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沒錯，這是個好主意，至少我們能讓飛船蘇醒過來。」

我在駕駛座上綁好安全帶，接下來的經歷可能會讓人難受。

「洛基！這裡有門嗎？」

「計算機知道那方面的所有信息！我沒法都記住！」

計算機結束了啟動過程，顯示出我未曾見過的屏幕內容，我能看出有故障了，因為大寫的「故障」正顯示在屏幕頂部。

飛船兩側有噬星體驅動的小推進器，形成人工重力時用來加減速旋轉。它們當然不能工作，因為跟其他設備一樣，已經充滿了τ星蟲的排泄物。所以我又得進行一次重力環境下的艙外活動，不過這一次不是來自艾德里安的重力，而是隨時有可能把我拋向無邊宇宙的向心力。

「首先我需要找到它。」

在實驗室的黑暗之中，我磕磕絆絆地摸索著移動。「通往控制室的梯子在哪兒？」

停電前，界面上那些令人愉悅的按鈕和小組件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只有黑色背景上顯示的三列白字，左側是全中文字元，中間是俄文，右側是英文。我猜正常操作條件下，飛船會根據瀏覽屏幕的人員切換語言。現在類似「安全啟動」模式，屏幕不知道誰在瀏覽，所以它顯示出了我們所有人的語言。

「你安裝在飛船外殼上，」他說，「沿飛船中軸線向外45度。」

「好嘞。」

我翻了個白眼說：「聽你的，聽你的。」

我剛擰下第一顆，它就從頭錐的斜面上滑落，掉入了未知的遠方。

「發電機沒壞，」我說，「假如發電機里有τ星蟲，那就意味著燃料供給里有τ星蟲。τ星蟲吃掉了所有的噬星體，我們沒有電是因為沒有燃料。」

「怎麼拿？」

我睡得很好，醒來準備面對一天的工作。早餐很美味。我做了做伸展運動。洛基交給我一台密封的全功能發電機，幾乎可以永久使用。我輕而易舉就把它安裝好，恢復了飛船的供電。

「等等。」我仔細端詳液晶顯示屏四周，最後終於發現一個被置於塑料安全罩底下的小開關，上邊標著「電池」。肯定是它。我掀起安全罩，扳動了開關。

「對人類不健康，問題？」他的尾音有一絲顫抖。

「這是地球人的一個說法，出自一首歌。」我閉上眼睛輕唱起來，「……我像狗一樣辛勞……」

我爬上梯子，控制室也是一片黑暗，供電完全被切斷。顯示器已經熄滅，就連氣密過渡艙的窗戶都沒能提供一點照明——飛船的那一側剛好背對著鯨魚座τ星。

「好，」洛基從宿舍里回答，「取出來給我。」

我坐在床上嘆息著說：「你說得有道理，我至少應該試試。真是艱難的一天，晚安。就這樣吧，辛苦了一天的夜晚。」我躺在床上，蓋好了毯子。

我解開安全帶，舒展身體。除了以前燒傷的胳膊，我似乎沒有受到新的傷害。回到零重力環境的感覺真好，通常我渾身上下疼痛不堪，不僅有很多體力活要趕，而且身體也沒有康復。擺脫惱人的重力給我的身體減輕了不少壓力。

一回到宿舍我就爬進倉庫，胳膊疼得厲害。我爬來爬去，在燃料艙隔離層上尋找，結果胳膊愈加疼痛。

「明白。」我長嘆一聲，因為又得到旋轉的飛船外安裝，真讓人期待呢。

「倉庫，只有那裡我還沒有徹底搜索過。倉庫位於船員艙的最底部，如果宇航員能接觸發電機，應該就是在那裡。」

我眨了眨眼。「我……不知道。」

總之，我需要頭錐保持完整。

「重力加速度會很大，」我說，「你很容易承受，但是對我來說很困難。我也許會昏過去。」

我們在一條存疑的軌道上繞著艾德里安運行，因為計算機和導向系統全部恢復上線，所以我能看清運行軌道。情況不妙，我們的軌道還是問題嚴重的橢圓形，最近的位置過於靠近艾德里安。

此時我感到有一半的地球重力把我推向控制屏，飛船的端部又朝向了前方。我操控著所有四個滾軸，在忽略飛船轉速的情況下收回纜繩。飛船上的圖標顯示出我操縱的合併過程，安全帶勒在身上的力也越來越大。

