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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八章

看似金屬但感覺不太像。我用萬用表測量它的導電性,可它居然不導電,有意思。
「是聲名狼藉。」洛肯說,「他幼稚的論文要打整個科學界的臉。這是你們的人?荒謬。他關於外星生命的全部假設都被證實是錯誤的。」
然後緊接著警報響徹飛船,一連三次的刺耳蜂鳴每隔幾秒就重複一遍,船員不可能錯過這種警報。是最後警告,我想是的,以防船員們無法溝通。
斯特拉特揪起了下巴。真有人改變過她的主意嗎?
我查看離心機控制屏,它顯示俯仰角速度20.71度,分離總距離104米,實驗室重力為1g。
她揮手表示對我不屑一顧,彷彿在趕走一隻蟲子。「噬星體的線粒體跟地球線粒體大相徑庭,它們顯然是獨立進化的。」
飛船本身就是一台離心機!現在我全記起來了!
「我從沒說過你願意,」斯特拉特說,「這根本就不是自願的。」
我猜氙跟其他物質反應後會生成非常強韌的材料,它激怒了我作為科學家的脆弱內心!我努力把這個想法拋在腦後,繼續手頭的工作。
「怎麼可能?!」
斯特拉特和我沒有交談,我在計算熱傳導係數,而她一直在筆記本電腦上打字,不知道在忙什麼。我們像這樣一起度過了很多時光。
「那就把這歸類為『大眾反饋』。」
我感到重力在減小,房間傾斜的程度也在減小。這一次我沒有暈頭轉向,估計自己的爬蟲大腦適應了出現又消失的重力。操作過程的最後,恢復方向的船員艙插入飛船的後部,發出「哐啷」一聲。
洛肯搖搖頭。「你了解製造電子顯微鏡要投入多少研發工作嗎?氣體色譜儀呢?這份清單上的每樣設備你都了解嗎?一個世紀的科學發展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敗換來的,你真覺得零重力實驗設備首次嘗試就能製造出來?」
「我不喜歡複雜……」她說,「也不喜歡冒險。」
他們想見面。
不過當然啦,所有地球數據的基礎都是以地球軌道平面作為參考點。來自其他行星的外星人有不同的參考系。然而不管從哪個角度觀察,結果都是一樣:這個裝置是此處的星圖。
我拿起圓柱體,是時候看一下它由什麼組成,以及裡邊有什麼了。
「跟噬星體的方式一樣啊!」
可我做不到啊,飛船這樣旋轉肯定不行。假如我嘗試走出氣密過渡艙半步,就會被甩到太空里。
它看起來足夠簡單了,有偏航角、俯仰角和翻滾角三個讀數,顯示出飛船當前的狀態,跟導航界面一致。另外的一個讀數標著「船員艙角度」,肯定表示船員艙掉轉的角度。每個速度讀數現在都顯示為0度每秒。
不出意料,細絲末端的小球體都是恆星,否則還有什麼會延伸出佩特洛娃線呢?
