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六章

第六章

我得跳出對他們的回憶。
說回到佩特洛娃線。我首先要做的就是找出它延伸到哪顆行星。我估計自己還得學會如何駕駛飛船,不過那是另一項挑戰了。
我開始恐慌,原來再怎麼做好心理準備都沒有用,我一下子就慌了。
我不喜歡過山車或水滑梯,那種墜落的感覺能把我嚇得尿褲子。再過幾秒我就會產生一模一樣的感覺,因為我一直在經受的「重力」會徹底消失。
「把我弄乾凈!」我對機械臂說。
就在這時我發現了它。
「洗衣服?」我說。
「可供選擇的人數有一百萬呢,」我說,「一百萬。」
我此刻在減速,一定是這樣。計劃是停泊在鯨魚座τ星系,所以很可能船尾正對著鯨魚座τ星減速,我們已經在旅途中以接近光速的速度飛行了很久。
「那麼好在你已經下定了決心。」我說。
我開始關注導航屏,我該鼓搗一下嗎?顯然,我不懂如何駕駛,飛船在自動駕駛,但我不知道怎麼回事,假如按錯了按鈕,我會死在太空里。
也許可見光視角能讓我看清情況的發展,我按下了切換按鈕。
「哪兒?」
我只能看見遠處的星星,覺得應該拖動旋轉一周,直到發現鯨魚座τ星。我用手指不斷向左划……只想大致看看那顆恆星在哪兒。我沒有可以利用的參照體系,每向左划幾次我就會向下劃一次,只是為了漸漸覆蓋所有角度。最後我終於找到鯨魚座τ星,可它看起來卻不是那麼回事兒。
保姆機器人(我終於給它起了這個名字)迅速取走我的空塑料杯,換上裝滿水的。真有意思,三天前,安裝在房頂的這些機械臂還在找我麻煩,如今它們……恪盡職守,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我能理解這種情況為什麼發生。一顆高反射率的小行星可以反射鯨魚座τ星的光,足以讓我通過佩特洛娃鏡看見。可眼前的閃光是間歇性的,所以它也許是形狀不規則的旋轉天體……
佩特洛娃鏡是相當敏感的儀器,它經過精細調整,哪怕最微弱的佩特洛娃輻射都能發現。一顆恆星會發出所有波長的光,強度也絕對大得驚人。這就好比用雙筒望遠鏡對準了太陽,設備也需要保護自己不被恆星損壞。它可能有個實體金屬板總是擋在感測器和恆星之間,所以我正看著的是那塊金屬板的背面。
假如鯨魚座τ星有佩特洛娃線,那就存在可以收集的噬星體。得到噬星體僅僅是第一步工作,如何把它們弄到實驗室並查找與地球噬星體的不同之處才是重點。也許此處的噬星體沒有那麼厲害?
那麼到時候我該如何發射它們呢?為了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又得去控制室。
會議室里只有斯特拉特一個人,一如往常,會議桌上滿是文件和圖表,每面牆上也都貼著各式各樣的圖紙,有新也有舊。
2.我該怎麼做?把我的噬星體燃料拋向鯨魚座τ星,看看會發生什麼?
眼下我興奮得無法去了解外界情況。我的意思是不能要求過高,我是第一個要探索另一座恆星系統的人類!而且已經來到了這裏!
