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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9 天佑我墨撒蘭

Chapter 09 天佑我墨撒蘭

從飛機上往下看,北部蒼涼的城際公路在大地上彎彎曲曲地蔓延,海防沿岸的一些路段全被損毀了,地上的積雪混著黑土顯得骯髒,對岸北敕雷島上被炮彈射中的那一片地區房屋倒塌了一大片,加油站濃煙未散,寬闊的視野中幾乎見不到一個活物。墨國海岸這邊有政府派出卡車,將岸邊需要遷移的漁民一車一車地接往臨時的安置點。
遠處一條軍用跑道長長地漫延在視線的盡頭,高聳的雷達塔上士兵的影子一閃而過。
峽谷里站滿了人,卻靜得連絲頭髮落地都能聽見。
那位蓄著一圈黝黑小鬍子的男人接過,看了一眼,而後迅速翻動了幾頁,突然猛地一拍桌子,石楠木煙斗磕在玻璃桌面上,發出一聲巨大的聲響,基斯揮舞著手叫了一聲:「天佑我墨撒蘭!」
濃黑夜色中,天際一道火花擦過,樹枝上的黑影一閃,卻是一隻貓頭鷹撲著翅膀飛走了。
另外的人依然在他跟前候著:「通知島上的臨時指揮中心,二十分鐘后調配一輛車來,任務保密。」
杜柏欽病中完全沒有力氣支撐蓁寧日漸沉墜的身子,侍衛進來幫忙把蓁寧抱了起來。
沒有一個人敢出一口大氣。
風熔哪裡拗得過她,蓁寧一路跌跌撞撞地跑過去,保鏢替她打開了車尾的廂門,整個車廂空曠而冰寒,蓁寧幾乎是第一眼就看到了冰棺里躺著的男人。
秘書官緊張地不斷看表。
身後的一整座城市,在這一刻都毀滅了。風熔撲上前來,緊緊地抱住了蓁寧。
由於時間緊迫,風熔拍了拍車前的方秘書,然後推開車門下車。
四名黑衣的高壯男子提著金屬保險箱,護送著杜柏欽上了車,侍衛迅速地啟動車子。
他終於抬起手,輕輕地擁住她。
醫生給他服藥后十多分鐘,病情得到控制,只是陣陣發作的心前區絞痛仍然無法緩解,杜柏欽的意識一直是清醒的,他竟然能忍住一陣又一陣發作的痛楚,沒有昏過去。
蓁寧的手很穩,眼角的淚水卻抑制不住地流下來:「殿下,我們沒有未來了。」
天邊依然閃耀著一道一道無聲的雷光。這裏已經是康鐸的近郊。
「好。」
房間倏然寂靜了。
敕雷軍事基地的休息室。
四周槍聲大作,擋在他身前的侍衛身上滲出的血染紅了地上的沙子。
會議室的橢圓形長桌對面掛了一副巨大的軍事地圖,桌面上是一塊巨大的液晶顯示屏,連接著首都康鐸的撣光大樓總指揮辦公室。戰爭急如星火,座中將領皆是不眠不休,撣光大樓中跟隨國防參謀長奔赴前線的一群精兵良將,泛著血絲的眼底都閃著狼一般的精光。
他一貫蒼白冷酷的臉染了深重倦色,神色卻很平靜,一雙眼眸深邃如淵。
過了近一個小時,身上的痛楚減輕,杜柏欽恍恍惚惚地陷入淺淺的昏睡。
伊奢低聲報告:「司普約的電話,說是一定要接進來。」杜柏欽撥開了氧氣面罩,撐著坐起身來。
螺旋槳的轟鳴聲漸漸遠去,三架直升機由巡航艦掩護著,已經離本土的海岸線越來越遠,遙遙地消失在春潮的濃霧之中。
侍衛長伊奢拿著電話進來,躬身站在他的身前,輕聲地喚:「殿下?」
孔維不消一會兒已經發現了男人的蹤影,他迅速認出了那是侍衛長伊奢的手下。
杜柏欽懊悔地說:「我下了命令,為確保孔維離開,不管任何情況——」
蓁寧一直安安靜靜地縮在大哥的懷中,眼眸空洞,彷彿什麼也看不見。
車尾開了一盞小燈,風澤躺在一條幹凈的毯子上,身上蓋著薄薄的被子。
天地之間都凝固在了這片黑暗之中。
北邊不遠處的海面上,墨國的遠洋軍艦正將墨國的陸地作戰部隊送往對岸的灘涂,按照部署,墨國軍隊的主力將在北翼的岩石登島。
天地再不見一絲星火。
杜柏欽只能半躺著,按著胸口咳得氣都快斷掉了,醫生給他上了監護儀,心率已經超過了一百六十。
航空部隊在殲擊機的掩護下,轟炸機三隊和強擊機四隊攻擊了北敕雷主島,敵軍發射火箭炮還擊,有一架戰鬥機被擊中了機翼,在戰友的護航下順利渡過海灣,迫降在了墨國的海岸邊。
心頭絕望烈火烹燒,將他燒成了灰燼。
杜柏欽聲音平靜而虛弱:「蓁寧回來了,讓她進來。」
他抬起頭,只看到了模糊的影子。
杜柏欽躺在書房的休息室,軍隊駐島后的後續工作,他不過是憑了一口氣在撐著,根本沒辦法合眼,數天數夜,沒有一刻是能睡得著的,這會兒躺在書房的休息室也睡不著,呼吸急促,偶爾喘息得心臟驚悸不已,心頭一陣一陣燒,胸口噁心,渾身難受,每一寸骨頭都在疼痛。
隔著海岸線的基地,臨時作戰指揮辦公室里,前線的戰況情報密密麻麻地傳送過來。
風熔握了握她的手,轉頭退了出去。
