁晃動著五光十色的怪物,迎面一個白衣服的貞子飄過來,然後是一個長著獠牙的吸血鬼,接著是一個戴黑色斗篷的巫師。
「上周我去勞通辦事,秘書台說你出差了。」年輕男子顯得很高興:「升職了吧,副總裁?」
我側頭,看到人群旁邊一個男生,身形高挑,穿棉質黑色長褲白T恤,身旁挽著一位紅裙嬌艷女孩,嘴角一抹淡淡嘲弄的笑。
家卓打開車門,我想起他上次回家時不知為何胃疼,說:「家卓,要不要不開車了?」
眾人大聲鬨笑,用力鼓掌,大聲叫我名字。
我心頭有些微滲的蒼涼,我已經結婚,竟然不知道丈夫穿幾號襯衣。
我忽然覺得喉頭哽咽,眼角酸澀。
林寶榮繼續說:「之前他的衣服都是我給他挑,然後由店裡專人直接送來,現在交給你,你有興趣的話可以去店裡看看。」
這時我身後的電梯門打開,一行人簇擁著兩人走出,中間的一名男子,穿鵝黃襯衣白色西裝外套,樣貌很年輕,遠遠看著有些面熟。
他淡淡地說:「沒事,上來吧。」
林寶榮說完朝我笑笑,窈窕身影在樓梯轉角一閃而過。
我垂著頭勉強露出一絲笑容:「幸好你來,晚上回家真的很冷。」
「後來大哥似乎察覺,老爺子直接將我遣去美國讀書。」家卓語氣很閑淡:「我回來后搬出祖屋,進公司做事,已無什麼交集。」
他站在跟前,高我一截,臉龐在逆光中忽然神色無比認真:「你知道嗎,按照古代凱爾摩人的戒律,你在月陰之夜破我姻緣,你就是上天派來的真命天女,你得對我負責。」
她用力地捏住我肩膀,在我耳邊喊:「喜歡一個人又不是丟臉的事情!跟他說你喜歡他,把你喜歡的人說出來!」
「爸爸媽媽我們對不起你們,是我堅持要留在城裡,花去你們畢生積蓄給我們買單價一萬七的房子!我們一定會好好工作報答你們!」
他身後中年男子面色微動,急急往前一步,殷勤地握住他的手:「勞先生,幸會。」
他笑笑:「不知能不能抽出時間度假。」
他閉著眼搖了搖頭,深深吸了口氣,脊背高貴挺直,緩慢地走向樓梯口。
我有些訕訕的:「怎麼會想到我,大姐的品味比我好。」
「勞家卓,我愛你!」惠惠手上的麥克風擱在我胸前,我狠狠地對著喧囂的人群大聲地喊:「我愛你好多好多年!」
男生舞姿都很笨拙,我略略站在靠邊角落,盡量不要跳舞,已經近十二點,音樂節奏鼓動起來,舞會進入了高潮,燈光忽然暗了下來,惠惠站在舞台上:「接下來,是我們最精彩的環節,留給我們親愛的同學們!」
我將一沓稿紙按在胸前,憂國憂民口吻:「我對你們如此無情,只因民族已到存亡之際,我輩只能奮不顧身。」
綺璇父親原本是勞通分行一個普通經理,女兒在國外邂逅東家大少爺墜入愛河並順利嫁入豪門后,他早已提前從公司退休,專心做老爺子牌友。
我在十一月底接到金匠公司錄用通知,正式入行做事,雖然只是打雜助理,但工作忙碌充實,亦可親身跟著專業的設計師學習,對我是個很好鍛煉。惠惠也進入市裡一家電視台做實習生,學校畢業論文開始做開題報告,我們各自忙碌,她下班偶有空閑忙著陪男友,我們見面次數減少許多。
「只是臨時有事過來。」家卓說:「沒想到會碰著你。」
他點點頭,挑出一件,淡淡地說:「這一件很好看。」
「是誰這麼大魅力讓二少爺親自來等?」年輕男子笑道。
鄧玫瞪老大一眼:「那還得看演出效果,快開始快開始。」
