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他推動身體回到氣密過渡艙的門前，打開后又停在那裡，「再見，我的朋友格雷斯。」

「是時候了，」他說，「我們這就去拯救家園。」

「我覺得該分別了。」我說。

「τ星蟲-35！」洛基說，「繁殖了很多很多代，不過總算成功了！」

氙岩能造出上乘的氣體壓力容器。

「是啊。」我的笑容逐漸退去。

我在心中記住以後要問個明白。「好吧，那你打算用它幹什麼？」

洛基的食物對我沒有任何價值，我已經反覆測試了多次，他的食物里充滿了從「有毒」到「劇毒」的重金屬元素，也包含對我的身體有用的蛋白質和糖分，然而我沒有辦法分離毒素和營養。

「哦，我明白了。你們怎麼讀取輸出？」

他在目標A上的某處，不過我知道他能聽見我的話，他總能聽見我的話。幾秒鐘之後，無線電在雜訊中傳來他的聲音：「什麼事，問題？」

長話短說：七個燃料艙中的兩個沒有清理乾淨。

還擰不動的話，我就開始熔化它們，變成液體總不會卡住吧。

在此期間洛基登上他的飛船，努力打造一套泵浦系統，用來從他的燃料艙向我的燃料艙輸送噬星體。我主動提出幫忙，可他非常禮貌地拒絕了。我登上目標A能有什麼用呢？我的太空服承受不了那裡的環境，洛基還得為我修一整套管道系統……得不償失。

我已經出來六個小時，海鷹是一款結實的舊式太空服，它應付得來，我可不好說了。

我們在相差幾度的軌道上近乎平行地飛行。這確保我們都不會被對方噬星體引擎的反向噴射蒸發。等到分開幾千千米的時候，我們就可以朝任何所需的方向出發。

「對！」我挺直身軀，現在已經有點頭暈了，我從來都不怎麼能喝酒，而且這袋伏特加我喝得有點快。「我們是沿河系最了不起的人！我們牛逼！」

我的燃料艙已經全都清潔一新，重新封閉，然後被充入了大約100倍可以殺死殘留的天然τ星蟲的氮氣量。最後我要讓它們靜置一段時間。我不會冒進。

「氨沒有用，」我說，「氮化合物對τ星蟲不構成威脅，只有基本的氮氣管用。不過別擔心，我沒問題，需要的氮氣沒有你想的那麼多。我們已知0.02倍地球標準大氣壓下3.5%的氮氣就會殺死自然界的τ星蟲，氮氣分壓還不到1帕斯卡。每個燃料艙只有37立方米，我只需要在這裏噴幾克氮氣就能殺死所有τ星蟲。氮氣對τ星蟲具有高致命性。」

「正常，」我說，「其實只是我原來的十個容器嘛，不過現在我充的都是金星大氣。哦，對了，謝謝你製造的迷你繁殖場。我會在途中把它們裝在甲殼蟲上，到時候也沒多少其他工作要處理。」

「對，那是你要經歷的時間膨脹，不好理解，但是那些數據正確，我核算過四次。你將在三年內到達波江b。」

為了防止飄走，那件設備被夾在他的工作台上，他手裡拿著好幾樣工具，從多個角度對它進行處理。「這是地球電力設備。」

「是的，我會那麼做，把這些都做到。」

「哈哈，哦。好吧，別太激動。」我檢查著十號容器，「嘿，十號也是透明的。我們有τ星蟲-82.5啦！」

科學突破的感覺很奇妙，沒有突然而至的大發現，只是朝著一個目標有條不紊地前進。可是老天在上，達成目標的一刻感覺太好了。

我沒有那麼多食物。

黏稠的甲烷和腐壞的細胞不成問題。如果我只需要應付這些，那麼忽略掉就行。兩萬千克黏液盛放在200萬千克的容器里？基本不值一提。

「有道理。」我說。

我打了個哈欠說：「我就要睡著了。」

對照我給他的燃料艙，他一共製造了三個完美的複製品，唯一的不同之處在於材料。我的原始版本由鋁製成。斯特拉特的團隊中有人建議採用碳纖維船體，不過被她否決了。只能用經過充分驗證的技術，鋁製太空飛船已經被人類試用了六十多年。

