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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最後我聽見刮擦聲,是洛基從地上抬起甲殼。「我們繼續解決,」他說,「我們絕不放棄,我們努力工作,勇敢前進。」
載玻片上漆黑一片。
洛肯清了清嗓子。「一個月前,日本宇宙航空研究開發機構發現發電機存在一種潛在的失效狀態,它利用噬星體產生熱量,進而推動基於相變材料的汽輪機。古老而可靠的技術,有微量的噬星體就能運行,每次只需20顆單體細胞。」
「調整完畢,」我說,「全速前進!」
「沒有,你來得正好,」斯特拉特說,「坐吧。」
我驚恐地注視著她,喉嚨因為剛剛的吼叫而疼痛。
「如果真那麼在乎孩子,你會毫不猶豫登上那艘飛船。你可以從世界末日中拯救數十億人,而不僅僅是幫幾百個人做準備。」
「想想孩子們吧,格雷斯,」她從屋裡說,「所有你要拯救的孩子,想想他們。」
她把拳頭砸在桌上。「我不關心誰想去,我關心誰最適合!格雷斯博士,我很抱歉,這項任務必須你執行。我知道你害怕,你不想死,可是你去定了。」
「沒人想死。」斯特拉特說。
士兵敏捷地擋在了我和門之間。
我先檢查了模擬金星的實驗。冷卻機構輕輕運轉,保證內部溫度跟金星最高層大氣的環境相符。我原本打算讓τ星蟲在其中只孵化一個小時,可是後來燈光熄滅,我們得處理其他緊急情況。所以到現在已經過去四天,按理說它們已經有充足的時間繁殖。
「我留在這兒,告訴我實驗進展如何。」
我低頭看著桌子說:「可我……我不想死……」
斯特拉特拿起面前的一張紙。「安德里亞·卡塞雷斯,巴拉圭的一名酒廠工人。她抗昏迷,有化學學士學位,輔修過分子生物學。第一次徵召宇航員時她就自願參加。」
她揉揉眼睛說:「不管你信不信,格雷斯博士,我有點喜歡你。我不怎麼尊敬你,但我認為你本質上是個好人。」
「呃……」我說。
出席會議的還有姚隊長和工程師伊柳希娜,姚依舊不苟言笑,伊柳希娜這次沒有拿酒。
「不——不,不能這樣,」我說,「肯定還有人,更有天賦的科學家,你知道,有人主動要去。你肯定列過名單,對嗎?我後面的候選人是誰?」
所以接下來的3個小時里,我可以利用1.5倍的地球重力,在那之後我們將長時間處於失重狀態,所以得抓緊時間實驗。
「可以,」斯特拉特說,「但不能太久。假如你拒絕,我們得儘快接來卡塞雷斯。我希望你在今晚5點前答覆。」
我們都沉默了一會兒。她說得沒錯,我們一直毫不在乎地擺弄氫彈級別的能量,在其他任何情況下,這都是一種瘋狂行徑,可我們別無選擇。
「但是我不能指望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對嗎?」她又瞥了一眼文件,「我總以為美國中央情報局有最厲害的審訊藥物,可是你知道那其實是法國人的嗎?是真的,法國對外安全局優化了一種產生逆行性遺忘的藥物,藥效可以持續很久,不僅僅是幾小時或幾天,而是幾周。他們在各種反恐行動中使用,可以很方便地讓一個嫌疑犯忘掉自己曾受到過審訊。」
她看起來很痛苦。「格雷斯博士,我跟你一樣不喜歡這樣,如果說有什麼安慰的話,那就是你會被譽為英雄。假如地球逃過這一劫,全世界都會立起你的雕像。」