惠惠扯著嗓子喊:「新入學的師弟師妹,歡迎加入戲劇社,在這裏你將實現你人生最美的夢想——」
「你怎知?」我也不驚訝,可有可無地問。
我正埋首專心致志對付雞塊,耳邊忽然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我可以坐嗎?」
「我只是念著她的情分。」
小小的廣場開始有人圍攏,竊竊地笑。read.99csw.com
她點點頭。
奶奶道:「你這說什麼話,綺璇是我們勞家媳婦,辛苦替勞家開枝散葉,我疼她來不及呢。」
我不理會他。
「我可不可以打電話給你?」在餐廳門口,他問。
年輕男子走到大門,忽然加快腳步,對著門口的家卓喊:「師兄——」
四周一片寂靜之中,他悠然將我放下。
音樂喧鬧熱烈,一個男生衝到了舞台上:「舒舒我愛你!畢業之後我就帶你回家見爸爸媽媽!」
「你沒吃東西,嘔吐只會疼得更厲害。」我搓熱雙手,放在他胃上輕輕地揉,軟軟的聲音:「好了,我們現在回家了,你放輕鬆一點——」
唐樂昌大喜,表情真摯:「好。」
戲劇社歷年來的節目都是以誇張詼諧又不缺乏深刻的表演風靡全校,這次大家更不敢放鬆,演員們可是辛辛苦苦通宵排了幾個周的戲。
我直接地答:「我喜歡他對待生命的方式。」
「她值得幸福。」
紅領結的服務生彬彬有禮:「這位先生結過了。」
晚會投票結果出來,我們輸了人家九條街。
金匠公司位於市區內一棟高聳的商業大樓,一個普通的助理職位,在人力部的面試廳早已等候著數十位競爭者,我只能儘力而為。
楊睿逸一頭假髮風中凌亂抱頭大笑:「唉,饒命饒命,我錯了——」
學院門口,校道上迎面走來的男生,嘴角微翹似笑非笑,T恤乾淨得一塵不染。
我隱隱覺得這一切似乎有著最難以預料的可怕後果。
「楊睿逸。」她竟然有一絲扭捏:「上次認識之後,他打電話給我……」
我說:「我想要送給你的生日禮物。」
她又說:「我們快畢業了,楊睿逸要找事務所實習,也需要穿得正式點了。」
惠惠跟我並肩,在我身邊蹦蹦跳跳的,手上袋子一晃一晃,一直不斷跟我說話。
「她是很好的女子,為人很好。她年紀比家駿小,比我大一點,那時我剛升大學,家駿已經開始做事,她怕我消沉下去,總拉我出去玩,我不回家吃飯,也是她吩咐傭人給我熱湯留著,我那段時間身體不好,也沒什麼人照顧,自己很難捱,多虧得她。」
我最後看了一眼手上的列印稿,心一橫豁了出去,清清嗓子開口:「一百年前,一位偉大的美國人簽署了解放黑奴宣言,今天我們就是站在他的靈魂安息處集會。這一莊嚴宣言猶如燈塔的光芒……」
家卓含蓄笑笑:「世伯家的妹妹。」
他的發尾微微扎手,他身上混合著硬質紙張和淡淡油墨的味道,那麼溫暖的氣息。
沉靜華麗的奢侈品牌,明亮燈光照耀下的深褐色的原木櫥窗,整齊的一排一排的西服襯衣,質地精良的布料閃爍著隱隱約約的光澤。
惠惠捶他:「你一邊去。」
我是真的不計較也自知沒資格計較。
直至到家上樓回房間,他都是安靜的。
我坐在席中,如坐針氈,好不容易吃完了一頓飯,拉著家卓告別出來。
父親秘書每月定時給我給我撥款,我手上還有家卓給的卡,可我不想花他的錢,為了這衣服,我暑假給幾間小公司的工程隊畫了好多張設計圖。
我起身給他舀湯。