風熔叮囑:「好好照顧自己,你二哥在機場等著你,我保證你一下飛機就看到他,好不好?」
風熔抱著她下樓,出門前對司三說:「我不見杜先生了,蓁寧暫時先隨我回去,煩請司先生轉告一聲。」
蓁寧看了他一眼,還是順從地坐在了沙發上,讓他的身體舒適一些地倚入她懷中。
杜柏欽在機艙前站定了一秒,對著部下點了點頭微微示意,他在軍中素來以嚴苛聞名,但這絲毫不妨礙年輕熱情的一代對他的崇拜之情。他是墨國空軍之光,即使升任撣光大樓已經多年,在軍中依然有很高的聲望。侍衛隊護送著他下了飛機,杜柏欽上前和飛行員握手,陸續有飛官圍上前來,銀翼的許多子弟都就讀於杜家捐助的航天科技學院,很多都畢業成長成了軍隊中的棟樑之材,對杜柏欽也寄予了很深厚的感情。
蓁寧大腦已經陷入了停頓和混亂,她語無倫次地說:「你的人為什麼要殺他?你送他醫治沒有?他在哪兒?在醫院嗎?是不是還有救?」杜柏欽按住她的手:「他死了。」
時間成了一場漫長的煎熬。
司三跪在他的跟前,等了許久,等到他的咳嗽聲緩了下去,氣息漸漸平復了,然後替他倒了杯溫水放在手邊,輕手輕腳地出去了。
杜柏欽終於抬起頭看她:「在北敕雷島,出了事故。」蓁寧追問:「發生了什麼事?」
風澤穿著那身漁民的黑色蓑衣,跟在侍衛的後面,不緊不慢地朝著海堤走了過來,在距離杜柏欽不到十米時,他的手向上抬了一下。
杜柏欽愣了幾秒,微閉著眼倚在床頭,隨手扣著襯衣的扣子,一件灰藍細格子襯衣穿在他身上空空落落的。
蓁寧渾身發軟,哭得不能自已。事到如今已經沒有任何退路。只能帶她一起走。read.99csw•com
幸好下一刻,陌生男人掀開了帽子給孔維看了一眼,孔維看了男人一眼,迅速朝著侍衛比了個手勢,三人交談了幾句,然後侍衛走開幾步,往岸邊打電話。
風澤身上一襲蓑衣已經殘碎,杜柏欽在黃土和泥濘的海堤上扶起了他的頭,只來得及替他合上眼睛。
由於戰事剛剛結束,加上如此糟糕惡劣的天氣,首都路上的車輛很少。
司三一直守在門外,聞言立刻推門進去,急忙奔過來攙扶。
蓁寧跪在他的身旁,掀開了那床被子,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龐。
胸口慢慢開始感覺不到痛,而是無窮無盡的虛空。彷彿整個心臟都被掏空了。
司三將風熔送了出去。
主帥督軍,士氣大振,指揮中心的負責人迅速彙報了這次偵察的結果。墨國偵察機成功監測到了島上的指揮通信設備和基本基礎設施,包括一個煉油廠和一個電廠,並在返航途中發現了幾個地圖上沒有標誌的軍事據點。
蓁寧在房間里,被一名醫生和三位護士緊緊守護著,實際上完全沒有必要,因為從下午到現在,除了給她大哥打了一通電話,她已經一動不動地坐了近十個小時。
上午八時三十五分,參謀長聯席會議下令延緩了地面進軍。十五分鐘的緊急會議后,各方權衡了北敕雷本土可能的反應。
躺在氧氣面罩下的病人,微閉著眼,臉白如紙,額前的黑髮已被冷汗打濕。
一切並沒有任何不同,世界上每一天,都有相愛的或者不愛的人會分別。
車內有暈黃的光線溢出,伴隨著雷電的光線,一個男人的身影在黑暗中顯現。
墨國海軍開始封鎖通往北敕雷海岸的全部航道,巡洋艦守住了海面上的油田鑽井,漁民們的船隻停在港口,整個北敕雷島一片寂靜。第二日早晨九點四十分,墨撒蘭第二波空襲開始。
孔維按了按懷中的槍,壓低了帽檐打量著四周。
她久久地撫摸著這冰涼的軀體。
蓁寧仍然一動不動地坐著。
杜柏欽身後不遠處,是站得筆直的軍服護衛隊,如沉默的影子一般。
第二日下午三點,墨撒蘭的護衛隊將島上遭受襲擊的漁民社區小學剩餘的三十余名兒童送上了遠洋軍艦,他們將返回祖國接受各方面的救助和治療。
杜柏欽低沉磁性的嗓音:「蓁寧,開槍。」蓁寧炙熱的淚水滾落:「你為什麼要來?」
杜柏欽將電話遞給了一旁的士兵,轉過身來,屋內數十雙眼睛都在望著他。
其他的轟炸機正在陸續返航。
幾位高級將領圍在窗邊吸煙。
一道強烈的閃電劃過天際,隨後是一個落地霹雷轟然炸響,遠處的康鐸城閃了一下,然後突然陷入了一片漆黑。
杜柏欽合著眼倚在沙發上,恍惚間聽到腳步聲,然後溫軟的手撫上他的額頭,她身上有好聞的清幽花氣,杜柏欽睜開眼,只看到眼前一個模糊的嬌俏人影。
這時銀翼的機長——時任墨國空軍少將的方裕出來替他解了圍,一眾飛行隊員散去休整,杜柏欽由海軍准將基斯陪同著直接前往作戰指揮中心。
杜柏欽聲音很低微,帶了一絲懇求的意味:「不急,陪我坐會兒。」
司普約的手法乾淨利落,一路掩護著孔維朝通往碼頭的道路奔去。一切都很順利,最後一步,面對浩瀚無邊的大海,兩個人的腳步卻不得不停了下來。