「你以為我不了解你,格雷斯博士?!」斯特拉特大吼,「你是個懦夫,一直都是。因為大家不喜歡你寫的一篇論文,你就放棄有前途的科研事業。孩子們崇拜你這位有個性的好老師,你就退縮在那個舒適區里。你在生活中沒有伴侶,因為那樣可能會讓你心碎。你把風險當成瘟疫一樣躲避。」
「天哪read•99csw•com,」我揉了揉眼睛,「釋放出的熱能差不多是他們預期的100萬倍,會蒸發掉大樓和裡邊的所有人。天哪。」
「你了解飛船如何工作,」斯特拉特繼續說,「知道噬星體背後的科學理論,懂得如何使用太空服和所有專業設備。你參加了關於飛船和這項任務的每一次重大科學或策略研討,這都是我有意為之的。你有我們需要的基因,所以我得確保你掌握我們需要的技術。天知道我多麼不想走到這一步,可是該走還是得走,你一直都是第三科學專家。」
我聽見洛基在砸牆。「憤怒!」
「已經有決定了,」斯特拉特說,「其實,決定不言自明。沒有時間培訓出一名掌握所需知識的專家,要學習的知識和研究內容太多。即使是最傑出的科學家也無法在區區三天里集中掌握一切。而且別忘了,只有七千分之一的人具有抗昏迷的基因組合。」
我已經有段時間沒承受1.5倍重力了,雙腿開始吃不消,不過我已經對這樣的痛苦習以為常了。
「差不多是這樣,」斯特拉特抬起頭,「那麼,到五點了,做出決定了?你要擔任萬福瑪利亞號的科學專家嗎?」
「謝謝,不過沒時間休息。我想借這個機會好好利用重力做實驗。」
「因為……你知道的……因為孩子。我應該為了孩子留下來。」我在椅子上不安地扭動,「就算萬福瑪利亞號找到解決辦法,我們也得經歷近30年的悲慘命運。」
「準備就緒。」洛基手拿三個控制盒,在他的球形艙里說。
我嚇得一哆嗦。
「啊——對。」
我走到主實驗台旁,上邊的τ星蟲實驗還在進行,它們的每一部分都結實地固定在桌子上,只是為了避免加速過程中再出亂子,當然不是因為我缺少τ星蟲,以前存放燃料的地方有充足儲備。
一名俄羅斯士兵站在房間的一角,沒有完全立正站好,但也並不隨意。士兵旁邊有一把椅子,不過顯然他選擇了站立。
「你看見什麼,問題?」洛基問。
「我會向姚隊長和伊柳希娜工程師解釋,由於缺乏宇航員訓練,你擔心自己在發射過程中出現恐慌,所以決定在昏迷中度過。一登上萬福瑪利亞號,姚和伊柳希娜就會把你固定在醫療床上,啟動休眠程序。從那時起,他們會處理所有起飛前的準備工作。你會在鯨魚座τ星附近醒來。」
我的呼吸變得急促,從兜里掏出一支手電筒,從後邊照射載玻片。完全沒有光線透射過來,我心裏一沉。
「準備就緒了嗎?」我在駕駛座上說。
「我們會在途中訓練你,」姚沉著且自信地說,「而且高難度任務由我們來完成,你只負責科學工作。」
「嗯,我想也是。」
我不是這項任務的合適人選,只是因為勝任者被炸死才在最後時刻被選作替補,可我還是來到了這裏,也許我沒有全部的答案,可我在這兒,當時一定是明知死路一條也選擇主動參加了任務。雖然沒幫上地球,但也挺了不起。
我們將在3個小時后達到巡航速度,然後在11天的大部分時間里巡航飛行。我不想再經歷離心機模式的加減速過程。沒錯,這可以實現,洛基此前停止飛船轉動時就證明了這一點。可是那種操作技巧性很強,需要對失控的旋轉進行大量猜測並選擇合適的時機。不幸的話,纜繩會糾纏在一起。
「那就試試看!」我高聲尖叫,「就這麼辦!走著瞧!看看到底會怎麼樣。」
伊柳希娜搖搖頭。「應該由我來測試,我負責飛船維護,杜波依斯應該讓我來。」
「約翰和保羅調至零。林戈調至1.1%。」我說。
