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我戴上醫用呼吸面罩和護目鏡,假如一股過熱的高壓氨氣噴射到房間里,我得保護自己不被嗆死。
我找出一隻稍有損壞的真空罐,這是一個直徑約為一英尺的鼓形玻璃容器,我用樹脂補好裂縫,然後進行測試,它可以排出空氣,保持真空。既然它能保持真空,那就能保持0.02倍標準大氣壓。
然後,我直接昏了過去。
我甚至不清楚在哪裡手動操作船員艙轉向,也沒有時間去尋找。眼下我只能在上下顛倒的空間里作業。
我把所有這些都拿到宿舍,開始準備樹脂。我把它們攪拌均勻,大量塗抹在盒子開口一側的邊緣上,接著把盒子按在洛基氣密艙的牆壁上,保持不動,一直站了十分鐘,緊緊固定著盒子。我本可以用膠帶把它粘在牆上,等著樹脂晾乾,但我需要非常高的密閉性能,而且我也不願冒任何風險。人手大概是實驗室里最好使的鉗子。
妙!也許我可以看一下棉簽上有什麼,只需要把它放在顯微鏡下——
「這是有多難,瑞恩?!」我怒斥自己,「別再用你燒傷的胳膊了!」
「好啦,夥計,」我說,「我儘力啦,接下來就靠你自己了。」
好,這就是我需要複製的大氣環境。
我調出離心機控制屏幕,在控制功能中查找了一番,終於找到掉轉船員艙的手動控制功能。它們藏在選項菜單的深處,幸虧我不用在緊急時刻這麼找。
我小心翼翼地放開盒子,看它是否會掉下來。我又戳了戳,看起來粘得相當牢了。
幸虧機械臂不受上下顛倒的影響,它抓住我,把什麼東西用力塞進了我的喉嚨,我感到沒受傷的手臂上被扎了一下。
我的肩膀疼痛不堪,這個背負系統設計得不好,沒有合理分配負載。拉著200磅外星人的兩根細繩深深地勒在我的鎖骨上。我只希望尼龍繩的熔點比洛基的體溫高。
我吭哧帶喘,呲牙咧嘴,一級一級往上爬,終於把腳跨進實驗室。我踩在艙口邊沿,用安全繩把洛基拉了上來。
「計算——」我咳嗽起來,「計算機:我的血氧含量是多少?」
好了,時間夠長了,我又把注意力轉回到金屬盒子上。
我又把他放下,假如用這個姿勢搬走他,我會扭到腰。儘管時間很短,但我確實把他搬起來了,我感覺他有200磅重。謝天謝地,我們只有一半的重力,否則在標準重力下他得有400磅重。
瓶中的樣本是油泥狀,我打開瓶子,用棉簽挖出一些。(瓶中的一克噬星體蘊含著一百萬億焦耳的能量,最好別總考慮這一點。)
就在結束充入氬氣的時候,我聽見採樣器發出咔噠一聲。正如洛基設計的功能,外部氣壓跟艾德里安上噬星體繁殖高度的氣壓一致時,小閥門就會自動打開。經驗豐富的洛基是我認識的最優秀的工程師。
我的喉嚨完全被堵死,身體想要擺脫氨氣。
不過最緊要的問題是重力,我受夠了海神波塞冬號遇難時的搖晃體驗,是時候糾正這艘飛船的運行了。
房間以奇怪的方式旋轉、傾斜。我的內耳和眼睛感知的差異讓人覺得不舒服。我明白這是因為飛船的兩部分正在分離,這對我在控制室受到的力產生了嚴重的影響,可在此情況下,邏輯思維幫不上什麼忙,我轉頭吐在了牆上。
我把盒子拿在手裡,它有五面封閉,一面敞開,殼體是四英寸厚的鋼板。我花了一整天才把銑床修好,不過修好以後,銃這個盒子就輕鬆多了。
我花了很長時間才用之前試製的鑽頭鑽透氙岩,甚至因為無聊而鎮定下來,雖然厚度只有一厘米,可是鑽起來就像是在打磨鑽石。幸運的是鑽頭足夠堅硬,什麼都能鑽透,盒子里的攝像頭傳出的畫面顯示,我在穩步且緩慢地取得進展。不同於在木頭或金屬上鑽孔,氙岩這種材料更像是玻璃,會產生大小不同的碎屑,繼而剝落下來。