「不對,」我搖搖頭,「燃料會用完的。」
所有一切都開始移位,這是飛船旋轉引起的,船員艙也在旋轉,這可能會讓情況變得複雜。
重新披掛之後,我通過氣密過渡艙。剛一打開外側艙門,就發現了翻著跟頭的圓柱體,它也許是之前那個,也許是新的。這一次,它直奔氣密過渡艙飛來。我猜他們看見我從這裏進出艙,所以決定給我減少點麻煩。
「40億年的趨異進化。」
斯特拉特瞅了我一眼,顯然這讓她卸下了防備。
目標A在太空里翻著跟頭旋轉,可能跟萬福瑪利亞號旋轉的速率一模一樣。我猜他們看到我的飛船變成離心機旋轉起來,以為這又是在通信。
等我們來到日內瓦時,我已經完全記不起是星期幾了。
「我……我個人不願參与設計,」洛肯表示抗議,「我只想指出——」
我又在實驗室找到一些固體石蠟。經過一番明火作業和溫和的抱怨之後,我設法大致模擬外星人的樣式,做了個非常難看的佩特洛娃線模型,並把它粘在模型中的太陽上。看起來還可以,至少他們應該能明白。
洛肯翻過圖紙,背面是一張圖紙,詳細展示了飛船兩部分之間如何連接。「船員艙和另外一部分之間是一卷卷柴隆纖維纜繩,相隔100米距離我們就能模擬1g重力加速度。」
不過陷入迷思有一個好的副作用,那就是能阻止我激動地擺弄圓柱體,讓我坐下來冷靜觀察。我頭一次發現,在距離頂部三厘米的地方有一條在側面環繞一周的細線。我用指甲摳了摳,確實存在一道凹痕。這是一個蓋子?也許能直接打開。
「我認為她指的是離心機。」我說。
我覺得我的回信內容已經顯而易見了。
「什麼?我在歐洲航天局工作,不能就這麼——」
我注視著望遠鏡屏幕,偶爾看看別處,有時玩一把導航屏上的紙牌遊戲,但是不超過幾秒就會查看一下望遠九_九_藏_書鏡圖像。一副從實驗室拿來的厚重的手套差點飄遠,我及時抓住它們,塞進了駕駛座的後邊。
可是外星人沒理由遵守右緊左松的原則,對吧?
洛肯笑著說:「太好了,我會起草一份文件發給聯合國,我們可以設立一個委員會——」
我撲通一聲坐在凳子上,眼睛盯著圓柱體。真是個奇怪的東西。發生反應的惰性氣體我究竟該怎麼稱呼?平庸氣體?
「我知道她指的是離心機,」斯特拉特說,「你怎麼看?」
來自波江座40星系的外星人,波江座人,用一個單詞表示的話就是Eridanian?既難說又難記。Eridan?不對。Eridian?發音像「銥」這種聽起來酷酷的周期表元素。好嘞,我就用Eridian表示。
「那你是……」洛肯問我。
這條弧線我看過無數次,早已爛熟于胸。我的心跳開始加快。
「你們也陷入了同樣的困境?!」我說。
我把圓柱體放在實驗桌上,從哪裡開始呢?哪裡都行!
掉轉船員艙的部件就是艙外活動時我見到的怪異圓環!現在我想起設計原理了,飛船上有兩個大鉸鏈,在離心機模式激活前與之連接的船員艙可以轉動180度。
就要啟動離心機模式時,我又停住。一切都固定好了嗎?對飛船突然施加力安全嗎?我拋開了這種疑慮,這艘飛船持續加速很多年,輕微的離心機運動肯定不成問題,對吧?
底座上只有一根柱子撐著一個不規則形狀,不對,是一根管子連接的兩個不規則形狀。嘿,等一下,一個形狀是萬福瑪利亞號飛船,另一個是目標A。
一根細桿撐著一個抽象的雕塑?這根垂直的「主幹」伸出兩根更細的支幹,上面各有一個彈子兒大小和BB彈大小的圓球。兩個球體的頂部之間還連著一根奇怪的拋物線。這套東西我看起來似曾相識……為什麼……
肯定是!噬星體感染了附近所有恆星,這些外星人來自環繞波江座40的一顆行星,跟太陽一樣,波江座40也被感染了!他們進行了一些高水平的科學研究,也就是說跟我們一樣造了一艘飛船,來看鯨魚座τ星為什麼沒有死掉!