「對吧。這六個人得達到宇航員的水準,具有必要的科學素養去解開鯨魚座τ星的噬星體謎團,還得願意執行這項自殺任務。」
引擎準時熄火,我一直在承受的1.5g加速度消失了,重力沒有了。
對,那麼在我停泊過程中,全部光能將會擊中塵埃顆粒、離子以及我和鯨魚座τ星之間的其他一切。這些可憐的微小粒子將會被殘忍地蒸發,這會向飛船散射回一些紅外輻射,與引擎輸出的能量相比不算多,但會遮蔽佩特洛娃鏡。為了尋找微量的固定頻率輻射,佩特洛娃鏡經過精確調整。
穩定的光變得越來越亮,最後終於消失。
我離開時一言未發,她有她的問題要處理,我也有我的。
希望沒有「炸掉這艘飛船」這樣的按鈕,我覺得斯特拉特會拒絕這種設計。
這時我在屏幕上發現了一處閃光,只是一個光點短暫地亮了一下。
我向後靠在椅子上。「噢。」
過了不知道多久,恐慌的感覺開始消退。人類大腦真是妙不可言,我們幾乎可以習慣一切,我正在做出調整。
好吧,假如我活不了,那也要死得其所。我要弄清楚如何才能阻止噬星體,再把答案發回地球,然後……慷慨就義。在這裡有很多無痛自殺的方式,從過量服藥到降低氧氣含量最終昏倒死去。
可是上帝,我無比渴望了解鯨魚座τ星是否存在佩特洛娃線。
5.那麼多人類在地球上,為什麼要我執行這項任務?確實,我研究出不少噬星體的相關知識,那又能怎麼樣?我是實驗室研究人員,不是宇航員,他們也沒把韋恩赫爾·馮·布勞恩送入太空啊,一定還有人比我更有資格。
理論上,任何被噬星體感染的恆星都有一條佩特洛娃線,對吧?小混蛋們需要二氧化碳繁殖後代,恆星上又沒有(除非深入核心,我不知道噬星體能否承受那裡的溫度)。
我對準通往實驗室的艙門,腳蹬身後的艙壁,向下飄浮,進入實驗室。整個實驗室亂七八糟地到處飄著雜物,分類收納物品時我把一些東西留在了桌上,現在所有一切都不受限制地隨著生命保障系統的通風氣流飄蕩。
「我沒有墜落!」我高喊,「我沒有墜落!太空就是這樣!一切正常!」
我點了按鈕,屏幕切換,顯示出鯨魚座τ星的恆星系統,鯨魚座τ星位於中心,用希臘字母τ標記出來。哦哦……萬福瑪利亞項目徽標上的小寫t原來是τ,表示鯨魚座τ星。好吧。
「明白了吧,我們無法派遣最有資質的人員,只能派遣合https://read•99csw.com格名單上的第七千位。」
人類在宇宙中並不孤獨,我剛剛遇見了我們的鄰居。
不過有參考手冊,不計其數的參考手冊,層層疊疊、漫無邊際的數據。我估計他們認為固態硬碟挺輕便,所以沒理由在數據方面精打細算。管它呢,本來還有可能給我帶上燒錄光碟呢。
她翻了翻白眼。
我已經發現宿舍是個思考的好地方。不管怎麼樣,屍體現在都已被移走。實驗室沒法舒適地放鬆,控制室有一把漂亮的椅子,可是房間擁擠,到處燈光閃爍。不過宿舍有我漂亮舒適的床鋪,我可以躺著思考下一步計劃。另外,所有的食物都是在宿舍分配的。
她為我舉起杯子。「還有更好的呢,讓船員休眠可以減輕食物供給的壓力,營養均衡的粉末糊直接被泵入他們胃裡,不需要準備花樣繁多的飲食,只需要粉末和自給自足的水循環系統。」
我注視著屏幕。「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有幾個隱患,」她說,「我們必須開發完全自動化的監控和執行系統來照顧昏迷者。假如這套系統崩潰,那麼所有人都完蛋。它不僅要監控生命體征並通過靜脈注射合適的藥物,還得移動並清潔休眠者的身體、防止褥瘡、診療次生問題,比如靜脈注射和探針侵入位置周圍的發炎和感染等癥狀。」
閃光變成了穩定的光源,它現在一直……亮著,不再閃爍了。
我擺弄了一下可見光望遠鏡,它還挺好玩。我可以觀察星星,當然,除此之外外邊什麼都沒有,就連鯨魚座τ星的行星在我看來也只是幾個小點。可是從我逼仄狹小的空間看到外界的感覺真是美妙。
我不了解旋轉驅動的工作原理或者它為什麼被稱為旋轉驅動,不過我的確知道飛船尾部有一台旋轉驅動器,它正消耗噬星體燃料,也就是說它是我的引擎,大概在激活飽和噬星體,使用它們產生推進力。
最後一位數每秒減一。好啦,我在此了解到幾個事實。首先,引擎熄火前,我還有大約五天(接近六天)的時間;其次,天數有四位,意味著這趟旅程至少有一千天,超過三年,這次旅行以光速完成需要十二年,那麼對我來說,應該也花了很長時間。
那麼引擎熄火前,我有五天時間要消磨,除了擺弄這些玩意兒,我只能等待。引擎熄火我才能啟動佩特洛娃鏡,看看外邊有什麼。在那之前,我會盡全力多了解飛船。
她撿起一疊裝訂起來的文件,推到我這邊。我拿起來看了看標題:《靈長動物和人類長期昏迷患者及其不良後遺症的研究》,思瑞蘇克等著。
「飛船信息在控制室可見。」
「結果呢?」
我有太多實驗要做,甚至不知道從哪裡開始。首先,我應該看看佩特洛娃線延伸到哪裡。顯然是某顆行星,但究竟是哪一顆?它有什麼特別之處呢?我還應該取得一份本星系噬星體樣本,確認是否跟地球上的一樣。我能實現這個目標,只要直接飛進佩特洛娃線,然後出艙蹭下一點兒飛船外壁的塵埃就行。
我脫下連體服並用它擦掉身上噁心的嘔吐物,幾天前我找到海綿浴室,那只是從牆壁里出現的水槽和海綿,我估計沒有淋浴的空間。總之我用海綿做了清潔。
我快樂地度過了被科研工作填滿的一周。
我能行嗎?從此以後我會變得一無是處嗎?全人類會因為我應付不了失重而滅絕嗎?
