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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章

我還是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可是會隨機想起佩特洛娃問題的點滴信息。他們稱之為佩特洛娃問題,這也是我剛剛想起來的。
開始第二步。
我面前的茶几上擺著一份精益美食牌的微波意麵快餐,熱量還沒有均勻分佈,所以熔融的乳酪熱得燙嘴,一團團意麵卻沒怎麼解凍。不過我還是吃了起來,想必是餓壞了。
她死去後計算機肯定移走了所有設備,我猜是不想浪費,沒必要把資源用在死人身上,給生還者多留點。
「不會有很多數據,船上的實驗室相當基礎,只有一台高倍顯微鏡和一台X射線光譜儀。此次真正的任務是取回樣本,弧光號帶著它們返回地球還需要三個月的時間。飛船實驗室只是個備用手段,在返回失敗的情況下至少還能獲得一些數據。」
「總統?」我說,「美國總統?」
我深呼吸了一次,必須平復情緒,要思考清楚。就這樣我回憶起很多——我的船員夥伴,他們的某些性格特徵,以及我在一艘宇宙飛船上這個事實(之後這個事實讓我很恐懼)。問題是,我記起的內容越來越多,它們不再隨機閃現,而是遵循我的意志,我想集中精力都想清楚,然而悲痛令我不能自已。
她又喝了一大口威士忌。「你聽說過天照探測器嗎?日本的太陽探測器。」
我的潛意識有優先順序,迫不及待地想讓我了解這件事。我認為自己的任務就是解決佩特洛娃問題。
可是假如我在一台足夠大的離心機里呢?大到兩次實驗地點的重力差別極小,無法影響周期數呢?
教師!我是一名中學教師!這回我記起來了!
換句話說,給我多留點。
「已經確認,」有人回答,「沒有震顫。」
我盤腿坐在地上,輪到我主動出擊了。我閉上眼,讓意識隨意遊走。我有意要回憶過去——任何事都行。不過我想主動引導,看看會有什麼收穫。
布朗清清喉嚨回答:「大約90分鐘前,我們收到確認信息,弧光號成功進入環金星軌道,此刻,我們正在等待接收第一批數據。」
「錯誤。」
沒什麼幫助。因為是在飛船上,所以這一定是導航問題。這可不妙,我究竟該如何駕駛太空飛船?我沒看到任何類似控制飛船的裝置——這倒不是說我很清楚它們是什麼樣,可是到目前為止,我只發現了一間「昏迷室」和一間實驗室。
「好吧。呃……收起馬桶。」
弧光號是有史以來最昂貴的無人駕駛飛船。世界需要答案,沒有時間磨蹭。正常情況下,假如你要求航天局在一年內發射金星探測器,他們當場就會嘲笑你。有了不受限制的預算,你能取得的成就就很了不起。美國、歐盟、俄羅斯、中國、印度、日本,都在承擔費用。
「博士,我們看到的是什麼?」記者問。
「你的名字?」計算機問。
我在自己的房裡……不對……公寓里,我有一間公寓,不大,但很整潔。牆上有一張照片,拍的是舊金山的天際線,對我來說沒有用處,我已經知道自己生活在舊金山。
記者竊笑著說:「噴氣推進實驗室這兒精神高漲,我們為您現場直播,抱歉出現——」
我向後靠在卡座上。「我不明白,瑪麗莎。這麼早就發現一種指數級增長的變化過程,似乎不太可能。不過沒關係,就算日本科學家沒有搞錯,那能量去哪兒了?」
「我們不知道。」布朗說,「毫無頭緒,不過也許很快就會有答案。弧光號第一周環繞飛行結束后,飛船上的分析實驗室就會有足夠的材料樣本。」
「我是桑德拉·伊萊亞斯,」記者說,「正位於加利福尼亞州帕薩迪納的噴氣推進實驗室。我旁邊的布朗博士是太空總署行星科學部門的負責人。」
真的是外星生命嗎?我真這麼走運?!有生之年趕上人類首次發現地外生命?!
