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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5 嘉上若是搞不定,我們排隊追求她

Chapter 05 嘉上若是搞不定,我們排隊追求她

曾經他是墨國最年輕英俊的飛官,在他從英國畢業后回國服役時開始,短短几年晉陞為上將,期間獲得無數榮譽,他年輕時在長空翱翔的英姿,在全墨撒蘭子弟心中簡直就是軍事教科書般的存在。
最後在分別時,兩個人都換了新衫,手上還拎了幾個袋子,姬懸親了親她的臉頰,經紀人的車把她接走了。
杜柏欽沒有否認。
「我是在泛鹿坐牢?」
香嘉上卻沒打算和她握手,而是傾身上前一步,彬彬有禮地執過她的手,貼在唇邊鄭重一吻,這才微微笑著道:「你不問我怎會得知小姐芳名?」
杜柏欽坐在她的對面,盤子里的食物沒動多少,手邊的酒倒是喝了大半。
杜柏欽跟她說話,蓁寧心裏賭氣,冷著臉不答應他,杜柏欽氣得將餐巾往盤中一扔,對蓁寧說:「你上樓去吧。」
蓁寧忽然張開嘴,兇狠地咬了下去。
杜柏欽聽了,卻只淡淡地說:「願意到樓下吃飯了嗎?」一樓的花房餐廳里燈火溫暖。
對面人視線轉開了,並沒有說話。
「抱歉,我那天不應該那麼說你,我知道停飛對一個飛行員意味著什麼。」
杜柏欽靜靜躺在沙發上,也不說話。
司三捉摸不準這位主治大夫的心思,只好裝傻:「誰?」何美南瞧他一眼:「走廊上那位,我怎麼沒見過?」
杜柏欽腳步一緩,微微蹙緊了眉頭。
「加奶,不要糖,謝謝。」
從昨夜回來他病發的狀況來看,他的身體在南部密林那場戰役中負傷后的恢復情況,遠沒有媒體報道的那麼樂觀。
兩個人慢慢往山道下走,杜柏欽和她並肩走著,一直替她看著腳下的路:「你們這樣的家族,在墨撒蘭,保存下來的不多了。」
「本來也準備轉回撣光了,只是提前了一些,你不需要道歉,你說的是實話。」
杜柏欽笑了一下,抱胸站在了她的房門前:「蓁寧,不要給我看這樣的臉色,我會以為你在吃醋。」
蓁寧沒當回事地說:「我晚一點回去。」
用人經過他身旁時打招呼:「早安,閣下。」馬修爽朗地應:「嗨,夥計!」
杜柏欽看著她笑得鼻翼晒傷的一個小雀斑都在微微跳躍,忽然有點不悅:「這麼開心?」
後來杜柏欽是怎麼開始和她說話的呢,是因為他們在范堡羅遇到了。
今日天氣有些陰,莊園花園道的另外一頭,一位先生穿了長袖球衫套防雨綢衣,提著球杆昂首闊步地走了進來。
蓁寧發狠地拚命捶他的胸膛。杜柏欽絲毫不為所動。
她正式在泛鹿工作之後,除了調香,最重要的就是做斬金花的研究和花卉採集工作,十分浩繁瑣碎的工作,但她覺得很有趣。
將茉雅依偎在他身旁笑笑沒有說話。
她微微下蹲拍了拍魯魯的頭:「寶貝,你說是嗎?」魯魯「汪」地叫了一聲。
杜柏欽神色依然很寧靜:「你留在泛鹿,簽一份工作合同,我保證他的安全。」
馬修先朝座中唯一的女士禮貌地點了點頭,轉頭對身後的用人說:
杜柏欽忽然撐住椅背,壓抑不住地低咳了幾聲,他轉頭示意司三。司三立刻遞上了水杯。
蓁寧垂手答:「殿下,府上沒有一個侍員和主人同桌共進晚餐的道理。」
「就這樣你還工作?」何美南說,「怕不僅僅是感冒,我擔心是肺炎。」
剛在床上躺了沒一會兒,倦意隱隱,忽然聽到汽車由遠及近的低鳴聲。
杜柏欽彷彿不願說話似的,又隔了好一會兒,才擠出兩個沙啞的字:「當然。」
「咱們能當朋友吧?」
回去的時候蓁寧問了一句:「北敕雷是不是一定會被收復?」杜柏欽轉頭瞥她一眼。
蓁寧掀掀嘴唇,語帶嘲諷:「殿下,謝謝好意,不用。」
蓁寧今日整日未下過樓,他自然知道是什麼緣故。
蓁寧的肩繃緊了。
「為什麼想要走?」杜柏欽的聲音四平八穩。「我不屬於這裏。」蓁寧隱隱覺得不對勁。
男人看到一個纖細苗條的身影一閃而過,俏麗的短髮,在碧綠的光影中著一襲粉色紗裙搖曳,美得不似人間景象,忍不住揚起聲音:「小姐。」
杜柏欽手撐在額頭上,緩緩地說了一句:「我不在乎民調支持率。」
蓁寧午後在花園的蔭蔽游廊,捧了一杯茶,細細研究司三給她的報告。報告上寫泛鹿莊園的掌香司珍妮女士在一年前提前退休,貴族宅邸中燃香是墨國傳統,可是泛鹿莊園一直找不到合適的繼任者,由於杜柏欽身體需要,泛鹿只能允許純天然成分的香精,素材成分需包含營養成分,並且最重要的是,要經過他的醫療團隊的評估。
不過是一秒鐘的時間,他單手就將她制服,然後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對著她的唇吻了下去。
蓁寧住在泛鹿幾個月,很喜歡看墨撒蘭國家新聞台,通過官方的軍事新聞猜測他的行蹤,這是一個她永不厭倦的遊戲。
蓁寧壓下心底驟然而起的怒氣,狠狠地咬了咬牙根:「殿下,我們華國有句古話,叫作狗急了也會跳牆的。」
蓁寧的聲音漸漸蕭瑟起來:「如果我是一個好女兒,應該拔槍和你決鬥,而不是在這裏和你散步。」
何美南取下聽診器,手指在他的前胸按了按:「有痛感嗎?」杜柏欽蹙著眉頭點了點頭。
兩個人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帶著魯魯在泛鹿莊園的後山上散步。有一天傍晚他問她:「泛鹿令你很不愉快嗎?」
他穿著一襲華麗燈芯絨西裝,舉止卻有些浮華,此刻那英俊清白的臉上殊為認真,看著有幾分可愛。
可道歉歸道歉,不行就是不行。
蓁寧說:「康鐸的大街上。」
蓁寧轉身飛快地走掉了。
十二點開始的空中表演還沒開始十分鐘,天空突然烏雲密布,頃刻暴雨如注,草地里的觀眾頓時四散奔逃。
蓁寧答:「去外面走走。」
車門合上了,侍衛將車平穩地駛出機場。
杜柏欽眉頭皺皺,侍衛剛拉開車門,女子嬌媚的聲音已經傳了進來:「柏欽!」
「哪一個機構培訓的情報員會把求婚戒指寄回來?」杜柏欽余怒猶存。
「等等!」香嘉上迅速拉住她的手腕,「我一直期盼著能再見到你,你不是說你永不再來康鐸?」
從遠遠的航站樓盡頭終於駛來了一輛機場的接駁車,車子是開放式的,上面只坐了一個人。
待到吸完氧,司三扶著他,替他換了件乾淨襯衣,然後又扶他躺下休息。
杜柏欽點點頭:「嗯。」
杜柏欽不咸不淡地看了馬修一眼,不置可否,臉色絲毫沒有一夜風流的快活。
金肯尼不死心地繼續道:「聽說香二看上了泛鹿的一個姑娘?柏欽,縱然家門規矩森嚴,但也不過是一個下人,既然嘉上喜歡,何不成人之美?」
蓁寧睨了他一眼,不懷好意地跟著笑:「你身邊有多少女人?」杜柏欽立刻笑不出來了。
蓁寧笑了笑,譏諷多於真誠:「多謝殿下。」杜柏欽又端起了酒杯。
