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病人昏睡時間為十小時十七分。」
我靜靜站了一會兒,這樣他就明白對話中的停頓。然後我揮起爵士手說:「是。」
我掂了掂小球,感受它的質量。大概不到一磅,不到半千克。
從此以後,我的筆記本電腦上便會實時顯示洛基發言的英文翻譯了。出現新詞的話,我就把它加入我的資料庫,接下來計算機就會認識這個單詞。
我在筆記本電腦上找出並記錄下頻率。
於是我請求離開一個小時,自己編寫了一款軟體。我不是計算機專家,但是會一些基本的程序設計。我寫了一個程序接收音頻分析軟體的輸出並在表格里查詢相應的詞彙。它甚至算不上程序,更像是一份腳本。它的運行效率很低,但是計算機速度很快。
波江座外星人互相觀察著睡覺,確有其事。我應該在文化方面更敏感,可我自言自語時他也曾不理解。「波江座人真奇特。」
他指著還在我手裡的字元「λ」,然後又指向我,然後又指向「λ」,指向我。他幾乎要瘋了。
「什麼26?」
「我明白,球重26。」
「不明白。」我說。
當——當——當。
我記下這個新詞,這是洛基口中的「太陽」。不同於在摸索中交流的兩個人類,洛基和我甚至不能正確讀出對方對應的名詞。
我目瞪口呆。「那艘大飛船上只有你一個人?」
他放鬆手臂,任它們垂下來,然後像一隻死蟲子一樣蜷縮起身體,保持靜止了一段時間。「波江座人也是一樣!♪♫♫♪!」
他揮起爵士手,我也回以爵士手。
我查看粘在我床鋪旁邊的LCD顯示屏,洛基正在通道里敲擊分隔牆。
除了記憶力超群,波江座外星人還極其擅長數學,至少洛基是這樣。我們搞定科學單位時,他很快表現出自己能在轉瞬間從他的單位轉換到我的單位的計算能力,而且輕易就理解了十進位。
恢復到正常狀態后我指著他的時鐘說:「人類睡眠兩萬九千秒。」
「所以是『是』?」
他們的睡眠時間無法預期,我猜沒有規定說睡眠必須進化出固定的時間模式。他至少應該知道大致的時間範圍吧。
「波江座人睡多久?」
「咖啡。」計算機說。一條機械臂遞給我一個有吸嘴的飲料袋,彷彿是成人版的袋裝果汁,零重力下的待客之道就是如此。
有了!我不需要恆定的速率,我只需要一根標記出中點的繩子!
不言而喻,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我可以造一台小型離心機,足以裝下最小的實驗室磅秤那種,讓它以恆定速率旋轉,在裡邊放上秤。測量一個我了解質量的物體,然後測量小球。我可以根據兩次測量的比率計算小球質量。
「好的……」我轉向分隔牆,舉起符號「V」。「二。」我說。
「最短是12265秒,最長是42928秒。」
我把球帶回實驗室,取出一截尼龍繩,在它兩端各綁一個塑料樣品罐,這樣我就有了每端各綁一個小水桶的繩子。我把兩個塑料罐並排放在一起,把現已對摺的繩子拉緊,然後用筆標記端點,那就是這套裝置的正中心。
我取出水袋。我知道水的密度,是1千克每升,所以我只需要知道水的體積,就能得出水的質量,即小球的質量。
「是。」我說。
「呃……」
珠串跟我們談論大氣時他給我的那些一樣——
「我不知道。」
他揮舞幾條胳膊,努力措辭表達。「波江座人都那麼做。」
我把他說的「睡眠」加入了字典。
「噬星體。」我說。
我們保持這個姿勢待了一會兒。「我會看著你睡覺。」