我閉上眼睛,專心思考那段閃回的記憶,能夠回想起點九*九*藏*書點滴滴的經歷,彷彿在翻看破損的老照片。
「聽過。」我說,「日本宇宙航空開發機構通過它獲得了一些了不起的數據,棒極了。它沿一條繞日軌道運行,大約位於水星和金星軌道的中間,探測器裝載著20種不同的儀器設備——」
幾分鐘后,我打開了半數抽屜,幾乎找全了每樣實驗用品,可是沒有線繩。正打算放棄的時候,我發現了一卷尼龍繩。
等到了10分鐘的時候,單擺幾乎就不怎麼動了,我覺得這時間足夠長了,總計:346周,正好用了10分鐘。
而且我們的身材之所以得以保持,應該是因為遍布身體的電極刺|激著肌肉運動,相當於大量鍛煉。
屋頂的嵌板再次打開,這次掉出一個金屬筒,機械臂把它送到我面前,閃亮的容器上寫著「飲用水」。我擰開蓋子,毫無疑問,裡邊有水。
我擰開食物管,把糊狀物擠進嘴裏。
「啊?」
視線變得模糊,我擦擦眼睛,原來是淚水。我無法……我無法記起他們的姓名,可……他們是我的朋友,我的同事。
這時候,我忽然發現自己一直背對著他們,竭力不去看他們,像個瘋子一樣愁容滿面地對著牆壁,把我在乎的人拋在身後。
問題是,在離心機里,你離中心越遠,向心力就越大。假如我在離心機里,此處的「重力」要比樓上大。可實際上並沒有,至少沒有大到影響單擺的周期。
飛行控制室陷入沉寂。
「哪個天體出現異常?」
我毫無徵兆地啜泣起來,點點滴滴的回憶一下子湧上心頭。她很有趣——講起笑話張口就來;他充滿職業精神和鋼鐵意志,我想他應該是軍人,而且肯定是我們的領導。
自從日本宇宙航空開發機構公布佩特洛娃問題,時間已經過去足足一年,一項又一項研究證實了他們的發現,情況緊急,全人類需要弄清楚發生了什麼,於是弧光計劃誕生。
我爬上床,仰面躺下,警覺地看著房頂上的機械臂,然而它們沒有動。我猜計算機對我目前能夠自理的狀態感到滿意。
實驗室里另一扇通往更高處的艙門一定很重要。這就彷彿是你身處視頻遊戲之中,探索某個區域,最後找出一扇鎖著的門,然後尋找鑰匙。不過不是在書架上和垃圾筒里尋找,而是在我的意識中尋找,因為「鑰匙」是我自己的名字。
「我聽說——」她停下來等待歡呼平息,「我聽說環繞金星的第一周運行結束,數據正在回傳……」
假設我在地球上的一台離心機里,也就是說,離心機提供一部分力,其餘的由地球提供。根據我的計算(每一步我都寫出來啦!),這台離心機的半徑得有700米(超過半英里),轉動的速度得達到88米每秒,接近200英里每小時!