左耳上依舊是一枚耳釘,在餐廳的幽幽光線中泛著亮光。
家駿手撐在綺璇椅子背後,口氣親厚:「老二身子自小就嬌貴,勞家又不是養不起二少爺,可以先休息一段時間養好身體。」
我看到惠惠捧著DV,笑得幾乎拿不穩。
我略略看看,唐氏某人,跟我們同屆,讀國際政治,相貌出色,女友名單上一打的系花名字,好一位今朝風流人物。
我臉頓時有些紅。
我拉開大門,我不知該如何稱呼她,身邊的人都喚她林經理,可是我聽過家卓私底下喊她大姐,話在嘴邊兜了一圈,還是只能羞赧笑笑。
「沒有,我在外面……」我一時竟沒反應過來這消息,難掩驚訝。
老爺子一向嚴肅的臉龐也帶了些笑容:「回來了,坐吧。」
下意識地往前走了一步,惠惠尖叫一聲:「映映——」
「好了,我聽見了。」熟悉的沉鬱溫和的聲音低低傳來,帶著微微的無奈和些許的溫柔。
「這是按照石醫生指導燉的湯,趁熱喝,」奶奶對綺璇也和藹幾分:「懷孕了就不再搭飛機跑來跑去了,在家裡安心養胎。」
「江意映,我說過,你得對我負責。」他眨眼,神態認真。
剩下的眾人面面相覷一番之後,惠惠雙手一攤:「抽籤吧。」
我斟酌了一下,勉為其難地點點頭:「他還成。」
「家卓……」我猶猶豫豫地開口:「我……」
唐樂昌望著我笑,低頭切開牛排,我發現他的用餐姿勢竟然非常優雅。
「書中沒有其他東西?」我問。
五雷轟頂一般,我手指猛地一抖,手機掉在了地板上。
「似乎是周四,可能湊不上。」他笑笑:「加油。」
他不動聲色站起:「我上樓了,你慢慢看。」
我噔噔蹬跑上樓,他從房間走出,喚我:「映映。」
雕像和石基之間還有一處窄窄的平台。
我緊緊地捂住頭,忽然間就什麼都聽不見了。
我靠在她肩上閉上了眼,感覺眼角溫熱的液體流下。
「你喜歡綺璇?」我也捧了杯水,坐在他跟前,一時衝動,脫口而出。
我有些不好意思:「不是很貴,我買不起那麼貴的。」
我笑著說:「准媽咪,恭喜你。」
「怎麼不去江氏——」
惠惠轉身一把將臨時匆匆趕回來的老大推了上來:「玫玫,老大為了你連手下愛將都犧牲了,有沒有打動你那顆冰冷的小心靈?」
晚會前一天,本校最受歡迎的樂隊主唱,蟬聯三屆校園十大冠軍的張宇軒宣布加入廣播社。
「怎會在金匠?」家卓握著方向盤,手指白皙修長。
另一位主持人語調轉為激越:「接下來的時間,我們留給我們親愛的同學們自由發揮,敬請大聲說出自己的心意,讓全世界聽得見我們的聲音!」
「我沒有空。」我轉身就走。
玻璃窗外,夕陽下一段剪影淡薄秋光。
我聳聳肩,跟他在一起,不知為何我非常隨意:「你高興就好。」
我在家一邊畫設計圖一邊研習時尚雜誌,幾番琢磨,才忐忑地替他挑了幾件衣服,按照他喜好的一貫優雅低調的風格,挑了深灰的西服套裝、純黑的雙排扣軟呢大衣,還有略偏時尚休閑的軍綠風衣和和駝色外套。然後打了幾通電話,店裡派人送來,我簽收,然後一件一件掛好在衣櫃。
他忽然停在了車前,靜靜佇立著,望向圖書館。
她雙手一托,我一屁股爬上了那方大理石。
我滿懷激|情澎湃:「讓我們回到密西西比去,回到亞拉巴馬去,回到南卡羅來納去,回到喬治亞去,回到路易斯安那去,回到我們北方城市中的貧民區和少數民族居住區去——」
綺璇又怒嗔:「奶奶想抱曾孫應該叫你來生,你這般喜歡小朋友。」