香嘉上問道:「你為何在杜府私宅?」
蓁寧回來時,姬懸已經提著兩個袋子,由女店員招待著在店內喝咖啡。
他今天中午從北部的基地飛回首都,從專機上下來,他們等在這裏已經將近一個小時。將隨行的文件簽署完,杜柏欽抬腕看看表,他下午在內閣還有一個會議。
也許是前幾天她大鬧一場換來了民主自由,也許是杜柏欽突然大發善心,司三沒有任何阻攔,直接安排了司機送她出去,車子駛出泛鹿莊園時,蓁寧掃了一眼,後面還隱蔽地跟著一輛車。
蓁寧要掙開他。
司三說:「老公爵當年病重,殿下從倫敦回國,給他看過您的照片。」
他愣了一下,有些不情願似的,扛不住蓁寧的注視,還是開了口,卻是十分字正腔圓的華文:「束蓁寧。」
蓁寧心底悚然一驚,瞬間明白了:「是你的人打開了那個保潔櫃?」
蓁寧小心地把蒸餾水滴入試管后,才回頭答他:「殿下問我?又不是我讓他送的。」
將茉雅在他身邊幾年,連唇印都沒敢在他的襯衣上留過。
那一年的英國范堡羅航展開放日,蓁寧從倫敦出發,早早就到了,草地上停著的藍白色空客大飛機簡直美得神暈目眩,更別提靜態展區趴著的鷂式戰鬥機、山貓、F-16,還有一整排的紅箭表演機,等到下午的空中表演開始時,場地內已經擠滿了圍觀的人。
司三正站在外廳的櫥櫃前擦拭一個水晶醒酒器,聞言手輕輕一抖。杜柏欽坐在她的對面,忽然別過了臉。
蓁寧跳下車,看了一眼把她守得嚴嚴實實的保鏢,夏天夜裡的涼風吹過來,她拉了拉裙子,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屋裡走去,經過了花園的噴水池,遠處大廳的溫暖燈火已經迎面而來。
蓁寧在房內醒來,看到明亮的光線灑落在起居室外。
「保密條款執行得夠認真的。」蓁寧撇撇嘴,「殿下,你真覺得我是情報員?」
康鐸國際機場。
將茉雅的心撲通一跳。
蓁寧禮貌性地伸出手打斷了他的廢話連篇:「香先生,幸會。」
何美南問:「有沒有吸過氧?」
久到姬懸打電話給她,奇怪的是,竟然沒有接。幸好她沒過一會兒就回來了。
杜柏欽擋了她的手,卻說不出話來,只掩口一聲一聲悶啞地咳。司三正在花園裡候著,趕忙吩咐用人換一杯溫水。
杜柏欽臉色愈發深沉。
「為什麼?」
蓁寧氣得伸出手衝著他晃了一下中指。他笑了一下:「華國小姐,Be a lady。」蓁寧說:「Fuck you。」
將茉雅社交應對何等手段,她挽住杜柏欽的手,露出客氣的笑容:「九-九-藏-書柏欽,這位是——」
杜柏欽打斷了他的話:「再等等吧。」
將茉雅抬手輕輕地碰了碰那道不屬於她的傷口,對著杜柏欽千嬌百媚地笑了笑,這才點了點頭。
杜柏欽眼神暗了暗,看著她的背影,蹙著眉頭輕咳了幾聲。
司三好脾氣地笑了笑:「我們試一試便知,杜家世代種花,最不缺的就是品香的人。」
用人立刻替他取了外衣過來,蓁寧走出門廊在外等候,看用人在玄關處服侍他更衣。屋內開著暖氣,他穿著煙灰色襯衣,淺灰色領帶打著溫莎結,伸手套上了一件防水風衣,說不出的英氣好看。
「從高爾夫球場起飛直升機這種事,發生一次就足夠了。」杜柏欽淡淡地說,「下一次,我直接擊落。」
馬修這時才聽清楚了,一向安靜的別墅內,此時二樓正傳來噼噼砰砰的聲音,大屋離草坪有些遙遠,若不仔細聽也難以分辨,似乎有人正在摔盤子。
杜柏欽手撐著額頭,聞言極冷淡地笑了一下:「覺得難受?我父親在這裏坐了十幾年牢,唯一一次出去是乘救護車去醫院,再也沒有回來。」
蓁寧看了看身側的他,修長身形依然筆直挺拔,卻有些消瘦。這幾日潮濕多雨,一路行來,他一直斷續咳嗽。
香嘉上驚得含在嘴中的煙都掉了:「束蓁寧!」蓁寧也相當意外。
蓁寧目不斜視地飛穿而過。
蓁寧擦了擦手,摘下口罩,站在門內對著杜柏欽說:「這還用殿下提點?你們這群康鐸的貴族子弟都一個德行,風流成性,玩弄女性,全是渾蛋!」
可那時的天氣多晴朗啊,兩個人坐在草地上吃三明治。她說了一句:「我在學校里挺招你煩的吧?」
他們拍過一張照片,是蓁寧硬拉著他拍的,用的是寶麗來的相紙。在佛德公園附近的一家日本餐廳,蓁寧當時在二手店淘了一個古董相機,興緻勃勃地來跟杜柏欽展示。
蓁寧只覺脊背竄起一陣涼意,拔腿而起,想跑,已經來不及了。
身上怒氣有七分變成了熱意,這下好了。杜柏欽說:「香嘉上為什麼往家裡送花?」
蓁寧這一份試驗樣品其實主調成分依然用的是斬金花,但中調用的是露蘘草,是生長於泛鹿山脈中高緯度的一種蔓草,她在天明之前的最後一刻摘下,葉子上還留著些許冷霜和露水。蓁寧使用這樣的藤蔓和白霜,經過反覆多次調試,提煉出一種非常獨特的幽香,因為使用的是完全純天然的植物,不添加任何成分,清新得彷彿置身於春天的綠草地里。
第二日在辦公室,會議的間隙杜柏欽撥了一個電話回泛鹿,司三稟報道:「香少爺今天不曾送花來。」
蓁寧在他背後說:「司先生,十八式的點殺,三十三發能到全中吧。」
蓁寧盯著茶杯靜靜出神,熱氣熏得眼底有點紅。
她用的是墨國的當地語言,優雅的聲調跟她在電視上的一模一樣。蓁寧知道,如若真是掌香司,首先一定會說宗密語,蓁寧仿若未覺,也並不打算對這位小姐回饋她一貫受到的追捧之色,只淡淡地回了一句:「你好。」
杜柏欽緩緩站起身來,一張幽靈般的清白的臉龐在黑暗中漸漸清晰。
一個錦繡而舒適的牢籠,彷彿折翼之後的夜鶯,被嬌貴地飼養久了,便只懂得對著主人婉轉曲意啼唱,到最後將森林的清涼露水和皎潔月光忘得一乾二淨。
杜柏欽進書房處理公務,每次出差回來待批的緊急公務都堆滿案頭,待到合上電腦,他抬腕看看表,已經近八點了。
何美南取過聽診器,擱在他的肺部,聽了好一會兒,轉頭問:「他這兩天在哪兒視察?」
怪不得他對司三如此信任。
將茉雅也安靜了下來,悄悄地觀察他的神色。
司三搬出官方回答:「她是殿下新聘請的掌香司。」
「在哪裡?」姬懸瞬間就高興了。
杜柏欽聽到了,也不生氣:「讓你大哥好好想一想關於空難口供的事情,不然你恐怕得在這兒待一輩子了。」
蓁寧返身坐回餐桌上,食物由用人一碟一碟地呈上,她的臉色很快如常,喝下了半杯酒後,臉上還帶了點兒笑意,竟看不出半分心事。
泛鹿莊園花園的草坪。
蓁寧徑自倒在床上,卻並沒有睡很久,她醒過來時,屋子依舊十分安靜。
蓁寧盯著電視熒幕眉毛都沒抬:「幹嗎?」
杜柏欽一邊往大廳走一邊動手鬆領帶,側過頭對司三習慣性地問了一句:「沒什麼事?」
周五的下午蓁寧約了表姐姬懸陪她剪頭髮。
隨行的侍衛官在外面的起居室答:「剛剛在車上吸了大約五分鐘。」
杜柏欽比她理智多了,也許他們就該一直當朋友。蓁寧踩在山道旁濕漉漉的草地上。