一個物體擋住了我對佩特洛娃線的觀察,它就在我的飛船旁邊,也許只有幾百米遠。它大體上是三角形,船體外殼上有縱貫的山形凸起。
我拍手說了一聲:「找到了!」
屏幕中的一個按鈕標著「航線」,點擊一下應該不算失智,對吧?也許會有致命的後果。我真應該等到計算機確認旅途完成,可我又忍不住。
據我看來,這台計算機幾乎可以打開任何一本科學課本、任何學科中的任意一篇論文,以及其他很多內容。其中一個目錄直接標著「國會圖書館」,裡邊好像是美國所有正版作品的完整數字目錄。不走運的是,沒有關於萬福瑪利亞號的書籍。
接著,我在主屏調出「科學儀器」面板,之前我就在這上面花了很多時間。現在它顯示出鯨魚座τ星的圖像,左上角標著「太陽目視鏡」,我原來沒有注意到這個詞。屏幕左側有一排圖標,我猜是其他儀器,便隨手點擊了其中一個。
我繼續向卧室前進,不出意料,那裡也到處飄浮著雜物。之前我打開了倉庫的大部分袋子,看裡邊有什麼東西,現在袋子和裡邊裝的東西都在來回飄動。
我在控制室里坐立不安,眼看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來吧。」我說。
此時此刻,我要努力放下姚和伊柳希娜。
任何情況下,這趟旅程至少需要三年(從我的視角觀察)。所以我們才進入休眠狀態嗎?直接在時間膨脹的過程中蘇醒存在問題嗎?
無數個問題在我腦海里閃現,但有些是最重要的:
隨後的兩天里,我基本上一直在擔心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我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可還是會擔心。
我在右邊一塊小些的屏幕上打開「工具」面板,它有不少我熟悉的應用,都處在可用狀態,其中之一就是計算器。我用它來計算6克質量能轉換成多少能量……天哪,540萬億焦耳,飛船每秒輸出這麼多能量,所以功率就是540萬億瓦特。那麼多的能量我甚至都無法想象,比太陽表面輸出的能量只多不少。真的,舉例來說……假如你位於太陽表面,那麼你收到的能量都比不上你站在全力推進的萬福瑪利亞號船尾受到的衝擊。
我不知道具體需要多長時間,確切地說,我不知道自己經歷了多長時間。接近光速運動時,你會經歷時間膨脹。我離開地球后,地球上的時間會比我經歷的時間更長。
巧妙的設計。
它是一艘飛船。
我對著眼前的一切眨了幾下眼睛,然後咽下一口唾液。
沒有會議,沒有其他事情分心,只有實驗和工程設計工作。原來我已經忘了沉浸在工read.99csw.com作中有多少樂趣。
我尖叫著胡亂揮舞,又強迫自己蜷縮成胎兒的姿態,這樣好受一些,還能防止我撞到控制開關或顯示屏。
它們毫無反應。
距引擎熄火還剩:0005:20:39:06
「呃。」我說。
「因為他們做了進一步工作,這次研究的是歷史上人類昏迷病人的數據。他們分析經歷長期昏迷后未受影響的人類,努力找出他們有何共同之處。結果還真有發現。」
前提是這裡有噬星體。
我腳蹬地板飛向艙門……結果歪了,我撞到了屋頂,不過至少我及時伸手保護住了面門,然後從房頂被彈回地面。
一個假設瞬間闖入我的腦海:也許噬星體莫名就吸引其他噬星體?也許它們某一部分看見我的引擎噴出的火焰,其實就是它們所用波長的輻射,然後它們就朝我飛來。也許它們就是這樣尋找主要的遷徙群體。所以這可能是一群噬星體在朝我飛來,還以為我能帶領它們飛往具有二氧化碳的行星?
妙極了,你可以定製觀看的內容,正對著飛行員座椅的屏幕最大。
「這……聽起來是個了不起的想法。」我說。
古老的俄羅斯宇航局文件對我來說都是天書,可是閱讀科學論文一直以來都是我的強項。「基因標記?」我說。
1.我如何在鯨魚座τ星的整個星系搜集關於噬星體的信息?