在我腦袋上方,佩特洛娃鏡控制屏切換到鎖定模式。這證實了我早先的猜測,飛船的機動引擎是基於噬星體運轉的,其實你仔細想想的話,這個結論似乎顯而易見,不過直到現在我才能確定。
「我……我認為這是個好主意。」
「不用,我說了,我們按這個方案設計。」斯特拉特站起身,「你是我們的人了,洛肯博士。收拾一下,跟我們在日內瓦機場會合。三號航站樓,名叫斯特拉特的私人飛機。」
我開始傾斜,還是房間變得傾斜了?不,這不合理,沒有任何東西傾斜。飛船轉得越來越快,甚至在增大加速度,而且飛船前後兩部分已經分離,前部正在繞兩個鉸鏈轉動,這個動作完成後,飛船前端將指向後部。所有這一切都在同時進行,所以我受到的力非常複雜,捉摸不定,不過也不用我來處理,計算機會看著辦的。
洛肯清了清喉嚨。「我說錯了你們可以糾正我。萬福瑪利亞號的最終目標是打造一座實驗室,送到鯨魚座τ星去研究為什麼只有那顆恆星對噬星體免疫。」
警報停止后沒有什麼明顯變化,然後我注意到我與導航屏的距離比剛才更近了一些,我正在飄向房間的邊緣,我伸出手臂穩住自己並返回到正常的位置。然後我再次朝導航屏飄去。
「你怎麼把一艘飛船切成兩半?」斯特拉特問,「它怎麼變成一台離心機?」
我指著洛肯說:「這位白痴以為噬星體是獨立進化的,可顯然它們跟地球生命有關係!」
「我們不需要增加重量。」洛肯說著又從皮包里掏出一張紙拍在桌子上,「假如你們採用現在的設計,把飛船從船員艙和燃料艙中間分開,那麼這兩部分的質量比很適合離心機。」
幾天前,我徹底搜查了一遍實驗室,其中一個抽屜里放了一套電子工具,難的是回憶起到底是哪一個抽屜。
「我知道那份清單,」斯特拉特說,「字就是我簽的。」
「跟使用測試不充分的全新設備相比,風險更低。相信我,在我職業生涯的大部分時間里,我都在使用高精度設備。」我說,「即使在理想條件下,它們都很易損,需要小心保護。」
接著我突然對連接中心球體(鯨魚座τ星)和另一顆球體的細絲產生了很大的興趣。我在數據記錄里查找對應的恆星:波江座40九_九_藏_書不過我打賭那裡是目標A上宇航員的故鄉。
「對,這是個問題。」洛肯指著圖紙,纜繩沒有直接連接船員艙,而是連在兩側的兩個大圓盤上,「纜繩固定在這兩個大鉸鏈上,飛船的前半部可以整體旋轉180度。所以如果他們進入離心機模式,船頭將朝內指向飛船的另一部分,在船員艙里,重力與船頭方向相反,跟引擎推進狀態下一致。」
不,這不是充滿氙氣或類似物質的圓筒,光譜儀無法進行深入內部的透視檢測,只能告訴你表面有什麼。假如我用它對準鍍金的鎳,它會顯示「100%純金」,因為它只能檢測表面。它只能告訴我圓柱體表面的分子組成,顯然其中有氙元素。
這部手持光譜儀無法檢測原子序號小於鋁的元素,所以還可能有碳、氫、氮等元素潛藏其中。不過在光譜儀可探測的元素範圍內……呈現在我眼前的就只有氙。
她居然往後退了一下。「那個瑞恩·格雷斯?《水基假設分析和預期進化模型的重校》的作者?」
斯特拉特拿起筆,在桌子上敲了幾下。「好,我們就這麼辦。」
我先檢查下邊這一部分,總得選一樣開始研究。
「你會習慣的。」我說。
對不對?
我指著大一點的球體說:「所以你一定是一顆恆星,小傢伙一定是一顆行星。」
它看上去跟前一次一樣,我用同樣的左旋方式擰開了蓋子。這一次裡邊沒有星圖,而是另一個模型。擺在我眼前的究竟是什麼?