蓁寧看到用人守在前廊,司三正疾步走出大廳,蓁寧從窗外看出去,不知為何今日那位一向恭謹從容的總管大人腳步竟然有些意外的匆忙,還未來得及細細打量,蓁寧已經看到了原因——從庭院中奔出了一位神采飛揚的女子。
蓁寧洗了澡,拾了卷書坐在沙發上看,不知不覺夜深了,困意襲來,她爬進被子,舒舒服服地躺平了身體。
香嘉上見到他,也不管他面色不善,只笑嘻嘻地說:「柏欽,你府上竟藏著一位大美人兒!」
杜柏欽摸摸鼻子,露出幾分無可奈何的神色,討好一個喜怒無常的女人實在不是他的專長,末了他好不容易想到了一件她喜歡的事情,欠欠身略靠近她:「要不,等我工作完,我帶你上機飛一段?」
蓁寧看著自己的新牢籠——厚厚的墨綠色帷幔掩住落地長窗,起居室牆壁上嵌著名貴油畫,酒柜上一整套的瀾紋水晶杯,手工編製的柔軟雲毯,還有房間中寬大的床上層層疊疊鋪著的鬆軟錦緞被褥……
蓁寧的航班晚點了。
電話是通了,但是反反覆復響了許久,終於有人接聽,入耳就是震耳的音樂聲。
蓁寧終於慢悠悠地,彷彿帶著不感興趣地調侃:「殿下,在國家最高軍事基地帶著一個來路不明的外國女人是不合法的,你是不是打算帶我進去然後報警抓我?」
「您住在這裏,殿下回來得多。」
窗帘被拉開,後院里高大的橡樹在春天的微風中輕輕搖晃,遠處的泛鹿半山上霧氣迷濛,蓁寧看著這一片絕好的景緻,莫名地生出了一絲熟悉的感覺,泛鹿莊園雍容不凡的氣度彷彿能夠包容一切的紛擾,任外面局勢如何飄搖,經歷了幾十年的風風雨雨,它永遠是這般祥和靜謐的一座莊園。
「束蓁寧,」杜柏欽在身後喚住她,英挺的眉目之間抑鬱之色沉沉地濃深起來,面上恢復成了冷淡的高貴,「你存心惹怒我,對你有什麼好處?」
蓁寧轉念一想,立刻又跑回來:「你知道我的名字嗎?」
沒過一會兒廣播傳來了今天表演取消的消息。女孩肩膀垮了,沮喪地往外走。
蓁寧一聽即刻冒火,回了一句嘴:「你憑什麼不讓我出去?」
「你還飛?」蓁寧終於轉過臉來看他。「帶你平飛一段的能力還是有的。」
蓁寧看也沒看,直接簽下了名字。她昨晚沒睡好,眼睛有些紅腫,她對著司三笑笑:「殿下可答應了要給我發薪水的,發多少?」
蓁寧抬起頭看到是他,臉上瞬間露出了大大的笑容,興高采烈地和他打招呼:「嗨!」
她爬起來經過露台,隱約聽到樓下花園有喧鬧聲,男人們高談闊論的聲音傳來。
忽然有個年輕男子的聲音笑著喚:「茉雅,柏欽出來了!」女子嬌美的聲音立刻答應一句:「我就來了!」
姬懸覺得有點奇怪:「你去哪裡了?」
康鐸是墨撒蘭的時尚之都,兼之國家富裕,連王室名流大排場地逛街也是常事,所以蓁寧還挺喜歡康鐸的城區,兩個人直接去了最熱鬧繁華的嘉榮基金大廈。
他額上布滿冷汗,在燈光下顯出薄薄的一層光。司三正接過他遞下的水杯:「殿下……」
蓁寧站定了腳步。
蓁寧縮了縮脖子不敢說話了。
蓁寧聊起喜歡的飛機,一時高興極了,顧不上騷擾他了。後來在康鐸知道他是誰的時候,想起自己曾經滔滔不絕地在他面前談起二戰經典機型,那會兒還覺得兩人聊得來,怎知她純粹就是魯班門前耍了半天大斧,杜柏欽那是存心逗她玩兒呢,蓁寧當時真是又羞又氣,想踢死他的心都有了。
杜柏欽臉上沒有多餘表情,簡單一句:「束小姐。」
有時他在執行任務,司三的確秉著不是天大的急事、不會妨礙國防資源的原則將事情緩一緩,杜柏欽也沒說什麼:「沒事,你去忙吧。」
蓁寧叫:「鬼扯!」
蓁寧放下書本走出來,看到他一襲乾淨白襯衣,頭髮有些微微濕意,竟是已經洗了澡。奇怪,他不去陪佳人,早早回來作甚?
蓁寧笑嘻嘻地答:「一個英俊可愛的年輕人說要追求我,我為什麼不能開心一下?」
「沒有哪個民航公司敢賣票給你。」蓁寧聳聳肩,不以為然地笑了一下。
「杜沃爾家族也有吧?」
這一份樣本她整整做了兩個月,改進試驗了無數次,可司三還是有點驚訝她的速度:「束小姐,這麼快?」
蓁寧心底泛起不安,想了又想,還是起身穿好了衣服。
他與生俱來的冷漠矜持,和服役生涯淬鍊出來的寒鋒般的空軍氣質,總是能在他身上完美地契合,融合成尊貴獨特的王室風度。
蓁寧面無表情:「殿下,我不談你父親,你也別談我父親。」杜柏欽輕聲地說:「抱歉。」
「明天記得帶傘。」杜柏欽將她送進了車站。
杜柏欽想了想說read•99csw•com:「你如果在泛鹿悶得慌,可以去城裡逛逛,你那位樂團的姐姐呢,上禮拜不是還來拜訪過你?香嘉上不是什麼好人,你少接近他。」
姬懸給她預約了一個十分知名的造型師,可惜有些大材小用了,因為只花了一個多小時,半垂到肩膀的頭髮被剪短了,造型師建議她染髮,蓁寧搖搖頭。
這位總管大人果然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蓁寧覺得他挺可愛,笑了笑,上樓專心致志做她的植物筆記。
司三聞訊匆匆進來,偌大的客廳之中只有杜柏欽一個人,頭頂的巨大水晶吊頂光華閃爍,他一手搭在沙發扶手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吸煙。
蓁寧徹底沉默了,杜柏欽看過去,她的側臉神色很淡,什麼表情也沒有。
他臉上的倦色很明顯,聲音很低,也沒有什麼力氣,神色卻很平靜,跟外頭的兵荒馬亂完全不相符:「只是一下喘不過氣來,不必大驚小怪。」
蓁寧知道他在莊園內,可杜柏欽在泛鹿莊園的時候,幾乎不在莊園內走動,大部分時間是待在書房,書房是莊園的軍機重地,由他的侍衛長伊奢一日二十四小時調遣警衛把守,蓁寧從不踏足。
這時用人領著何美南匆匆進來,他的兩位助手提著他的軍綠色的醫藥箱子。
他徑自起身去書房。
狂風驟雨般熱烈的暈眩感衝擊而來,他口腔中的煙草氣息、身上的寒霜襲人和唇齒相交時迸發的激|情,幾乎要令她當場昏過去。
杜柏欽微微笑了:「我身邊的女人,唯獨你願意談政治。」
杜柏欽想了想,似乎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她,只好說:「康鐸最近有幾個展覽不錯,我讓司三安排人陪你去?」
杜柏欽被她逗得忍不住地笑:「你不說話的時候,也沒有那麼煩人。」
「我說的自由,指的是後面不跟著你的侍衛和保鏢。」
杜柏欽問:「你與香嘉上認識?」蓁寧點點頭:「見過一次。」
杜柏欽吃了半份主菜,搖搖頭示意用人出去,擱下湯匙,取過桌邊的綢帕拭手:「茉雅是我的未婚妻,她偶爾會來泛鹿莊園,不會打擾到你的工作。」
司三點點頭:「老爺很高興,尤其是知道您也是華國人之後。夫人也是華國人,人很優雅和氣。」
「你現在是泛鹿的人,這是為了你的安全。」