家卓笑笑,也不再問。
他寶貝似的把課本放回包里:「那我沒拿你https://read•99csw.com其他東西了。」
「家駿是長孫,又很活潑自信,自小就得寵,你知道,我性格不太好,」家卓面色慢慢地沉下去:「尤其是我母親過世之後,我父親亦無精力管我,我乖戾又孤僻,也不討喜——」
我心底最深處的那種乾渴,那種于荒漠之中看到海市蜃樓的綠洲,永遠可望不可即的那種渴。
「家卓,」我突然低聲說:「讓我看看你衣領。」
我直起身子站穩,底下圍了一圈人,老大領著我們一班同仁齊聲喊:「映映,拼了!」
車子在我身旁停下,他並沒維持一貫紳士風度走下車來,只略略側過身替我推開另一邊的車門。
家卓來去匆匆,只在家裡停留了三天,又重新飛歐洲,年關的工作異常繁忙,我亦不打擾他。
廣場的花樹小徑上,我看到方才的那個男生站在路上,身邊的女孩拉著他的手似乎有些賭氣地說著什麼,他回頭望見是我,別有深意地對我笑笑。
「家駿倒是真心待我們綺璇,工作都也是盡心打拚出來的,現在綺璇福分到了。」她抹抹眼角,拉著奶奶的手:「老太太,我們綺璇有做得不是的,靠你多擔待了。」
兩人熱情同家卓道別,領著手下離去。
惠惠咬牙:「咱還怕了他們不成!」
「好好好——」楊永發臉上笑:「勞先生怎麼有空光臨金匠,我們海景別墅的投資正在同貴行談,您給我們指導指導工作,一定要留您吃頓飯。」
售貨小姐態度客氣:「小姐你可以看看這件,這個碼數合適。」
「怎麼會……」我張了張口,聲音卻還是微弱下去。
我繼續埋頭吃飯。
她站在大廳笑著道:「新式主婦的心思難懂了,懷孕初期脾氣可真是差——」
惠惠被我面色駭到:「映映,怎麼了。」
「映映,我談戀愛了。」 她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春風蕩漾。
除了閉眼我完全做不出任何反應。
家卓面上也不見喜色,只點點頭:「是,那時我在香港。」
她一邊應一邊回頭叮囑:「你自己小心一點。」
我招來服務生結賬。
「她也是善良的女子。」家卓望著我笑笑:「我當時還小,只是懵懂情愫。」
聖誕夜惠惠主持傳媒學院的聖誕化妝舞會,邀我去玩。我們一起去挑衣服,都喜歡一款全粉公主面,惠惠選了枚紅色,頭飾是一枝繁盛碩大的花朵,同色露肩禮服,非常漂亮。
褲兜中忽然傳來手機的劇烈震動。
他張目看了我一眼,帶著瞭然一切的淡淡悲傷,緩緩地開口:「你希望我說什麼?」
我邊走向電梯邊按號碼回撥,電話卻突然響起。
「嗯,怎麼了?」我問。
他有些微微驚訝,然後不置可否地笑笑,彷佛是聽到一個小女孩童真的戲言。
惠惠當天晚上就將他的第一手資料一字不落地發給了我。
我告知他地址,掛了電話之後,仍然有些震驚,綺璇那麼新潮女子,一直快樂地享受著二人世界,整天滿世界跑,怎麼會突然懷孕。
我拾起手機,渾身發抖,嘴唇顫抖著說:「我有事,先走。」
綺璇笑容一閃而過,有些憂愁:「我還未準備好啊,只是意外,家駿卻堅持要生下來。」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
「下周二。」我答。
家卓望我一眼,面色剎那間有些僵硬。