我看了下時間——中午12點38分,我有四個半小時做決定。
於是https://read.99csw.com我又去了一趟艙外,用氙岩撐住甲殼蟲。這一次計劃總算順利展開,洛基向我保證,飛船能夠承受甲殼蟲的全部推力,我對他沒有絲毫懷疑,這傢伙可是工程師中的翹楚。
「你的醫療床會在你醒來前給你好好注射一劑。你和你的同伴只會覺得那是休眠的副作用。姚和伊柳希娜會跟你解釋這項任務,你會立即融入團隊,開展工作。法國人向我保證藥物不會消除培訓過的技術和語言,等等。等到你的健忘症逐漸好轉,你們可能已經發射返回的甲殼蟲了,即便沒有,我猜你對項目的投入也已經成為無法放棄的沉沒成本了。」
我想要衝過麥克尼科夫的阻擋,可他用強有力的手臂擋住了我。他沒有動粗,只是比我強壯得多。他按住我的肩膀,強迫我面對斯特拉特。
會議室是俄羅斯人提供的簡易拖車,在裡邊可以清楚地看到發射台。透過窗戶,我能看見聯盟號宇宙飛船。這裏的技術確實陳舊,但可能是有史以來最可靠的發射系統。
「那他做了什麼?」
我爬下梯子,胳膊還在疼,但是沒有之前嚴重。我每天都更換繃帶——更確切地說,是拉邁博士了不起的醫療機器在為我更換。皮膚上當然布滿瘢痕,我後半輩子都要跟醜陋的胳膊和肩膀相伴,不過我覺得皮膚深層的組織肯定沒有壞死,否則的話,我現在可能已經死於壞疽了,或者拉邁博士的機器會趁我不注意時截掉我受傷的胳膊。
我坐在唯一的空椅子上。
我站起身,拖著腳步離開會議室,好像都沒有跟大家告別。所有最親密的同事聚在一起,決定我應該去死,這種感覺既苦澀又壓抑。
我又轉回身,對斯特拉特說:「你在開玩笑吧?」
「要死的人不是你,你當然說得輕巧!你這是在謀殺我!」我的臉上有眼淚流過,「我不想死!請別派我去犧牲!」
「聽起來不錯,」我說,「我們給她打個電話。」
她點點頭。「杜波依斯從研究中心的軍需官那裡領取一毫微克噬星體時,他們犯了個錯誤,給了他一毫克。因為塑料瓶都一樣,劑量又很小,他和夏皮羅根本沒辦法區分。」
自從發生爆炸的那晚開始,我和斯特拉特就沒說過話,她突然得接手災難的緊急調查工作,這件事不能拖延,假如是此次任務中的流程或設備造成的這起事故,那麼我們需要知道原因。我想加入調查,但是斯特拉特不允許。必須得有人處理歐洲宇航局團隊報告的萬福瑪利亞號上的小問題。
「你打算怎麼辦?」我伸出拇指朝士兵指了指,「在途中用槍指著我四年?」
「你簡直是瘋了。我得離開了。」我轉身走向門口。
「當然,」我說,「懸浮在丙二醇中,用小塑料瓶存放。」
τ星蟲在金星和第三界的環境中無法存活,至少它們沒有吃掉噬星體。我感覺內心受到了沉重的打擊。
「等一下,等一下。不,」我搖搖頭,「這太扯了。的確,我了解噬星體,可我不知道如何做一名宇航員啊。」
我坐在她對面,不敢看她的眼睛。「不。」
「他們不是生物學家,」斯特拉特說,「他們非常熟練地掌握關於萬福瑪利亞號及其駕駛和修理的專業技能,而且事無巨細。可我們無法在所剩的時間里把全部分子生物學知識教給某個人,這就好比讓全世界最厲害的結構工程師進行腦外科手術,那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專業。」
功敗垂成!眼看就要成功!答案就在眼前!噬星體要毀掉我們的世界,τ星蟲正是它們的剋星。這個物種也很有韌性,能在我的燃料艙存活下來並發展壯大。可是在金星和第三界的大氣中卻不行,究竟是為什麼呢?!