侍衛從後面的車上下來,迅速地拉開車門。
蓁寧抬起頭對著他,忽然就冷冷地笑了一下。
杜柏欽正抿著嘴偷笑了一下,看見她要生氣了,趕緊說:「別生氣。」
他遠遠看到傘下有秘書官站在桌邊收拾文件,謝梓正蹺著腿坐在桌子旁用電腦打遊戲,想來國防部的內部會議也已經結束。
杜柏欽端起咖啡,平和淡緩地答了一句:「秘書室沒跟你說我出差?」
蓁寧轉頭看看杜柏欽,心中滋味複雜難陳,又苦又澀的感覺湧上心頭,她恨極了自己這種多餘的情緒,只牽牽嘴角,露出一個有些幸災樂禍的笑意。
二樓樓梯處有一扇門通往副樓,她打算悄悄地溜進實驗室。蓁寧穿過藤枝垂落的漫長迴廊,看見有一個男人在樹下吸煙。
偌大的餐廳只有兩個人,蓁寧手中的銀質餐具擱在鍍金的潔白瓷器上,偶爾發出輕微的脆響。
「你拿到了我的身份證件?」蓁寧臉色有點變了,「還有——你們控制住他了?」
回了佛德之後,他們偶爾見面。蓁寧慢慢發現,彬彬有禮的冷漠外表,其實只是他的公開狀態,他人真的很好,對女孩子有一種西方文化下的單純,他會直接告訴她,他不能和她約會,因為他沒有辦法對她負責,他也特別紳士,蓁寧知道自己不該一天到晚說喜歡他,有時真的被他的回應惹惱了,他又一直追著她道歉。
蓁寧心裏一驚,在心底默默地警醒自己此行的目的。更何況,她已經進入了斬金花田。
杜柏欽拉開門,坐到了外間的沙發上,隔著一道透明的玻璃門,看到蓁寧一身白袍,裙子下的小腿線條結實美麗。
杜柏欽的聲音終於沉下去:「你得守泛鹿的規矩,十點后不準出門。」
馬修忙著打岔:「金公子,咖啡很香,來一杯?」
她這一去頗久。
這位三十歲年輕有為的首相安全顧問先生,今早開完會之後在泛鹿的球場順便打了兩個小時的高爾夫。
這時一個年輕人坐進來,笑嘻嘻地問道:「為何香二在山底哨崗處撒潑?」
她停住腳步,凝神往一側的花枝樹蔭看去,這才看到花園的長椅上坐著一個人,杜柏欽穿了一襲黑色襯衫,幾乎跟夜色融成了一體,濃密如絲綢的漆黑之中,指間一點暗紅色的火光忽明忽暗。
也許是聽到他的聲音,蓁寧略有詫異:「殿下?」杜柏欽聲音冷漠而鎮定:「我現在要見你,回來。」
墨撒蘭的國家富裕程度,由此可見一斑。蓁寧勾著頭慢慢地朝著車子走過去。
不知他是給了誰天大的縱容,才讓那人得了這樣滔天的特權。將茉雅想到這裏,簡直恨得全身發癢。
杜柏欽翹著長腿坐在椅子上,吸了一口煙,他沒說話,只默默地看著她。
香嘉上著急了:「你別走!」
蓁寧忽然輕蔑地一笑:「你不是早就不能飛了嗎?一個被停飛的飛行員,談什麼擊落?」
兩個人站在山道盡處,泛鹿大宅的綠茵草地已近在咫尺,杜柏欽的侍衛長伊奢筆直地站在路口。杜柏欽忽然抬手按住她的肩膀,平靜地說:「蓁寧,我很抱歉你暫時不能離開康鐸了。」
將茉雅纏著他的手臂:「報紙上亂糟糟的,人家很擔心……」
她談笑之間彷彿剛剛的一場爭執根本沒有發生過。
雨下了幾天,天氣終於好轉,半道彩虹掛在半山,寒意漠漠。
看到她走過來,立在門口的用人讓開路,低喚一聲:「束小姐。」蓁寧站在門口往裡看,房間內非常的安靜,杜柏欽半躺在起居室的沙發上,他軍服都沒有換,穿著褐色襯衣和深綠色領帶,襯衣領角別著一枚金質徽章,卻襯得他臉色異常的蒼白慘淡。
蓁寧在那端喊了一聲:「喂?」
侍衛官低聲報告了。「那地方輻射太大了,他免疫力估計低到不行了。」何美南低聲吩咐助手,「查一下血,把氧氣機推過來。」
第二天下午,杜柏欽下樓來,蓁寧正在客廳看電視,杜柏欽坐在她身旁問:「不出去?」
兩名用人守在房門前,壓低聲音答:「已經在路上了。」
杜柏欽忽然說:「我知道,你是military enthusiast。」蓁寧瞬間怒目瞪他:「你還說!」
杜柏欽跨上台階時對司三說:「吩咐山底,金肯尼一個月內不用上來了。」
蓁寧捧著茶杯的手微微一抖,慌忙鎮定住,氤氳熱氣熏染了眉目:「真的嗎?」
「那就是了。」
蓁寧問他的那一瞬間自己也想了起來,香敦克家族亦是城中大戶,世家子弟的社交活動想必也少不了他。她後退一步,在泛鹿莊園遇見這麼荒唐的故友並不算什麼好事,她已經打算撤退:「我有事先走了。」
「行。」
夕陽的光漸漸落到了森林的盡頭,空氣開始變得濕冷,蓁寧加快了腳步:「趕緊回去吧。」
司三緩緩地答:「老爺走得很倉促,當時局勢風聲鶴唳,殿下將莊園內的很多文件都親手焚毀了。」
杜柏欽沒覺有他,轉身對伊奢說:「將這兩天緊急的文件送進書房來。」
杜柏欽坐在沙發上,手裡的打火機往茶几上一扔,金屬的打火機「砰」的一聲砸在桌面上,又滾進了地毯里。他沉聲道:「為何不聯絡我?」
何美南動手給他吸氧,透明面罩浮上一層白白的霧氣,杜柏欽一直有些艱難地喘息,何美南年紀輕輕就坐上了墨撒蘭皇家空軍醫院副院長的位子,和病人交代談話那就跟他的手術刀一樣的拔尖利索:「柏欽,那幾場手術下來,切除了你三分之一的右肺,勉強修復起來了幾個器官上的彈孔,你以為你還是當年?」
蓁寧嚇得幾乎跳了起來。
杜柏欽無動於衷:「你可以試一下。」
蓁寧當年在佛德,從聖誕節一直到第二年的夏天,認識了他大半年,都沒得到過一個好臉。
杜柏欽望了望她。
兩個人靜靜地在霧中散步,肩並肩,卻隔了半個人的距離。蓁寧說:「這幾日都見你在家,工作不忙?」
司三掩門出來。
杜柏欽鐵青著臉說:「那你就在家裡好好待著。」
蓁寧上周第一次進入斬金花場時,在那幢白色的小樓前就被莊園的侍衛攔了下來,老葛從樓里匆匆趕來給她解了圍,他沖她招手:「殿下吩咐過,束小姐,請進。」
用人端上咖啡,馬修喝了一口,看了一眼杜柏欽嘴唇下被咬破的那個口子,神色曖昧地笑了笑:「殿下,昨晚戰況激烈啊——」
夜裡,蓁寧記完數據,站在卧房的窗檯前伸了伸腰。
將茉雅轉過頭對她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你好。」
「出去。」男人的聲音冰冷低沉,如山洞里浸著雪水的岩石。
杜柏欽的臉龐隱藏在黑暗之中,白凈如瓷一般透出微微的光,蓁寧沒辦法忽略他身上的怒意——寒冰混著怒火的氣息。
蓁寧只看到了一個脊樑筆直瘦削的側影,杜柏欽的手扶在膝蓋上,眼眸沉沉地暗了下去,蒼白的唇微微地發顫,立刻被抿緊了。
一襲紅色長裙飄舞,高挑美麗,明艷照人。
蓁寧興奮得差點沒蹦起來,心滿意足地跑回車站,一邊跑一邊回頭和他揮手。
又是大半夜回來的。
馬修拉開凳子,將球杆扔在一旁,有用人上來接過他的球袋。杜柏欽朝他點點頭https://read.99csw.com:「咖啡?」
魯魯正溫順地趴在他的腳下,見到蓁寧走近,站起來親密地對她搖了搖尾巴。
