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帶來太多破爛，我們都沒地方存放。

「那你不是還能幫助那些人嗎？」我問，「我想說，當然這隻有七千分之一的比率，可那是個開始啊，對嗎？」

「什麼？」我說，「怎麼……」

「明白，」他說，「我來這裏46年了。」

「地球年？」

我把他放在身前，先推下實驗室。他在太空球里到處轉悠，往往一見新東西就拐過去看看。我認為這樣能幫助他更好地使用聲吶「觀察」，類似狗歪頭獲取更多聲音信息。

「它需要重力。」

這艘航空母艦有一間醫務室，可那服務於船員。這間是在第二機庫艙設立的特種醫療中心。

他先是指向一個方向，然後停下來，選了一樣新東西，不過又放下手，像一個來到糖果店的孩子。最終他選定了3D印表機。「那個，那是什麼，問題？」

「太多東西了。」我說。

「不，」拉邁醫生說，「我沒時間開發複雜神經網路。這是一套嚴格的流程演算法，非常複雜，但根本不是人工智慧。我們必須能夠以數千種方式測試它，明確了解它如何響應以及背後的原因。用神經網路我們做不到這些。」

撞擊聲停止，我又向外窺視。通道已經完全安裝好。

「鬆口氣！我嘗試太久，太多次。失敗。」他沉默了一會兒說，「在這裏很長時間，一個人很長時間。」

「好好好房間！」他尖叫起來，聲音比正常高了八度，「想弄明白一切！」

老天爺啊，洛基比美國還年長，他跟喬治·華盛頓大約出生在同一個時代。

「謙虛，」斯特拉特說，「你的技術也許能拯救人類。」

與金屬條正對的好像是一條管道，材質跟通道牆壁一樣，都是單調的棕色和褐色氙岩。管道是方形的，同樣隨著通道延伸。

「好！」他說著在相鄰的五邊形平面上一個接一個地吸引，以此沿著桌子來回滾動。雖說不算敏捷流暢，但也能達到目的。至少不用我再拉住他了。

「大概80千克。」

我打開通往倉庫的活板，把他所在的太空球推進去一部分。「這是一個小儲藏間。」

他被困在這座星系的時間比我這輩子都長。

拉邁稍稍往後退去。「好，好吧，斯特拉特女士。」她走向一輛備品推車，拿了一套采血工具。如此重要的人物不會習慣基本的日常醫療操作。不過斯特拉特不是別人。

它看起來類似前一條通道，只不過有一個大得多的氣密過渡艙組件，足以容納洛基，甚至還有多餘的空間，幾乎整個分隔牆都由過渡艙組成，可是它容不下我。看來我訪問目標A還需要時間。

「我們已經有了數萬名志願者，都完九九藏書全清楚被選中者不會返回。」

外部收集單元，第一天進入控制室我就記住它了，當時沒有太多考慮，不過那應該是採樣設備。「是，我有那種設備。」

「一地球天是86400秒。一地球年是365.25地球天。」

拉邁醫生雙手合十，微微頷首。「很高興見到你，格雷斯博士。」

她搬進來時，覺得有必要帶很多無關緊要的破玩意到我們的小公寓，我對那些東西的數量感到震驚。十多年來她積累了一箱又一箱的個人物品，從來不曾丟掉任何東西。

「你好！」

「波江座人的一天，」說著我在字典中輸入，「行星旋轉一周為一『天』。」

他晃晃一隻爪子。「平均689年。」

「明白。」他說，「波江座人每過198.8天，波江b圍繞波江座40轉一圈。波江座人的198.8天是♫♩♪♫♪。」

我一路推著他進入宿舍。我們速度放慢，這樣他就能盡情感受房間。「我在這裏睡覺，當然，只是以前，後來你讓我睡在通道里。」

洛基熟練地用幾塊磁鐵在太空球里完成工作，這著實讓人吃驚。

「我可以回答你提出的任何問題。」我說。

我親眼所見，圓球的移動並非魔法。洛基握著的那些金屬塊是磁鐵，我猜磁力很大。金屬條顯然也有磁力，可能是鐵制的。他沿著金屬條滾動球體，然後進入分隔牆上的過渡艙，用磁鐵隔著氙岩球體操縱艙內的金屬控制器。觀看這個過程真讓人沉迷其中。