我關好氣密過渡艙的內側艙門，然後啟動出艙流程。

我指著他的飛船說：「關於相對論的所有信息都在那台筆記本中，讓你們的科學家看看。」

「好。」洛基從他那側說。儘管他想要提高音調，但還是顯得低沉。

至於安裝燃料艙……靠。我已經明白第一顆螺絲最難擰。燃料艙具有很大慣性，所以安裝孔很難對準。而且原本的燃料艙安裝結構也已經被炸藥炸飛。他們絕不會想到我在拋棄舊燃料艙后還要安裝新的。炸藥不僅是打開壓板，還會截斷螺栓，沒人在乎對固定點造成的損傷。

這件衣衫上引出的袖子覆蓋了手臂長度的一半，袖口處也有類似的寶石裝飾，相鄰的肩膀之間鬆散地連著編織繩。我還是頭一次看到他戴上了手套，所有五隻手都覆蓋著類似麻布的粗糙材料。

我謙和地擺手。「再見，我的朋友洛基。」

這原本是一項自殺任務。他們給我們的食物只夠用幾個月，情況就是這樣。我一直在以合理的速度消耗食物，不過吃光以後，我就得依靠昏迷過程中服用的流食，雖然不好吃，但是至少營養均衡。

我把噬星體分成大致相同的七團，然後排出氮氣，在每個燃料艙擠入一團噬星體。接著，我又等了一天。

「高興！」洛基說，「高興高興高興！」

兩項實驗中的τ星蟲不僅存活下來，而且還發展壯大，繁殖起來快得一如既往，在兩個實驗容器中注入最小量的噬星體，就會立即被吃光。

我雙手叉腰，穿著宇航服擺這個姿勢特別彆扭，而且我失去支撐，從牆邊飄走。不過這個動作很符合眼前的情況，「好了，三號燃料艙清理完畢。」

「還在大幅進展，我們已經培養出τ星蟲-62。」

我也把指關節放在氙岩上。「這叫『撞拳』，不過沒問題。」

「你的氙岩不夠用。」

他看了一眼記事簿說：「你給我的這些數據，你確定是我掉頭減速和到達波江b的時間，問題？它們沒多久，太快了。」

「哎喲喂！我們這是什麼情況？」

我在控制室的扶手上穩住身體，因為專註于對話時很容易飄走。「對，另外五個沒問題。」

「噢！」我說，「這提醒了我：我需要一種τ星蟲生命保障系統，持續餵給它們充足的噬星體，保證種群存活，必須能完全自動化，獨立工作很多年，重量不超過一千克。我需要四台。」

燃料艙沒有人類入口，有什麼必要呢？只有閥門和進出的管道就夠了。可是它們最大的直徑也只有幾英尺。我沒有任何可以沖洗燃料艙的液體，我把收集的「十萬加侖水」留在家了，所以只能在每個燃料艙上開一個孔，清出黏液，然後重新封好。

我在燃料艙里撐著內壁前進，空間很窄，我雙腳踩著圓柱體的一側，一隻手撐住另一側，就能固定住身體，空出來的一隻手可以刮掉牆上的黏稠物質。「四號容器是5.25%，對嗎？」

在我的要求下，他把萬福瑪利亞號上的氙岩牆壁和通道留在原處，不過在各處開了幾個一米直徑的洞，這樣我就能利用裏面的空間。我覺得留給地球科學家研究的氙岩越多越好。

「嗯，我知道波江座人私下進食，明白你們覺得看別人吃飯很噁心。不過，人類這樣慶祝。」

我進入氣密艙，鑽進海鷹太空服，拿起超能火焰槍，別在工具帶上，然後打開頭盔上的無線電說：「開始出艙。」

「不過那就是其他科學家的工作了，我們只需要τ星蟲-80。」

重點不是返回地球，而是需要多長時間。

滿打滿算，我有三個月的正常食物和大約可以吃四十個月的糊狀食物。在燃料充足的情況下，那些食物剛好夠我活著回去，還會餘下很少一點，可是要緩慢地飛行五年半的話，那些食物根本不夠。

「同意，問題？」他更大聲地說。

「三號燃料艙快清理完了。」

「確實好好好！」我說。

飛船上仍然有一些氨氣味，我猜就算是氙岩，也不能完全擋住氣體滲透，這種氣味恐怕會持續一段時間。

「兩個燃料艙還有τ星蟲。」

洛基踩著他的通道走到控制室的球形艙。最近他頻繁進出目標A，我常常不清楚他在哪艘飛船上。

他當然已經掌握了足夠的英文，可以查詢任何不了解的單詞。「好，沒問題。我們的書面語言簡單——算是簡單吧。只有26個字母，但是表現它們有很多奇怪的方式。那麼我覺得實際上存在52個符號，因為雖然發音相同，但是大小寫字母看起來不一樣。哦，對了，還有標點……」