投擲的圓柱體也很準確,一分鐘后,它從艙門的正中間進入,被我接住。我朝目標A擺了擺手,然後關閉了艙門。他們可能不知道擺手是什麼意思,可我不由自主想那麼做。
我輕輕一推圓柱體,它就以適當的速度飄走,也許有兩米每秒,大概就是慢跑的速度。這也是一種交流,我在告訴外星朋友我能應付更快一些的發送速度。
「對,有什麼疑問嗎?」我說。
「什麼?」
「咳,」斯特拉特說,「我真不明白你們在吵什麼,我們可否——」
為了確保光譜儀能正常工作,我把它對準了鋼製實驗桌。它顯示出鐵、鎳、鉻等一系列元素,光譜儀顯示得沒錯,我又檢測了一次圓柱體,得到了跟前一次一樣匪夷所思的結果。我又檢測了四次,結果沒有任何改變。
洛肯把文件扔在桌上。「這些設備中的大多數都無法在零重力環境下使用。」
快速檢測一遍之後,它告訴我圓柱體的組成元素是氙。
目標A已經停止旋轉——可能是跟萬福瑪利亞號同步停止。它仍然在217米之外。
沒完沒了的會議室,如今我的生活被各種會議室佔據,這一間至少比我去過的大部分都漂亮,精緻的木工牆板,時髦的紅木桌子,真的很高級。
「我還沒考慮過。我覺得……可行……」
我轉向望遠鏡屏幕,速度快到飛起,雙腿都飄到了控制室的半空。又一個圓筒朝我飛過來,估計是船體上的多臂機器人剛剛扔過來的。我檢查雷達顯示屏,目標B正努力以超過一米每秒的速度前進,我只有幾分鐘的時間穿好太空服!
我用蓋革計數器檢測放射性,沒輻射,還不錯。
我拿起圓柱體,嘗試拔下蓋子。它沒有鬆動。我又突發奇想,試著轉動,它也沒有動。
模型沒有細節或紋理,但是所代表的實物足以讓我辨認出來,所以他們的手藝不賴。萬福瑪利亞號只有三英寸長,而目標A接近八英寸。天哪,那艘飛船可真大!
我數了一下,一共有31根末端連接小球的細絲。數數時我還看到一個特殊的情況。一根細絲從底座圓盤的正中間伸出,但是不同於別的,它的末端不是一個小球。我隨即眯起眼睛仔細觀察。
我拿著外星人的裝置,爬上控制室,坐進駕駛座並系好安全帶,然後操作飛船停止旋轉。
「瑞恩·格雷斯。」
跟數百名宇航員前輩一樣,我把自己的信任和生命交給設計這套系統的工程師。我猜就是洛肯博士吧,希望她對工作負責。
「有趣的見解,可是——」
我停下來,繼續深入思考這個問題。
豪華私人飛機降落在門前時,我還在自己的電腦上打字。斯特拉特碰了碰我,我才停止工作。
所以才有一個名叫「纜繩罩」的神秘區域,一卷卷超高強度的柴隆纜繩就放在那裡。飛船可以分成兩部分,把船員艙掉個個兒,然後旋轉起來。
我反覆確認了三次,確保自己正確地辨認出這套模型中哪顆小球體是太陽(地球的恆星),然後把焊錫的另一端焊在了太陽上。
斯特拉特擺弄著鋼筆說:「洛肯博士,你一直在糾纏政府,一次又一次讓他們來騷擾我,一天也沒消停。我知道你想加入萬福瑪利亞計劃,可我們不想引起大規模的國際混亂,巨型工程項目里的政治鬥爭和幫派建設,我沒時間應付那些。」
「一封郵件就能解決。」
「呃……對了!」我腳蹬牆壁,飛向駕駛座。
回到控制室,擺脫了太空服,我把圓柱體留在氣密過渡艙附近飄浮。氨氣的味道很沖,不過這次我早有準備。
外星裝置朝波江座外星人飛船飄去,我則返回自己的飛船。
我拉開裝著平板計算機的抽屜,九*九*藏*書也該用一下無窮無盡的虛擬資料庫了吧。我找到一份包含所需信息的龐大數據表,用Excel打開(斯特拉特喜歡經過重複驗證的通用產品)並進行了一系列操作,很快我得到了需要的數據圖表,它跟圓筒中的模型相符。