我對整個實驗室進行分類,首先找到的物品之一就是中間桌子抽屜里的一台觸屏計算機。這算得上是一個了不起的發現,因為它有很多不同學科的研究內容。控制室屏幕上的設備面板都是關於飛船和儀器設備的內容,這台觸屏計算機卻不同。
哦……那意味著飛船尾部此刻正在輻射出多得離譜的紅外光,大概……足夠蒸發掉一艘戰艦之類的東西。我得進行計算才會確認這一點,甚至有點情不自禁,現在就想算。
不過我的確發現,每塊屏幕都能顯示任何一種設備的信息面板,它們幾乎都是可以互換的,只要點擊左上角就能調出菜單,然後選擇你需要看的設備就行。
「差不多就是這麼個情況,怎麼選擇都有很大風險,這是我有生以來最難的選擇。」
相對論不好理解。
我為什麼不能在旋轉驅動激活時使用它?
「飛行指南。」我大聲說。
「哈,」我說,「所以你擔心我們派遣的三名宇航員在125立方米生活艙旅行四年會出事?」
「六個,」她說,「我們要準備第一梯隊和第二梯隊,不能因為發射前某個人過馬路時發生車禍就導致任務流產。」
我還找到一個專門用於艙外活動的控制屏,基本上跟我預期的樣子相符,有一批控制太空服的按鈕,這樣控制室的操作人員也可以處理艙外活動中太空服出現的問題,身穿太空服的人就省去了相關的麻煩。而且看起來這艘飛船的外殼上有一套複雜的保護連接系統,基本上就是安全繩挂鉤可以來回移動的滑軌。看來他們真的非常重視艙外活動,可能是為了收集這裏的噬星體。
最後的幾秒在倒數:「4……3……2……」
好吧,佩特洛娃鏡是什麼?努力猜測一下:專門尋找噬星體紅外輻射的望遠鏡或攝像機。它通過佩特洛娃波長尋找佩特洛娃線,所以被命名為佩特洛娃鏡,我們真不能把每樣東西都加上「佩特洛娃」來命名了。
我知道為什麼來這裏!不只是隱約覺得「嘿,世界要完蛋了,得阻止它」,而是非常具體地了解任務:查明鯨魚座τ星沒有被噬星體感染的原因。
「他們確定這些基因能產生抗昏迷作用?」我說,「它們有相關性,不過的確是由它們產生的嗎?」
光點又閃了一次,我拖動並放大那個區域。它距離佩特洛娃線和鯨魚座τ星都不近,或許是行星或小行星的反射光?
也許鯨魚座τ星沒有存在二氧化碳的行星,那可就糟糕了,說明這趟星際旅行白跑了,地球在劫難逃。
她把下巴搭在手上。「用20世紀70年代的技術前往火星意味著使用霍曼轉移軌道,也就是說船員要在飛船上足足度過八個多月,於是蘇聯測試了多人在狹小隔離環境中生活幾個月會怎麼樣。」
我環顧控制室,一切看起來都不對勁兒。什麼都沒改變,可是此刻沒有了上下之分。我還是感到胃部不適,所以緊抓著衣領,以防再次嘔吐,不過這種擔心已經沒有必要,我忍住了沒吐。
「儘管如此,」我說,「世界人口的七千分之一也有一百萬人,這樣考慮的話,你已經有一百萬人的基本儲備可供挑選,只需要找出三個人就行。」
「是啊,那才是危險的心理狀態。」我說,「不過我們還能做些什麼呢?」
這種想法挺樂觀吧。
這座星系裡還有一艘飛船跟我在一起。那些閃光是它的引擎。跟萬福瑪利亞號一樣,它也由噬星體驅動,可是設計和形狀完全不同於我所見過的任何飛船。船身完全由巨大的平面組成,這是製造壓力艙最差的方法,頭腦正常的人不會把飛船造成那個形狀。
斯特拉特,我好奇她此刻在幹什麼。可能在某個控制室里讓教皇給她泡咖啡吧。她曾是個非常愛發號施令的人(現在也是?)。不過老天在上,我真高興是她負責建造了這艘飛船。因為我就在這艘飛船上,她對細節的關注和對完美的追求正美好地展現在我周圍。
我決定從小事做起,首先得弄明白這艘飛船的能力,以及如何操控它。他們讓船員休眠,就一定明白那會搞亂我們的思維,所以肯定會配備操作手冊。
「我必須得做決定,那可不容易。」
我迫切地在屏幕圖像上尋找,一開始什麼都沒找到,不過後來我看見了。一條漂亮的暗紅色弧線從鯨魚座τ星底部左側延伸而出。
我可以猜測一整天,沒有數據,那都是異想天開。沒有佩特洛娃鏡,我就沒有數據,至少沒有我想要的數據。
「你真差勁。」我說。
我笑了。「這彷彿是夢想成真,如同科幻小說里的生命暫停技術。你為什麼喝酒?為什麼心力交瘁?」
4.假如https://read.99csw.com我的確發現了有用信息,應該如何告訴地球?我認為這項任務將由甲殼蟲執行,可我如何向它們上載數據?如何讓它們飛回地球?如何發射它們?