我飄出燃料艙，來到外邊的太空中，順著安全繩爬回到飛船外壁上。「不，我先把清理工作都做完，然後換一套太空服來封閉燃料艙。」

我在這裏也沒法種植，所有的食物都是凍干或脫水的。沒有可以存活生長的種子或植物。我只能吃現有的東西。

我用筆形電筒照進容器，仔細觀察之前被噬星體覆蓋的載玻片。我查看容器的讀數，然後又看了看載玻片。

「去他的吧。」我說著按下拋棄五號燃料艙的確認按鈕。

「你的飛船比我的飛船加速快，你運動的速度更接近光速。」

他晃晃甲殼說：「真複雜。」

儘管螺紋安裝孔還能使用，可是每一個裡邊都有一根斷掉的螺栓要處理。沒有螺栓頭，要把它們擰出來可太他媽費事了。我發現最好的方法是帶上犧牲鋼棒和超級火焰槍，把螺栓和鋼棒分別熔化一點，再把它們焊接在一起，結果雖然很難看，但是我得到一個槓桿臂，施加足夠的力矩，就能把螺栓擰下來。通常是這樣。

洛基已經拆除了原來直接相連的通道，重新封住了萬福瑪利亞號的船體，再次把氣密過渡艙連接起來，完成了最後的收尾工作。

炸藥爆炸，空燃料艙飄入無垠的太空。

在我用洛基的噬星體補充燃料時，只要有一隻τ星蟲存活下來，它就會開始滋生。所以在用氮氣消殺之前，我得盡量把燃料艙里的污物清理乾淨。

問題是燃料艙裡邊可能會有存活下來的τ星蟲。幾周前污染這裏的τ星蟲吃掉了全部剩餘燃料，所以如今大部分都已經餓死。至少根據最近檢測的樣本，我可以得出上述結論。可是某些小雜種可能還活著。我可不想把200萬千克新鮮的噬星體餵給它們。

我笑道：「不用擔心啦。」

我狠狠指向控制台。「這裡有個嚴重的問題！我的燃料不足以保證我活著回家！少了60萬千克，需要135立方米的存儲空間，我沒有那麼多！」

「你測試過為電腦打造的保障系統，是嗎？」

「正在安裝最後一個燃料艙。」我一邊喘息，一邊說，一邊對準目標安裝，就快完成了。

「好好，」他說，「繁殖容器情況如何？」

「進展，問題？」洛基通過無線電說。

我苦笑了一下說：「我們能在50地球年內做到這些嗎？」

「是，」他說，「謝謝你送的筆記本電腦，你把人類幾個世紀的技術提供給我們的科學家研究，這是我們歷史上最偉大的禮物。」

我飄到固定在實驗桌上的兩個實驗容器旁。一個裡邊模擬了金星大氣，另一個裡邊是第三界的大氣。在兩項實驗中，我盡量精確模擬，使用最準確的參考數據，這要特別感謝我帶來的每一本人類參考書和洛基對於自己星系的了解。