我回到實驗室,把一半水擠進一個樣品盒並封好,然後把半空的飲水袋放進繩子上的一個塑料罐,把金屬球放進另一個塑料罐,最後讓整個裝置在空中旋轉。
聲音很遠,勉強穿透我的意識。
「你跟自己說話,問題?」
我暫停聲波記錄儀,並回退了幾秒。
我觀察。
洛基修理著他的設備,伴隨著偶爾發出的撞擊聲和摩擦九_九_藏_書聲,我飄然進入夢鄉。
「波江座人不知道睡眠持續多久。也許短時間,也許長時間。」
「我明白了。」說著我就轉身要回氣密過渡艙。
我咬了一口玉米卷,好吃極了,所有的食物都好吃極了。我猜他們覺得,既然我們會沒命,那麼也許可以吃點好的。
他伸出手指舉了一會兒,然後攥了兩個拳頭並互相撞了一下,「♪♪。」
我的恆星在波江語中叫♫♩♪♪♪。」
「你不知道?你就是波江座人,怎麼能不知道睡多久?」
轉身離開時,我說:「我現在去睡覺,兩萬九千秒之後回來。」
也許那只是個輕微的警告,我覺得他本可以伸出五個拳頭,但是只舉起了一個。
假如我把這些數值轉換回波江座秒,再轉換成六進位,我打賭它們也都是約整數。不過我太懶了,為什麼要把他們轉換好的數再恢復回去呢?我從沒見他在計算上出錯。
他離開這段時間我思考如何在零重力下測量重量。它當然還有質量,可我不能直接把它放到秤上,因為沒有重力。我也不能旋轉萬福瑪利亞號,通過離心機模式來獲得重力,通道還連在飛船的頭部。
「我要怎麼測量呢?」我暗自嘀咕。
當——當——當。
我從空中拿過水袋喝了一口,然後再次旋轉,中心仍然偏離,但是沒那麼嚴重了。
我看過去,他一看引起了我的注意,就又揮起爵士手說:「♫♩。」跟上次一樣的和聲。
睡吧。
我鑽進床鋪,壓抑著說晚安的衝動,那樣只會引出更多問題。
總之,人類大腦異常複雜,關於進化的一切都說不清楚。所以我猜波江座外星人也經歷了各種各樣的隨機突變。不過不管現在的大腦如何進化出來,他們反正是擁有了過目不忘的記憶力。
「觀察。」
明白,波江語中你的恆星叫♫♪♫♪♩♩。」
「不必了。」
「♪。」他說。又一個單音節詞,一種語言里最古老的詞彙通常是最短的。
「是。」
我觀察。
甚至可能比那還複雜,人類大腦的一大塊區域負責視覺,甚至擁有自己的緩衝區,也許波江座外星人只是特別善於記憶聲音,畢竟這是他們最主要的感覺。
「不是,球是26。」
「水。」我說。
我從備品里取出一個大塑料注射器,它最多可以抽取100立方厘米的容量。我把注射器插入水袋,放開吸管上的夾子,吸出100立方厘米的水,然後擠到我的「廢水箱」里。我重複幾次,最後清空水袋時,注射器里的水大約只有四分之一。
我懶得記下新單詞。要怎麼描述它呢?「洛基那次拿的東西?」不管是什麼,它支出幾根線纜,從一個開口露出一些複雜的內部結構。
。」他用波江語說。
他也指著項鏈說:「♫♩♪♫♫。」我在字典里記錄了這個單詞。
「我的實驗結果只差百分之一。」我暗自嘀咕。
我跳進通道。「抱歉!抱歉!」
「他們……他們死了?」
「26。」洛基沒頭沒尾地說。
他想觀察我睡覺,他知道那不會激動人心,可還是想觀察。所以他找點兒活干,讓自己保持忙碌。
我指向自己的嘴,然後指向波江文數字說:「一。」
「我現在睡覺。」我說。
「我會保持靜止兩萬九千秒。」我提醒他,「很多秒,我什麼都不做。」
「你觀察,問題?」他又問。
他指的是26號元素,地球上最常見的元素之一。「鐵,」我指著那串項鏈狀模型說,「鐵。」
「壞壞壞。」
太多秒……」他說,「為什麼還要這麼多秒,問題……明白啦!