「那我們為什麼還要討論這項研究?」
擺弄觸屏計算機把我引向了第二個發現:我了解到如何使用甲殼蟲向地球發回信息。
「呃,我看的這是什麼?」
她又喝了一口酒。「關鍵問題不在於此,而是平均每7000人中只有一人具有那種基因序列。」
「呃……」我在心裏記下這個異常情況,因為眼下我對此無能為力。不管它是什麼,現在都已經消失。
我把自己拉進駕駛員座椅,然後綁好安全帶以免飄走。
導航屏幕顯示「初級運輸完成」。旋轉驅動屏顯示「推進:0」。不過最重要的是,佩特洛娃鏡的屏幕顯示「就緒」。
我放緩聲音說:「此外,我們已經讓這些人赴死,不該讓他們再忍受四年的情感折磨。在這個問題上,科學與道德都給出了相同的答案,你心裏明白。」
可遷徙中的噬星體組成一條壯闊的佩特洛娃線,不會直接消失。我有一個更簡單的解釋:有什麼東西擋住了鏡頭。一團廢棄物,或許是一團過於激動的噬星體,那可太好了,我很快就要獲得可供觀察的樣本啦!
我側過頭。「那實際上跟常見的太空飛船差不多大,不是嗎?」
我咬緊牙關,攥緊拳頭,夾緊屁股,繃緊身體每一個可以緊繃的部位,這讓我有種掌控的感覺,彷彿是在拚命地無為而治。
我渾身顫抖著在控制室里到處飄動。應該在座椅上系好安全帶,可是我沒有想到,真傻。
根據地圖上的路徑判斷,飛船會把我自動送入鯨魚座τ星第三和第四顆行星之間的穩定軌道。如果非讓我判斷的話,我猜軌道半徑是一個天文單位,地球到太陽的距離,對恆星探索來說,是個合適的安全距離。這是一條慢速軌道,公轉時間大約是一年,有可能更長,因為鯨魚座τ星比太陽體積更小,所以質量可能也小一些。在給定的距離上,更小的恆星質量意味著更小的重力和更慢的軌道周期。
我拖動屏幕回到原處,觀察眼前的佩特洛娃線。這時又出現了情況,半條佩特洛娃線直接……不見了蹤跡。
「啊?」我打開文件夾,裡邊是很多打字機輸出的文件,仔細看,它們是掃描的打字機文件,有些是英文,有些是俄文,「這些都是什麼?」
跟幾分鐘前一樣,它從鯨魚座τ星射出,不過似乎突然隨意地斷在了太空中的某個地方。
這一次,屏幕變成「佩特洛娃鏡」,除此之外,屏幕只有一片黑暗和一條錯誤信息:旋轉驅動激活時佩特洛娃鏡無法使用。
閃回的記憶此時更加流暢,我雖然還無法把一切都記起來,但是回憶已經不再是一種頓悟,而是類似……「噢,嘿,我知道怎麼回事,其實自始至終都知道。」
「平均數值計算,其實是第三千五百位有資質的人。」我說。
「那是什麼?」我說,「另一條線索?」
「問題在於,」她拿起一個牛皮紙文件夾扔到我面前,「船員會互相廝殺。」
我放大截斷點,那裡只是一條直線,彷彿有人砍斷了整條佩特洛娃線,然後扔掉了砍下的那段。
「再給我點水!」我說。
「好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了。」我放下論文,「為所有申請者測試DNA,只招募具有抗昏迷基因的人。在旅途中讓船員休眠,他們不必經受四年的互相折磨或死亡反思。」
「沒錯,他們確定。這些基因是在低等靈長類動物身上發現的,不管怎麼樣都可以在進化樹上往前追溯很久。有人推斷,這種基因也許可以一直追溯到我們具有冬眠習性的水生祖先那裡。總之,他們在擁有這些基因的靈長動物身上試驗,動物們在長期昏迷中存活下來,沒有任何副作用,每一隻動物都不例外。」
我的第一個孵化器原型機又一次成功地完成試運行。它不值得大書特書,基本上就是一根30英尺左右長的金屬管,上面各處焊接著大量醜陋的控制設備,不過它取得了成功。雖然每小時只能生產幾微克噬星體,但是設計思路堅實可靠。
「71天後,裏面的人每天都會打架,第94天時,他們停止了實驗,因為一名實驗對象要用碎玻璃刺死另一名。」
所以引擎啟動時它無法使用。
一條黃線幾乎是從屏幕之外直插|進這座星系,在第三和第四顆行星之間開始向恆星彎曲,形成一個圓環。這條線上距離第四顆行星很遠的地方有一個黃色三角形。我敢肯定那就是我的位置,黃線是我的航線,星圖之上寫著文字:
我猜自己就具有抗昏迷特徵,所以才會頂替本該被派來的更適合的宇航員,出現在這裏。
形狀不可能弄錯,那就是一條佩特洛娃線!鯨魚座τ星有佩特洛娃線!我在座位上稍微跳了一小段搖擺舞,在零重力下這可不容易,但我盡了全力。這下我們終於有了進展!