「沒事。」我勉強平定心緒,對她笑笑。
我亦步亦趨地跟著他,看著他進電梯,開門,上樓。
我不過是想看看他穿幾碼的衣服。
林寶榮笑笑站起身:「我還有事做,映映,你如果有興趣改日邀你去香港,公司年會要開。」
「我不想。」他又不是不知道只想自食其力,過自己的生活。
我怒道:「你你你——不要臉!」
我只好微笑。
我接過拆開,看到燙金的封面時尚男模立體冷酷的臉,疑惑地問:「這是什麼?」
此事說來話長,話說我們戲劇社老大暗戀廣播社美女社長多年,怎奈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眼見我們業已大四,即將各奔東西,我等眾人實不忍看著老大抱憾終身,在上個星期迎新晚會前夕,我們熱血秘書長趁著老大不在學校,拍著桌子同廣播社誇下海口,若誰的節目略輸一籌,就得無條件答應對方社團提出的一個要求。
「我想看雪。」我自小在南方長大,冬天又濕又冷,對於大雪蒼茫天地一片寂靜的景色,總是有一種嚮往。
我知他不願欠我情分,努力劃清界限,使我們關係維持在安全範圍內。
我忙扶著她:「別別別……」
我獃獃站了半晌,才轉身往回走。
第二日上課,我對著筆記本上的剖面圖和細部節點詳圖皺眉,教授過來看了一眼,指了指我屏幕:「這裏採光還不夠好。」
他提醒我底線在哪裡。
語罷他抬腕看了看表,身旁的人心領神會,楊永發又說:「改日勞先生一定要賞光吃頓飯。」
「我是唐樂昌。」他攔住我。
「我是金匠的董事長助理楊永發,你跟阿霽是——」
我張眼忍不住怔怔地望著他。
我臉紅:「你是長孫媳嘛,長輩多開心。」
我看了一下,跟在兩人身後的竟然有剛剛面試見過我們的部門經理。
衣著精緻的售貨員立刻上前,輕聲細語:「小姐晚上好,需要為您服務嗎?」
他笑:「我有內線。」
家卓臉色淡淡的:「我很好,謝謝大哥關心。」
綺璇扯被單,柔媚嗓音楚楚動人:「映映,我心煩死了——」
而我似乎已不能自持。
我替他脫去外套,扶他躺下,問:「是神經性胃痙攣?」
「映映,」他聲音低弱,鬥志全無:「你是自由的,我若無法護你周全,我送你回你父母身邊去。」
下午沒課,我收拾課本出校門搭車,開學前我發了數封電郵,收到寥寥回復,其中一封竟然來自金匠公司,他們公司在規劃一個大型的海景別墅區,需招聘一批相關人才。
一瞬間,我目光盡頭忽然看到,不遠處的行政大樓前一行人走出,為首的那一個瘦削挺拔身影,轉身客氣地身旁的幾人握手,然後走向路旁停著的黑色車子。
我安慰她:「始終都要生的,年輕生好,寶寶健康聰明呢。」
我獨自一人在家,拉開衣櫃翻衣服時,走到客廳倒水時,對著鏡子刷牙時,某一瞬間動作忽然靜止,然後想起來自己那一刻的奮勇,懊惱,失望,解脫,沮喪的心情翻湧而來,最終還是只能微笑,嘴角輕輕滲出一絲苦澀。
我知他工作異常繁忙,所以當家卓告訴我他聖誕節要去美洲出差時,我也未見有多失落。
他杵在我面前,神態自然大方,帶著不羈的洒脫。
張宇軒對大一妹妹的攻勢無可阻擋。
「可否賞光喝杯咖啡?」
我微哂,悄悄低了頭。
韋惠惠等在麗柏門口,穿著一件弔帶裙,吸著杯飲料探頭探腦地望。
我頓時有些口拙,其實我話一出口就為自己的魯莽後悔,有些訕訕的:「沒有。」