隨後撣光大樓的國防部發言人發表媒體聲明,稱此次行動是維護和平與民主的正義之師得了巨大的、令人滿意的勝利。
杜柏欽低著頭沒有看她。
房間中一片靜默,只剩下監護儀器的聲音以及偶爾跳出紊亂可怖的線條。
蓁寧極力試圖聽明白他的話:「遺體?」杜柏欽低聲地道:「對不起。」
「沒關係。」
杜柏欽支起身子,小心地摸了摸她的肚子。
已經是暮春初夏,夜晚的氣溫仍然很低,蓁寧裹著毛衣外套,仍然冷得瑟瑟發抖,風熔推開門的一剎那,她看了一眼空地上的長型商務車,驟然明白了一切。
杜柏欽坐在一間臨時休息室里,按下隱隱發悶的胸口,肺部吸入了太多污濁的空氣,他壓抑不住咳嗽了好一陣子,從大衣的口袋摸到藥瓶,溫水吞了幾粒,歇了不到一刻鐘,立刻聚起精神,重新坐上了會議桌。
孔維退了兩步,看了海堤上仍在抽搐著的軀體一眼,哀號一聲又往前撲去。
風熔的車在夜晚開上了泛鹿莊園。
蓁寧輕聲慢語,彷彿夢中遇見他一般:「你為什麼要來?」槍口依然定定地頂在他的心臟處。
為了保證孔維的安全,他將知情人和執行任務的人員縮減到了最小的範圍,以確保計劃的萬無一失,沒想到還是出了問題。
杜沃爾殿下今日中午從北敕雷島返回首都康鐸。
「來的是誰?」
杜柏欽喘了口氣,身子打晃了一下,卻很快閉著眼站定了。蓁寧垂在身側的手在身上一滑,下一秒已經抵在了他的胸口。
杜柏欽在第一次抵達北敕雷島之時還親自面見過司普約,這位泛鹿莊園一手培養起來的忠骨衛士,是他在軍中埋下的一顆棋子,效力于基斯的手下做一名普通海軍陸戰隊的士兵,某一種程度上甚至是杜柏欽反監視的眼線,杜柏欽親自給他下了命令,為了保證目標人物的離開,不惜一切代價。
醫生被拒之門外,他不願意見,心裏亂,對繁縟的治療也厭煩。
蓁寧抱著他的肩膀,脊背開始絲絲縷縷地發涼,她終於扶住了身前人的肩膀,定定地看著他的臉,神色鎮定得可怕:「發生了什麼事?」
指尖有潮濕的水,分不清是雨滴,還是她的淚水。她哭得那麼讓他心疼。
視野不遠處忽然出現墨撒蘭空軍的飛機,一架接著一架,轟鳴聲在空中轟隆隆地滑過。
何美南的擔心終究還是成了現實,他一直受困擾的肺源性的心悸遷延出了更嚴重的疾病徵兆。
直到司三進來:「殿下?」
那輛白色的車如幽靈一般漸漸消失在了濃黑的夜色中。那是一個春日的夜晚。
這位墨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三軍總參,這位將墨撒蘭的防空力量引領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的軍事天才,同時也因極其嚴苛的鐵腕管理手段一次又一次將自己推往風口浪尖的爭議人物,這個為一向憊懶的皇室子弟形象承擔了太多捍衛國家尊嚴和皇室榮光責任的男人,終於抬頭望著他的部下,聲音低啞,帶著一貫的雍容和冷漠:「諸位,我們成功了!」
遠處的侍衛倏地跪了一地,有驚懼而慘烈的呼聲:「殿下!」
蓁寧的手指,小心翼翼地、一寸一寸地撫摸他的臉。他們把他的臉擦洗得很乾凈。
司三read•99csw.com扶著他慢慢地走,走出休息室,繞過會議廳,走到最後幾步,已經沒有力氣支撐,腳下踉蹌了一下,整個人幾乎摔倒。
杜柏欽忽然啞著嗓子喊了一聲:「趴下!」身邊的兩名侍衛瞬間撲過來擋在了他的身前。伊奢在地上一滾,迅速地拔槍還擊。
「你好不好?」
墨國國防部的專機緩緩降落在北敕雷軍事基地的跑道上時,北敕雷島嶼上的第一批偵察機已於十分鐘前返航。
伊奢對著伸手的近親侍衛暗暗看了一眼,侍衛起身,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另外一名侍衛立刻掩上了門。
司普約在那端請示:「殿下,時間上的問題,我必須歸隊了。」杜柏欽低咳了幾聲,聲音有些虛喘:「你具體|位置?」
所有的動作瞬間停止了。
她身前的兩名保鏢如臨大敵地舉著槍。
司三也是熬得雙眼布滿紅絲,杜柏欽仍在房中昏睡,自下午在書房昏迷,他在晚上醒來過一次,先問了蓁寧的情況,他本來還不顧醫生的勸阻想要上樓陪一下她,偏偏謝梓等人已經在外面等候了大半天。
杜柏欽手夾著煙,另一隻手插在軍大衣的口袋裡,深深地吸了口氣。
和她以往見到的任何一次都一樣,硬派、瘦削、英俊無匹。
這時女管家從屋子裡匆匆忙忙奔出,手上拿了件蓁寧的外套:「束小姐,外頭霧氣大……」
將指揮權暫時移交給海軍准將基斯,杜柏欽回到了休息室,掩了唇不住地壓低聲音咳嗽。