我繼續喝水,旋轉,九_九_藏_書再喝水,如此嘗試直到我的小裝置繞著標記的中點旋轉。
「什麼……呃……」我張口結舌,「壞。」
我伸出一根手指,他也同樣伸出一根手指。
「為什麼?」
當——當——當。
「那麼,我們的詞彙表裡有了『是』。」我說。
「準備中……」
我拉著床墊和床上用品通過實驗室,又費勁地穿過控制室,來到通道,用大量膠帶把床墊固定在通道牆壁上,然後塞好床單和毯子。
洛基從他的書包里掏出一個小球。「我知道這個球的質量。你測量,你告訴我球有多少千克,然後我就理解千克了。」
我把這個詞加入字典。「明白。」
「是,想想想。」
噢,我明白了。不管他用什麼單位,球重26。好吧,我只需要測出球重,再除以26並告訴他結果。
我飄回萬福瑪利亞號,洛基會原諒我溜走。甚至,他應該可以在自己飛船的任何地方「觀察」我。
我從放在通道中的工具箱里掏出一把卡尺,測量出這個球的直徑是4.3厘米。據此我算出球的體積,再乘以鐵的密度就得出更精確的質量為328.25克。
「修理,」我說,「你修理。」
他考慮了一會兒,然後說:「等。」
「你觀察的話,我睡得更好。」
「不是嗎?」我問。
我在表格文件輸入頻率,暫時標記為「不」。
我讓玉米卷飄在身旁,然後喝了一口咖啡,美味自不必說,奶油和糖也恰到好處,非常符合我的個人口味。對不同的人來說,偏好也是截然不同的。
雖然過程緩慢,但是我也越來越多地記住他的語言。我不必時時查詢計算機,但是還不能完全擺脫,完全掌握需要很長時間。
幸運的是,洛基的語音是音樂和聲。雖然計算機很難把人類聲音轉換成文本,但是讓它分辨音符並在表格中查詢卻很容易。
「為什麼不?」
今天我想弄清一個非常重要的科學單位,它一直讓我們不得要領,主要是因為我們生活在零重力環境下。
完全聽不懂,臨時編寫的翻譯軟體失效了?我檢查了一下,沒失效,它工作正常,我又檢查洛基的聲音波形,它們好像跟我之前看到的類似,但是音調更低。我想起來了,整個句子似乎比他此前說的一句話音調更低。我在軟體的錄音歷史中選中這一整段音頻並把它提高一個八度。八度音是一個普遍存在的概念,並不是只有人類知道。提升八度意味著把每個音符的頻率翻倍。
計算機立即翻譯出結果:「最初船員有23名,現在只有我一個。」
「請求供水。」計算機說。機械臂遞給我零重力下的一「吸」水。其實就是一袋水帶著根吸管,放開小夾子,水才會流出。裡邊是一升水,機械臂每次都會給我一升水,要想拯救世界脫水可不行。
他舉起一個穿珠子的線繩。「26。」
「你想讓我觀察你睡覺?」
我看了看表。對,我現在有了一塊表,那塊秒錶有時鐘功能。我過了一段時間才發現,因為心裏總想著別的事情。
當——當——當——當。
噢,謝天謝地。我沒法想象如何給沒聽過「睡眠」的人解釋這種行為:嘿,我要失去意識,幻想一段時間。順便說下,我三分之一的時間都在做這件事,長時間不做的話,我會發瘋,最終死去。不用擔心。
我攥起拳頭撞了一下。「不。」
「不。」
他想觀察我睡覺?在其他任何情境下這都有點嚇人,可是如果你在研究一種新的生命,我猜這就不成問題。
「鐵。」
「為什麼?」
他的胳膊下垂,在任何人看來,他都像是一隻死去的昆蟲,飄浮在自己那一側的通道里,不再依附於任何支撐桿。
「啊,該死!」
他指著我手裡的球說:「鐵。」
「你觀察,問題?」洛基問。
洛基挑選了基本的英語語序read.99csw.com。我認為他早早發現我無法生來就記住一切,所以選擇配合我的語言系統,而不是教給我他的系統。說實話,我可能看起來相當愚蠢。不過他的某些語法偶爾會穿插|進來。他總是以「問題」這個詞來結束問句。
我把「修理」添進字典,估計會經常用到它。
計算機翻譯為:噬星體在我的恆星上,不好不好不好。
洛基的整個體態發生了改變,他放低甲殼,保持住身體的手握得更緊。「♫♪♫。」他說話的聲音也比通常更平靜。
「觀察,我睡得更好。」