他總是有這樣那樣的東西在處理，此刻正在擺弄某個新玩意。

「對對。我先喝點水。」

「好，沒問題，」我說，「我也想跟你要一樣禮物：氙岩。固體形式和液體的預製形式。地球科學家會有這個需求。」

「好，備份越多越好。」

箱子里裝著三個拉鏈行李袋，每一個上面分別標著姓名：「姚」、「伊柳希娜」和「杜波依斯」。我猜他們根本沒有換掉杜波依斯的個人裝備，因為我一直沒有機會準備自己的。

可是話說回來，這是一項自殺任務，他們給我們的流食也不夠返程食用。我有的吃的根本原因在於姚隊長和伊柳希娜專家在途中喪生了。

「啊！不！」我飄到他的通道前，透過氙岩面對他說，「我要先繁殖出大量τ星蟲-82.5。就是確保我們有足夠的數量開展測試。我會在封閉的容器里培養出多個穩定的群落。」

我來回擺擺手，有趣的是，這個姿勢對人類和波江座人都表示同樣的含義。「也許吧，我不確定。好多螺孔不能用，所以燃料艙安裝得沒有本來那麼結實。」

「你，現在高興吧。」他在自己的工作台上說。

「我高興，高興，」我說，「但我們需要達到8%，這樣τ星蟲才能在第三界存活。到那時我們才算成功。」

「你太慢了。」他說。

「好。」

「要度過很長的旅途，我會很孤單。」我還沒確定回家的途中是否休眠，為了保證自己的精神健康，我也許必須得休眠。絕對的孤獨再加上只能吃無味噁心的流食，我也許真的受不了。但在歸途的第一階段，我顯然是打算保持清醒的。

他揮舞著胳膊，手拍通道牆壁，簡直像爆炸一樣發出叫聲！完全是隨機的音符，沒有任何辨識度。幾秒之後他才平靜下來。「好的！好！好好好！」

我聳聳肩說：「我不知道。我一直在處理繁殖容器和燃料艙……忘了上次睡覺是在什麼時候。」

他放下兩件工具，然後又拿起一件。「如果一切順利，我們繁殖合格的τ星蟲。我給你燃料，你回地球，我回波江b。我們告別。」九九藏書

幾小時后，我坐在駕駛座上，旋轉驅動全部停機，我只想看最後一眼。我注視著佩特洛娃鏡上的紅外光點，那是洛基在返回波江b。

當然，洛基臨時製作的燃料艙簡直完美。我只需要拆下一個現存的給他當作樣本分析。實際上，我把燃料艙交給他的船體機器人，他使用機器人進行測量，效果卓群。不管是位置還是大小，每個閥門的連接都恰到好處，分毫不差。每道螺紋的間隔都絕對均勻。

他把兩隻戴著手套的手爪扣在一起，發出一聲悶響，而不是通常擺出不屑一顧的姿勢時發出的咔噠聲。「不是永別。我們拯救星球，還掌握噬星體科技，可以互相訪問。」

他驕傲地挺起甲殼，上邊覆蓋著一層光滑的布襯，支撐起分佈在各處的硬質對稱結構，彷彿穿著鎧甲，但又不是完全被覆蓋。我認為它們不是金屬材質的。

我在地板上的一個小容器里培養出了地球的救星。

我眨了眨眼睛。「你能做到？」

我已經去艙外工作很多次了，可到頭來都沒有這一次累人。

我舉起一升裝的伏特加。「這是專門用於慶祝的液體。」

我笑著飄進實驗室，洛基正在裡邊等待。「我們地球有一種名叫蜘蛛的生物，既可怕又致命。你看起來就像蜘蛛。希望你了解一下。」

不過這基本上就是我今天的主要工作了。要說清楚，我清理的不是自己的大便，而是數千公斤τ星蟲的大便。得把剩餘七個燃料艙里的黏稠物質都清理乾淨，才能注入新燃料。

把航向設置為地球后，我啟動了旋轉驅動。

「哈……」

我灌下整整一升出艙前留在控制室的袋裝水，安裝燃料艙太讓人口渴。我抹了一把嘴，任憑袋子飄遠，然後用手推牆，沿著洛基的通道進入實驗室。

「損失了三分之一的燃料艙，回家需要更長的時間，我的食物不夠吃。」

我從艙壁刮掉一層特別頑固的黏液，它漸漸飄離，我用刮鏟把它拍出了洞口。「繁殖容器情況如何？」我問。

我擦擦眼睛。「人類就這樣，不用擔心。」

「好好！」他常穿戴的連體服和工具帶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我不曾見過的一套裝扮。

「筆記本電腦？您想要一台筆記本電腦？沒問題，我有不少呢。」

我有足夠的燃料回家嗎？當然，我只要能擺脫鯨魚座τ星的重力，最終就能回家。假如我不介意等上100萬年，只需要幾千克噬星體就夠回去。

所以雖說我在鏟屎，但我至少還穿著太空服。以前我聞過這種物質，不怎麼好聞。

我們兩個沉默了一會兒。

我們最新的一代繁育結果來到了τ星蟲-78。我忙於燃料艙的這些天，那個品系就在容器里繁殖。氮氣佔比的間隔是0.25%，也就是說某些容器里的氮氣將頭一次真正超過8%。