真正的外星人。
不同於末端單一的小球,它有兩個不同大小的球體和一條弧線——好吧,我明白了。這是另一半裝置上佩特洛娃線模型的一個更小型化的複製品,比例大約為二十分之一。
斯特拉特似笑非笑地對我說:「你挺有名氣啊。」
「我也不願意來這裏,」洛肯說,「儘管跟你們一樣極不方便,但是只有來這裏,才能告訴你們萬福瑪利亞號設計上的一個重大缺陷。」
跟上次一樣,我感覺到房間的傾斜,不過這一次傾斜的方向相反。我也知道,它不是真的傾斜,而是我感受到開始施加的側向加速度。不過不管它了。
她說得沒錯,在萬福瑪利亞號的設計中,「下方」是「朝向引擎的方向」,飛船加速時,船員被「吸」在地板上。可是在一台離心機里,「下方」永遠是「朝向遠離旋轉中心的方向」,這樣的話,船員全都會被甩到船頭一側。
斯特拉特搖搖頭。「不,那沒法航行,我們必須得保證簡單,儘可能簡單,製造龐大、結實的飛船,把活動部件減至最少,設計越複雜,我們失敗的風險就越高。」
「等下,我們有足夠的能量生產所需的全部燃料?什麼時候的事兒?」我說。
開始運行了,不是我在飄嚮導航屏,而是整個座艙在飄向我,飛船開始旋轉了。
終於,一個面色陰沉的女人進入會議室,坐在了斯特拉特對面。
「是,別費心了。」我說,「她會聯繫你的上司或者上司的上司,反正是高層人士,把你調過來。你已經被選中了。」
我不必成為喬·蒙塔納就能把東西扔過去,只需要朝目標A的方向釋放圓柱體裝置。它的範圍有一百多米寬,應該能擊中它。
我拿來鎚子和鑿子,想敲下一小塊兒圓柱體材料用氣相色譜儀檢測,這樣我就能知道它的組成元素。用鎚子砸了幾下之後,圓柱體沒受到一點損傷,鑿子反而掉下金屬碎屑。
這兩部分的內部都有複雜的組成,它們看起來就像……某種模型?纖細的長桿從兩部分的底座上延伸到大小不一的球體上。我沒看到任何可拆卸的部分,每樣東西似乎都由外殼上的同種奇妙物質製成。
斯特拉特領會了原理。「這是一個相當複雜的機械結構,得把飛船分成兩半,你真覺得這會降低風險?」
座位向上頂住我的屁股,我也感受到一絲壓力,過渡非常平順,我只是……在一間似乎傾斜的房間里感受到了逐漸增大的重力。那是種很奇怪的感覺。
「獨立?!」我嗤之以鼻,「你瘋了嗎?你真以為線粒體這麼複雜的物質也會以同樣的方式進化兩次?這顯然是一次有生源說事件。」
「那我們的問題可就嚴重了,」洛肯從她的皮包里掏出好幾頁文件,「我列出了你們需要攜帶的實驗設備,光譜儀、DNA測序儀、顯微鏡、化玻器皿——」
我戴上厚厚的實驗手套,抓住圓柱體,即使隔著防火手套我也能感受到熱力。我知道應該等它冷卻,但我不願那麼做。
圓柱體太大,沒法放進氣相色譜儀測試,但是我找到一台手持的X射線光譜儀,它看起來就像條碼掃描儀,易於使用,可以告訴我圓柱體是由什麼組成,雖然沒有氣相色譜儀那麼準確,但也聊勝於無。
斯特拉特又把筆轉了幾圈。「好吧,既然來了,那你說吧。」
我也朝她靠過去。「不知道,也許是偶然事件。」
然而斯特拉特已經走出了會議室。「一小時後跟我們在機場見,否則我會讓瑞士憲兵在兩個小時內把你拖過去。你自己選。」
「真的嗎?」
她朝我俯過身。「那我們為什麼一直沒發現太空生命呢?」