杜柏欽靜靜地看著她的側影,隔了好一會兒,低聲開口:「葬禮的事情辦妥了?」
他身畔的位子自然是留給將茉雅的,將小姐溫柔地靠在他的身上:「柏欽,為何這幾天都沒接我電話?」
司三略有尷尬地答:「香少爺送過來的。」杜柏欽問:「束小姐在哪裡?」
金肯尼大喜:「真的假的?嘉上若是搞不定,我們排隊追求她!」杜柏欽胸中的怒火熊熊燃燒,簡直要掀桌了。
夜裡杜柏欽在她房間外的起居室喊她名字:「蓁寧。」
蓁寧默默地想,一個晚上陪兩個女人吃飯,他也不嫌累。
蓁寧一張俏麗雪白的臉龐隱隱漲紅:「你以為我會在乎你的要挾嗎?」
蓁寧面不改色地撒謊:「我來這裏工作。」香嘉上略有疑惑:「你不是杜柏欽——」蓁寧果斷截住他:「閉嘴!」
司三在旁道:「束小姐是莊園的新任掌香司,束小姐,請這邊走。」
樓梯處很快傳來輕微聲響,是一行人的腳步聲,往二樓那一頭杜柏欽的房間去了,然而聲響並未停息,門外走廊有用人紛亂的腳步,交談聲都被刻意壓低,偶爾有人拔高了一個音,語氣中帶了些慌張急促之意。
司三點到為止,輕輕鞠躬要轉身往外走。
香嘉上答道:「我家與杜家是世交——」
司三點點頭。
蓁寧忽然問:「你和將小姐不打算完婚?」
將茉雅輕輕地轉了轉頭,用她的教養掩飾住了不悅之色,她不再理會蓁寧,拉著杜柏欽往大廳走。
下午的時候,蓁寧發現外面下起雨來,暮春的雨淅淅瀝瀝。今日杜柏欽難得在泛鹿待了一整天。
司三忽然起了閑聊的興緻:「其實我很早之前就認得束小姐。」蓁寧大為疑惑:「為什麼?」
司機已經返身替蓁寧拉開車門。
其實蓁寧這幾天連杜柏欽也基本沒見過,至少正常三餐時間從未見過他在餐廳出現。泛鹿莊園的車輛永遠都在忙碌地進進出出,他被各種政務纏身,一個禮拜有三四天日日在撣光大樓和市政廳一號首相辦公室來回穿梭,剩下的三四天行蹤成謎,那是國家的最高機密,基本上連泛鹿莊園的人都不知道他去了何處。有時他深夜突然回來,而她通常晚睡,於是就被召下來陪他吃一頓飯。
蓁寧笑了笑:「其實我在墨國知道你身份時,就一直覺得你應該會娶一個名門貴女。兩個人背景相似,世家聯姻有共同的政治基石,一個好的伴侶多麼重要你也知道,民調支持率簡直可直升五個百分點,這是人生再正確不過的道路了。」蓁寧聲音倒有幾分是真誠的,「看看你現在,做得多麼好。」
車內異常的安靜,引擎聲都聽不到,兩個人之間,彷彿隔著一片深海。
「束蓁寧——」杜柏欽在她身後陰惻惻地道,「你真以為我拿你沒辦法?」
她很快便看到杜柏欽從屋內走出來,他親厚地拍了拍座中一個年輕人的背,其他人自動讓座,他拉開椅子坐了下去,即刻有用人上來斟咖啡。
一般世家子弟攜帶出席的女伴如走馬燈般更換,只要未及談婚論嫁,通常在男人間都會被言辭調戲一番,杜柏欽本也覺得男人之間開這種玩笑無傷大雅,但此時此刻卻是如此的令人難以忍受。杜柏欽將煙盒往桌面一扔,冷言道:「停了。」
蓁寧知道自己肯定是喝醉了,不然怎會在這一刻聞到濕漉漉的花瓣香氣。
杜柏欽朝前一步,速度快得驚人,他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一把將她整個人向後帶,蓁寧的整個身體幾乎是半空騰起地撲入了他的懷中,杜柏欽迅速地抽出一隻手,將她的雙手扣在她的身後,手肘順勢一按,將她緊緊地按在了他的身前。
杜柏欽忍不住出言阻止她再繼續往下說,聲音有些疲倦:「蓁寧,好了。」
女傭答道:「今日下午香少爺接束小姐出門去了。」
她將裝在上衣口袋裡偷偷採集回來的花場土壤做了分析,一點一滴地記下了數據。
杜柏欽身上穿著空軍上將軍服,深棕色的軍官常服,刺繡金枝的肩章上四顆金色的星徽,領帶打得一絲不苟,襯得他那張稜角分明的矜冷臉龐分外英氣逼人。
她聽力一向十分敏銳,輪胎摩擦地面和剎車制動的細微聲響,稍微分辨,已經能聽出是他的車。
何美南在二樓的起居室喝茶:「他最近是不是一直咳嗽?這段時間天氣潮濕多變,你們當心點。」
杜柏欽正低頭點煙,聞言頓了一秒,臉上表情未變,他沉聲說:「讓司三過來。」
「無可奉告。」
蓁寧仔細地觀察過那一片花田,花田分佈在泛鹿的半山坳中,擁有得天獨厚的土壤和氣候,早晚的霧氣讓此處濕度極大,蓁寧在其他任何一個植物培育園都沒有見過。
杜柏欽看著她的臉,蓁寧一直側著臉,坐得很直,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
蓁寧面上不動聲色,心底不禁暗暗發笑,為主子排憂解難刻不容緩,司先生真是古往今來忠臣第一人。
杜柏欽開始打電話,蓁寧回到墨撒蘭,他就給她重新換了電話,只是使用頻率不高,他似乎還是第一次親自撥打。
杜柏欽眉頭蹙緊了,態度頓時十分強硬:「現在,即刻!」
下一個瞬間,蓁寧忽然如箭矢一般射了出去。
杜柏欽明令禁止不允許她出門,蓁寧偏偏要出去,兩人又在餐廳大吵一架,吵著吵著又開始上演全武行,她氣得跳腳,差點沒把扛著她往樓上走的杜柏欽踹得肋骨都斷掉。
杜柏欽不再理會他,看了蓁寧一眼:「去廚房吃早餐,再去實驗室。」
蓁寧笑吟吟地說:「買好了?」
杜柏欽見到他進來,抬手揉了揉眉心:「第一次?」司三站在他身前:「不是。」
蓁寧破罐子破摔地答:「隨便做的,做不好,趕緊把我炒掉。」
蓁寧抬頭一看,心底一跳,她本以為來的會是他的秘書官,沒有料到會看到那輛車——她重返墨撒蘭的這一個多月里,對這輛車並不陌生,黑色的梅賽德斯S600 Pullman Guard,在日光的照耀之下熠熠發亮,宛若一座移動的黑色堅固堡壘。她常常在泛鹿莊園的深沉夜色中看到司機開著它送回忙碌至凌晨的杜柏欽,在墨國部長級的出訪規格中,亦會隨同出訪的專機由另一架C-17軍用運輸機運送部長的專屬座駕。
他拉開椅子起身,低下頭吻吻將茉雅:「今天不是要去百貨公司嗎?司機送你下去。」
杜柏欽壓著聲音:「束蓁寧,回來。」
地勤人員將她交給了在一旁等著的侍衛。
何美南讓護士給杜柏欽量體溫,自己動手檢測他的脈搏心跳,皺了皺眉頭:「心率低於40了吧?」
杜柏欽正好坐在大廳的沙發上吸煙看文件,見到她出來:「去哪兒?」
杜柏欽執掌重權的權威感實在太重,撣光大樓中流傳著一個笑話,說是在他的前任秘書麗貝卡升任國防部新聞司副司長之後,杜柏欽的新任秘書在就職第一天,進入辦公室跟他進行了十分鐘的談話,出來后臉都白了,哆嗦得半天都回不過神來。他平生最容不得身畔的女人不懂事,哪怕是在公開場合跟他撒嬌都不允許,更別說在他臉上留下這樣明顯的齒痕。