墨撒蘭臨時軍事基地指揮中心。
蓁寧心頭一抖,又開始哭。
於是將指間夾著的半截雪茄煙扔掉,黑色軍靴在岩石上碾滅了那一點星火。
「沒休息好吧?」
賴昂死亡的消息在島上迅速傳開,地面上北敕雷雇傭的軍隊很快投降,賴昂的親信武裝開始分崩瓦解地逃離。
這時海岸的巡邏衛隊被驚動了,大聲地互相吆喝,集結著往岸邊衝過來。
蓁寧比他走得更快,很快就站在他的身前。
他撐著桌面站起來,身體輕微打晃,他的手按住桌沿,死死地摳緊,指骨都有些泛白。
司機送他回泛鹿。
第二日曙光初現的時刻,墨國的地面部隊搶佔下了島上的第一片灘涂,杜柏欽指示後續部隊立刻跟上,陸地上正面決戰將在今日開啟。指揮中心發出的目標非常明確——墨撒蘭皇家空軍聯合地面作戰部隊,在凌晨發動了代號為「斬首」的軍事襲擊,墨國的海軍特種作戰部隊將在空軍戰機轟炸的掩護下,從海上和空中大密度地發射巡航彈和精確制導高爆炸彈,誓在二十四小時內搶攻下北敕雷島。
杜柏欽一抬手,將橢圓形的一片小金屬掛在了她的胸前。
杜柏欽吼了一聲:「留活的!」
杜柏欽拆開看了一眼,將它遞給了一旁的特種作戰司令部准將基斯。
一直全神貫注守在一旁的秘書如受驚的兔子般跳起,差點摔翻了椅子。
蓁寧其實不愛哭,她甚至比男孩子都要堅強,只有他,一次又一次地讓她傷心。
清新海風帶著咸濕的寒意,沁入肺腑的深處。他忍不住低低地咳嗽起來。
北敕雷島嶼的戰役順利結束,墨撒蘭收復了島上的全部油井,港口恢復交通,賴昂恐怖武裝的戰俘被關押在了基爾海軍基地,墨國的軍隊仍駐守在海岸線,維持島上的戰後重建秩序。
四月五日中午十二時,首相梅傑在市政大道一號宣布解除全國緊急狀態。
他還是那麼尊貴的風儀,雍容優雅,帶著拒人千里的冷漠。侍衛躬身扶著他下車。
醫生給他的葯加了安定,風熔到達時,他睡下了,這是司三跟醫生商量的結果,這時要他看著蓁寧被接走,以他如今的精神狀況,實在是太殘忍了。
一個小時又二十分鐘過去了。衛星電話在屋內驟然炸響。
杜柏欽又問:「寶寶們好不好?」
蓁寧突然站了起來往外走,尖叫一聲:「我要去看他!」她突然喉嚨猛地抽搐,身體發軟,人瞬間暈了過去。
這支由最精銳的作戰部隊挑選出來的二十名士兵組成的神秘之師即將出發,甚至在登上機艙的最後一刻,戰士們都還不清楚自己將執行何種作戰任務。
蓁寧臉上不禁柔和起來,笑了一下道:「我按時去做檢查了,都好。」
梅傑派了助手等在候機坪,要跟他緊急商談談判事宜,杜柏欽自知自己已沒有精力處理公事,便交代了提前趕來等候著的謝梓負責接待。
司普約趴在炮台前,半眯著眼,吹了吹手上狙擊步槍上的灰塵。
車速慢慢地減緩,視線可見的遠處,杜柏欽沿著下方掃視了一番,已經敏銳地發現了孔維,穿著船夫的灰布衣衫,正低著頭在碼頭四周踽踽獨行,儘可能不引人注目地四處張望。
座中一陣狂烈的歡呼傳來。基斯狠狠地噴了一口煙霧。
侍衛長伊奢輕手輕腳地走了過來:「殿下?」
關於同北敕雷和談的條款商議實在緊急,謝梓下午在首相官邸開了一下午的會,回來國防部后一些重要批示不得不呈請他裁斷,杜柏欽只得撐著病體召見屬下開了十幾分鐘的短會。
蓁寧執著地掰開他的手,哭著哀求:「讓我看看他!」
杜柏欽人仍有些混沌,好一會兒才聽明白司普約的話,眉頭不禁微微地蹙了起來,他抬腕看了看表:「等了多久了?」
杜柏欽又猛地開槍,一排子彈迸發而出,射在他的腳下,急促而暴烈。
司三扶著他的手臂幫助他坐了起來,他閉著眼難忍痛楚,一直死死地按著胸口低咳著,意識開始散失,最後的一絲清明之中,只記得她身上的香氣,在他的懷中消失了。
康鐸費爾德康沃國際機場。
司普約答:「一個小時零九分。」杜柏欽皺著眉頭陷入思索。
他原以為等忙完這一陣子,就可以陪她專心等孩子們出世,可惜哪怕他再怎麼同命運苦苦抗爭,到最後也不過是一個有著普通血肉之軀的凡人。
他的神色依舊嚴肅冷峻,並沒有任何冰雪消融的跡象。
他的隨行醫官被請了進來,看了他一眼,即刻道:「殿下,您需要治療。」
杜柏欽身上虛弱乏力,神智卻異常清明。司三躬身稟報:「束小姐準備回來了。」
海岸邊的兩個侍衛瞬間繃緊了身體,迅速地伸手握緊懷裡的槍。杜柏欽站直了身體。
北敕雷和首都兩地的指揮中心迅速調整了作戰計劃。
孔維看著杜柏欽鋼鐵一般冷酷的眼神,終於返身,踉蹌著往碼頭下方跑去。
四月四日,墨撒蘭國家廣播公司通過MBC的第一頻道、第四頻道、國會頻道、新聞頻道以及全球頻道向全世界發布了一則紀錄片,詳細講述這個古稱「夔里」的島嶼的https://read.99csw.com歷史,被殖民侵佔長達四十多年的漫長歷史后又被賴昂武裝把控,這個流落在祖國之外的孤島,如今,是回歸的時候了。