「它們損壞了發電機，問題？」洛基說，「給我發電機，我修理。」

我雙手抱頭，難聞的黏液都抹在了身上，可我已經不在乎了。「τ星蟲，發電機里有τ星蟲。」

「有點危害，即使我昏過去也別擔心。必須要穩定住飛船，轉動停止時我會醒過來。」

洛基大失所望。「你不知道自己飛船上部件的位置，問題？！」

「不能，做任何事我都需要動力。」

這主意不錯，洛基似乎什麼活都能幹，不是他有天賦九-九-藏-書就是所有波江座人都這樣。總之，我運氣爆棚，不過……面對人類科技他會有怎樣的表現呢？

一片黑暗。

壓力：40071PA

他踩著通道來到我上方。「把發電機給我。」

「好吧，怎麼用電池呢……」我嘟囔著。

洛基憂心忡忡的時候真讓人心煩。我設法讀取了狀態報告。

「不知道。」

我站在氣密過渡艙里，全部穿戴就緒，準備出艙，正對著廣闊浩渺的太空。艾德里安向我反射著淡綠色的光，也照亮了飛船。然後它飄離視野，我陷入了黑暗，但這種情況沒持續多久，12秒之後，那顆行星又出現在了我的視野上方。

我費勁地來到艙口。「我去取發電機。」

液晶顯示屏亮起來，一段高度像素化的文字出現在屏幕上，詳述了當前的狀態：主發電機：掉線；備用發電機：掉線；應急電池：100%。

「應該吧。」

「沒希望了，」我說著把最新的燃料樣本摔在實驗桌上，「τ星蟲到處都是。」

宇宙懶散地在我周圍以25秒一周的速度旋轉，有一半時間，艾德里安佔滿我腳下的整個視野，然後耀眼的鯨魚座τ星現身幾秒鐘，再然後就是一片黑暗。這有點令人不安，但不算太糟，只是稍微有點討厭。

「執行任務。」洛基不講情面地說。

一扇接一扇，他領著我找，我挨個打開檢查。我知道他能用聲吶探測內部設備的形狀，但是那用處不大。我寧可自己看，也不想聽他用我們之間有限的語言描述他的感知。

「我想先看一下。」

一個小時后，他跳過所有的計算機控制，他不需要理解就能夠跳過它們，只要明白給哪些線路直接供電就行。他用聲音驅動的遠程控制器簡化了旋轉驅動的控制方法。在人類把無線電用於短距離數字通信的幾乎所有領域時，波江座人一直在靠聲音替代無線電。

「也許可以，不過我首先得弄明白為什麼兩組發電機同時停機。」

我來到端部，這裏距離旋轉中心最近，所以重力最弱，這也算是點優勢了。

我在顯示器上挨個檢查系統控制屏幕。「所有系統正常，至少沒有進一步受損。」

萬福瑪利亞號還在旋轉，這有點麻煩。

我用手抹了點難聞的黏液，然後扭動身軀出了倉庫。我把手舉在空中，不碰任何東西，沿著梯子爬上實驗室。

「我現在計算，計算大量數據。靠甲殼蟲回到你的飛船所需的推進時間和角度，我得計算出來。」

洛基在他的通道里疾走。「你的設備現在安靜了，我的設備還在工作。」

取出約翰還是相當容易的。這艘飛行器比我印象中的大，幾乎有手提箱大小，當然了，你戴著太空服上笨拙的手套，拿什麼東西都會嫌大。

如果需要的話，我還有兩根安全繩可以纏在工具帶上。這東西從來都不嫌多。

「你準備好了嗎？」

剛過十秒，重力加速度達到了地球的六倍，我幾乎無法呼吸，不由得喘著粗氣扭動起來。

「燃料很難聞。」我說。波江座人沒有嗅覺。雖然向洛基解釋視覺用了很久，但是解釋嗅覺很容易，因為波江座人有味覺。歸根結底，嗅覺只是遠距離的味覺。

「甲殼蟲準備就緒，」我通過無線電說，「現在檢查受損區域。」

「我掉了一個。」

「好。」洛基回復。

「如果我修不好，你才能說服我讓你修。」

不久后我恢復了知覺，至少我覺得沒過多久。我的手臂不受拘束地懸在空中，因為安全帶還綁著我，所以我沒有從椅子上飄走。

我開始擰第二顆螺栓，這一次非常小心，擰到一半就放下扳手，用手完成剩下的工作。太空服的粗手指操作起來特別笨拙，擰一個螺栓就用了十分鐘，不過我還是把它搞定了，最重要的是，它沒掉。