我飄忽地跳向過渡艙並打開艙門,裏面亂成一鍋粥,不過我不在乎。我整理好團成一團的太空服,摘下上邊的手套戴在自己手上。
哦,對呀,網路攝像頭不能用於210攝氏度和29倍標準大氣壓的工作環境。我的盒子有一層厚厚的鐵殼,而鐵具有優異的導熱性,它現在已經熱得燙手了。
最後鑽頭穿透到另一邊,然後立即被高壓氣體噴回到盒子里並歪向一旁。波江座外星人的大氣衝進了我的小盒子里,發出啪的一聲。我眯起眼睛,過了幾秒鐘才睜開。
read•99csw•com基有先見之明,把讀數放在採樣器上,用於顯示內部的溫度和壓力,它們是基於波江座六進位模擬指針錶盤示數的,可是我已經熟悉得能夠直接轉換成十進位了。球形容器內部溫度是零下51攝氏度,壓力是0.02倍地球大氣壓。根據之前的光譜測量結果,我已經知道了大氣的組成。
「啊,開玩笑嗎?!」我大吼。
一股高溫高壓氨氣流高速射中了我,肺部和眼睛很可能發生了化學燒傷,左臂估計是物理燒傷,我身體左側承受了氣流的衝擊。
我踢開擋道的實驗室備品和設備,再次重複剛才的過程,把洛基拖向宿舍的艙口。受力雖然更小,可肩膀還是被勒得很疼。我再次利用艙口作為支撐點,把洛基拉進宿舍。
轉向完成後,雖然重力仍是地球重力的一半,但感覺上恢復了正常。我又回到宿舍查看洛基。他此時來到了氣密過渡艙的地面上,仍然正面朝上。他是成功滑下來的,沒滾。
過渡艙兩側都有控制面板,如果需要的話,我和洛基都能操作。可是現在我這一側的損壞了——可能是混亂過程中被一塊碎片砸中了。
我繃緊肌肉,在心裏數到三。
我一下反應過來,自己完全忽視了一點,我根本沒有辦法取出樣本。
行吧,攝像頭失效,我看不見盒子裡邊,但還是能看見洛基,因為氣密過渡艙用的是透明的氙岩板。我只能因地制宜地開展工作了。
他本可以讓我死去,真應該那麼做。他能承受向心力,沒有任何問題,他可以充分利用時間,儘快發明一種設備,用它重新控制住飛船。沒錯,我很清楚。他是個好人,救了我的性命,可這無關於我們倆,他要拯救一顆行星,為什麼要冒著丟掉性命和任務失敗的危險來救我?
我開始檢查攝像頭拍攝的畫面,下面的操作需要小心地瞄準,所以我非常聰明地保證攝像頭能——
我這一側的隔離艙門開著,他曾經從這裏衝出來救我。
首先我需要在氙岩上鑽一個孔,要是情況變糟,這個孔無疑就會成為一切惡化的源頭。我大體的想法是用盒子里的電鑽在氙岩上鑽孔,讓盒子承受另一側傳過來的壓力。但是誰也說不準,盒子也許承受不住。
不出意料,洛基還是沒有動,我的鐵盒子仍被粘在原處,現在大概就可以使用。但是我決心等足一個小時。
熾熱的氨氣湧入過渡艙和宿舍,我關緊艙門,轉動輪鎖。我能聽見另一側的嘶嘶聲,但是什麼都看不見。我也許再也看不見了。
我來回掃射,努力對準一個又一個氣孔。隨後清理的氣孔沒有出現第一個氣孔那樣爆發的效果。我認為它們都通向同一個器官,類似人類的嘴和鼻子的關係。多孔冗餘,保證安全。
「莫斯科標準時間晚上7點15分。」
「噢,找到了!」我說。
「計算機!止痛藥!」
我還在犯傻。先是艾德里安採樣容器,現在又是這個盒子。我想睡覺,但是洛基更重要,至少我不會一直犯傻。我會繼續堅持,雖然知道自己不應該,但我愚蠢得已經顧不上再思考休息這種事了。
沒錯,這危險得有些離譜,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沒有幫助洛基會不會活下來。也許是我過於感性而失去了理性。但那又如何?