伊奢的目光請示性地看著杜柏欽。杜柏欽點了點頭:「讓他過來。」
此時,東方的天空正亮起第一抹薄薄晨曦。
蓁寧離開杜柏欽懷抱的一剎那,侍衛隊迅速舉槍,手指已經扣住了扳機。
蓁寧心裏終於開始覺得隱隱不妥:「柏欽……一切順利吧?」
杜柏欽穿著赭紅襯衣,深灰色的工整大衣。
不遠處的空地對面,不知何時已經停了兩台轎車,站著一行黑壓壓的人影。
這一次銀翼的空機飛過去時,陸地上基本不再見武裝軍隊的身影,島上的賴昂武裝部隊躲進地下,開始負隅頑抗。
因為懷的是雙胞胎,她五個月的肚子比一般孕婦的大,穿了件黑色的寬鬆外套也看得出已經很明顯的凸起。
杜柏欽咳嗽了幾聲,聲音微弱平靜:「扶我去沙發上坐著,蓁寧回來,讓她直接進來。」
杜柏欽蹙眉聽了幾句,只堅定簡短地應了一句:「嗯,幹得好。」
蓁寧看到,他右腦的一側有一個洞,有一小片圓形的頭髮被灼燒得焦黑,她用手指撫摸他的黑髮,他的頭皮下還有一片凝固的血跡。
他抬起頭,看著岸上男人傲然站立,雙眸中是狠戾的光,他已經頓悟對方的意思,孔維牙都幾乎咬碎,渾身發抖著慢慢往後退,眼睛里都是血一般的淚水。
杜柏欽聲音異常的疲弱:「蓁寧,開槍,不然你回不去。」槍聲在黑暗中驚然響起。
杜柏欽取了電話撥給風熔。線路不通。
蓁寧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杜柏欽緊緊地擁著她,那麼用力,那麼刻骨,簡直是要把她嵌進身體里去。
孩子們離開的時候,操場旗幟半落,被戰火和大炮轟炸過後的校園凋敝不堪。
他燒得嘴唇都乾燥脫皮,蓁寧替他捧起了手邊的一杯溫水,杜柏欽就著她的手喝了幾口,然後搖了搖頭。
司普約答:「島上的南角碼頭,右炮台約二十米處。」杜柏欽簡潔交代:「我十分鐘后給你回復。」
兩人都不得不加倍小心,在這個騷亂的地方,出現如此大量的現金,甚至可能會引起一場暴動。
杜柏欽瞞無可瞞:「風澤出了意外。」蓁寧瞬間發愣:「我三哥?」
女管家將衣服披在了蓁寧身上,將衣角仔細地壓好,卻忍不住又紅了眼眶。
一些零星的收尾戰役仍在繼續。
風熔點頭致謝,轉身走下了台階。
杜柏欽跪在地上,咬著牙冷厲地命令:「放他們走!」侍衛跪下來扶住了他。
灰藍色的海浪拍打在礁石上,捲起巨大的泡沫飄在車窗上,沿岸的道路破敗不堪,路面都是沙石泥土,高速行駛中的車子顛簸得厲害,杜柏欽坐得艱難,手中一方手帕掩在唇邊,咳嗽中帶出零星的血花。
半山上濃霧瀰漫,東邊的天際閃著陣陣的火花,濕潤的春暮霧色遮住了絕美的景緻。
杜柏欽眼中已再無其他,只小心翼翼地扶著她的肩膀,怕她傷著自己。
孩童清澈的眼中有大顆淚水。
杜柏欽躺在沙發上,眼中瀰漫起黑色的迷霧,機艙頂部的白熾燈光漸漸消散。
一邊是鐵骨錚錚的英勇之師,一邊是天真稚嫩的柔弱兒童。三軍肅穆,驚濤拍岸,天地之間一片靜默。
杜柏欽坐在書桌旁,英俊的側臉毫無表情,秘書官正在協助他處理公函。
他曾經覺得自己很幸運,蓁寧還懷了他的兩個孩子。
蓁寧聞到他身上淡淡雪茄粗糲爽冽的氣息,因為他病中不吸煙,這熟悉的香氣已經消弭了許久,這一刻突然襲來,分不清是記憶還是真實,煙草的香氣混著淡淡消毒水的氣味,是刻入了骨血中的纏綿溫度。
當直升機停在北敕雷島上的一片空地時,從島上臨時指揮中心調度來的一輛車已經在等了。
他此生再沒有比此時更煎熬的時候,哪怕是當年父親病逝,他半夜扶靈而回,覺得天地一片蒼茫,身旁是母親和年幼的弟妹,縱然心底無比悲痛,但父親最後的囑託言猶在耳,他深知重責在身,內心反而充滿了浩蕩振奮之氣。
不過是電光石火的一個瞬間。
如今十多年過去,父親遺願已成,他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輕鬆,因為知道或許此後再也沒有地方可以休息。
杜柏欽抱緊了她,感覺到她腹中的隆起,那是他們的血肉。蓁寧的聲音低微如幽靈:「你為什麼要來?」
杜柏欽目光移動了一下,忽然猛地推開了侍衛,驟然舉槍,一梭子打在海堤下,泥漿簌簌飛濺。
按照原定的計劃,孔維在司普約的掩護下,在作戰前線的混亂中離去,司普約找出一具陣亡士兵的身體換上孔維的衣服,然後帶走他的軍牌,完成陣亡報告。
侍衛遵從了他的命令,將大門把守得嚴嚴實實,只讓他一個人靜會兒。