接下來幾天都是重複之前的模式,但是一點都不無聊。我們大大豐富了共享詞彙表,在語法上也取得頗多進展。時態、複數、從句……語言不簡單,可是我們一點點掌握。
「我管你的恆星叫『波江座』。」我說。嚴格來講應該是「波江座40」,不過我決定簡單點。
見我進來,他比之前敲得更響,他指向牆上粘著的用木簽拼成的數字,又指向時鐘,然後攥起了一個拳頭。
這件物品本身無關緊要,關鍵在於洛基要修復它,對我們來說,這兒有個新詞。
「是,是嗎?」
好吧,他開心就好。
「好吧,我得怎麼跟你描述千克呢?」我問。
廣義上說,人類大腦就像許多黑客軟體編譯成的單一單元,不知怎麼就運轉起來,每個「特徵」以隨機突變的形式補充進來,那些突變正是為了增加生存概率而解決某個特定問題才產生的。
我猜波江座外星人的記憶比人類好得多。
「不,不是。」
我從分隔牆上扯下木簽數字,用它們開始接下來的交流就挺好,我舉起「I」並指著它。「一,」我說,「一。」
我拽出自己的床墊、床單和毯子,我可以用其餘兩張床中的一個,不過……我去世的戰友曾躺在上邊,所以還是算了。
「等著。」我說。
洛基伸伸腿。「我現在睡覺。」
。」
耶!推測得到確認,他來這兒的原因跟我一樣。我還有特別多的問題要問,可是沒有合適的詞彙。真讓人沮喪!
————
原始音頻低了八度……我覺得是在表達情感。
我關閉通道里的燈。對我來說一片黑暗,對於想要觀察我的洛基卻沒有絲毫影響。雙贏。
「怎麼了?」我看著他說。
「鐵。」他指著項鏈又說。
「♫♫ ♫♩♪♪♫ ♫♪♫。」洛基說。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 ♩ ♪ ♫ ♩ ♪ ♫ ♫ ♪ ♩ ♪ ♫♫♪♫♪♩♫♪♩♪ ♫♩ ♪ ♫♩♪ ♫ ♩♪♫♩♪ ♫♩♪ ♫。」
等等,這意味著那個音不是「不」?是另一個「是」?這回我可蒙了。
可我必須造一台勻速的離心機,該怎麼造?我可以輕而易舉地在實驗室的零重力條件下旋轉某物,可我如何在多次實驗過程中讓它保持恆定速率旋轉?
「好。」
兩部分的質量顯然不一樣,兩個相連接的容器以不對等的半徑旋轉,這說明盛水的一側要重得多。那好,這正是我需要的。
「好,我睡覺。」他說。
「你觀察?」
每晚我都睡在通道里。洛基一直在觀察,我不清楚原因。因為忙於其他工作,我們還沒談論過那件事。可他非常不願意我離開他睡覺,即使我只是想簡短地打個盹。
「對不起!」我像禱告那樣雙手合十,除此之外不知還要怎麼做,祈求原諒的星際通用符號是不存在的。我不知道他是否明白,但他鬆開了拳頭。
我從無夢的睡眠中醒來。「嗯?」
哈,既然我們用到了這個手勢……
不過,我需要在計算器上除兩次60,把它們從一個地球單位轉換成另一個地球單位。他最少睡三個半小時,最多睡近十二個小時。
我們已經交流了一整天,我累得筋疲力盡。波江座外星人到底知不知道什麼是睡覺?我猜現在應該弄清這個問題。
我嘆了口氣說:「我們原來有三名宇航員,現在只剩下我。」我手扶在分隔牆上。洛基把一隻手爪放在我手對面。「壞。」https://read.99csw.com
「是嗎?」
我抓過用膠帶粘在一起的兩台筆記本電腦,分別啟動聲波分析軟體和表格軟體,然後把它們貼在分隔牆上,用膠帶粘好。
我不想觀察一隻大小趕上狗的蜘蛛一動不動幾個小時。飛船上有船員,對吧?找一個來看。我指了指飛船。「讓別的波江座人觀察你。」
「人類身體必須睡眠,睡眠是這樣。」我蜷縮成一團,閉上眼睛,誇張地詮釋睡眠,我還假裝打呼嚕,因為我不是個好演員。
洛基開始變得興奮,我覺得他明白了我的意圖,這讓他感到高興。
這表示水的質量等於球的質量。
我指著小瓶說:「噬星體在我的恆星上,不好。」
「是,」我說,「這個詞我們搞定了。」
「哇。」我說。這是我們見面以來他第一次要睡覺。不錯,這會給我一些做實驗的時間。但是多長時間呢?