蓁寧站起來,隔著車頂,視線對上了大名鼎鼎的將茉雅小姐,果真是才貌高品,才當得起這萬般的寵愛——杜沃爾家族長子的未婚妻,未來的康鐸公爵夫人,墨國媒體的寵兒,民眾愛戴萬分的茉雅王妃殿下。
杜柏欽問:「怎麼認識的?」
他皺皺眉頭,再一次朝車窗外看去。
這話很冒犯了。
杜柏欽被嗆住了,趕緊裝模作樣地喝口水,才說:「還好。」蓁寧笑眯眯地說:「你也沒有那麼冷漠嘛。」
蓁寧看了他一眼,冷冷地答:「只可惜他沒能再待久一點,活著看到他的大公子如今在泛鹿作威作福的樣子。」
那般做作的翩翩濁世佳公子的風度看得蓁寧很想翻白眼:「我取登機牌時你看過我名字。」
蓁寧愣住了。
蓁寧由用人引著穿過庭院的一條小徑,拋開身後那對璧人,自大廳右側的樓梯返回二樓的起居室,帷幔低垂,和一樓大廳隔得遠了,恢復了一片清靜。
香嘉上這段時間日日高調送花,一個人上躥下跳就唱滿了一台戲,他自己鬧得滿城風雨,搞得人人都知道風流倜儻的香二公子正拼了命地追求杜柏欽府上一個美麗的掌香司。
杜柏欽走到二樓,整排的房間一片漆黑,只有她的房間中流瀉出幾縷燈光。
蓁寧自己樂了一會兒,這才抬起頭看對面的人,杜柏欽性格一向沉穩,喜怒不形於色,但蓁寧分辨得出,倘若他抿起嘴角,眸中的顏色如深潭一般沉下去,那就多半是不高興了。
女傭見到他出來,微微屈膝,低聲問:「殿下,可要吩咐開飯?」杜柏欽問:「蓁寧小姐呢,讓她下來吃飯。」
杜柏欽帶她在後山散步。
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不過也都不重要了,蓁寧只自顧自地說:「一個位高權重的領導者,一直不肯結婚,也不像樣子。」
杜柏欽氣結:「你!」
座中一個年輕人接話:「香二帶她在俱樂部喝酒我見過一次,貨真價實,肯尼,大美人兒。」
好一會兒之後,他動了動身子,抬手在椅子上擱著的一個水晶煙灰缸里按滅了手上的煙。
杜柏欽將她送到了范堡羅火車站,忽然問她:「明天你還來嗎?」蓁寧愣了一下,似乎沒有預料他會read•99csw•com主動問她,眼神亮晶晶的:「嗯!」
司三躬身退下,加了一句:「保鏢都一路跟著,他們也不去哪裡,就是在俱樂部喝酒跳舞,基本在十二點左右回來。」
「那就是我們墨國軍事法庭上的事情了。」
下一秒鐘香嘉上由驚轉喜:「上帝,老天爺,是你!我又見到你了!」
「你是自由的,只要不離開康鐸,你想去哪裡都行。」
魯魯跟著杜柏欽站了起來,眼睛看看蓁寧,又回頭看看自己的主人。
侍衛長上前低聲道:「殿下——」
杜柏欽壓著喘息咳嗽,呼吸有些不平穩,看著她沒有說話。蓁寧站著看了一眼,然後轉身走開了。
蓁寧在秋天第一場雨落下的時候,提交了第一份香精樣本。
她身上清新的花香混著濃烈的酒氣,唇瓣散發著柔軟甜蜜的氣息,是他思念已久的味道,杜柏欽忍不住在心裏低低地咒罵了一聲,無法抑制地加深了這個吻。
上一次兩個人在餐廳鬧得不歡而散后,她已經好幾天沒見過杜柏欽了。
蓁寧看著一群貴族子弟喝酒,笙歌談笑,拉緊了窗帘,穩了穩心緒,換衣下樓。
百合的香氣熏得他不禁皺了皺眉頭,於是杜柏欽站在走廊問道:「怎麼回事?」
杜柏欽今早會見馬修開完會之後已近中午了,一個早上只喝了半杯咖啡,此時正在餐廳吃早餐,碰上蓁寧要出門,他問了一句,原來今日于姬懸在皇家大劇院有重要演出,蓁寧要出發去給她捧場,杜柏欽說讓司機接送,誰知蓁寧滿不在乎地答了一句:「不用,香嘉上來接我去。」
杜柏欽推開了手邊的餐具,替她斟酒:「司三今天不是跟你說了嗎,你留在泛鹿工作。」
杜柏欽問:「早上他提起往事,什麼往事?」
將茉雅趕忙遞上他桌面上的咖啡。
杜柏欽警告性地看了他一眼:「你女伴到處尋你。」香嘉上不甘心地跟在他身後:「唉——」
蓁寧氣到昏頭,從起居室的咖啡壺開始摔,到櫥櫃里的全套骨瓷茶碟,已經近半個小時了。
杜柏欽將她鎖在了房內。
這香家公子,他以為自己演玉堂春不成。
蓁寧閉了眼躺在床上,耳朵卻不受控制似的,自動分辨著樓下的動靜。
蓁寧看了一會,默默地轉開了自己的目光。
司三第二天一早把文件合同遞給了她。
站在窗帘的縫隙后往下面看去,這才看到樓下草坪的洋傘下鋪開了數張白色餐桌,幾個衣著華麗的年輕男女悠閑地坐在其中,陽光穿過碧綠的樹葉,白衣黑褲的用人捧著佳釀杯盞穿梭其中。一大早就開始飲酒,真是好一幅人間乘醉聽簫鼓的奢靡勝景。
杜柏欽的左眼皮輕輕一跳,心臟傳來一絲刺痛,他的手暗暗在座椅的扶手上按了按,緩緩放輕了呼吸。
蓁寧後來一直都記得這個畫面,火車站外的紅色磚牆,杜柏欽撐著黑色的傘站在雨里,七月份的倫敦,天色晦暗,他穿著藍色牛仔褲,白色T恤,淺棕色細格子襯衣,年輕的男人身姿修長挺拔,整個臉龐彷彿都在熠熠發光。
「要我工作可以,別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蓁寧走出房間,看到走廊外用人正忙著端茶送水,長廊盡頭杜柏欽的房門半開著,司三站在房門前低聲地詢問,聲調有些著急:「何醫生來了沒有?」
「人死如燈滅,半句話都沒有留下。」蓁寧輕輕開口,她始終凝視著窗外,並沒有回頭看他,「他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你知道該怎麼做』,可是他走了之後,我一直都不知道該怎麼做。」
僕人拉開椅子,杜柏欽坐了下去,蓁寧卻還一直往外走。杜柏欽出聲道:「你還要走哪裡去?」
這時香嘉上的聲音從話筒里傳來:「寶貝兒,別打電話了,誰呀這麼煩人?」
杜柏欽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摔門出去了。
杜柏欽坐在沙發上,死死地捏著手機,從落地窗看出去,外面是黑漆漆的一片深夜。
首都康鐸秋高氣爽,前段時間天氣乾燥,她基本在後山的花園裡晃悠,實驗室都沒進多少次。
看到是杜柏欽,跟在蓁寧身後的侍衛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蓁寧把書包舉在頭頂,跟著人群在雨里奔跑,看到前面展覽方的帳篷下有一個空隙,她快步跑過去想躲一下雨,一個肥胖的白人男子看到了她,立刻往前站了一步,把那點兒空位堵住了。
杜柏欽看了他一眼。
杜柏欽轉過身,想和她說點兒什麼,卻聽到蓁寧開口,幽涼陰冷:「殿下,您知道嗎,你欠我一條人命。」
「玩得開心嗎?」花園道旁的黑暗中,驟然傳出一句話,低啞的嗓音帶著淡淡的嘲諷。
那天等她摔夠了,杜柏欽開門,看了一眼慘不忍睹的房間,眉眼動都未動,平靜地說:「出來,當心別踩著碎瓷片。」