醒來時我渾身疼痛,身上還布滿了醫療設備。
宿舍里的過渡艙門沒有達到屋頂,所以我得上演「岩漿熔城」的戲碼跳過去。
「昏迷六小時十七分。」
我真想立即救治洛基,可是還得確保差點讓他喪命的這次冒險沒有白費力氣。我從飛船的氣密過渡艙抓起樣本容器,坦白講把它留在過渡艙的這步操作讓我有點得意。容器在猛烈突然的加速過程中得到了太空服的緩衝。
我能為洛基做些什麼呢?
行啦,我已經儘可能保障樣本的安全,讓空氣組成和氣壓盡量接近原始環境,還放了很多可以食用的噬星體。假如那裡邊存在任何微型捕食者,它們應該很健康。
我打開通往倉庫的嵌板,拉出一堆箱子,然後打著手電筒,帶著工具箱,爬進倉庫。裏面空間逼仄,只有3英尺高,我整整爬了20分鐘,才終於找到破損位置。要不是因為它周圍有一小片冰霜,我都發現不了。逃逸到真空的空氣冷凍得非常快,實際上那片冰可能還幫助延緩了泄漏。
我一個人絕對抬不動他。
我把噬星體塗抹在真空罐的內壁上,又把棉簽扔在真空罐里九九藏書的採樣器旁邊。
「多處受傷,」計算機說,「眼黏液過多,口部周圍有血液,二級燒傷,呼吸困難。傷檢分類結果:插管。」
我拋棄的兩組燃料艙已經不見了,另外七組看似狀態良好。根據診斷測試的結果,船體上有些裂紋,不過似乎都在內部,好在不是對外,我可不想我的噬星體再看到艾德里安。
我如何判斷波江座外星人的死活?洛基睡眠時,所有的活動都停止,可是波江座外星人去世后大概也不會動。
「救命!」我拚命呼喊。
「還行。」我摘下面罩,在床上坐起來。纏著繃帶的左臂隨著每個動作而發生刺痛,我把身上的各種設備都扯了下去。
真沉啊!
「靜脈注射液體和鎮靜劑。」計算機報告。
我又用盒子做了幾項測試。電機的遠程控制功能運行良好,這其實不是真正的遠程控制,而是一批安裝在塑料盒蓋上的開關,開關上連接的電線從金屬盒子的一個小孔上穿出,那裡後來又被堵上了樹脂。我可以啟動或停止盒子里的任何部件,這就是我的「遠程控制」功能。我只希望電機在高溫或氨氣中不出故障。
我把雙手穿過艙口伸進實驗室,握住梯子上最近的一級橫檔。開始進展很慢,控制室里沒有梯子。有什麼必要呢?沒人會考慮到上下顛倒的情況。
盒子里有一台大功率空氣泵,就這麼簡單。我可以用它噴射出非常強勁的高壓空氣。我在實驗室里測試過,它能把一英尺外的一毫米厚鋁板射出一個洞,確實行得通。我希望可以因為從頭造出這件設備而自封為天才,可實際上我只造了外殼,這台空氣泵是用一個高壓槽改裝的。
爬回去的時候,我疼得臉都扭成一團了。還不到一小時,止痛藥已經失去了效用。
盒子里還有一塊電池、一台攝像機、幾台步進電機和一把電鑽。我需要所有這些部件來執行我的計劃。
我握緊了鎚子和釘子,然後啟動了電鑽。
看起來也沒什麼變化,我不知道我在期待些什麼,也許是小飛碟在真空罐里飛來飛去?