「江意映?」他喚我名字,清晰無比。
八卦女王韋惠惠打聽了一圈回來,兩眼九-九-藏-書一黑,撫額長嘆:「張宇軒竟然是鄧玫表弟,唉——」
直到飯桌上,老爺子仍是一臉意得志滿的笑容。
他隨即挽著身畔的女孩瀟洒離去。
家卓蜷縮起身體,全身已經有些痙攣,手握拳死死地抵在胃上。
我憤憤伸手:「把我的東西還給我!」
惠惠不明所以,但一樣跟我瘋叫:「勞家卓!江意映說她愛你!」
天啊,惠惠給我的資料上怎麼沒說這人是個瘋子。
綺璇母親忽然感嘆:「二少爺真是好福氣,有映映小姐家大財厚護蔭,二少爺自然順風順水。」
她對著售貨員比劃:「他這麼高,不胖也不瘦,要穿哪個碼?」
我在客廳看電視,麥昆的作品發表會,這個天才設計師的英年早逝,使得時尚界圈掀起了一股頹靡黑暗的英倫懷念風潮。
家卓點點頭,傭人同我打過招呼,轉身回大宅。
「乖女。」他笑笑。
我何曾還有未償什麼心愿。
還未到開場時間,舞會現場已是人山人海。
他翻開扉頁,上面的丑怪塗鴉和簽名,全市別無分號,僅僅出自江意映之手。
我起身給他倒了杯溫水。
「我累了,先回家休息。」他重新將眼閉上。
我忽然聽到嗤的一聲冷笑。
我起來送她:「謝謝大姐。」
「請別懷疑我誠意。」他笑嘻嘻地說。
我回房間打開,是一塊芝柏的手錶,淡淡玫瑰粉的腕帶,錶殼周圍一圈細碎的鑽石,非常的可愛秀氣。
自從婚後,家卓每次出差都記得給我帶禮物,一般是名牌的鞋子或包包,都是年輕活潑的少女風格,顯然他永遠不會走進這樣的店鋪,明顯是出自秘書手筆。
他望著我啞然失笑:「映映,為何要背誦馬丁路德金?」
我小心看他面色,似乎並無異常。
我坐在桌子旁,捧著飯碗念念有詞:「我夢想有一天,幽谷上升,高山下降,坎坷曲折之路成坦途,聖光披露,滿照人間——」
耳邊一片歡呼雀躍的時候,我恨不得一掌拍死韋惠惠。
老爺子開口:「這位是綺璇的專門醫生,養和醫院婦產科主任石宗亞女士。」
眾人紛紛起身,小心地服伺著她坐下。
然後互相客氣打招呼。
短短几秒鐘,我感覺自己心臟碎成一片片綺麗的花朵。
惠惠點點頭:「去吧。」
「我知道。」我波瀾不驚。
我終於撐住他手臂:「到床上躺好。」
唐樂昌拉開椅子坐到我對面:「我住附近。」
全社上下充滿信心,只等老大回來慶功。
電話斷了。
我坐到車上,系好安全帶。
我心中隱隱的失落之情,懶得理會他。
惠惠捏我在面具之下露出的下巴:「要開心點。」
我跟著他走進更衣間,問:「不知是否和你心意。」
房間中靜謐。
他笑笑,順從地低下頭。
他伸手從身邊的包里掏出了一本書,舉到我眼前。
惠惠撥開人群站到我身旁,笑容甜美:「今天謝謝大家捧場,請給我們最美麗的人權戰士和從天而降的英俊騎士一點掌聲好嗎?」
我也有些不忍心,人家又沒要怎樣,好歹也算一場緣分:「謝謝晚餐,下次有機會請讓我回請。」
「映映。」家卓熟悉的低沉溫和聲音從那一端傳來。
我上樓去看綺璇。
我看了一眼,驀然瞪大了眼。
我隱約記得朱碧嬋似乎是家卓秘書。
八點整,晚會準時開場,帷幕緩緩拉起的那一刻,全場尖叫,氣氛輕易就被點燃了。
惠惠拚命地擠到我身邊,將手中的麥克風塞給我,語氣是鼓勵的興奮:「映映,你有種說出來!」