「噢!」我說,他想知道我的恆星的名字。「太陽,我的恆星叫『太陽』。」
他回到自己的飛船,終於要取記錄工具了嗎?幾分鐘后,他回來了,一隻手拿了件設備,另兩隻手拿著一個書包。
到底是什麼聲音?
我舉起符號「+」說:「四。」
「♫♩。」他說。我在電腦上確認了一下,他剛剛說了「是」。
……什麼?
「計算機!我睡了多久?」
他指著「I」說:「♪。」
我返回通道,告訴洛基自己的天才表現。
「哦。」我說。我是一名教師,剛剛學會「是」的人我會教他什麼呢?「那是『不』。」
當——當——當。
我把一切都留在實驗室,然後腳蹬牆壁返回下方宿舍。
我在另一台電腦的表格上輸入「一」並標註對應的頻率。
「不。」
我返回飛船,奔向宿舍。
我觀察、等待。
「是!我在跟自己說話。」
錯就錯吧,隨後再弄清楚。
他伸出一隻手的三根手指和另一隻手的一根手指說:「♩♩。」
「對!給我球。」
你的恆星叫什麼名字,問題?
我的計算機上彈出文字:你來自哪兒,問題?
「是的,千克。」
「我測量了質量!我做了一個非常巧妙的實驗。」
我鑽出床鋪,穿過飛船,奔向控制室。因為飢餓得很,所以我還帶著玉米卷和咖啡。
不管怎麼樣,我讓他等了兩個多小時,他感到心煩意亂也情有可原。希望接下來的把戲能彌補他。
結果:325立方厘米水,重325克!所以洛基的球也是325克。
「我不明白。」
沉思一秒之後,我拍了下腦門。
我指著那件設備說:「這是什麼?」
「壞壞壞。」我說。
本該給出大致估算的數據,可奇怪的是,洛基總是給我有整有零的特定數目。有一段時間我不理解,但最後總算明白了。他實際提出的是大致的約整數,可都是基於他們的單位和六進位。他把這些數值轉換成十進位地球秒其實比直接用地球秒思考更加容易。
用來收聽洛基的系統既緩慢又笨拙,限制了我們的交流。我用一台筆記本檢測它發出的頻率,然後在另一台筆記本電腦的表格里查詢。這不是個便捷的系統,我有點受夠了。
我停下來問:「不是嗎?」
!」他朝我攥起一個拳頭,顯得很沮喪。
這次它是由四個音組成的和聲。我輸入「二」並錄下這個詞彙的頻率。
「最短時間是多久?最長時間呢?」
他消失在自己的飛船里。
「這就對了……」洛基讀的「一」只是同時發出的兩個音,其中還有不少諧波和共振,但是主頻率峰值只有兩個音。
與此同時,洛基卻沒有使用任何系統來記錄我的語言和行為。沒有計算機,沒有書寫工具,沒有麥克風,什麼都沒有。他只是集中注意力,在我看來,他記住了我告訴他的一切。一個單詞都不差,即使是我在幾個小時前只說了一遍的事兒。真希望我的學生也這麼專心致志!