「有進展。」

我向後退縮，把臉埋在臂彎。「噢！天哪！」

我透過目鏡觀察，結果怕什麼就來什麼，「老天在上。」

「明白。」洛基拿著三個準備好的控制器。

我爬下梯子，回到實驗室，這裏的應急照明也已經啟動。洛基在他的通道里跟著我。

「好吧，保持鎮靜，」我說，「保持鎮靜。」

我爬到地面，拿起工具袋，沿著下一段梯子往下爬，他繼續跟著我。

最後我把約翰、保羅和林戈均勻地在外殼上粘成一圈，每艘甲殼蟲都向外跟萬福瑪利亞號的中軸線呈45度夾角。

我把平板電腦扔在桌子上，揉著眼睛說：「沒錯，壞了。」

「好，我快點兒等。」

「遵命，老媽。」

「不、不、不、不……」我最後都尖叫起來，心臟彷彿就要跳出喉嚨。我覺得自己就要嘔吐了。

「好。」我聽見他喳喳喳地走過通道。

洛基被嚇得扔下了發電機。「有什麼麻煩，問題？」

他指向我的鋪位說：「睡覺。」

兩根帶有阻斷閥門的管道一定是用來輸送噬星體的。我看向隔間的更深處，發現了兩個標籤，一個寫著「燃料」，一個寫著「廢料」。意思很明確。

「你不健康！」洛基說，「取消這步操作，我們重新計劃。」

洛基和我談了使用甲殼蟲回到目標A的最佳方案，直到眼下這一刻以前，都算得上是個好主意。

我向外走，抓住過渡艙頂部，把自己向上拉。我從來都沒法穿著全套設備在完整重力下操作。

多虧洛基，我也許可以在這次自殺任務中生還，但是還沒有百分百的把握。悲觀地看，萬福瑪利亞號現在情況不妙。好幾個燃料艙已經被拋棄，到處都是損壞和泄漏，τ星蟲鬼鬼祟祟地四處等待著吞掉洛基給我的一切替代燃料。我可以列出至少一百種回家失敗的可能性，所以動身之前，我要讓喬治帶上我的所有發現和一些τ星蟲先走一步。我本來想留下兩個備用，可我們需要三個甲殼蟲才能調整推進矢量，把飛船開到我們需要的方向。

還剩下一顆螺栓，不過首先，在跟這顆螺栓相對的另一側，我把蓋板組件掀起一指寬的縫隙，在空著的螺栓孔上穿過一根安全繩並扣死。然後我把安全繩的另一端掛在了我的腰帶上。現在我的身上連著四根繩子。我喜歡這個樣子，看起來也許就像太空蜘蛛俠，可惜沒人看。

「嗯，可是沒有氧氣，這是太空，怎麼會燃燒？」

「呃……」我說，「洛基，你能造螺栓，對吧？」

「這似乎不是個好主意了。」我通過對講機說。

他哼了一聲。

鑒於一開始這就被設計成一項自殺任務，他們並不關心萬福瑪利亞號能否返回。內部機構安裝了可以炸飛這扇艙門的炸藥，以便甲殼蟲可以起飛，找到返回地球的航線。優秀的系統設計，可是我回家時需要這扇艙門完好無損，完全是出於空氣動力學方面的原因。

我開始過度呼吸。「我們要死在太空了，我們永遠被困在了這裏。」

「我造一台新引擎，」洛基說，「τ星蟲把噬星體變成甲烷，甲烷跟氧氣反應，燃燒，產生推力。回到我的飛船。那裡有很多噬星體。」

接下來，我扭開「燃料」管道，它也濺出棕色的液體，不過這一次可難聞死了。

「不是麻煩！是解決辦法！」我一躍而起，「甲殼蟲！我的飛船有四艘更小的飛船，名叫甲殼蟲！它們的用途是把信息帶回地球！」

「沒事，」我說，「飛船特別大，需要很久才會給我造成麻煩，更重要的是我得找出這次故障的原因。」

我得出去，唯一的難點在於到達正確的位置。氣密過渡艙靠近頂部，我需要把甲殼蟲安裝在尾部。飛船此刻分成兩半，僅通過五根纜繩連接。不過設計師考慮到了這種情況，在纜繩上設置了很多環，以便把安全繩掛在上邊。