所以我不在離心機里,也不在地球上。
「那些點兒就是我們一直在尋找的東西?」記者又問。
可這些床不是電影里神奇的「冷凍室」,這裏也沒有使用特殊的技術。我認為是藥物使我們陷入昏迷。飼管、靜脈注射、持續不斷的醫療護理,身體需要的一切都應有盡有,大概是這些機械臂幫我們更換床單,翻動身體預防褥瘡,像ICU病房護士完成日常工作一樣照顧我們的一切。
木乃伊狀的屍體上沒有連接管子,完全沒有監控設備。緊裹著皮膚的手腕處有一個小孔,我猜她死去時,靜脈注射就連接在那裡,所以那個孔一直沒有愈合。
「它怎麼……」我皺起眉頭。
店主看見我,笑著用大拇指指我們的餐桌。我穿過俗氣的裝飾,走向瑪麗莎,幾個空威士忌酒杯擺在她面前,她手裡還拿著滿滿的一杯。顯然,她先喝上了。
好啦,我吃飽了飯,狀態也好起來。食物就是有這種功效。
服務員放下我的啤酒。「給您,先生。牛排馬上就來。」
我怎麼知道那麼多太空知識?它們就https://read.99csw.com在我腦子裡,感覺就像是第二天性——像是我一直會用到的信息。也許我是一名天文學家或行星科學家,也許我隸屬於美國太空總署、歐洲宇航局或者——
我看著電視上太空總署的直播,拾起了前一次閃回的全部記憶。我的第一個念頭是……高興壞了!可能是地外生命?我等不及要告訴孩子們。
「主要的問題是燃料。」布朗說,「星際旅行燃料最小化需要特定的遷移窗口。可是我們距離地球—金星的遷移窗口還挺遠,所以為了讓弧光號抵達金星,我們得先往地球軌道運送極多的燃料。」
不得不承認:新的口味嘗起來妙不可言。我猜是雞肉添加了一點蔬菜,當然還是沒有嚼勁,基本就是嬰兒食品,但是比我此前那一餐更稠厚,主要目的是為了讓我的消化系統重新習慣固體食物。
「水?」我邊吃邊說。
這是一艘宇宙飛船,現在我明白了。重力是怎麼回事我不清楚,不過這是一艘宇宙飛船。
呃,涉及科學問題時,我基本上按照公制思考。有意思,不過大多數科學家都這樣,對吧?甚至在美國長大的科學家也會這樣。
「該死!」我說,「幾乎就要成功了!我快要記起我自己了!」
繼續計算,繼續在牆上塗鴉,太空版離心機的半徑將達到1280米——近1英里。還沒聽說有誰建造過那麼大的太空設備。
我可能處在一台離心機里,而且是相當大的離心機。地球提供1g重力加速度,讓這些房間以一定角度繞著一條軌道運行,或者以一定角度固定在一根結實的長臂末端,讓這套裝置旋轉起來,向心力結合重力可以提供15米每平方秒的加速度。
「不,我不懂。我以前明白,可現在我只知道太陽要熄滅了。」她說,「我既不知道為什麼,又不知道我們能怎麼辦。可我知道它在死去。」
我測量了艙門閂銷到地面的距離,剛好為2.5米出頭。我下樓回到「卧室」,爬樓梯已不成問題,現在我感覺好多了,進食真的有幫助。
「角度異常。」計算機重複說。
終於,必須得等到我不刻意思考,這個詞才出現在我意識里。
此刻讓我分心的事情沒了,我轉身看向他們。
這是真的嗎?還是我跟深信偽末日論的某個傢伙交談后,產生的隨機記憶?
一名記者跟一位上年紀的男人站在飛行控制室的觀眾席上,在他們更遠處,穿著藍襯衫的男男女女全神貫注地盯著各自的電腦終端。
「你這是提前熱身了?」我說著坐了下來。
我有孩子?回憶里可是一個單身男人在單身公寓里吃著單人晚餐,我根本沒看見任何女性用品,沒有任何跡象表明女人參與了我的生活。我離婚了?是同性戀?無論如何,這裏也沒有孩子的印跡,沒有玩具,牆上或壁爐台上沒有孩子的照片,什麼都沒有,房間里整潔得過分,但有孩子的話會亂作一團,尤其是他們學會嚼口香糖時。孩子們都會經歷「口香糖階段」——至少大多數孩子會——把口香糖粘得到處都是。
連續播放的圖像顯示出黑點改變著形狀,在它們的環境中四處移動。