在走廊處碰到傭人正引著我們進來,他恭謹地同家卓打招呼:「二少爺。」
突然一個渾身披滿麻袋的乞丐從人群沖了過來,我們面前站定,伸出手臂之後有些疑惑:「哪個是我家姑娘?」
主持人開場白然後是介紹嘉賓及致開幕詞,我看著惠惠,燈光下照射下她纖細身體,眉目如畫,非常耀眼。
然後是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傳來:「章銘你這個混蛋,美國有什麼好!我恨你,你為什麼要出國!我恨你我恨你!」語氣已含了嗚咽聲,女孩身邊的一個高大男生伸手將他緊緊摟住,將她的頭按入了懷中。
家卓客套笑道:「好。」
沙發上一位婦人站起,一路小跑過來叫喚著:「哎喲,小心點——」
家卓客氣笑笑:「阿霽是我校友。」
老爺子滿懷欣慰地望著綺璇的肚子:「老大爭氣,勞家後繼有人,我也就該享享清福了。」
我摸出手機,視線被淚水浸得模糊,我直接按了接聽鍵放在耳邊。
大家鬨笑,然後互相寒暄。
真是利落瀟洒的女子,我忍不住暗暗欽嘆一聲,轉身回屋。
直至開學一周后,我下課回家來,看到家卓行李箱在客廳。
車子平穩地駛向城郊的金鰼花園。
感覺到身後的一束視線,我轉頭,看到男子扶著門框站在門口。
「你……」我的書怎麼會在他手上。
這麼長時間來,看著身處權勢中心的他,身居要職,卻諸多制衡,我一直有一種奇怪的恐懼,我怕他有一天被這個捲入這個金融王朝的漩渦。
我轉過頭,繼續揮舞著手臂:「 如果美國要成為一個偉大的國家,這個夢想必須實現。讓自由之聲——從新罕布希爾州的巍峨的崇山峻岭響起來——」
這時傭人上來敲門:「大少奶,親家母來了。」
十二月到來的時候,家卓問我:「映映,你正式工作還未有時間給你慶功,聖誕節有什麼心愿?」
一眾人在底下笑得幾乎打跌。
他身旁助理模樣的人拉開了車門。
忽然我聽到身旁有人低聲地喚他:「副總……」
越來越多人圍觀,有路人吹起響亮的口哨。
我點點頭:「真巧。」
惠惠拖著我手:「女裝在三樓啊,你怎麼跑這來了。」
「我夢想有一天,甚至連密西西比州這個正義匿跡,壓迫成風,如同沙漠般的地方,也將變成自由和正義的綠洲。」
語氣有微微心疼。
十六樓的廚房外望出去,是今生不再的盛世美景。
我悄悄後退,從大堂側邊的柱子閃了出去,溜到大樓外的馬路上,手邊電話響起:「你在哪裡?」
惠惠自上大學開始談了三次戀愛,每次都沒到半年就開始抱怨沒意思繼而高喊我要自由,然後那男的順利淪為下堂夫,她就繼續跟我廝混。
原來旁人是如此看,家卓唯恐失勢,娶我是為了拉攏江家以鞏固地位?
傭人小心地端給綺璇一盅湯。
我心頭撲騰一跳。
家卓聽罷,笑得開懷:「你幾時要去朗誦?」
我繞過要走。
致辭結束之後是新生表演集體舞開場,晚會舞台是開放式的,寬闊的舞池跟四周觀眾連在一起,不斷地有年輕的孩子加入,然後不斷有人突然被踩到單著腳滿場亂跳,又有女孩子的高跟鞋掉了幾個人慌慌張張去揀,我站在一旁,看得笑出了淚水。
我拎起手上的包包往外面走。
他明顯神情意外,隨而誠摯地道:「謝謝你。」
男子站他面前:「怎麼有空來,也不給我打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