等不到風家前來接應的船隻,孔維只好自己想辦法。這時碼頭擠滿了逃難的船民,一片混亂嘈雜,漁民正奮力地將一個個箱子往船上搬,將一隻小船塞得滿滿當當,沒有人會輕易將自己船中的空位讓給一個素不相識的男人。風家冒了多大的風險讓他撤退,不到萬不得已,孔維知道,他不能輕舉妄動。
他的侍衛隊中孔維服役的海軍特種作戰部隊,被第二批派往執行駐島作戰任務。
車子又開了近半個小時,停在了半山腰山谷之中的一片空地上。此處四野空曠,峽谷盡頭有一個水庫,是一片荒無人煙的地方。站在山谷回頭望去,康鐸城區依然燈火繁華。
杜柏欽倉促地回了一句:「事情太突然。」
墨撒蘭的空中軍事力量終於以閃電之勢浮出水面,墨國皇家空軍最精銳的銀翼部隊奉命執行對空任務,零七空中突擊師十架戰鬥機和轟炸機從北敕雷軍事基地出發,四分十秒鐘之後抵達北敕雷島的上空,目標是賴昂武裝在島上的軍事基地。
風熔撫摸她的臉頰:「大哥下車了,你們從這裏轉道去機場,只需要二十分鐘。」
杜柏欽遲疑了幾秒,甚至有些不敢看進她的眼睛深處,只是點了點頭,卻不再回答她的話,只是俯下頭深深地吻住她。
可是這一切都已經都沒有辦法緩解他身體的衰敗和不適,四十多個小時不眠不休的高強度精神運轉,他的身體負荷已經到了一個極限。
他虛弱地倚著侍衛的手臂,深灰色的大衣,胸口浸染出艷麗的紅。風熔捂著蓁寧的嘴巴,將她迅速拖上了車,保鏢迅速啟動引擎,車廂內的製冷系統一直嗡嗡作響,伴隨著蓁寧的哭泣聲,兩輛車一前一後地朝著康鐸市郊的城際公路狂奔而去。
四十分鐘之前,一https://read.99csw.com支裝備精良的特種部隊在停機倉迅速集結。
萬里無垠的碧藍長空。
他匆忙之間抱住了她,只是手臂完全使不上力氣,抱著她跪倒在了地毯上,他終於開口喚人:「來人。」
蓁寧放不下心來:「為什麼不讓醫生進來?」
風熔腳步停頓了一下。
車子停到大宅前的花園道,司三領著僕人排成了一排,女僕對著他屈膝行禮,臉上難掩激動的神情。
蓁寧擔心地道:「累了吧?你發燒了。」杜柏欽抓起她的手吻了吻。
泛鹿莊園上下知道出了大事,用人都是低著頭專心做事,如履薄冰戰戰兢兢。
換了便裝的侍衛提著箱子下了車,緩緩地在人群中遊走,謹慎地四處張望著,然後慢慢接近了孔維。
幾乎是在同一瞬間,杜柏欽身後的一排保鏢齊齊舉槍對準了他們。風熔急促地叫了一聲:「蓁寧!」
南邊浩渺灰藍的海面上,墨撒蘭的白色海軍護艦隊正在護送墨國島上當地人的漁船離開。
他二十多歲才真正喜歡一個人,一個單純明亮的女孩,繞了世界一圈,沒想到還能遇到她。
如一桿標槍一般守在總參謀室門口的通信兵,見到來人,瞬間綳直了身體,軍靴「嚓」的一聲響,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蓁寧一瞬間感覺眼前有些晃動,手指抓住了他的手臂,幾乎將杜柏欽的手臂抓出一道血痕:「這麼說,你在現場?」
侍衛護送著杜柏欽登上專機返回康鐸。
開闊的空地上停著一台白色的依維柯轎車。
司三站在廊下一直看著,莊園的雕花大門打開,轎車駛出花園道,在山道的盡頭消失了。
墨國的地面軍隊登上島嶼,迅速佔據了海岸邊的一間度假別墅作為前線指揮部,與對岸的敕雷軍事基地順利建立了通訊連線。
她久久地凝視著青年人的面容,直到外面的世界幻化成了一片無聲的寂靜。
蓁寧在淚水之中看到了康鐸城區的半城燈火,康鐸城內樹影飄搖,粉白殘花落了滿地,安靜的雷電照亮了天際。
他英挺的五官,濃黑的眉毛,總是帶著笑意微翹的嘴角……現如今,變成了一片慘白。
他繼而問了一句:「我軍可有傷亡?」
炊事班在伙房裡頭敲著盤子唱歌,海軍大兵在甲板坪上扔帽子,敕雷軍事基地的後方已經陷入了一片歡騰。
墨國情報局於今日早晨八時零九分,截取了島上敵軍對附近公海的一艘漁船發出的信號,經過情報部門的破譯和分析,已經探查出情報發出地是島上武裝頭目賴昂的躲避地點,北緯三十七度,東經一百二十七度,是位於島上的一個隱蔽的岩石洞穴。
杜柏欽喘息漸漸又開始不勻:「通知基地,準備直升機,通知雷達導航,我們要即刻起飛。」
醫生忙著測他的脈搏心率,轉而又調試流氧量的數據。
轎車從機場高速下來,沿途的景緻越來越熟悉,他正一點一點地靠近泛鹿莊園,那曾經是他從小到大最暖的家園,最安心的休憩港灣,也是他最後的天堂。
杜柏欽語調沙啞沉緩:「我後半生是屬於你的,無論你在世界上任何地方,無論你想過什麼樣的生活,我都是屬於你的,屬於你和孩子們。」
蓁寧低下頭看了一眼他的臉孔,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氣,不過短短一段時間,他瘦得臉頰都蒼白凹陷了。