我觀察離心機控制面板,俯仰角速度讀數是0.17度每秒。另一個標著「組件分離」的讀數是2.4米。「船員艙角度」的讀數是180度,數字配合著微微響起的嘀嘀聲不斷閃爍。我猜進入離心機模式的整個流程會充分考慮到把飛船系統和/或船員所受的衝擊降至最低。
斯特拉特看了一眼圖紙。「你把所有燃料放在了一側,那可是200萬千克。」
「我不清楚有什麼繞過這個問題的辦法,除非你能發明人造重力。」
斯特拉特嘆了口氣。「我們發送初步設計是為了聽取大眾反饋,不是被迫來到日內瓦。」
「這方案消除了複雜度和風險。」洛肯說,「飛船、船員、噬星體都是實驗設備的輔助系統。你需要可靠的設備,這些設備已經投入使用數年,用於商業九_九_藏_書用途達數百萬工時。每一種可以想到的問題都已經從那些系統中排除,假如你有1g的重力加速度,確保在最適合的環境中使用它們,系統的可靠性會讓你受益匪淺。」
三個小時后,我們來到一間會議室里等待。
這些外星人知道噬星體,至少知道佩特洛娃線,可這其實沒多少新信息。他們乘坐一艘噬星體推進的飛船,肯定了解噬星體。我們在一座具有佩特洛娃線的星系交談,了解佩特洛娃線也不意外。就我現在了解的情況,這座星系也許就是他們的家園。
「嗯,」斯特拉特說,「格雷斯,你的看法呢?」
我該怎麼處理最右側這一摞牌上的紅7?我這邊沒有任何一張黑8,而且——
於是我向左擰蓋子,它隨之轉動起來。我的心跳都要停住了!
「我們已經發明了人造重力,」洛肯堅持己見,「早就發明了。」
時間已經過去兩個小時,我的外星朋友還沒有任何表示。他們在等我說些別的嗎?我剛剛告訴他們我來自哪顆恆星,輪到他們說話了,對吧?
她們倆都看向我。
邏輯上,我清楚自己身處一艘自轉的飛船中,可是沒有窗戶能看到外界,只有顯示屏。我查看仍然對著目標A的望遠鏡屏幕,背景中的群星沒有移動,它計算出我的旋轉並抵消了影響。考慮到攝像頭很可能不在旋轉的正中心,這部分軟體設計起來大概很棘手。
「你不能就這麼逼我為你工作。」
我又穿好太空服,抓起外星裝置,準備再次出艙。這一次我不用綁著安全繩跨越船體外殼,只需要把安全繩固定在氣密過渡艙內。
她一直盯著挪威人。「是我安排的,因為有六位不同國家的領導人同時在我耳邊嘮叨,我才同意。」
一開始什麼都沒有發生,我甚至懷疑自己有沒有按錯,是不是跟以前鼓搗手機時一樣出現了誤操作。
我嘗試把上下兩部分裝置重新擰到一起,可是怎麼擰都不好使,再次嘗試之後,我才想起波江座人使用左旋螺紋緊固,於是我按人類擰松的習慣方向擰緊,兩部分完美地結合在一起。
「真的,」我說,「我們設計的飛船必須得承受四年約1.5g加速度的持續作用,它會很結實。」
「對,」斯特拉特說,「沒有它,這項任務毫無意義。」
我從座椅中解開安全帶,走向氣密過渡艙,打開艙門,氨氣的味道再次飄進駕駛座艙,但是遠遠沒有前一次嚴重,我用食指飛快地試了下溫度,還很暖和,但不再灼|熱。行,沒有內部加熱器之類的東西,它只是在飛來時溫度很高。
我沒有一丁點氙岩(這是我對奇怪的外星化合物的稱呼,反正也沒人攔著我),但確實需要烙鐵和焊錫。我折斷一小截焊錫,熔化一端並把它粘在鯨魚座τ星的模型上。讓我放心的是,焊錫粘得很結實,畢竟氙岩有什麼性質我並不了解。
「沒必要謝我,洛肯博士。」她說,「我是被迫而來。」
繼續轉動90度感覺它完全鬆動以後,我把那兩部分分開了。
假如波江座人有200萬年的壽命,等待一個世紀再回答是一種禮貌的行為呢?