洛基停止飛船轉動時就注意到了這個問題。現在我們控制住飛船,我又可以在失重狀態下進行艙外活動,彷彿這就是上帝的本意。我列九九藏書印了萬福瑪利亞號內部結構的3D模型,交給洛基讓他熟悉。不到一個小時,他不僅提出解決方案,還造出了用於實施方案的氙岩支架。
「沒問題。」
萬福瑪利亞號的旋轉驅動對於當前的飛船質量來說過於強勁。我們離開地球時,飛船重210萬千克,其中大部分是燃料,現在只剩下12萬千克,大約是起飛重量的二十分之一。
「他究竟在測試什麼?」我問。
斯特拉特掏出一頁文件。「根據他的數字日記,他計劃在昨天測試噬星體發電機的一種極其罕見的失效情況。」
「不是的,」我說,「好吧,有點那個意思。不過你聽我說,我不擅長宇航員工作,不是大無畏的探險家。」
「我遲到了?」我問。
「你好,格雷斯博士,」斯特拉特說話頭也不抬,然後又指向士兵,「這是列兵麥克尼科夫,雖然我們清楚爆炸是一次事故,但是俄羅斯人不願冒任何風險。」
「嗯哼。」她說。
「但不願意因為接受過完整的任務培訓而登上萬福瑪利亞號,協助解決整個問題。」
「主要因為軌道,」迪米特里說,「萬福瑪利亞號位於傾角為51.6度的近地軌道,所以從卡納維拉爾角和拜科努爾發射很容易到達那裡,可那是一條正在衰落的淺軌道,假如我們不在接下來的三周內出發,就得派去整個任務團隊,只為了把萬福瑪利亞號提升到更高的軌道。」
「好……約翰和保羅調至4.5%。」
我咽下一口唾液,這是個重要的時刻。裏面的小載玻片上塗了一層單細胞厚度的噬星體。假如τ星蟲還活著並吃掉了噬星體,那麼光線就可以透過載玻片。載玻片透過的光線越多,存活的噬星體就越少。
這次要進行歷時11天的變軌飛行,這需要130千克燃料,(如果把實驗室里裝滿燃料的喬治也算在內)大約是甲殼蟲攜帶量的四分之一。剩餘的燃料應該足夠糾正我在軌道計算中犯下的任何愚蠢錯誤。
「我就知道你現在一定會明白。你的基因測試呈陽性,你就屬於那七千分之一。」
我伸著脖子朝身後的房門高喊:「你不能這麼做!」
我搖搖頭。「這無關於——」
「這似乎挺安全。」我說。
我來到第三界的模擬實驗,觀察其中的載玻片,也看到了同樣的結果,一片漆黑。
恐慌頭一次開始在我內心紮根生長,這種瘋狂行徑也許真能矇混過關。「不!你不能那麼做!我不幹!這太荒唐了!」
她拿起一張用荷蘭文寫的事項清單。「首先,發射之前這幾天,你會被關進牢房,不得跟任何人聯絡。發射前不久,我們會給你注射強效鎮靜劑,等你昏迷再把你送上聯盟號。」
「可是你接受過幾年的直接訓練,對飛船和任務了如指掌。你是世界領先的噬星體專家,我們只有幾天時間讓卡塞雷斯熟悉。你了解我如何推進這個項目,格雷斯博士,比任何人都了解。我想給萬福瑪利亞計劃增添一切可能的優勢,現在你就是這個優勢。」
「約翰和保羅,零。林戈,1.1%。」
「等一下,」我說,「一毫微克不足以炸掉一棟大樓,充其量也就熔化一小塊金屬。」
「太瘋狂了!」我大喊大叫,「姚隊長絕不會同意!他特意表示不希望有人被迫登上飛船!」
洛肯停下來,嘴唇抽|動了一下,然後下定決心,繼續講述:「他拿到一台發電機的複製品,我們用於地面測試的那種,來改造輸送泵和紅外光,強制創造那種極端的臨界情況。他想一次把一毫微克噬星體都激活,看看對發電機有什麼樣的損害。」
「我不幹!」我怒不可遏,「我會破壞任務!你殺我?!好!我會毀掉你的任務!我會破壞飛船!」
「那會怎樣?」
「歡迎加入我們!」伊柳希娜說。