司三神色恭敬如常:「依殿下吩咐,束小姐請隨意。」
杜柏欽搖搖頭:「不要做沒有勝算的事造成無謂的傷亡,你們家有男孩子,不應該讓女孩子操心這種事。」
有侍衛上前取過蓁寧的旅行箱放置好,杜柏欽推開後座的車門走了出來,走到蓁寧的身旁,替她拉開了車門。
「沒有時間想。」
他們在最後兩天的公眾日上都遇到了。
蓁寧脫口而出:「你為何在此地?」
杜柏欽不理會她,打火機「叮」的一聲彈起,他吸了一口,皺眉聽了聽身後大宅的動靜。
下一刻他卻忽然抬手按滅了手上剛剛點著的煙,忍不住側過頭又咳起來。
蓁寧晃悠悠地踩著腳上的高跟鞋,她今夜已經喝得半醉,彷彿走在雲端一般。
馬修心底略有詫異,早上開會時還一切都好,怎知他不過打了兩小時球,轉個身回來,泛鹿莊園竟是一派詭異氣氛——杜柏欽面色不好,將茉雅故作歡笑,用人如臨大敵般地故作平靜。
聲調很平常,完全沒有要奉承她的意思。
第二日下午杜柏欽回到泛鹿,看到用人正往外搬著大捧的花束。
「殿下待下人一向謙和有禮,泛鹿莊園內都是家臣,為殿下盡責盡忠是理所應當的。」
蓁寧抬起頭看他,眸光熠熠發亮:「殿下想多了,你們在我眼裡就是王室里一對可笑的假面情侶。」
杜柏欽站起身:「我陪你去。」
司三冒著冷汗硬著頭皮答:「一切都好。」
跟任何一個英國同學念她的名字都不一樣,他說得很標準,不帶一點口音。
杜柏欽扶住她的肩膀,不露痕迹地按住了要倚入他懷中的嬌軀,然後從車中跨出:「你怎麼在這裏?」
蓁寧手裡握著他的手帕,都被她擦濕了:「我洗了還給你吧。」
杜柏欽如果不召見她,她自動當隱形人。
氣氛有些不尋常。
蓁寧被他困在此地,早已抱了必死之心,待他可沒有他身邊人那麼恭謹敬畏,話也是說得大開大合。
杜柏欽再打,已經關機了。
那張照片蓁寧一直以為丟了,沒想到是他拿走了。蓁寧悄悄地別過頭,鼻子酸。
杜柏欽將身體靠在椅上抽煙。
蓁寧彎下腰摸了摸它的頭,笑嘻嘻的:「魯魯,乖,回窩裡去。」魯魯又抬頭看了一下杜柏欽。
香嘉上大喜:「你還未忘我們的一段往事!」蓁寧攤攤手,沒說話。
何美南忽然轉了話題:「那姑娘是誰?」
司三答:「西樓實驗室里。」
蓁寧的腳步在帳篷前停住了,帳篷頂上的水澆到她的頭上,她只好又退了幾步站在雨里,難過而茫然地四處看了看,尋找哪裡還有避雨的地方。
蓁寧聳聳肩:「新聞台播的。」
蓁寧聳聳肩,徑自穿過他:「那麼少管閑事,晚安,殿下。」
兩人昨晚本就因為這個話題鬧得不歡而散最後以武力結束,杜柏欽一聽這話即刻沉下臉,冷冷地說了句:「香嘉上送你?那不用去了。」
他腳下站定了,又看了看,是學校里那個華國女孩兒。
蓁寧回頭。
康鐸城中一年最好的天氣已經來臨,被冷雨折磨了一個多禮拜的花兒終於活過來了。
半夜一點多,車子駛入泛鹿莊園。
只是杜柏欽果然言出必踐,蓁寧真的沒有再見過香嘉上。
她今早特地體貼地等到他工作結束才過來,誰知一進來看到杜柏欽的臉,嚇得不輕,只是她還沒開口,就被杜柏欽一記陰沉的眼神封住了嘴。
蓁寧只得走回來。
杜柏欽從一旁走出來,手插在西褲的兜中,臉上的神色看不出情緒。
蓁寧第二天換了一個房間住。
何美南問:「什麼時候開始的?」杜柏欽低聲說:「昨晚。」
蓁寧笑了笑,終於不再說話。
蓁寧在實驗室里,看到玻璃門外一個修長的身影正要推門進來,慌忙叫:「唉,你別進來啊,一身細菌!」
何美南看著護士給他打了點滴,走出卧室時對醫護低聲吩咐:「先注意觀察,血常規結果出來了拿給我。」
杜柏欽看到了站在人群背後的她。
杜柏欽敲了敲門進去:「醒了沒,要不要吃點東西?」
魯魯吠了一聲,沿著草地撒腿奔跑,矯健地跳過了花叢。籬笆后的樹下是它的狗屋。
蓁寧拖著她走:「我回來看到一個鐲子好漂亮,所以試了一下,你去幫我看看。」
香嘉上眨眨眼:「你要我保密?」蓁寧瞪他:「長舌婦最遭人厭。」香嘉上道:「跟我約會。」
東西摔了不要緊,怕她傷著自己。
杜柏欽揮了揮手:「都下去吧。」
昨夜他照例深夜才返回,司三去樓上請她下來,她在用人面前也還算穩妥,但是就坐在他對面,連水都不喝。杜柏欽禁止她跟香嘉上出去鬼混之後,她對他就一直沒有好臉色。
蓁寧站了一會兒,覺得有點冷,不禁摸了摸手臂:「殿九*九*藏*書下,只要不離開康鐸,我去哪兒都行,這話是不是你說的?」
香嘉上是半個君子,依言放開了她,微微鞠了躬,正色道:「束小姐,還未正式自我介紹,香嘉上,二十九歲,未婚,家住林蔭大街八號,父母在堂,身體康健……」
連杜柏欽面上都微微一愣。
蓁寧吃飽了,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喝酒:「我答應你留在泛鹿,可你留著我在此地有什麼意義?」
泛鹿莊園簡直富可敵國,她摔了一個房間,杜柏欽眼都不眨一下,即刻換了一個更奢華、更華麗的給她摔。
她發了瘋一般拔腿往大宅外跑,她的啟動速度快得驚人,伊奢反應極快地跟著沖了出去,只是蓁寧眨眼就跑出了幾百米,眼看就要衝到大門的哨崗處,伊奢趕緊大聲地喚人,守在大宅前的侍衛被驚動了,跑出來想要圍住她,兩隊人馬衝著她的方向疾奔而來,眼看就要將她捉住,蓁寧卻猛地一個轉身,驟然掉頭往大宅內跑,兩隊侍衛在大門前差點撞得人仰馬翻。
蓁寧有點愣愣地站在窗戶邊上。原來今天有杜府私人派對。
兩姐妹從造型師的工作室出來,一起去城中吃飯。
何美南走進房間時回頭看了一眼蓁寧,已經是深夜兩三點,她明明已經穿戴整齊,是要來看他的樣子,卻連門都不入就走了。
蓁寧往火車站裡跑去,跑了幾步,忍不住回頭看他,誰知他仍然站在原地,看到她回頭望他,他微微地笑了起來。
司三快步走下階梯,替司機拉開了車門。
這時有男人醇厚低沉的嗓音傳來:「香二,夠了!」那沉鬱的聲音中的一絲寒意聽得蓁寧渾身抖了一下。
「如果我不願意呢?」
杜柏欽起身往外走,對著門外的司三冷聲吩咐:「香嘉上再送花上來,一律扔出去!」
杜柏欽站在展覽區,正跟一個英國空軍的噴火維修技|師聊天,雨滴落下來時,身後一直隱沒在人群中的保鏢走上來給他撐起了傘,杜柏欽揮了揮手告別了朋友,保鏢圍著他往車子里走去,杜柏欽卻忽然看到不遠處的草地上,一個纖細修長的身影在雨里跑。
用人即刻給她收拾好了另外一個房間。
將茉雅輕聲嗔了一句:「別吸煙了,一直咳嗽。」
從二十八層的流光餐廳吃了晚餐,兩表姐妹挽著手出來逛商場,姬懸在店裡試衣服的時候,蓁寧貼在姬懸耳邊說:「我去上洗手間。」
何美南慧眼識人:「這姑娘轉身一走,柏欽心率急轉直下,我差點懷疑要做CPR了,怎知他竟生生忍住了。我起初還不明白,自他受傷以來,每次生病都要返回泛鹿,將家裡那位都遣得遠遠的,我就沒見有誰管得住他,原來是這樣。」