杜柏欽睜開眼。
天光大亮的時候,下起了淅瀝春雨,衝散了海面沿岸的硝煙味。
杜柏欽唇色發青,歇了好一會兒,肺部呼吸引起的劇烈絞痛沒有任何好轉,他的氣息漸漸急促,臉上更是喘息得一片慘白。
但人已經死了,此時說什麼都是徒勞,他閉上了嘴。
她拉住她大哥說:「三哥在裏面是不是?」風熔扶住她,遲疑著說:「妹妹——」
杜柏欽步出舷梯的時候,結束偵察任務落地的飛官見到他,雙眼閃出光芒,立刻在跑道上站定敬禮:「首長!」
杜柏欽眼前開始有重疊的光影。
杜柏欽聲音冷硬如鐵:「聯絡地面部隊,按既定計劃分不同方向追擊,十分鐘之後同接應上的U18隊匯合,突擊隊即刻返航。」
杜柏欽深深地吸氣,強撐著往門外走去。
當天夜裡有本國居民被敵軍綁架的消息傳回,杜柏欽迅速召來了隨機前來談判專家,並下令封鎖了全部消息。
這是二十多年來陪她玩耍、陪她長大,無論她闖了什麼禍永遠疼惜維護她的人,他消失了,冰冷的軀體仍在,靈魂已經上路。
蓁寧拉開艙門,山谷瀰漫著無邊無際的黑暗,對危險的靈敏嗅覺令她頓時打了個寒戰。
通信兵接過了杜柏欽的電話,繼續記錄詳細的戰況。杜柏欽低聲交代身旁的秘書官:「加密傳回首都。」十分鐘后,首相梅傑給他打了個衛星電話。
北敕雷島事件的第三天。
城中一個高聳入雲的摩天輪佇立在黑雲壓頂的中心城區,夜色之中閃耀著五彩的光華。
車子在康鐸的城區中飛速行駛。夜晚的春雷陣陣。
世界上的一對戀人,正在分別。
一望無際的遼闊海面上,灰藍色的波濤洶湧翻滾。
他難以抑制地咳嗽起來,他自己的侍衛死了一個,伊奢現在還在醫院里躺著。
車輛駛出了大城區,沿途景緻漸漸變化,一路燈光閃爍的高樓大廈被拋在了身後,車子開始進入一個平緩的坡道,沿途的夜色中有鄉野的花田和別墅在視線中一閃而過。
司三進來告訴他蓁寧並不知道他提前回來,今日剛好外出,已經通知她了。
硝煙的氣味在風中飄散。血腥的氣味開始慢慢瀰漫。
冰涼的槍管頂在他的胸膛。杜柏欽的神色非常安詳。
蓁寧整個人呆住了,喃喃地問:「他人在哪兒?」
遠遠地看到車輛駛來,直到認清了來人,駕駛座的車門才打開,兩個黑衣壯碩的男人跳了下來,是風家的保鏢。
這時碼頭上又有一群撤離海島的漁民涌過來,人群中有一個男人穿著蓑衣,皮膚黝黑,島上最尋常的漁民打扮,在經過岸邊的漁船時忽然伸手拽住了孔維的胳膊。
司普約常年在駐防的邊境服役,對這一帶的地形非常熟悉,按照杜柏欽的指令,司普約將在今日下午負責護送目標人物離開墨撒蘭,這時他的電話那頭一片嘈雜,有海風呼嘯的迴響:「殿下,我在碼頭,目標仍在等待,未見有接應船隻出現。」
一架巨大的空中指揮戰機,機身被刷成了藍白兩色,尾翼上一枚金色飛鷹圖案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國防部的專機正停在停機坪。
總面積達數千平方米的機內空間,配備有高級電子對抗系統,高度保密的防偽系統,脈衝頻率無線電通信設備,定向武器雷達,空中加油站,十名高級機師,十九條防九九藏書竊無範圍限制的通信電話……這架墨國國防部的專機,被外界譽為空中的撣光大樓之中,部長級的起居室內可堪奢華——純皮座椅,舒適恆溫,並配備有設施齊全的醫療中心。
蓁寧要跟著他推門下車。
事到如今她反而非常的鎮定,輕輕摸了摸他的手,肌膚的觸感還是光滑的,只是冰涼而僵硬,蓁寧拉著他的手低低地喚了一句:「三哥——」
侍衛跟伊奢報告:「長官,接應人已經出現,但說有要事需當面跟殿下彙報。」
蓁寧看過無數次掛在他胸前的一小塊金屬牌,屬於他的空軍制式的身份牌,上面刻有他姓、名的縮寫、服役號、血型和宗教,如果他戰死沙場,戰友會把它帶回故鄉。
侍衛護送著他走出休息室的側門,用車子送他登上了那架送他抵達的空軍專機,杜柏欽一踏進飛機的休息艙,侍衛就扶著他躺在沙發上。
迅雷一般的戰勢,讓所有人的腦部神經都崩到了極點,每一個神經末梢都被注滿了緊張和興奮。
風熔不允:「你回去坐著。」
他一手撐著沙發的椅背,一手溫柔地撫摸她的臉頰,眼底的深重情意,竟然那麼明顯。
杜柏欽慘白的臉上已經是近乎麻木的平靜:「他步入陣地,被軍方射殺。」
伊奢接到了電話。
雷聲終於在烏雲之上翻滾,空氣柱被燒得白熱發光,巨大的雷鳴聲在遙遠的天際悶聲炸響。
等到見著了她大哥,她抬起頭,眼中的淚水又流了出來。
蓁寧敏銳得令人恐懼:「軍方?誰的軍方,你的?」杜柏欽閉著眼答:「是我的侍衛隊。」
杜柏欽推開侍衛,跳下一隴花圃,撥開了暗殺者臉上覆蓋著的泥漿,仔細看了看他的五官,抬手按住了他腦袋上流血的傷口,手下仍有餘溫,但已經是生命在消逝的軀體了。