「呃……是！好計劃！可是你的飛船怎麼辦？」我敲了敲他的氙岩泡泡，「人類的科學技術無法製造氙岩，氙岩比任何人類材料都結實。」

「我們沒打算把原始設計完全實現。現在的產品可以處理一切日常工作，不過即使遇到無法解決的問題，它也會提醒人類醫生。」

我推離桌子，飄到房間邊緣。「這裡有很多東西，你想先了解什麼？」

我把太空球靠在實驗桌上，實驗桌應該是鋼製的，不過我也不確定，大多數實驗桌都是。讓我們來試試看。

洛基那一側的通道不再有抓握扶手組成的網格，取而代之的是沿通道縱向延伸的金屬條，經過分隔牆上的過渡艙，又從我這邊的通道一直延伸到我飛船的過渡艙門前。

拉邁指著最近這隻實驗猴子上方的一套金屬臂說：「我們曾以為會有數萬病人，所以開發出這些自動監控和護理昏迷者的工作站。但那種情況根本沒有出現。」

我聳聳肩。「最近見的很多人我都不認識。」

雖然說是他帶來的，可都是我在搬運。他待在自己的太空球里，用磁鐵固定在牆上，然後置身事外，苦力都由我來出。這又讓我清晰地回憶起跟琳達的往事。

「哇，」我說，「你比我重多了。」

我掉轉目光說：「我必須在這裏嗎？」

他把一塊磁鐵按在接觸桌子的五邊形平面上，磁鐵咣啷一聲吸住，這下他就固定好了。

「那麼……我拉著你四處轉轉……是這樣計劃的嗎？」

是，這不科學。可能有1000件事使他們變得睿智，睡眠這碼事可能只是其中之一。不過話說回來，我是科學家，必須得提出理論！

我小心翼翼地抓住球體，擔心可能燙九-九-藏-書手，但並沒有。與其他材料相比，氙岩是出色的絕熱材料。我拉著他經過氣密艙，進入飛船。

她領我們進入她的實驗室，十幾個隔間里每一個都裝滿了略有不同的實驗設備，每種設備都連接著一隻昏迷的猴子。

作為「唯一生還的太空探險家」，我有了一位「古怪新室友」。事態的發展會很有趣。

「年，」我邊說邊輸入，「一顆行星繞恆星轉一圈是一年。所以這是波江座人的一年。」

「人類的質量真小！」他說。

他仔細考慮了一下。

「行了，行了，」我抓起太空服，「我去拆，混蛋。」

「我主要由水組成。」我說，「話說回來，這裡是控制室。我在此駕駛飛船。」

我設法保證自己的床鋪周圍不放東西，洛基在地板上選了個睡覺的位置，房間其他地方亂糟糟地塞滿了用膠帶粘在一起的軟質箱包，牆上、另外兩張床上和其他能防止它們飄散的地方都被佔滿了。

「估計有很多，不過名單上也有幾百名經驗豐富的宇航員。他們都很勇敢，願意為科學犧牲。他們很多人願意為人類獻出生命。我很欽佩他們。」

他需要強大的氣壓才能存活，可我的船體經受不住。他無法在真空中生存，那他如何進行改造？

「謝謝，」我說，「我也是。」

我從牆上拽過電腦。每天我們都遇到新詞，不過這種情況越來越少，還是挺了不起。

他用兩隻手做了個扭轉的動作。「轉動通道。」

工期引入的質量問題，在整個星系都存在。

「格雷斯博士，」斯特拉特說，「別犯渾啦！拉邁醫生，請帶我們快點繼續。」

「都弄完了嗎？」

「你見過拉邁醫生嗎？」斯特拉特問。

拉邁也手腳麻利，她毫不遲疑地給斯特拉特扎針，一次成功，血液流進試管。采血結束后，斯特拉特放下袖子說：「格雷斯，你是下一個。」

「樹立榜樣。」她說，「我想讓這項計劃的每個人，即使是間接相關，也都進行測試。宇航員人數稀少，而且只有七千分之一的人口具有抗昏迷性。我們可能沒有足夠的候選人，所以需要擴大備選範圍。」

「我的質量是168千克。」他說。

「好吧。」我不情願地說，然後飄回通道，抓住最後幾個軟箱，拖著它們穿過駕駛艙和實驗室，回到下層宿舍。我找到一個地方塞下它們，剩下的空間已經不多，我隱約好奇，我們剛剛給飛船增加了多少質量。