仲夏的傍晚,夕陽隱沒在山林,泛鹿的山道常常起霧,在回去的路上,杜柏欽問她:「你還為你父親的事情怪我?」
蓁寧悄悄抬頭看了他一眼:「052D型驅逐艦下水,一般這種情況下你會在基地。」
香嘉上對女性一向親近:「甜心——」
「司家就是。」
蓁寧冷冷地答:「是嗎,我有三個哥哥,那你要小心了。」
「我住在這裏,是不是很討人厭?」
司三一直跟著他走到了書房的門前,杜柏欽回頭看了他一眼,司三這時說了一句:「束小姐在莊園里,沒有親人朋友,也是很寂寞的。」
蓁寧轉頭看了一眼,輕蔑地哼了一聲,踢了踢腿往大宅的前庭跑去。繞過車道旁的噴泉,跑近了大門,卻看到杜柏欽彷彿早預料好了似的,蓁寧一抬頭,就看到他帶著狗悠閑地站在前廊的台階上,手插在西褲的褲兜中,好整以暇地望著她跑上台階后開始叉著腰大喘粗氣。
司三也對著她笑笑,不可一察的讚賞之意:「頗豐。」蓁寧問:「我是否可以繼續去後山花場?」
蓁寧在房中整理自己的工作筆記,聞言頭都沒抬:「出去。」
那目光深沉,三分幽冷七分寒冽。她站在他的面前,愣是不敢走過去。
蓁寧這時才明白泛鹿的要求多麼挑剔,怪不得一時找不到繼任者。夜裡蓁寧在二樓的桌子前,對著筆記本電腦,手工本子攤在桌面上,她仔細地一頁一頁地將她記錄下來的墨撒蘭珍稀植物和花卉翻譯成英文、墨文和華文,並一則一則地標出香精屬性。
杜柏欽答:「那就好。」轉而專心工作去了。
殿下出差幾日,竟然提前回來了。
當然,這段香以她的專業角度來看,缺點很明顯,尾調不夠悠遠,氣息略顯清淡,也許有可改進之處,但蓁寧想著管他的,反正大殿下又不能拉我上斷頭台。
「哎呀那我可回不去了,」蓁寧笑嘻嘻的,「再見了。」電話突然沒了聲音,那端已經掛斷了。
杜柏欽的手插在口袋裡:「你父親當年領著一家人避走他鄉轉而經商,據我所知,已經切斷了和墨撒蘭的聯繫。拓摩四世已經死了,你父親是不是希望他的孩子能擺脫政治?」
蓁寧看了他一眼,才慢慢地答:「私人問題,恕不作答。」杜柏欽神色愈發平靜:「好,他今日同我說,他要追求你。」蓁寧忍不住笑了一聲。
她走入房間拉上窗帘,站在房間的中央,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緩緩地呼出來,胸口中的煩堵終於排出去了一些。
司三送他倆出門的時候特地叮囑了一句:「天氣潮濕,束小姐,請留神不要讓殿下在室外久待。」
杜柏欽動了動下巴,對著籬笆后一處黑暗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將臉上的驚詫收起之後,將茉雅心裏的醋意排山倒海而來。杜柏欽是什麼人,康鐸城內數一數二的豪門世家的長子、承襲杜沃爾家爵位的年輕的族長、泛鹿行省的領主以及墨國軍政界的實權人物,近十年來多次出生入死浴血奮戰,在墨國政壇數不清的權謀算計的暗涌逆流之中一路升至了三軍總參,他年輕、英俊、擁有大筆財富並且極富個人魅力,但實際上他在康鐸的上流社會社交名媛圈中並不算真正受歡迎的人物,因為他寡言、冷峻,還有著對女性除卻彬彬有禮之外並無任何多餘溫柔的貴族式的傲慢態度。相比之下,淑女們更青睞于香嘉上這種體貼、和藹、永遠笑意盎然的翩翩公子哥兒。
蓁寧心不在焉地跟著地勤的指引從車下下來,她穿著一條黑裙子,伶仃細長的身體,額頭上有一塊紅腫,黑色的短髮沒有打理,長得快齊肩了,沒有紮起來,有些散亂。她低著頭,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你真的以為我逃不出康鐸?」蓁寧挑釁地問了一句。「勝算不大。」
蓁寧在他冰涼的雙唇瘋了一般壓住她的嘴巴時,才深刻地知曉他忍了多大的怒氣。
司三看了看她,還是溫和恭敬的,卻頗有點警告的意味:「束小姐,您好眼力。」
「很難過吧?」
星期五的夜晚,暮色四合的時候司三站在大廳前看到那輛黑色車子駛入庭院,心頭暗叫了一聲不好。
蓁寧逗他:「司先生,你們還真把我當掌香司了,不怕我投毒?」司三一派溫和的氣度,白皙圓潤的臉龐微微笑道:「束小姐,您真愛說笑。」
隨手扔了領帶,上樓更衣去了。
杜柏欽卻不曾關心她心裏的翻江倒海,只心事重重地坐著,抬手熄了手上的煙,又抽了一支。
杜柏欽目光看了一眼二樓的露台,窗帘飄飛後有一個淡薄的身影。他坐直身體,不落痕迹地移開了將茉雅的手。
杜柏欽立刻伸手拿過傘,穿過人群走到了她身邊。
侍衛長伊奢已經迎了上來:「束小姐,殿下在等您。」
司三如實稟報:「泛鹿打進軍事基地的辦公室,但恰好您不在,軍艦上的衛星電話民用很難通聯,也不好一直撥。」
她衝進大宅,把女傭手上端著的茶盤都打翻了,一路跑上樓關了門。
蓁寧當晚回了泛鹿,在晚餐的餐桌上看到了杜柏欽,不知道為什麼,最近杜柏欽經常留在泛鹿。
「反正你已經擁有了我們墨國最美麗的女孩兒……」金肯尼狗腿地對著將茉雅眨眨眼,然後繼續笑著說,「嘿,那姑娘誰見過,長得怎麼樣?」
蓁寧換了鞋子出門去散步。
她默默地盯著杜柏欽離去的身影。
「他回來,你們還不是得大動干戈地伺候他。」
杜柏欽看著她的笑容,眼底的幽光慢慢地轉成了一片黑暗。
蓁寧無奈地道:「我不走,你放開我好好說話。」
「這麼說,他是你麾下的人?」
蓁寧摸出手機看看時間,一點五十四分。
杜柏欽接過用人手上的水杯。樓上忽然又傳來一聲巨響。他真是惱火。
杜柏欽走出來,大廳格外安靜。
蓁寧聲音輕快,透著一種快活的滿不在乎:「殿下,你還真把我當員工了?你給我發工資了嗎?」
蓁寧手拄著下巴默默地憧憬著,拒絕的話實在捨不得說出口,她想了許久,久到杜柏欽忍不住叫了一聲:「蓁寧?」
蓁寧點了點頭。
春色已盡,粉色的花朵落得一地都是,夏天的腳步已經漸漸臨近,泛鹿莊園一年之中最好的時節即將到來。
杜柏欽這下可真是沉下臉了:「不要再理會他。」蓁寧故意朝著他笑了笑:「我還挺喜歡他呢。」杜柏欽惱怒地道:「束蓁寧!」
車子在林蔭路上賓士,遙遙地又見到那片山腳下的碧藍湖水,車隊緩緩駛入泛鹿莊園。
蓁寧模模糊糊地想著,翻了個身繼續往被窩深處鑽,已經很晚了,他回來自有一干人服侍,怎麼排也輪不到她登場。
杜柏欽說:「你出去可以,別跟著香嘉上。」蓁寧說:「我就要跟他出去怎麼了!」
杜柏欽面色沉鬱如水,隔了許久,才輕輕發出一個音:「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