「沒有人比你更加勝任。平心而論,你剛好https://read.99csw.com具有抗昏迷性,這是我們的運氣,運氣好得都不敢想。你覺得我是需要一名高中教師才讓你留在這個項目里?」
我看看士兵,說:「所以他在這兒確保假想的恐怖分子不會殺掉你?」
當然,洛基可以造出適合我使用的控制器,不過由他來控制更方便。我得仔細觀察屏幕,注意我們的推進矢量。最好能有人專心操縱甲殼蟲。此外,洛基是飛船的工程師,還有誰比他更適合操縱臨時的引擎呢
我們暫時向新聞媒體封鎖了事故消息。全世界都關注著這個項目,這是人類唯一的救命稻草。我們不希望人們得知他們的首席和後備科學官都已喪生。無論你怎麼看俄羅斯人,但他們在保守秘密方面真的很厲害,整個拜科努爾都已經被封鎖。
她對我怒目而視。「我明白了。」
「麥克尼科夫!」斯特拉特喊道。
就在這時我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我好像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萬福瑪利亞號將按時啟程,」斯特拉特說,「就在五天後,船員有兩天時間進行萬福瑪利亞號的起飛前檢查,也就是說聯盟號得在三天內發射。」
「不,我們討論過了,並一致認為,萬福瑪利亞號不能推遲,它已經組裝測試完畢,注滿了燃料,只等著發射了。」
「必須得由你自己決定,」姚隊長說,「我不希望有人被迫加入我的團隊,你必須得自己選擇加入。如果你拒絕,我們會找來卡塞雷斯,盡最大努力培訓她。不過我強烈要求你同意。數十億人命懸一線,跟這樣的悲劇相比,我們的生命就不算什麼了。」
「沒錯,那有點棘手,他的榮譽感讓人生厭。」斯特拉特說。
「所有的努力!所有的辛勞,全都付諸東流!」我一拳砸在桌上,「我為此付出了那麼多!犧牲了那麼多!」
「你覺得姚隊長一點都不會懷疑?」
「名單上其他的候選人呢,最初沒有被選入的那些?」
她搖搖頭。「不,你不會。這隻是虛張聲勢。我說過,你本質上是個好人,等你醒過來,雖然生氣,但還是個好人。我確信姚和伊柳希娜也會對我的所作所為感到非常憤怒。不過最後你們仨會到達那裡執行任務。因為你們將決定全人類的命運。我百分之九十九確定你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我們多次微調推進矢量,一點點把飛船角度糾正到所需的大致方向,最後總算取得了期望的正確結果。
「那我們要推遲發射嗎?」我問。
斯特拉特翻閱著她的文件說:「事實就是如此:我們缺乏安全管理噬星體的流程和經驗。如果你申請一個爆竹,結果拿到一卡車塑膠炸藥,你肯定知道有問題。可是一毫微克和一毫克的區別,人類根本分辨不了。」
「只要你同意就會省去很多麻煩。」
斯特拉特的房車是我的兩倍大,我猜這就是級別特權吧。不過公平地講,她需要空間。她坐在一張鋪滿文件的大桌旁,我至少能從她面前的文件里看出四套不同字母組成的六種語言,不過她似乎沒有遇到什麼困難。
多虧了萬福瑪利亞號相對較低的質量,和臨時安裝的小甲殼蟲一起為我提供了1.5倍于地球重力的推進力。只是在設計之初,飛船可沒預測到會有45度的強大推動力隨便作用在艙外活動把手上。假如我們把甲殼蟲開至最大功率,它們會直接扯斷把手,朝著鯨魚座τ星落下的方向絕塵而去。
「我想我們應該是查清了研究中心的事故,」斯特拉特開始發言,「整棟樓被炸飛,不過所有的記錄都是電子的,存儲在拜科努爾的數據伺服器上。幸運的是,那台伺服器位於地面控制大樓。此外,杜波依斯一如既往地做了詳細九九藏書記錄。」