他們給我的參考資料可能根本沒有用處,不過樂觀地看,假如我需要健康山羊的直腸平均溫度,輕而易舉就能查到(是103.4華氏度/39.7攝氏度)。
她問我要不要喝酒,我搖搖頭,她幹了自己那一杯。「萬福瑪利亞號只有非常狹小的機組艙,大約125立方米。」
「飛船信息在控制室可見。」保姆機器人說。
「你想見我?」我說。
接下來的好幾天是對我耐心的鍛煉。我進一步了解飛船,以此來分散注意力。
過去幾天我回憶起很多經歷,萬福瑪利亞計劃看似成功,因為我已經來到另外一個星系。估計是鯨魚座τ星,我把它錯認為太陽,這也說得過去。從恆星的角度來看,鯨魚座τ星跟太陽很類似,有同樣的光譜類型和顏色等等。
星星都消失了,鯨魚座τ星周圍的一圈光暈沒有變化。這不意外,光暈是read.99csw.com恆星的日冕,也會發出大量的光,所以其中一些肯定具有佩特洛娃波長。
結果運氣不佳,在屏幕上戳了幾個小時之後,我一無所獲。我估計他們覺得,如果船員蠢到不記得如何使用飛船,可能無論如何都不能勝任科學工作了。
她陷入沉默,又抿了一口酒。
「飛船信息在控制室可見。」
我發現了一批數學和科學應用,大多數我都很熟悉,可以拿來就用。不過真正的寶藏是圖書館!
機械臂伸下來,從我手中收走弄髒的連體服,放進一塊打開的天花板裡邊。要是裝滿了怎麼辦?我不知道。
她抬頭看我,眼睛已經生出眼袋,看來沒怎麼睡覺。「嗯,坐吧。」
我擦擦眼睛,努力思考其他事情。我的整個種族正岌岌可危。
我把手伸向切換開關。情況就要揭曉,假如這裏沒有佩特洛娃線,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當然,我會努力想想辦法,不過會有一點迷茫。
「嗯?」我說完又等了幾分鐘,可是光沒有再亮。
「真他媽絕了!」
眼淚流下面頰時我才注意到,讓我們休眠的決策害了我的兩位密友,他們已經犧牲,我不記得跟他們在一起的任何一個瞬間,可失落的感覺痛徹心扉。我無法回家,很快就會步他們後塵,我也會死在這裏,然而跟他們不同,我會在孤獨中死去。
並不是一切都正常,我感覺胃裡的食物到了嗓子眼,馬上就要吐出來。在零重力下嘔吐可不是好事。我沒有袋子,完全沒有對此做好準備,還愚蠢地以為完全可以說服自己擺脫這種原始的恐懼。
「那麼,」我說,「有什麼問題?」
既然又來到了控制室,我便藉機在科學儀器屏幕上戳來戳去。開始的幾個子窗口是太陽目視鏡、佩特洛娃鏡,以及覆蓋可見光譜、紅外光譜和其他一些波段的望遠鏡。
「蠢貨。」我罵了自己一句,真應該未雨綢繆。
至少地球人不會。
重新爬上控制室,我慢慢地仔細觀察每塊顯示屏,花了一個小時時間對每個區域要說明的內容分門別類並根據功能進行猜測。我真正想要尋找的是「信息」或者「來拯救人類?按此鍵了解更多!」這樣的內容。
我在她旁邊的椅子上落座。「你看起來糟透了,怎麼回事?」
「不是,在控制室什麼地方可以找到飛船信息?」
她皺起一點眉頭,但還是沒有說話。
溫熱的嘔吐物在我的胸膛和連體服之間擠來擠去,這讓我感到噁心。我得換身衣服。
「我能幫什麼忙?」
準確地講,航空母艦名為中國人民解放軍海軍甘肅艦。他們的海軍里為什麼有「陸軍」的稱呼,我完全不清楚。不管怎麼樣,大家不再用原名稱呼,而是把它叫作斯特拉特的容器。儘管船上的海員表示反對,名字還是這樣確定下來。我們乘著它在中國南海徘徊,一直跟大陸保持距離。
引擎每秒消耗6克噬星體,噬星體以質量的形式存儲能量。所以基本上,旋轉引擎每秒把6克質量轉化為純能量,並向後噴出。是噬星體在做功,不過管它呢。
她來回擺擺手。「對聯盟號和奧利安號太空飛船來說足夠大,但是遠不及空間站,大約只有國際空間站機組艙的十分之一。」
「行,那就六個。」
3.我究竟該如何駕駛這艘飛船?