萬福瑪利亞號總是讓人覺得它出自一部海因萊因的小說，閃亮的銀色，光滑的外殼，尖銳的頭錐。為什麼要把一艘完全不會進入大氣層的飛船造成這樣？

「確保你那邊的噬星體別感染τ星蟲！」

我振作起來。「不是嗎？」

此時此刻，我只能努力忍受持續不斷的疼痛，但不能吃止痛藥，吃藥只會讓我更糊塗。我仰面躺在倉庫里，讓疼痛消退一點。這裏一定有檢查口，對吧？我記不起飛船的具體結構，不過關鍵設備應該位於增壓區，就因為會出現眼下的情況，對吧？

我在主控屏調出離心機控制面板，這塊屏幕就在原來的主控屏上方，主控屏在去艾德里安的冒險中被砸碎。不過現在這塊也夠用。

薩巴傑生命保障系統：離線

我們把甲殼蟲跟飛船中軸線的夾角設為45度，就是為了能根據需要用它們調整角度。我們還可以用它們控制飛船的轉動，但是只能在飛船合二為一的時候使用甲殼蟲，所以我先得把飛船的兩部分結合起來。

洛基跟著我走在自己的通道里。「什麼情況，問題？」

「那些不夠我的旋九九藏書轉驅動用多久，大約30秒吧。它們大概也活不了多久，我這邊到處都是τ星蟲。先在你那邊好好存放吧。」

「是，壞了！主要問題就是我什麼也看不見了！」

溫度控制：離線

溫度：22℃

「為什麼不安，問題？」洛基問。

可我還能怎麼辦？沒有推進器就沒法停止轉動。

我把黏液抹在一塊載玻片上，然後把它推到顯微鏡下。背光沒有電源，所以我從抽屜里抓起一支手電筒，照在載物台上。只能這樣湊合了。

「噢，閉嘴吧！」

「對，」我說，「來控制室。」

我顯然得按一下，否則還能怎麼辦？

「怎麼回事，問題？！」洛基的聲音比平常高了八度。

他更堅決地指了指。「你告訴我人類每隔16小時需要睡8小時，你已經31個小時沒睡覺了，現在睡。」

洛基通過宿舍內的氣密過渡艙把三艘改裝過的甲殼蟲送到我這一側。

頭錐的角度足夠平緩，所以我不至於滑落。我又檢查了一遍安全繩，然後沿著頭錐往頂部爬。在此過程中，離心機的旋轉把我甩向側方。每過幾英尺我就得停下來，讓飛船外表的摩擦力抵消我的側向移動。

螺栓被我放進太空服的口袋，這下洛基就會明白我需要他複製什麼。

我拿起一台平板電腦，實驗室里的計算機屏幕還沒有啟動。我不記得甲烷的比衝量，但是確實記得氫氧反應的比衝量是450秒。把這當作最理想情況來計算，我原本有兩萬千克噬星體，假設此時都變成甲烷，飛船上有大約10萬千克乾燥質量的甲烷，我不知道這種反應所需的氧氣夠不夠，不過暫時忽略這一點的話……

此刻的狀態下，真不應該使用工具，但我還在繼續堅持。我回到宿舍，進入倉庫低矮的空間，拆下了發電機，或者是備用發電機，我不確定。不管怎麼樣，它把噬星體轉化為電能，這才是重點。

我在無重力環境下奇奇怪怪的艙外活動技能越來越豐富。不同於我在飛船頭錐上的死亡之舞，飛船尾部有很多把手，安裝甲殼蟲也容易得很，把它們連接在船體的把手上，等洛基的氙岩膠水干透后就能永久固定住了。

我渾身疼痛，特別是打著繃帶的胳膊。「我睡不著。」

「是，」我說，「約翰、保羅和林戈的控制功能正常？」

可是甲殼蟲安置在飛船端部。

我說不出話，所以搖了搖頭，我感到面部的皮膚正在從臉頰上剝離，此刻我看起來一定跟怪物一樣。我視野的邊緣逐漸變黑，這一定就是所謂的隧道視覺，名字起得真形象。

是的，洛基得爭分奪秒。

得一直努力才能保持精力集中，我能感覺到自己頭暈眼花。

他用三隻手爪拿著三個相同的控制器，每個都通過一根電纜連接在飛船外的壁掛式揚聲器/麥克風上。他用第四隻手敲了敲一個讀數盒說：「通信已建立，所有甲殼蟲已準備就緒。」

如有必要，洛基可以幹得很快。眼下就有這個必要。

洛基飛快地抬起甲殼，甚至都撞到了通道的頂部。「τ星蟲怎麼進入燃料的，問題？」

「六扇？！呃，告訴我第一道在哪裡？」我把手放在倉庫的頂棚。

我看向頭錐的艙內，甲殼蟲就在原處，每一艘都有自己的隔間。除了銘刻在矮胖燃料艙上的名字，四艘甲殼蟲飛船一模一樣。自然，它們所標的名字分別是「約翰」、「保羅」、「喬治」和「林戈」。