我不應該意外。他告訴過我與之相關的全部生物學知識以及如何使用金屬。天啊，他的血液就是水銀，他能不沉嗎？

我進入過渡艙，透過舷窗望去。目標A的船體機器人已經拆掉了舊通道，正在安裝新的。

「呃……」我拖著身體來到他那堆布袋上，「你還活著，來到這裏，沒有放棄。」

洛基的體重超過300磅！

「我明白了。」

他的甲殼猛跌下去，手肘都高於他的呼吸孔。有時候感到傷心，他就放低自己的甲殼，可我從沒見他放到這麼低。

拉邁沒說什ｈtｔｐs://reａd.9９cｓｗ•ｃｏｍ麼。

一陣噝噝聲和氣泵的聲音響過之後，他又前進了太空球上一個五邊形的距離，開啟了過渡艙里我這一側的艙門，從那裡開始，沿著金屬帶滾到我的艙門前。我打開了艙門。

好吧，有點掃興。

我帶他回到實驗室，他在太空球里轉動方向，感受房間里的一切。我帶著他飄向房間的中間，抓住了桌沿。

「很高興見到你，」我說，「所以我猜你來自泰國？」

「數百人，」我說，「不是幾千人。假如其中有一個符合條件，我們就撞大運了。」

「唉。」我嘆氣。我努力不為此煩惱，可是卻沒用。他得以參觀一艘外星飛船，憑什麼我不行？

「你修不好？」

他只是理解不了，一個人睡覺的恐懼大概已經蝕刻在他腦中。有意思……那可能是他們群體本能的開端，群體本能需要一個物種擁有智慧。（在我看來）洛基詭異的睡眠形式可能正是我此刻跟他交談的原因！

「它製造小東西。我告訴計算機一個形狀，計算機告訴這台機器如何製造出來。」

幾乎整個宿舍都裝滿了類似帆布材料製成的行李袋，都是混亂的泥土顏色。當視覺審美無關緊要時，你就會得到製造過程中自然形成的各種顏色。我甚至不知道它們裝著什麼，他沒有解釋。每次我覺得我們運完了所有東西時，他都會帶來新的布袋。

「為什麼？」我問，「我又沒有主動要求。」

「是。」

對他的種族而言，他甚至都沒有那麼老。還有年長的波江座人在哥倫布發現（已經有人居住的）北美洲時就活在世上。

他停頓了一下說：「需要新詞。」

我啟動評論分析儀，調出字典表格。「準備好了。」

「那我怎麼拆？我不懂氙岩。」

「是，」他回答得有點尖銳，「一直都用地球單位。你不擅長數學，所以一直用地球單位。」

「你活了多少年？」

「噢！哇。它為什麼掉下去？」

「我沒事，」我說，「我知道動物實驗必不可少，只是不喜歡盯著它看。」

「這是我的實驗室，」我說，「所有科學都展現在這裏。」

「我們已經很走運了，」斯特拉特說，「可是還需要更多。」

拉邁在我的胳膊上采血，我避開目光，因為看見自己的血液噴進試管，我感到有點反胃。「我們有那樣的人，你指什麼？」

「其他房間！」我誇張地說。

「哇，」我說，「有多少人不是瘋了就是想自殺？」

琳達跟洛基相比，絕對是小巫見大巫。

「沒問題。」

「是，」我說，「你有樣本嗎？」

「你很重啊。」我說。希望他別理解成「嘿，胖子！少吃點！」。

「你在這多久了？」

太空球（我還應該怎麼稱呼？）飄進過渡艙，然後粘在了金屬板上。

「用你的磁鐵。」我說。

「是！」

「是！」我說，哇，他真聰明，「轉動為科學工作提供重力。」

我聽見氣密過渡艙外面傳來叮叮噹噹的聲音，這次我要去看個明白。

拉邁醫生搖九-九-藏-書搖頭。「不幸的是，不對。這是個選擇性手段，在昏迷狀態下完成整個化療並非一種迫切的醫療需求，甚至還增加了一些風險，所以根本沒有足夠的消費者支撐起一家公司。」

「我擅長，」我說，「我是一名人類科學家，你擅長製造修理設備。我們一起把這件事弄明白。」

可他還是用低音說：「我試了很多次，失敗了很多次。不擅長科學研究。」

目標A的艙門打開，洛基出現在測量球形狀的太空服里，他的穿著類似工裝褲，甲殼底部圍著的好似一條子彈帶。他背上背著空調單元，兩隻手握著金屬塊，另外三隻手閑著，他用其中之一向我擺手，我也向他擺手。