機械臂伸過來,遞給我一個紙杯,裡邊裝著兩片葯,以及一杯水,我沒看是什麼葯就服了下去。
整個器官一定堵滿了煙灰和其他燃燒產物,毛細血管將被氧化物覆蓋,損失熱傳導性能。該死,氧化物是隔熱物質,這可能是最糟糕的結果。
我拿出平板電腦,對真空容器拍照記錄。一號科學法則:假如要發生意料之外的變化,那就把它記錄下來。
我返回「下」方的控制室。中央屏幕已經被毀,不過其他的工作正常,而且它們都可以互換,有時間我會在中間安裝一台,替換掉損壞的。
「時鐘設定完畢。」
嘿……
「笨蛋!」我拍了下額頭,又揉了揉眼睛。燒傷的疼痛和止痛藥帶來的昏沉讓我難以集中精神,我還很疲憊。當年讀研究生時我就記住了一個教訓:當你累得犯傻時,你要承認這一點,不要嘗試解決問題。我現在有一個最終需要打開的密閉容器,隨後我會想辦法解決的。
我用伺服電機控制器調整著氣流角度。它們有作用嗎?我不知道。氣泵的雜訊很大,我聽不出來伺服電機是否在工作。我左右掃射,按照一定的模式一寸寸上下移動著。
我坐在他身體對面的地板上,手扶著氣密過渡艙的艙壁。這個姿勢感覺有點誇張,所以我又把手收了回來。好吧,我了解非常基本的波江座外星人生理學,但不能憑此就當他的醫生。
要麼是飛船進入穩定軌道,要麼是我們完全擺脫了艾德里安的重力。我搖搖頭,燃料艙產生的推力簡直離譜,我甚至不清楚是否還在行星附近……真了不起。
老天爺。
「計算機,止痛藥。」
我正中目標,洛基甲殼的排氣孔突然噴出一股黑煙。他著火時,髒兮兮的煙塵和碎片積累在那裡。這種感覺就像你用吹風機清除舊電腦里的灰塵,讓人極度滿足。
「91%。」
糟糕。
好吧,他要是死了也就死了,我也不會造成更大傷害。可是假如他還活著,我得救他。沒理由不去嘗試一下。
29倍標準大氣壓,210攝氏度(超過400華氏度!),手雷爆炸一定是這種感覺。還要明白:沒人駕駛飛船,我們沒有在行星上墜毀純屬走運。
我記得導航控制功能的手動控制部分有一個按鍵可以停止所有旋轉,這是此刻最吸引我的功能,可我不能冒風險。燃料艙敞開著read.99csw.com,我已經拋掉了兩組,還不清楚其他潛在的損失。我最不願意做的就是啟動旋轉驅動,即使是用來進行姿態控制的小型驅動。
這是一種五分鐘速干樹脂,不過我會等一個小時,讓它完全粘牢。
能活著真是我運氣好,沒別的言語可以描述現在的情況了。從此之後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宇宙的恩賜。我走下床,站在洛基的氣密過渡艙前,重力還是地球重力的一半,所有一切還是上下顛倒。
我把樣品容器放入其中。
化學存儲櫃還結實地掛在牆上。我把它打開,裡邊自然已經是一團亂麻,不過大多數容器看似完好無損。我抓起那一小瓶從地球帶來的噬星體。
我提前將一根金屬棒勉強銼成長釘,它的半徑比我在盒子里準備的鑽頭稍大一些。假如壓力把盒子頂掉,我會把長釘釘進鑽孔,並祈禱它能堵住。
距離我把洛基弄進他的氣密過渡艙,已經過去了一天的時間,他還是沒有動彈。但我沒有浪費時間,而是在實驗室搞了一些瘋狂的科學創造。這種發明創造工作其實是洛基的特長,但我也儘力而為了。
我看看過渡艙里的操縱桿,又看看外側艙門和它的轉輪門鎖,不斷在操縱桿和艙門之間切換目光。
幾分鐘后再沒有煙塵噴出來,我關閉了氣泵。
我發現右手食指連接著一台脈搏血氧監測儀。