我的手臂變得沉重,我不得不把它們搭在扶手上,在過去這段時間里,這是我第一次重新使用頸部肌肉。
不過還有更多信息,他們還說:「波江座40跟鯨魚座τ星一樣,有一條佩特洛娃線。」
「呃。」
我一臉怒容。「嘿,我的觀點是生命進化不需要水。我們發現了某種需要水的生命,並不能證明我錯了。」
有動靜!
你沒法不愛上計算機,它們替你思考一切,省去了你的麻煩。
他們可太貼心了。
「值得冒險。」洛肯說。
「這是一項自殺式任務,」我說,「飛船到達鯨魚座時,燃料就會用光。按照洛肯選擇的分割點,飛船後半部分的質量大約是前半部分的三倍。對於離心機來說,這是個合適的質量比。這個方案可行。」
繁殖噬星體的計算機模型跟實際的產能不符。不過到目前為止,我設法繁殖了將近六克噬星體。努力到最後,航空母艦的核反應堆已經沒法產生足夠的熱量來進一步加速繁殖。斯特拉特總是含糊其詞地說他們會提供能夠保證繁殖的熱源,然而到現在還沒有任何結果。
我當然已經不記得,於是又花了一點時間尋找,在此過程中也沒怎麼大罵髒話。不過最後我找到了。
我從筆記本上抬起頭。「是嗎?我以為這是你安排的。」
洛肯拍了下桌子。「共同的祖先是如何跨越星際空間的呢?」
結果這成了人類歷史上與外星生命的第一次信息誤傳,真高興我能參与其中。
他們到底有沒有輪流的概念?還是說只有人類輪流發言?
這些讀數的下方是一個按鈕,按鈕上標著「啟動離心機序列」,按鈕下方是一批數值,分別表示旋轉加速率、最終速度、捲軸速率、實驗室地面預估G力,然後有四個不同的窗口顯示出捲軸狀態(我九_九_藏_書猜有四個捲軸,每側兩個),以及出現問題時的應急操作規程和其他很多我顯然不太理解的內容。重要的是所有讀數已經顯示出數值。
「它們98%是相同的!」
「噢——」
我用各種工具戳它,來感受它的硬度。它很硬。
這套小型化的佩特洛娃線模型通過一條更細的細絲連接著另一根細絲支撐的小球,不只是一個小球,是另一套佩特洛娃線模型。我仔細檢查這個裝置的其他部分,但是沒看見其他的佩特洛娃線,只有中間和邊緣這兩條。
奇怪的是,這讓人想起阿波羅號太空飛船,起飛時登月艙在指揮艙下方,不過在飛往月球的過程中,它們會分離,指揮艙掉頭後跟登月艙重新連接在一起,確實是看起來荒謬但最能有效解決問題的設計。
我按下按鈕。
她久久地注視著洛肯的圖紙。「這不會讓船員艙的重力方向顛倒?」
洛肯目瞪口呆地盯著門口,然後又看向我。
「佩特洛娃線!」我脫口而出。
她點點頭。「那麼你也承認飛船上的實驗室是最重要的組成部分?」
連接兩艘飛船的管子是什麼?它從萬福瑪利亞號的艙門通向目標A菱形部分的中心,管道的寬度剛好罩住我的氣密過渡艙艙門。
可它們不是隨便某顆古老恆星,而是特定的一些,相互之間的相對位置完全正確,中間是鯨魚座τ星。星圖的視角有點奇怪。為了使模型球體跟我的數據圖標相匹配,我得讓模型傾斜30度,並且稍微轉動一點才行。
「我們還得為萬福瑪利亞號增加巨大的配重才能行。」斯特拉特說,「很遺憾,以現在的質量限制,我們勉強有足夠的能量生產噬星體,根本不可能把質量翻倍。」
外星人。
該把它扔回去了,溫文爾雅地扔。