我也在空中揮舞手臂。「我們最終可能不會死在這裏啦！我需要到艙外取回甲殼蟲，去去就回。」我跳下床，走向梯子。

我搖搖頭。「沒錯，它們是使用噬星體。可是每艘甲殼蟲飛船自成一體，跟外界隔絕。它們不跟萬福瑪利亞號共用空氣、燃料或其他任何東西。每艘甲殼蟲攜帶了120千克的燃料！我們有充足的噬星體！」

「轉速為零，」他說，「甲殼蟲難以控制。更正：甲殼蟲容易控制，由甲殼蟲推動的飛船難以控制。」

對，空氣動力學。

我垂下肩膀說：「為什麼？有什麼用呢？」

昏暗的發光二極體照亮了控制室，效果遠不如正常的燈光清晰。最小的控制屏只有一塊亮起，屏幕正中顯示出萬福瑪利亞的任務標誌，底部出現了「載入操作系統……」的提示。

化學吸收生命支持系統：在線！！！時間有限，不可修復！！！

「對，」我指著顯示屏說，「我得先等電腦啟動。」

「好了。」

「屏幕上顯示了信息。」

在發明晶體管之前就能夠星際旅行的種族似乎有些不可思議，可是話說回來，地球人在發明晶體管之前就有了核能和電視機，甚至進行過幾次太空發射。

「取出甲殼蟲。」

每隔90分鐘，我們就會在大氣的最頂層掠過。在那個高度幾乎沒read.99csw.com有空氣，只有少量混雜的氣體分子飛來飛去，但也足以減慢我們的速度，下次經過時，我們就會從更深一點的大氣中掠過。再往後的結果，可想而知。

我用一把扳手擰開廢料管的龍頭，管道脫開時，一股黑色液體滴漏出來，不是很多，只是阻斷閥門到我這一端的管道里存留的，肯定是我們用來帶走死亡噬星體的液體。我手上沾了一點，有種黏滑的感覺，也許是油，真是個好主意。任何液體都可以沖走噬星體，油比水輕，還不腐蝕管道。

它比我預期的小很多，整個小隔間大約有一立方英尺，發電機本體|位於一個形狀不規則的鐵罩內，看到上邊的標籤我才知道它是發電機。我還看見兩根安裝了阻斷閥門的粗管和幾根常見的電纜。

不同於控制室里各處常見的平面顯示器，這一台具有實體按鍵和緊鄰的液晶顯示屏，燈光來自一枚按鍵。

甲殼蟲艙門就在預期的位置，我必須得小心謹慎，不可以損壞任何東西。

整個蓋板和炸藥組件由六枚六角螺栓固定。我從工具帶上取下一把套筒扳手，開始拆卸。

「你以前告訴過我，」洛基說，「可它們使用同樣的燃料，對嗎？噬星體現在都死了。」

「我不知道，」我說，「你有燈嗎？你能透過氙岩照亮我這邊的東西嗎？」

「哦，」我揉揉眼睛，視野模糊，我還有些暈。「還好，情況如何？」

「發電機在你的環境里可能會壞掉。」

「控制室也沒有光，問題？」洛基說——他大概在屋頂的球形艙里。

「噢！」我一下子坐立起來，「甲殼蟲！」

我的手摸到了梯子的一級橫檔。「謝謝。」

根據離心機系統的工作原理，飛船端部朝向它的另一半。從離心機重力的角度來看，甲殼蟲位於船員艙的上方。我得上去，打開頭錐，把小飛船取出來。在整個過程中，我盼著自己別滑倒。飛船端部沒有安全繩固定點，所以我得利用低處的一個固定點，這意味著繩子繃緊之前我有時間積累很多動能。它會被綳斷嗎？如果綳斷，離心力會把我拋向太空，我會成為艾德里安最新的一顆衛星。