極其特殊的異常情況才會用到。我沒辦法進入洛基在飛船上的空間,我當然受不了他的環境,我的太空服會像一顆葡萄一樣被壓碎,可是洛基穿著自製的球形太空服能夠進入我的區域。所以為了增加安全性,避免洛基穿著球形太空服進入過渡艙時出現緊急情況,裏面有一個能夠讓空氣從他那側進入過渡艙的安全閥,它有一根長長的鐵質拉杆,所以可以用洛基穿著球形太空服時隨身攜帶的磁鐵進行操作。
實驗室彷彿經歷了一場劫難,所有東西都堆在腳下的屋頂上,只有桌椅還通過螺栓固定在我上方的地板上。幸運的是,大部分更加精密的設備都固定在桌子上。不過那些精密的量產版實驗設備不應該像爆米花一樣在六七倍重力下被搖來晃去。我不知道它們中有多少已經壞得無法修復了。
我希望洛基能醒過來。
當然,壓力也許不會把盒子完全頂掉,而是只有邊緣粘膠的地方漏氣。如果是這種情況,我就得用鎚子把盒子敲掉,再釘上釘子。
我命令船員艙以很慢很慢的速度掉轉方向,設定的速率是1度每秒,旋轉180度需要3分鐘。我聽見不斷傳來咚咚的聲音和實驗室里的巨響。我已經完全不在乎了,只想確保洛基不會進一步受傷,這樣慢的速度應該會讓他的身體沿著氣密過渡艙頂部滑動,然後沿著艙壁最終滑落到地板上。反正我是這麼計劃的。
我啟動高壓泵,它還能工作,至少發出了聲音。它應該朝洛基的方向噴出一股超高壓氣流。在29倍標準大氣壓下,空氣的表現幾乎跟水一樣,你真的可以用它來沖洗。但是氨氣無色透明,所以我不知道氣流會射向哪裡。
這下我知道了它的指向。我試著瞄準洛基甲殼上的散熱孔,沒動靜,於是我開始上下左右進行網格式搜索,最終有了效果。
研究了一番導航控制屏后,我意識到我們仍在繞行星飛行,軌道還算穩定,估計過段時間會衰落,但是不用著急。
可是真空罐里跟之前一模一樣,採樣器就在原位,塗抹的噬星體也沒有變化,棉簽……
所以也許我可以幫他?
化學試劑補給包括不少小瓶裝氣體。謝天謝地,鋼製氣瓶很結實,所以它們才能在我們剛剛經歷的宇宙彈球遊戲中保存下來。我通過送氣閥往真空罐里加入氣體,一次加一種,想要複製出艾德里安的大氣。我加入二氧化碳、甲烷甚至氬氣。我想象不出氬氣會有什麼用處,這是一種惰性氣體,應該不會跟其他物質發生反應。不過,我也曾經這麼看待氙氣,結果顯然是錯誤的。
「計算機,把時間設定為莫斯科標準時間晚上11點。」
其他的器官也疼,特別是眼睛。
我必須得讓他回到自己的環境中,可是如何才能做到?我有個主意,但不是個好主意。氣密過渡艙里有一個安全閥,可以讓空氣從洛基那一側進入過渡艙。
這裏比控制室更高,我更接近離心機中心,所以重力小些。我爬得越高就越輕鬆。
所有一切都上下顛倒,因為在手動模式下控制離心機https://read.99csw•com,所以飛船正嚴格按照我的要求操作,絕不會多做什麼。它伸展纜繩,但是沒有向內旋轉船員艙。離心機把所有物品都甩向船員艙的頂端,此刻實驗室在我的「上」方,宿舍在更「上」方。
我拿起一台平板電腦,劃過我創建的各種文檔。我沒法完全記住他告訴我的一切,但是至少做了大量的記錄。
我已經在一定程度上清理了實驗室,大多數設備都已經被毀,但有些也許可以修復。我繞到實驗桌的另一側,那裡正在進行另一項實驗。
「唉,你為什麼要那麼做?!」我發起牢騷。
我深吸一口氣,感覺肺部沾滿了焦油,可能是痰或其他某種黏液。我朝洛基的區域看去,他還在氣密過渡艙里我放下他的地方。
洛基的身體加熱了整個房間。
你在離心機上受到的力與半徑的平方成反比。我展開捲軸上的纜繩,把半徑從20米(飛船長度的一半)變成75米(纜繩完全展開時控制室到重心的距離)。我不知道此前承受的力有多大,不過現在只有原來的十四分之一。