侍衛護衛隊黑著臉嚴嚴實實地站在主休息艙的門口。
司三溫言地勸了一句:「您就躺著吧,束小姐也不是外人。」杜柏欽微閉著眼,扶著床沿搖搖頭。
風熔只帶了一名司機前來,他將蓁寧放入後座,隨即上車,轎車緩緩駛出了泛鹿莊園。
參謀長聯席會議秘書官和首相官邸國家安全顧問趕忙探上頭來查看。
「風澤先生。」
孔維正發了瘋一般地往堤岸上爬。
杜柏欽在飛機上下達了第一道指令,墨撒蘭皇家空軍派出的航空偵察兵沿著整條北敕雷海防線重新監測了一遍賴昂武裝的作戰地形。
杜柏欽心頭驚跳:「蓁寧!」
看著那輛車消失了許久,他終究無言地垂下眼眸,返身折回了屋中。
風熔在車上對蓁寧說:「妹妹,大哥要先走,你懷孕不適合坐長途車,方秘書陪你搭班機回國,機票已經辦妥,車子送你們去機場。」
杜柏欽點了點頭。
他的話音還未落地,一枚子彈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線,準確地射入了襲擊者的頭顱,腦漿和顱骨在空中碎濺,男人抽搐著身體倒了下去。
杜柏欽看著兩人走近,混在人群中交談了幾句,然後走近碼頭邊的漁船,避開巡邏的士兵,開始尋找可以交易的目標。
穿著海軍陸戰隊戰服的基斯咬著煙斗,高大的身軀如一堵移動的牆壁,不停地繞著桌子踱步。
他肺部的舊傷發作,一直斷斷續續地咳嗽著,汽車劇烈搖晃震動,他只能用手撐著身體,才能勉強坐直。
密集的炮火轟隆隆地響了一個清晨。
道路的盡頭,烏雲密布的空中,一道一道的火蛇擦亮了天際。
凌晨四時,會議休息的間隙,眾人拚命地吸煙、灌咖啡。
風熔將她抱了起來,保鏢趕忙過來接。懷中驟然空了。
侍衛駕車遠遠地跟著孔維,將車停在了一個儘可能安全的海堤旁。杜柏欽的車後備有大量現金,不管風家因為什麼沒有聯絡上孔維,時間拖延太久恐怕生變,尤其是現在混亂的局勢下,只能用非常手段,讓他在漁民的船隻中獲得一個艙位,儘快離開墨國領海,抵達公海海域。
他放開了扶持著侍衛的手,一步一步朝著蓁寧走了過來。蓁寧垂著手,面無表情地一步一步地走向他。
杜柏欽回到家就進了書房躺著。
聽著電話里依然的忙音,杜柏欽坐直了身體,召進了門前的侍衛。他嗓音低沉而鋒利:「通知司普約,留守職位,直到我抵達。」一名侍衛領命去打電話。
這一個電視轉播畫面讓無數的墨撒蘭人為之淚流。
天邊的火蛇依然在烏雲之間流竄。司機躬身拉開了後座的車門。
杜柏欽扶著侍衛的手緩緩站了起來,在夜風中長身玉立的身體,更顯瘦削高挑。
蓁寧忽然狠狠地掀開了他的手,茶几上一組咖啡杯被摔得四分五裂:「你為什麼不阻止他們?你在現場還能讓你的侍衛隊殺了他?」
門被輕輕地從外面推開。
走時她還替他整衣,溫柔囑咐,握手親吻,她的手指很暖很軟。回來時整個人卻只能一直往無望的深淵墜去。
上午九時整,在請示了首都之後,本次行動的總指揮官杜沃爾殿下下達了最終的指揮命令:將其直接擊斃。
蓁寧幾乎是無意識地重複了一句:「風澤?我三哥?發生了什麼?」
他迅速接起電話,說了兩句,隨即恭敬地遞給杜柏欽。杜柏欽接起,聽了一句,隨即答道:「我是。」
屋內的人屏著氣一動不動地站著,桌面上煙灰缸中雪茄煙的煙霧裊裊上升,成了一縷一縷的直線。
碼頭四周有執勤的墨國軍隊。
一封緊急文件從國家情報局主任詹姆斯辦公室直接傳送到了杜柏欽的手上。
杜柏欽一直緊緊地按住她的手:「我讓人把他的遺體送回了首都,你大哥會過來。」
蓁寧心頭升起不祥的預感,緩慢地控制著呼吸的節奏,將身體調整到了舒緩的姿勢,沉下的聲音非常平和:「怎麼了?」
已經將近兩天不眠不休了,他眼底充滿了淡淡血絲,不得不依靠吸煙提神。
飛機在五分鐘之後返航完畢,其中一架Y-15無人巡航機在返航途中被擊落,其餘均平安著陸。
杜柏欽站在車旁,從海堤上向下望過去。
隨著北敕雷戰事的結束,墨撒蘭駐軍全島,檢閱軍隊,並在島上的臨時軍事指揮中心舉行了一個簡樸的升旗儀式。
司三隻好喚了他的貼身侍衛進來,杜柏欽撐著司三的手臂站了起來,侍衛服侍他穿衣,半跪在身前,替他將一件厚羊絨衫的扣子仔細地扣好,又規矩地行禮出去了。
值班參謀沖了進來。
沿途浪花拍打在岸邊,濺起的海水嘩啦啦地撲在石子路面上,戰火紛飛之中,海鷗的叫聲已經遠到了天際,島上的西側陸陸續續傳來巨大的炮擊聲響和機關槍射擊聲。
侍衛駕駛著軍用吉普車在海岸線的公路上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