我有一支筆,但沒有紙。沒關係,我有一面牆。彷彿「發瘋的囚徒在牆上瞎寫」,最終我得出了答案。
「那是我們職責所在。」
我凝視著圖表。「這意味著一個冰河時代……馬上要到來了。迫在眉睫的冰河時代。」
「運行方向穩定嗎?」他問,「可以歸結為外力嗎?可能是因為磁場?靜電?」
牆壁上的一塊嵌板旋轉后,露出一個金屬馬桶,它就直接安裝在牆上,跟監獄里那種一樣。我細看了一下,馬桶上有按鈕之類的東西,我猜下水口連著真空管。馬桶里沒有水,也許是經過改造的用於適應不同重力環境下的零重力馬桶。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船員,我們是一艘飛船的船員,現在九九藏書只剩下我自己。
不管怎麼說,那將是有史以來最大的離心機……為什麼要建造它呢?另外,那麼大的設備會吵得很。以200英里每小時的速度在空氣中運動?至少不時會產生一些渦流,更不用說大量的風噪了。可我絲毫都沒有聽到或感受到。
「太好了!」我扯出幾米,用牙齒咬斷,用一端系個圈,另一端綁住捲尺。在這項實驗中,捲尺充當「擺錘」,現在我只需要把它掛起來。
我看著頭頂的艙門,爬上梯子(比之前更輕鬆了),把繩圈掛在艙蓋主閂銷上,然後讓捲尺的重量把繩拉緊。
「這他媽是什麼情況?!」背景里傳來一個聲音,不少飛行控制人員倒吸了一口氣。
我認為我可以找到方法算出來。我需要一台精確的加速計。給桌上的自由落體計時足以應付粗略估算,可精度只能跟我按秒錶的反應時間一樣。我需要更好的設備,而且只需要一樣東西我就能造出來,那就是一小截線繩。
「太驚人了,不可思議。博士,有人會問,為什麼費盡心機去金星呢?佩特洛娃線跨度巨大,從太陽連接金星。為什麼不去中間某個位置呢?」
這越來越奇怪了。好吧,假如我在太空里呢?沒有渦流和風阻,但離心機就得更大、更快,因為沒有重力加速度幫忙。
我雙手捂著頭倒在地上,無法抑制自己的感情,哭得像個孩子。我們遠不僅僅是朋友,用「團隊」來描述也不合適,比這種關係更緊密,是……
……處在狹小的實驗室,身穿床單圍成的僧袍,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外加一台愚蠢的計算機和兩名木乃伊室友。
太陽在瀕臨死亡,這事不假。作為即將消亡的地球公民的一員,我不僅身陷其中,還與這個災難息息相關。我體會到了一種責任感。
「遙測部門!」布朗博士喊道,「探測器有震顫嗎?」
「對於今晚要獲得的數據,我們有怎樣的預期?」
另一顆行星?可是太陽系內沒有任何一顆行星、衛星或小行星有這麼大的引力。地球是太陽系內最大的固態天體。沒錯,氣體巨星更大,可是除非我乘坐氣球飄在木星的風暴里,否則不會在其他地方體驗到這麼大的重力加速度。
讓我想想……單擺公式……以及向心力公式……等下,我沒有實際的力,只有一個周期計數,所以這裏取決於一個1/x的因子……這個問題真的給我很大啟發!
我哼了一聲。「求你了,瑪麗莎,給我講講。你到底怎麼了?」
為什麼會有人建這樣一座巨大的離心機,容納醫療床位和實驗室呢?我不明白。這真的可能嗎?離心機的半徑得有多大?它需要以多快的速度運轉?
「角度異常。」計算機說。
我重複實驗,秒錶計時10分鐘,我記錄擺動的周期數,結果是346,跟樓上一樣。
她撇撇嘴。「我本來也有同樣的看法,可他們說數值在增長,而且增長的速率也在增長。多虧了探測器上的高精度設備,他們及早發現了某種指數級增長的損耗。」
X軸上標著「時間」,Y軸上標著「光度損耗」。還真是一條指數增長曲線。
主屏幕上播放出更多圖像,一幀接一幀,幾乎全都相同。
我從微波爐里端出滾燙的意麵,匆忙回到沙發旁,揭開塑料蓋,讓蒸汽散發出來,準備一邊吃晚餐一邊看電視。