「的確如此。可是假如發電機泵上的減速系統失效,燃料管內立即就會出現一團過於密集的噬星體,可能會有多達一毫微克的噬星體被送入反應室。」
她對麥克尼科夫點點頭,後者把我拖出房間,押著我離開。
「約翰和保羅4.5%,確認。」他說。
飛船突然猛衝向前,我被按在座椅上,我們向著(希望中的)目標A直線加速(也許吧),1.5倍地球重力施加在我們身上。
「是,」洛肯說,她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呼出。「那麼你知道我們是如何存儲少量噬星體的,對吧?」
「嗯,既然這樣,我是一名教師,所以應該教書,我們需要養育一代堅忍不拔的生還者。如今的你、我和整個西方世界都太軟弱。在史無前例的穩定和安逸中成長,就會給我們帶來這樣的結果。今日的孩子得去推動明日的世界,他們將要繼承一個混亂不堪的未來。幫助孩子們做好準備去應對迎面而來的世界,我真的可以再貢獻很多,我應該留在需要我的地球上。」
「好吧,」我說,「科學專家怎麼辦?我敢肯定全世界有幾百名志願者。我們可以對選中者進行速成培訓,幫助他掌握所需的科學知識——」
「約翰、保羅、林戈,100%。」
洛基伏下身體,我手捂著臉,我們都沉默了一會兒。
我雙手抱頭,流下眼淚。為什麼這種事要發生在我身上?「我可以考慮一下嗎?」
「三小時,我看著引擎。你放輕鬆。」
「保持當前推力三小時。」我說。
我聽見球形艙里洛基的甲殼砸在了地上,這表明他陷入了深深的沮喪。
「留在地球,」她重複道,「需要你的地方。」
「哦,我明白了。」她說著攥緊拳頭,看向一旁,過了一會兒又轉向我,眼中充滿我前所未見的憤怒,「格雷斯博士,你這個懦夫,別跟我在這兒胡扯。」
我站起身。「是,這話不假!我害怕!我不想死!我為這個項目鞠躬盡瘁,有資格選擇生存。我不去,就這麼定了。去找名單上的下一個人選吧,那位巴拉圭的化學家,她願意去!」
「失敗,」我說,「兩個實驗都失敗,τ星蟲全死了。」
我在一張複雜的電子錶格中輸入了大量計算公式,很有可能在某個步驟產生錯誤。我花了六個小時才準備好,最終得出了心目中的正確答案。按此結果,我們至少會到達一個能近距離看見目標A的地方,然後再從那裡微調推進矢量。
我準時去參加會議,至少我覺得我是準時到的。電子郵件說是12點30分,可等我來到會場時,所有人都已經就座。一片寂靜。所有人都看著我。
「我只是覺得……得了吧!肯定還有別的人選!」我看著斯特拉特,「姚隊長的替補呢?或者伊柳希娜的呢?」
斯特拉特直視著我,迪米特里擺弄著幾頁文件,可能是改進旋轉驅動的設計圖,設計離心機的挪威暴脾氣博士洛肯用手指敲打著桌面。拉邁博士一如既往地穿著實驗服,她的團隊充分完善了全自動醫療機器人,她可能是日後諾貝爾獎的候選人,如果地球上的人類能活那麼久的話。就連那個發明甲殼蟲的古怪加拿大人斯蒂夫·哈奇都在場,至少敲打著計算器的他看起來沒那麼不自在。他身前沒有文件,只有個計算器。
「途中你會處於昏迷狀態。」
「不怎麼樣。因為發電機還控制著照射噬星體的紅外光,假如反應室溫度過高,紅外光就會被關掉,讓噬星體穩定下來,這是備用安全系統。不過存在一種潛在的臨界狀態,極其罕見,此系統中的一個缺陷可能會把紅外光的亮度調至最高,並且完全繞過溫度安全聯鎖裝置。杜波依斯想要測試這種可能性極低的狀況。」
我做好準備,深吸一口氣,朝容器里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