我的臉上罩著氧氣面罩,右臂上連著靜脈注射器,左臂從手腕到肩膀都纏著繃帶,疼得要命。
高亮的紅色顯示出一處微損傷。我仔細一看,破損位置就在燃料區和壓力艙之間的艙壁上,這讓計算機感到擔心,我能理解這種情況的緊迫性。
受重傷時,波江座外星人的身體會停擺,這樣他才能立刻盡一切努力療傷。我希望洛基的小細胞在他的身體里盡職盡責,還希望它們知道如何修復各種意外造成的損傷,這包括(1)他適應的氣壓驟降為原來的二十九分之一;(2)突然暴露在大量氧氣中;(3)進入比體溫低200度左右的環境。
是我需要的信息:他甲殼散熱器中的毛細血管由脫氧金屬合金組成。常溫循環系統把基於水銀的血液泵入血管進行輸送。在波江b的無氧環境中,這很合理;在我們的環境中,這就是一個絕佳的火藥桶。
我用纏著繃帶的手臂擦了一下眉頭,隨即就後悔做出這個動作,我疼得渾身一顫。
「計算機,止痛藥。」
我把手指挪到屏幕邊緣,點擊底部的控制屏幕選擇按鈕。扭轉當下局面的機會只有一次。
我拿起鑽頭和上面粘著的氙岩,用盡全力拽了拽,粘得很結實。
宿舍里我本就不大的空間只能勉強容納我們兩個,洛基的區域跟實驗室一樣,也是一片混亂。他的工作台沒有固定,所以此刻掉到了屋頂上。
我痛徹全身,想死的心都有,但還是爬上了床鋪。
我回到了控制室,我們這是在特么哪兒呢?
我甩掉手套,跳回氣密過渡艙,一件件拋開裡邊的物品,最後找到安全繩。我在洛基的甲殼下綁了兩根繩索,然後把它們繞在肩上,在此過程中還燙傷了好幾次手臂,不過這些我隨後會處理。
我的手腕湧起一陣劇痛,我急忙把手抽走。
「計算機,」我用嘶啞的聲音說,「我睡了多久?」
「計……」我喘息著說,「計……算……機……」
「有啦!」我說。
我拋開心中的憂慮,繼續看我的記錄。
然後把所有空氣都排出真空罐。
「嗯!」我呻|吟著從破碎的顯示器上起身,拖著身體穿過各種碎片,挪到旁邊的第二台顯示器前。我盡量每次不把身體撐得太高,得保存力量。
可是我該怎麼救?
我調出離心機控制屏,它閃爍著紅色和白色,還在對飛船承受的過度旋轉表達著憤怒。我竭力撤銷警告,然後進入手動控制模式,一系列對話框彈出來,都是告訴我「嘿,禁止這種操作」。不過我把它們都關掉了。很快我就獲得了纜繩捲軸的直接控制許可權,操縱它們以最大速度釋放。
可是至少我能看見,真讓人欣慰。
啊,讓人歡喜的效果!
我從床鋪跳進氣密過渡艙,然後用繩索把洛基拉進去。開始往外爬的時候,我看見了過渡艙的控制面板。
攝像頭沒信號了。
我在腋下扣好每根繩索,這個方法可不輕鬆,而且看起來也有損我的英姿,不過這會讓我解放雙手,雙腿用力。
終於我發現了動靜,過渡艙里的一根操縱桿微微擺動了一下。我瞄準它,它被向後推動了幾英寸。
我拖著他走過屋頂,登上了我的床鋪。多虧有了擺式安裝結構,床鋪此刻已經完全翻轉過來,成為一座平台,便於我踩著它進入分隔我們倆生活區的氣密過渡艙。
幾秒之後,受力急劇降低,變得更容易承https://read•99csw.com受,還不到1g,多虧了神奇的離心機數學原理。
假如盒子會被掀開,那應該發生在鑽透牆壁的瞬間。我的密封抗住了壓力,至少目前抗住了。我放心地長出一口氣。
大量氧氣剛剛經過了比人類頭髮絲還細的高溫金屬管,它們會燒起來,洛基排氣孔中冒出的煙正是這麼產生的,他的散熱器真的著過火。
我盤坐在地上,眯起眼睛往裡邊細看。棉簽有了變化,只是一點點,它更……蓬鬆了。
計算機遞給我一包葯和一袋水,我急匆匆地吞了下去。多麼愚蠢的系統,可以信任宇航員去拯救世界,但是不能信任他們監督自己的止痛藥劑量?蠢到家了。