「出什麼事了，問題？」洛基從下方喊道。

洛基在空中揮舞他的手臂。「足夠讓我們回到我的飛船！好消息！好好好！」

電池：100%

「等我讀一下！」

「沒有——等一下……我看見點兒東西……」

「我手裡拿著扳手。」

預計剩餘時間：4天16小時17分鐘

「不過你還是完成了任務，幹得漂亮。」

「找到了。」我說。

死亡怎麼看都是一樣，那麼這一次為什麼比艾德里安採樣器那次短暫的冒險更危險呢？因為這次我必須得在飛船端部保持平衡，一失誤可能就會喪命。

我按照他的指示來到第一扇門，我的天，它們真難看清。宿舍的應急照明本身就不足，射入倉庫的一點點光亮更是暗得可憐。

它只用了兩個小時就拆解了保羅並理解了大部分工作原理。這項工作不簡單，我們得先造一個「冷櫃」，才可以把保羅送進洛基在萬福瑪利亞號上的區域。甲殼蟲內部的塑料部件會在洛基的空氣里熔化，一大團噬星體就能解決這個問題。人類雖然受不了噬星體的溫度，但是塑料卻不會被它熔化。當然，吸收多餘熱量並保證恆溫96攝氏度對它們來說也不成問題。

我取得採樣器的時候緊貼著船體，綁好了安全繩，還緊抓著把手防止失足摔倒。

「噬星體不能腐爛，」我說，「它怎麼能腐爛——噢！不！上帝啊，不要！」

「隧道」越來越暗，最後完全陷入黑暗。

「成功了一部分，」我說，「我的應急電池投入使用，但是發電機停了。」

「我的實驗室里有τ星蟲，我沒有封存它們，就沒想過要封存，有些可能逃逸了。自從我們差點在艾德里安喪命開始，飛船出現了不少縫隙、孔洞和漏點，τ星蟲肯定是從燃料管線上某處的小孔進入，只要有一個就完蛋。」

「壞了。」

「我的另一隻手正扶著船體保持穩定。」

保羅號甲殼蟲飛船內部有許多電子器件和電路，這些東西洛基理解起來有點難——波江座外星人的電子學遠不如我們先進，他們還沒有發明晶體管，更不用說集成電路晶元了。跟洛基一起共事就如同我的飛船上有一位20世紀50年代的頂尖工程師。

在第四扇活動門下邊，我找到了發電機。

我擰下隨後的四顆螺栓，任憑它們飛走。我估計它們會繞艾德里安運行一段時間，但早晚都得掉下去。在如此高的軌道上，微弱的阻力會讓它們逐漸減速，最後落入艾德里安的大氣層燒毀。

「你的設備靠你自己的發電機，我的設備是由飛船供電的。所以燈都熄滅了。所有設備都停止工作了！」

因為轉動慣量守恆，所以飛船會轉得飛快，實際會達到上次洛基救我時的轉速，這段時間里我們沒有增加或減少轉動慣量。

某塊顯示屏的角落上有一個紅色的小發光二極體，絕對是在發光，但不是很亮。我坐在九*九*藏*書駕駛座上，細細觀察控制裝置。座位有點晃動，我只是敷衍了事地修理過，不過座椅至少又被固定在地板上了。

可是該如何找到它呢？我需要X光探測器了解哪裡有——哦，對呀！

「這主意……不賴，」我捏著下巴說，「用τ星蟲的屁推進我們飛越太空。」

「我的地盤上有噬星體，」洛基說，「大約還剩216克。」

應急電源：在線

嵌板是用一個固定插銷的普通平頭螺絲鎖死的。我用工具包里的一字螺絲刀把它擰開，掀開嵌板，露出下邊的一條管道和閥門。標籤上寫著「主氧氣栓」。我肯定不想瞎擺弄這東西，我關上嵌板。

「好，開始。」我把離心機切換到手動模式，取消三個警告對話框。首先我把船員艙旋轉180度。跟上次一樣，我緩緩進行，不過不同的是，我已固定好所有東西，所以世界顛倒、重力改變方向時，實驗室和宿舍沒有陷入一片混亂。