說完我指向洛基。
他用好幾九*九*藏*書隻手攀上支撐桿,把球放進了迷你過渡艙。等待小球冷卻一會兒之後,我把它拿在手裡。它很光滑,由金屬製成。我感覺相當緻密。
我重複手勢說:「是。」
「好吧,你不再孤單了,夥計。」我說,「我們都不再孤單了。」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我們把共享詞彙表擴展到了幾千個單詞。語言類似於一種呈指數級增長的體系。你認識的單詞越多,就越容易描述新單詞。
我記錄下頻率。
「這裏只有我一個波江座人。」
漂亮,我們的第一個雙音節詞,我不得不反覆播放幾遍波形數據,才弄清楚和聲。第一個音節只有兩個音,第二個音節有五個!洛基至少可以同時發出五個不同的聲音,他一定有多組聲帶或類似的器官。當然,他有五條胳膊和五隻手,所以為什麼不能用五組聲帶呢?
「你壞。」
「人類真奇特。」
「真好,」我說,「咖啡?」
「♫♪♩♫,」他從包里掏出某種工具,「♫♪♩♫不工作,」他用掏出的工具捅了那件設備幾下,「我更換,♫♪♩♫工作。
我檢查電腦,這個詞彙沒有記錄過,一定是他描述噬星體的說法。我在資料庫中做了記錄。
我每天花一個小時學習波江語詞彙。我編了一個簡單的腳本,從表格里隨機挑選詞彙,並用音頻程序播放。這也是一個很粗淺的程序,效率低下,但是在高速的計算機上運行。我希望儘快擺脫詞彙表的限制,但是眼下還離不開它。不過,我偶爾會聽懂整個句子,不用求助於計算機,彷彿在蹣跚學步。
機械臂伸進屋頂的儲藏隔間,取出一包餐食。這裏的每天早晨都像聖誕節,我打開蓋子,蒸汽四下飄散出來。裡邊是一份早餐玉米卷。
。」
我舉起「λ」,還沒等我說話,洛基就指著它說:「♫♪。」
他鬆開拳頭,也伸出手指。
我知道這麼做還太早,可我沒法再等了。我從實驗室儲備中取了一瓶噬星體,帶到通道中舉給洛基看。
「哦。」我說。那是個原子,他以此表示原子,我數了數珠子,一共26個。
至少我希望如此。
我揉了揉眼睛,啊,目標A曾有23名船員,洛基是唯一的生還者,他對此表示難過可以理解。
我的實驗很有趣,但完全是浪費時間。洛基給了我所需的全部信息,或者至少做出了這樣的嘗試。我知道鐵的密度,也知道如何計算球的體積,由此得到質量只需要一點計算。
他也向我重複這個手勢說:「♫♩。」
我一進去他就朝我攥起拳頭。「你離開了!壞!」
「♫♪♫♪。」他說。
「早餐。」我含混地說。
他考慮周詳!
他指著我手裡的球說:「球是26。」
這個特定的說法我不用看計算機的翻譯就能理解,我已經開始分辨出某些更常用的詞彙,比如「你」「我」「好」「壞」等。我沒什麼藝術細胞,耳朵對音樂的鑒賞力遠達不到平均水平。不過把一個和聲聽上100遍,你就會記住它。
我沒在他身上看到一張嘴,聲音只是從他的體內某處發出。第一次聽他說話時,我覺得聽起來像鯨歌。這個論斷可能比我表面的看法更準確,鯨魚不排出空氣,讓氣流反覆經過聲帶,就能發出那種聲音。洛基也許是靠同樣的原理髮聲。
「我們得談談質量。」
「♫♩♪♫ ♫♪♫♩ ♫♪♫。」洛基說。
他觀察過我睡覺,所以主動讓我觀察他才算合理。我確信地球科學家願意遠道趕來研究波江座外星人的睡相,可我總算有時間對氙岩進行深入研究,而且我迫不及待想要了解氙如何跟其他元素相結合。假如我能讓實驗室設備在零重力環境下工作,我就會解開這個謎團。
這種跨物種的雞同鴨講還是算了,我伸出一根手指。
「哦,抱歉。」我說著擺正數字說,「三。」
我觀察。」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