我搓了搓手,然後伸向屏幕。佩特洛娃鏡的界面很簡單,角落上有個圖標表示「可見光」和「佩特洛娃輻射」這兩種狀態的切換開關。當前的設置是「可見光」,屏幕的其他部分顯示出從飛船向外看的可見光視圖,看似普通攝像機的畫面。我操作屏幕後很快發現可以進行拖動、放大、縮小或旋轉等操作。
可是姚和伊柳希娜大概也有那些基因序列,他們卻沒能活下來。我猜醫療機器人不完善,他們倆肯定出現了機器人不知該如何處理的健康問題。
我撥動了屏幕上的開關。
她豎起一側的眉毛。「嗯?」
哦,對了,相對論。
她點點頭。「如果不是那麼致命的話,的確是。可是人類身體無法承受長期昏迷。化療持續數月,還經常需要補充療程。他們在靈長動物身上嘗試了各種藥物引導的休眠,動物不是死在昏迷過程中,就是醒來后大腦千瘡百孔。」
她點點頭,動作輕微得幾乎讓人難以察覺,然後把剩下的酒一飲而盡。「好了,你可以離開了。」她拖過自己的筆記本電腦,開始打字。
「怎麼回事?」
「明白,可全球醫學界似乎可以為我們解決這個難題。」我說,「用你斯特拉特的法術指揮他們工作就行。」
不管怎樣,四條行星軌道呈細細的白色橢圓形圍繞著恆星,行星本身的位置用帶有誤差棒的圓圈表示。我們沒有特別精確的地外行星信息,假如我能學會如何使用科學儀器,就應該能獲得關於行星位置的更準確信息,因為我距這些行星比地球上的天文學家近了12光年。
「肯定的,」我說,「你只是希望有人確認你已有的想法。假如讓船員一直保持清醒,你沒法對精神錯亂的風險採取任何措施。可是我們已經把自動化休眠床技術完善了好幾年了。」
對,我說了船體外殼,那不是小行星,物體的線條過於平滑筆直。這個物體是造出來的,是組裝產品。那樣的形狀自然界里沒有。
假如我看見佩特洛娃線,那就意味著鯨魚座τ星具有活躍的噬星體種群,但是出於某種原因沒有像其他恆星上那樣失去控制。那條線向一顆具有二氧化碳的行星延伸,也許那顆行星的大氣九_九_藏_書中存在另外一種化學物質阻礙了噬星體?也許那顆行星的磁場比較怪異,擾亂了噬星體的導航能力?也許那顆行星有很多衛星,噬星體與它們相互撞擊?
其實結果比這還慘,我會以——我看了一眼信息屏——7595千米每秒的速度沖向鯨魚座τ星。哦!幾天前的速度還是11000多,持續保持1.5g加速度才會達到這個效果,或者應該說是「減速度」,從物理學的角度來看都一樣,重點是我在相對那顆恆星減速。
「對,」她說,「他們發現了一段基因具有『抗昏迷特徵』。這就是他們的描述。那段基因序列位於科學家常說的垃圾DNA中,不過顯然我們在很久之前出於未知的原因進化出這種機能,它一直潛伏于某些人的遺傳代碼中。」
「噢,天哪……」我慘叫,「天哪……這真是……」
幾天前我用太陽目視鏡觀測時,它跟別的恆星一樣,現在它變成一個實心的黑色圓圈,周圍是朦朧的光暈。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原因。
我不得不在甲殼蟲信息面板上深入發掘好幾級用戶界面,去尋找發射指令,不過最後還是有收穫。在我看來,那只是一個標著「發射」的按鈕。我猜甲殼蟲是根據恆星來自動定向並自行向地球返航,萬福瑪利亞號飛到這裏也採用了同樣的方法,所以它們知道怎麼做,沒必要在航線選擇上引入人為誤差。
光源變得更亮,不是瞬變,而是隨時間漸變。我觀察了一分鐘,現在似乎變化得更快了。
我合上文件夾。西里爾字元對我來說就是天書,但是我猜斯特拉特能閱讀,不管用到什麼語言,她似乎都會。
「在太空競賽時代,蘇聯曾短暫地把目光投向火星。他們覺得假如能把人類送上火星,那麼美國的登月計劃就會顯得不值一提。」
「這是泰國一家倒閉公司的研究。」她喝了一大口杯子里的杜松子酒,「他們的創意是把癌症病人導入休眠狀態再進行化療。病人得到化療,但不必在清醒狀態下承受化療的痛苦。可以在癌症減輕時把他們喚醒,或者沒法治療時再進行臨終關懷。無論是哪種情況,都會省去很多痛苦。」
我知道它們的用途,但是不了解細節,除了飛船上不可思議的數據存儲量,平板計算機上還掛載著四個相對小些的外部存儲器:約翰、保羅、喬治和林戈。每個外部存儲器有5TB空餘存儲空間,不過明確這些是甲殼蟲的數據空間不是什麼巨大的進步。
斯特拉特坐在長會議桌的一端,桌上擺著一瓶荷蘭杜松子酒和一隻古典杯。我以前從沒見過她飲酒。
「1……0。」
那是一個朝我飛來的天體嗎?