記者清清喉嚨,輕描淡寫地作出了一個世紀陳述:「你們不覺得,它們有點兒像微生物嗎?」
我喝了一小口,嘗起來平淡無味,溫度適中。可能是蒸餾水,不含礦物質。不過水沒問題。
她從手包里掏出一疊文件,放在桌子上。看上去是一系列圖表,她翻看起來,最後找到了需要的那一頁,然後推到我面前。
我搖搖頭。「太陽怎麼會發生如此突然的改變?老天在上,它可是一顆恆星。恆星根本不會有這麼快的變化。變化需要幾百萬年,而不是幾十年。不可九*九*藏*書能,你懂的。」
差不多20年前,我們念研究生時相互結識。她跟我當時的室友約會,他們的關係一塌糊塗(幾乎跟所有研究生時期的愛情一樣),三個月不到就分手了。可她跟我卻成了好朋友。
話到嘴邊說不出來……
我向侍者打手勢,他點點頭,甚至都不用過來就明白我想要一份五分熟的肋眼牛排,旁邊配上土豆泥,以及一紮健力士啤酒。我每周都點這些。
她轉向科學家問道:「博士,我們現在情況如何?」
我吃完剩下的食物,雖然還不用上廁所,但是早晚會需要。可別讓我在地板上小便。
「兩杯吧。」我接著說。
我在實驗室的抽屜里翻找。
我走向女同事,看著她我心裏居然好受一些。可能是感覺到一種寬慰,抑或是哭泣過後內心變得平靜。
「唉,別這樣!」我說,「誰給你穿小鞋啦?」
單擺的妙處在於,無論幅度多大,它擺動一個來回的時間——周期——恆定,如果它獲得更大的能量,就能擺動得更遠更快,但是周期仍然保持不變。機械時鐘正是利用這一點來保證精度。單擺的周期只取決於兩個變數:單擺的長度和重力加速度。
她嘆口氣說:「你知道佩特洛娃線嗎?」
「好吧,有點兒意思,不過不值得在飯前喝三杯威士忌。」
還是沒把她逗笑,她沒有任何反應。
「給我們講講,」記者問,「為什麼飛向金星非常困難?」
計算機並非無理取鬧,假如我無法回憶起自己的名字,那麼它也許不應該讓我進入飛船的敏感區域。
我伸腿從地上站起。在我跟計算機有限的互動中,它就像Siri或Alexa,似乎可以領會一些我說的話。因此我會像跟語音助手那樣跟它講話。
噢,謝天謝地,我是一名教師。
記者看著屏幕上的圖像說:「那些粒子……在動?」
我低頭看看薄薄的僧袍。「偉大哲學家擺動拉斯!」
「也就是說我們這次時機不佳?」記者問道。
「日本宇宙航行研究開發機構仔細觀測了佩特洛娃線好久,他們說佩特洛娃線變亮的速率跟太陽變暗的速率相同。不管以什麼樣的方式,佩特洛娃線似乎在偷走太陽的能量。」
「沒問題,」她說,「9年後太陽的輸出將會降低整整1%,20年後這個數字將會變成5%。這可不妙,非常不妙。」
飛行控制室的主屏幕顯示出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上大部分都是灰色,其間遍布著黑點。
我把單擺掛在靠近房頂的一條機械臂上,希望它能靜止一段時間。我目測機械臂跟房頂之間的距離——1米左右。此時單擺比前一次實驗時低了4.5米。
「佩特洛娃線。」
幾乎。
我的精神狀態在改善,這一點可以肯定。
我眨眨眼,剛剛又閃現了一段回憶。
「當然,挺有意思的神秘現象,我猜是太陽輻射。金星沒有磁場,不過帶正電荷的粒子可能會被不帶電的金星吸引過去——」
哇!當然——佩特洛娃問題仍然很可怕,但是……哇哦!外星生物!這有可能是外星生物!我等不及要在明天跟孩子們談談——
她低頭擺弄著酒杯。
形勢不容樂觀,可這個項目本身很了不起。內心深處是個科技宅的我情不自禁為之激動。
我從快樂的事情想起。我喜歡科學,了解科學。剛剛做的所有這些小實驗讓我感到激動。如今我身在太空,也許我可以想想太空和科學,看看能有什麼……
屋頂中央打開一塊嵌板,一管食物掉落下來,被機械臂接住並放到我的床上。標籤上寫著「第一天,第二餐」。
我聳聳肩。「結果呢?我們在太陽活動周期的哪個階段?」
我的天哪!