我有一小塊氙岩,那是我們製作20萬個鏈節時剩下的邊角料。我用大量樹脂把它粘在一個變鈍的鑽頭尖端,然後放置了一個多小時,現在應該粘好了。
我整理了一下實驗室尚存的設備和物資,因為只能最小限度地使用左臂,所以我的進度很慢。不過至少我還能借用左臂拖拉,只是暫時不能搬舉重物。
泄漏的艙壁位於宿舍下邊的倉庫和四號燃料艙之間,我得過去看看。
我沒有任何辦法可以把真空罐中的大氣冷卻到零下50攝氏度,所以只能希望容器中的生命可以承受地球人的室溫。
我考慮了很多種不同的辦法,但最後還是覺得應該讓洛基的身體盡量自己康復。為人類做手術我都會感到不舒服,更別說波江座外星人了。他的身體應該知道怎麼辦,我只需要放手信任他。
好多種壓力,好幾個溫度,那麼多空氣組成,我得把它們都記清。我自己的環境,洛基的環境,現在又多了艾德里安噬星體繁殖地的環境。
我仍然被壓在顯示器上,不過感覺沒有那麼沉重,估計只有半個g的重力了。現在我又能呼吸了。
更確切地說,我看見了毀壞的盒子,它曾經是過渡艙的控制面板。
我幾乎無法移動,離心機的力量太大了。
為了更加科學,我把一個網路攝像頭對準了實驗區域,設置計算機進行每秒一幀的延時拍攝。我想知道發生了哪些緩慢的變化。
當天餘下的時間我打造了第二和第三個安全盒,用它們罩住第一個盒子再粘好。波江座人的空氣得衝破三層密封才能進入我的區域,這回肯定沒問題了。
我皺起眉頭。「計算機,現在什麼時候了?」
我回頭看著我的朋友,試著想出一個可行的計劃……
我張開又攥緊左手,功能正常,只是肌肉有點酸痛。
不過我沒摘下面罩和護目鏡,很難說密封可能會在什麼時候失效。
此刻他的散熱器官上有很多煙灰和燃燒后的廢物,所以散熱器官可能沒法正常工作。如果他真的還活著,身體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把那些東西排出來,可能會太久。
但這不是說我什麼都不做。對於他的情況我有個估計,假如我弄錯了,我的做法也不會傷害他。
「下一劑在三小時四分鐘后可用。」
不過倒也無所謂,泄漏點小到估計過幾個星期不處理才會造成影響,而且飛船的氣槽里大概有不少備用空氣。不過也沒理由任憑泄漏繼續。我在一小塊金屬片上塗抹大量樹脂,封堵住泄漏點。得按住它遠不止五分鐘,它才會粘牢。在低溫環境下,樹脂需要更長時間凝固,因為空氣泄漏,漏點那裡的艙壁溫度低於冰點。我考慮去實驗室取一把熱風槍,可是……那需要做很多工作。我還是多按了一會兒,花了大概十五分鐘。
瓶里大約有一克,是用來進行實驗的備品。如果需要的話我隨時都能獲得更多,只需要割開船體外殼中任何一條基於噬星體的冷卻管線,不過現在沒必要。
我爬下梯子回到宿舍。
我的眼睛彷彿被燒過一樣灼痛,我的肺部好像有一百把刀在揮舞,我身體左側的皮膚全都失去了知覺。還有我的鼻子——算啦,氣味極其難以忍受,以至於我的嗅覺直接失去了作用。
我點頭微笑,這也許能管用。
回到控制室,我站在控制台上(控制面板都已經顛倒),希望自己沒有把設備損壞得太嚴重。我在洛基的身體前彎下腰,隔著手套抓住他甲殼的兩側,把他提了起來。
我檢查了飛船上所有的系統,並儘可能全面地給出診斷。儘管從設計上根本沒有考慮如何處理我們所經歷的險情,但是飛船依舊表現優異。
我回到實驗室,不然也沒別的事做了,是不是?讓我看看那個小型外星飼養箱有何進展。
我拉下操縱桿,躍向我的區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