「會失重,」我自言自語地說,「不會下墜,不會有危險。飛船會停止減速,不過那沒關係。」
鯨魚座τ星消失了,左上角的字變成了「外部收集單元」,屏幕上顯示一個毫無特徵的矩形圖,還到處分佈著一些控制器,用來調整角度、「打開船首側」或「打開船尾側」。好吧,記住了,不知道這個信息有什麼用。我隨機又按了一個圖標。
我拉開連體服的領口,向裡邊低頭,時機剛好,我把「第九天,第三餐」全都吐在了衣服里,然後把領口緊緊按在胸口。這很噁心,但是能防止嘔吐物擴散。最好別讓控制室里到處飄浮著嘔吐物,帶來窒息危險。
光是把要做的實驗列出來,我就能用掉一個星期!
緩緩減少的恐懼產生了反饋作用,我知道自己會慢慢地不再那麼害怕,這讓我的恐懼更快消散。很快,恐慌衰減成恐懼,恐懼又平息為普通的焦慮。
我吃了一管美味的「第四天,第二餐」,覺得是牛肉味。現在食物變得越來越有嚼頭,我真的吃到了固體,此刻正在咀嚼一小塊胡蘿蔔。食物質感的點滴改變讓我覺得舒坦。
「目前的計劃是三名。」
不。
也許是我擾亂了它們的遷徙隊形?要是這麼容易,萬福瑪利亞號在太陽系內飛行時,我們為什麼沒有實現?
在亂七八糟的飄浮物中,我找到並換好一件連體服。在零重力下穿衣服是很有趣的體驗,我不能說這很困難,只是跟重力環境下不一樣。我成功地穿上了新的連體服,這件衣服有點緊,我看了下名牌,上邊寫著「姚」,不是我的。好吧,也不是很緊,我不想為了尋找自己的連體服,一整天都在卧室里彈來彈去。稍後我會整理好物資的。
有趣的理論,不過沒什麼理論支持。
另一艘飛船。
這……這是一艘外星宇宙飛船,由外星人製造。聰明得能造出宇宙飛船的外星人。
時間是這個問題的關鍵。不幸的是,在我休眠期間,地球至少過了13年,即使我現在就找到了噬星體問題的解決辦法,把信息傳回地球至少還需要13年。所以那意味著噬星體至少會實打實地對地球肆虐26年。我只能希望他們找出應對方案,或者至少降低損失。我想說的是,假如認為自己無法活過26年,他們根本不會派出萬福瑪利亞號,沒錯吧?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希望隨後我會記起更多細節。
「那這項任務需要幾名船員?」
可我不知道如何處理令人作嘔的臟衣服。
「不僅牽涉到他們能否和諧相處,每名船員在整個旅途中都清楚自己幾年後會犧牲,他們短暫的餘生只能在飛船的幾個艙室中度過。我諮詢的心理學家說,他們很有可能會患上毀滅性的抑鬱,自殺才是真正的危險。」
我有一支12人的團隊,由來自全世界的12名工程師組成。一對蒙古兄弟是我最好的工程師,當我接到斯特拉特的電話,被叫去會議室見她時,我讓他們倆接手負責。
「哎喲。」我疼得直抱怨,但又嘗試了一次。這次我放緩一些,成功抵達目標,然後我飄過實驗室進入控制室。失重環境下四處活動肯定更加輕鬆,雖然我還感到反胃,但不得不承認:這很有趣。
我決定採取進一步行動:開始按按鈕!
我清清喉嚨說:「所以你要麼賭最佳人選,他們可能會互相殘殺;要麼賭待開發的醫療技術,用它自動照顧水平低一個檔次的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