她喝下一口威士忌。「工作不順。」
「你們一如既往,準備充分,布朗博士。」
「沒錯,這還是最好的情況。作物歉收,大規模飢荒……我甚至無法想象還有什麼災難。」
「因為佩特洛娃線九_九_藏_書在金星上最寬,跟整個行星一樣寬。而且我們還能利用金星的重力提供幫助。弧光號將圍繞金星實際運行12周,收集佩特洛娃線組成物質的樣本。」
「衛生間?」我說。
「有道理,請繼續。」
記者身後爆發出一陣歡呼聲。
「我們無法確定,」布朗說,「有可能只是塵埃微粒。任何類似行星的大型重力源都會有一團塵埃圍繞——」
「角度異常:指定的關鍵目標或天體同預期的方位角偏差超過0.01弧度。」
每周四晚六點,我都跟瑪麗莎在高夫街的墨菲餐館吃牛排、喝啤酒。因為認識店員,我們總是坐同一張桌子。
「嗨,怎麼啦?」
「計算機,什麼是角度異常?」
「太陽在變暗,我認為根本不存在好時機。」
「用餐。」計算機說。
等等,深呼吸,別妄下結論。的確,重力加速度過高,從這點出發,我開始考慮合理的解釋。
她搖搖頭。「與11年的強弱變化周期無關,有別的情況。日本宇宙航空開發機構考慮了周期,還是有衰減的趨勢。他們說,太陽的亮度比正常情況降低了0.01%。」
「有人知道嗎?!」布朗問。
這樣我就得到了一個單擺。
「不對,」她說,「是別的東西。我們沒完全搞清楚,但那是……別的東西。不過管它呢,我們先吃牛排。」
「這張照片來自船上的顯微鏡,」布朗說,「它被放大了一萬倍,那些黑點的直徑約為10微米。」
「我的天哪!」布朗說。
我把單擺拉到一邊,釋放它的同時啟動秒錶。我數著它擺動的次數,一點兒也不令人興奮,我差點睡著,但還是堅持了下來。
她琢磨了一下。「講就講,反正大約12個小時后,你也會從總統講話中聽說。」
「我得再來一杯威士忌。」瑪麗莎說。
我的叉子直接掉在意麵里。
可是最後昏迷產生了危險,極度危險,只有我活了下來,大腦成了一團糨糊。
信息開始拼湊起來。我們沒有生病,只是處於休眠狀態。
我取消了靜音,聽著來自現場的聲音。一些同事和朋友邀請我跟他們一起觀看,可我不想用整晚時間回答他們的問題,只想安安靜靜地看節目。
不對,那些內容都是真的,一想起來我就害怕。它不是突如其來的恐懼,而是一直都在,就在那悠然自得地坐著,我已經感受到它很久了。
所以我是三十多歲的單身男人,在一間小公寓里獨自生活。我沒有孩子,但是很喜歡孩子。我可不喜歡這個思路的走向……
這是人類歷史上觀看人數最多的事件了,甚至超過月球登陸和任何一屆世界盃決賽。每一家電視台、流媒體服務商、新聞網站和地方電視機構都在播放同一個內容:太空總署的現場直播。
「肯定有問題。」我說。
「能有多不順?」我問,「能源部里輕鬆的政府工作,假期多久來著?你可能每年休息20天吧?只要去上班就有錢掙,對不對?」
雖然我還不想吃飯,但是一看見食物,我的胃就咕咕叫起來。無論我的精神狀態如何,身體總是有自己的需求。
「角度異常。」
「你認為那是什麼物質?」
「嗯,我知道,不用展開,」她說,「根據他們的數據,太陽的能量輸出在減弱。」
我喜歡孩子,嗯,只是一種感覺,可我喜歡他們,他們很酷,跟他們打成一片特別快樂。
「跟地球相比,金星的運動非常快,僅僅追上去就需要更多燃料。在理想條件下,前往金星其實比前往火星需要的燃料更多。」
我怎麼會知道這些?
她把剩下的酒一飲而盡。「總統明早發表全國講話,我覺得他們在協調其他國家的領袖,同時宣布這個消息。」
我需要關注一些積極的方面。我還活著,沒有跟朋友們一樣丟掉性命。我在一艘飛船上,但不了解細節。不過我清楚我身在何處,而且飛船似乎運轉正常。
牆壁又轉半圈,馬桶被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