洛基很沉，比我以為的更沉。如果存在重力，我也許根本無法舉起他。其實他有很大的慣性，拉著他前進很費力，感覺就像是推著一輛沒發動的摩托車。說正經的，他沉得就像一台摩托。

「你得原諒格雷斯博士，」斯特拉特說，「他對某些課題有點……敏感。」

斯特拉特挽起袖子說：「給我驗血檢測基因，我很好奇結果。」

他把甲殼抬高了一點。「是，一起。你有噬星體採樣設備，問題？」

「嘿……別那樣想……」我說。

「這是一項自殺任務，」我說，「可不會有人排著隊說『我！請看看我！請選我！』。」

波江座外星人不使用計算機，如何駕駛接近光速飛行的飛船？使用航位推測法？他們特別善於心算，也許從不需要發明計算機。可是不管他們的數學能力有多強，也都是有限的。

「真的很多。」

她沿著一排昏迷的猴子走過去。「我們正在完全自動化的版本上取得重大進展。這種甲胄由曼谷那邊開發的非常高端的軟體控制，能照顧昏迷的病人，觀測他們的生命體征，根據需要開展醫療，喂病人進食，監控他們的體液，等等。有真正的醫生當然更好，但是這種設備已經不差多少了。」

我立即認出這個時間，當初研究洛基的時鐘時我就算出過這個數，7776是6的5次方，正好是波江座人時鐘走一輪后再回零的時間。他們把一天分成一個非常方便的秒數，相當於（他們的）公制。這我能理解。

「是是，」他舉起兩隻手，用一隻繞著另一隻轉動，「行星繞鯨魚座τ星旋轉，噬星體從恆星前往行星，跟我們波江座那裡一樣。噬星體利用行星的二氧化碳繁殖更多噬星體。」

大學畢業不久，我的女友琳達搬來跟我同住。此後那段關係陷入麻煩，只持續了八個月。不過那與眼下的情況無關。

他的每個帆布包上都有一塊金屬板，他可以從成堆的包裹上爬過，根據需要重新安置它們。偶爾他用來固定自己的包裹會鬆動飄起，這時他就叫我把他拉回原處。

「不重要。」我鑽進太空服，封閉了後邊的開口。

「是是，」他說，「我需要這些東西。」

她指著牆上的一些圖表說：「不幸的是，我們最重要的突破導致了公司的倒閉。我們成功分離出表明長期昏迷抵抗性的遺傳標記，可以通過簡單的血檢查明。如你們所知，這項技術一旦應用到普通民眾，我們就得知，其實有這種基因的人非常非常少。」

「對。」

「46年？！」我倒吸一口氣，「地球年？」

「你的飛船有更多科學！」他說，「給我看看科學房間的東西，問題？」

我把他拉回來說：「看完了所有的房間，我的飛船比你的小得多。」

「其實我們還真有這樣的人。」斯特拉特說。

已經過去幾個小時了，我只想知道他在如何改造通道。

「我安排拉邁博士負責萬福瑪利亞計劃的所有醫療事務。」斯特拉特說，「她是開發昏迷技術那家公司的首席科學家，那也是我們要使用的技術。」

「它們有用嗎？」斯特拉特問。

拉邁避開她的目光。「過譽了。」

我待在自己的床上，看著他幹活。「那麼，第一步，噬星體採樣。」

「你為什麼吃驚，問題？」洛基問，「人類活多久，問題？」

「291年，」他停頓了一下說，「沒錯，地球年。」

「那……那麼波江座人活多久？」

「它們是某種人工智慧嗎？」斯特拉特問。

他搖晃著甲殼說：「不知道，很多東西掉落。我的同胞製造飛船非常匆忙。沒時間確保一切都正常工作。」

「明白，」我說，「你想現在就取你的東西嗎？」

他的聲音低了八度。「失敗失敗失敗。我是波江座修理工，不是科學家。聰明聰明聰明的波江座科學家死了。」

「對，」她說，「不幸的是，公司沒能挺過來，因為那種技術只對每七千人中的一個有效，因此商業潛力有限。非常高興我的研究還能幫助人類。」

我發出一聲抱怨。「你造的通道，你去拆。」

在呼的一聲中，洛基那側的通道充滿了煙霧，第二聲之後，我這一側也被充滿。我猜這就是管道的用途：在兩側充入適合的大氣。我很高興洛基能補充消耗掉的氧氣。

舊通道已經飄進太空，顯然是結束了使命。機器人把新通道安裝到位，正在沿著目標A船體的邊緣縫隙塗抹氙岩膠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