飛船示意圖顯示萬福瑪利亞號已分成兩半,船員艙的頂端朝著中心指向另一部分。分離的兩部分距離挺遠,有些滑稽,整個系統在緩緩旋轉,不過實際上相當快,只是在圖中的尺度上顯得緩慢。
「停,」斯特拉特冷靜地說,「我不了解這是怎麼回事……用科學知識相互嘲諷?我們來可不是為了這個。格雷斯博士,洛肯博士,請坐。」
「好了,夥計們。」我說,「敵人的敵人是朋友。如果噬星體是你們的敵人,那我就是你們的朋友。」
我猛地坐下,抱著雙臂。洛肯也坐了下來。
我飄回駕駛座,在屏幕上翻閱各種控制界面,一個接一個尋找我的目標,最後總算找到了「離心機」控制屏,原來它藏在生命保障系統界面的一個輔助面板上。
「沒錯。」
我仔細一看,光滑纖細的氙岩絲雖然美觀,但是整個模型多了兩端凝固成球形的焊錫絲和蹩腳的石蠟模型,可以說是毀在了我手裡。這就好比有人在達·芬奇畫作的角落上用蠟筆塗抹,而且還不得不這麼做。
不過這是個好的開始,我們通過閃動引擎「交談」,這樣他們就能知道我使用噬星體,也能(在飛船的幫助下)「看見」佩特洛娃頻率,由此得出我能看見佩特洛娃線的結論。他們挺聰明。
「謝謝。」洛肯說。
「我的媽呀!」我說。
他們這條信息是:「我們來自波江座40星系,現在來到了鯨魚座τ星。」
我為什麼要檢測這麼多次?因為那些結果根本不合理。氙是一種惰性氣體,不與任何物質發生反應,也不與任何物質形成化學鍵,常溫下是氣態。可它居然是這種固體材料的組成部分?
進入離心機模式的流程五分鐘后,我感受到了稍小於地球正常值的重力。每次響四聲的提示音表明流程已經結束了。
離開駕駛座艙前,我最後看了一眼望遠鏡屏幕,不知道為什麼——我猜我只是想了解附近那艘外星飛船的最新動向。
我又查看這個小裝置的另一半,底座上伸出許多根長度不一的細絲,每根的末端都是一個直徑不足一毫米的小球。我用手指戳了戳細絲,它沒有彎曲,我逐漸用力,最後整個裝置在桌子上滑動起來。這些細絲比同等粗細的其他物質要結實得多。
對,我又在匆忙下結論。也許他們從自己的佩特洛娃線收穫噬星體,並把這當作一種恩惠。或許是他們發明了噬星體,或許他們只是覺得佩特洛娃線特別漂亮。這可能意味著很多種不同的情況,不過我的確偏頗地認為,最有可能的情況是他們來這裏尋求解決方案。
斯特拉特翻了翻眼睛。「我們當然考慮過這一點,說話這會兒,全世界的廠商正在研製這些設備的零重力版本。」
「當然能證明,兩種獨立進化的生命都需要水。」
「你如何解釋線粒體中的差異?」
我確實仔細研究了應急響應模式,它只顯示出「旋轉減慢」,我點擊閱讀,一個下拉菜單顯示出來。在緊急情況出現時我似乎有三個選擇:「旋轉減慢」、「停止全部捲軸」和紅色標誌的「分離」。我十分確定自己不想執行最後這項操作,估計「旋轉減慢」就是發生意外時讓飛船緩緩停止轉動,看似合理,所以我沒有改動這個設置。
「謝謝你來見我,斯特拉特小姐。」她說話帶有挪威口音。
「等等……等——等……」
「你會刪掉郵件的。你必須得聽我說,斯特拉特,這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