為了安全，我在太空服上綁了兩根安全繩並反覆檢查了四遍，它們都穩固連接在過渡艙里一個結實的固定點上。假如我摔倒，它們應該能承受住拉力。

我在計算器上敲出結果，然後搖搖頭說：「不妙，飛船的速度還達不到800米每秒。我們沒法逃離艾德里安的引力，更別說飛出直徑1億5000萬千米的鯨魚座τ星星系了。」

「不是永遠。」洛基說。

當然，他注意不到燈熄滅了，他沒有眼睛。「飛船剛剛停機了，一切都停止工作了。」

過了一會兒，我迷迷糊糊就要睡著……

燈光、顯示器甚至實驗設備上的發光二極體，都熄滅了。

洛基用同樣的方式改造了林戈和約翰，速度快很多，因為不用花時間鑽研。最後剩下喬治原封不動。小甲殼蟲沒有多少推力，所以肯定越多越好。可我必須得定下一條底線，我想留一個作為安全備份，不進行改造，用於實現它最初的目標。

我先從約翰開始，有把鉗子固定著它，不過我很輕鬆就打開了。飛行器後邊有一個噴嘴朝外的壓縮空氣罐，甲殼蟲應當就是以這種方式發射的。它們需要遠離萬福瑪利亞號飛船，才能啟動旋轉驅動，即使是一台可愛的超小型旋轉驅動，也會蒸發掉它後邊的一切。

「對，」我說，「有道理。」

「不！」洛基說。他喳喳喳走向自己在宿舍中的區域，敲擊著分隔牆說：「你睡覺，人類不睡覺沒法好好工作。艙外活動危險。先睡覺，再出艙。」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在牆上敲了幾下。「六扇小門。」

「飛船現在能維持我的生命，但是做不了其他事。」

「燒灼痕迹奇怪，你不覺得嗎？為什麼會有燒灼痕迹啊？」

「那不重要。你等我計算一下……」

接下來整整一天我都在檢查能夠接觸到的燃料管線，每個地方的情形都是一樣，沒有了懸浮在油里的噬星體，只有τ星蟲和大量τ星蟲糞便（實事求是），主要是甲烷和多種其他微量化合物，我猜這解釋了艾德里安大氣中甲烷的來源，生命輪迴的產物。

我經過纜繩組成的太空索橋返回，然後順利進入氣密過渡艙。洛基在控制室屋頂的球形艙里等我。

還活著的噬星體零星分佈在各處，但是燃料中τ星蟲的數量具有絕對優勢，餘下的噬星體活不了多久，努力搶救它們也沒有意義，這就跟分離好豬肉和感染它的肉毒桿菌一樣徒勞無益。

我擰下最後一顆螺栓，蓋板組件從頭錐上滑落，我讓它從我身邊飛過並最終被安全繩拽住。它彈跳了幾次，撞在飛船上，然後晃悠起來。

因為星際介質。極其微量的遊離態氫和氦分佈在太空中，密度大約是每立方厘米一個原子，不過你若以近光速飛行，效果就會累積起來。不僅因為你會撞到大量原子，而且從你的慣性坐標系來看，那些原子比正常情況重得多。相對論物理學可不一般。

我又不情願地深吸一口氣。「聞起來像腐壞的食物，噬星體通常不難聞，一般情況下根本沒有氣味。」

我來到燃料艙破裂損毀的地方，那裡沒什麼可看的，我當時已經拋棄了壞掉的燃料艙。一個矩形的開口呈現在那裡，開口周圍的情形述說著飛船遭受的損傷。黑色燒灼痕迹掩蓋了本來閃亮的外殼蓋板，相鄰的兩塊金屬蓋板出現了明顯的變形。

老約翰還很重，我甚至不知道在地球重力條件下能否拎得起來。我把它綁在備用的安全繩上，然後伸手去取保羅。

「下一扇門。」

「有些蓋板彎曲，有些呈現出燒灼痕迹，不太嚴重。」

我順利回到宿舍，把發電機放進我和洛基之間的氣密過渡艙。洛基啟動過渡艙工作流程，把發電機拿到了他的工作台上。他隨即用兩隻手爪開始修理髮電機，用第三隻手爪指向我的床鋪說：「我現在工作，你睡覺。」

我揉揉疼痛的胳膊說：「嗯，假如發電機沒有在你的環境中熔化，這是個好主意。」

我們每隔90分鐘從大氣中掠過一次，我真不知道還有多少次機會可以飛離近地點。出於某些原因，計算機里沒有「繞艾德里安異常橢圓軌道」的飛行模式。

幾百克噬星體不足以在整個星系遨遊，但是足夠給飛船供電……說不好……至少夠我的餘生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