「好啊，我驕傲，我是可怕的太空怪獸，你是漏水的太空液泡。」他指著繁殖容器說，「檢查容器！」

「嘿，洛基！」我從控制室吼道。

我打開吸管上的夾子。「不，那只是人類的說法，我在向τ星蟲-82.5致敬。」我吸了一口酒，嘴裏彷彿著了火。伊柳希娜顯然喜歡喝強勁且刺|激的伏特加。

我按流程通過氣密過渡艙，鑽出海鷹太空服，進入控制室。洛基正在他的球形艙里等我。

「你在製造一台電力變換器？」

「對。」我笑著說。

我去檢查燃料艙，任何活下來的τ星蟲都會發現並吃掉噬星體，所以如果噬星體還在裡邊，那麼燃料艙里就沒有τ星蟲。

「對，我會經歷四年。三年零九個月，因為我的時間壓縮得沒有你那麼嚴重。」

我把自己綁在床上，一個枕頭要飄走，不過我及時抓住它並塞到了頭下邊。我精神緊繃，可是如果不快點睡覺，洛基就會來煩我。噓，你曾經差點因此毀掉一次任務，然後突然之間就有了外星人強制的睡眠時間。

我拉上她的行李袋，把它留在牆上，然後飄到實驗室洛基在通道里等待的地方。

我要回家了。

假如我只用133千克燃料（這是我剩餘燃料艙能夠承載的全部質量）進行這次長途旅行，最有效的方式是以0.9g的加速度行駛。我會走得慢一點，我經受的時間膨脹效應減弱，也就是說經歷的時間更長。總之，我會用五年半的時間返回。

「是啊！」我說，「希望成功！」

我把裝備袋拉進宿舍，用魔術貼粘在牆上。這是三位逝者非常私密的物品，他們也曾是我的朋友。

經過幾天的消毒之後，我要進行一次測試。洛基給了我幾千克噬星體來使用。我還記得「幾千克噬星體」足以帶給斯特拉特團隊里每個人一份天賜的禮物。可是如今就好像「嘿，給你幾千萬億焦耳的能量，還有需要再跟我說」。

他連蹦帶走地沿著通道進入實驗室。「為什麼人類如此需要水，問題？低效的生命！」

「我可能清理得還不夠徹底，留下一些黏液為活的τ星蟲擋住了氮氣。我猜是這樣。」

既然所有的燃料艙都受到污染，那麼從安全形度出發，也應該認為（現已封閉的）燃料管路受到了污染。「好，它們應該比燃料艙容易清理。我只需要在管九*九*藏*書路中吹過高壓氮氣，就可以吹走結塊，殺死餘下的τ星蟲。然後我會像測試燃料艙一樣測試管路。」

我舉起伏特加袋。「敬τ星蟲-82.5！兩個世界的救星！」

「我應該用不上，不過會告訴你的。」

幾周前我們把兩艘飛船連接起來，能夠重回自己更寬敞的飛船，洛基相當興奮。他完成的第一件工作就是造一條連接目標A和萬福瑪利亞號上他個人區域的通道，這意味著又要在我的飛船上打孔，不過如今我已經信任洛基能完成任何工程任務了。真的，即使他想給我做心臟手術，我可能都會同意，這種事他太擅長了。

再怎麼刮擦、清潔、用氮氣消殺或採取其他措施，都沒法徹底清除五號燃料艙的τ星蟲。不管我怎麼做，它們都會存活併吞下我隨後放置的測試用噬星體。

幾周以來，我們觀察到一代又一代的τ星蟲不斷增加抗氮性。時至今日，我們終於得到τ星蟲-35：可以耐受0.02倍標準大氣壓中3.5%的氮氣，即金星的大氣條件。

我腳踩牆壁飄向繁殖容器，這將是揭曉答案的時刻，我應該從一號容器開始，每次檢查一個。可是去它的順序吧，我直接來到九號容器。

不過那沒問題。燃料艙不需要承受壓力，只需要存放飛船上的噬星體，沒有別的用途，確保在飛船加速時承受住內部燃料的重量不解體並不難，換成木頭材料也能達到同樣的效果。

我揉著后脖頸說：「我估計我們兩個種族日後會再相見。我知道，人類想要了解關於波江b的一切。」

為了擺脫這次任務的自殺屬性，我耗費了大量時間。

「嗯，我想是這樣。」我含混地說。從一項自殺任務中活下去，回家，拯救全人類，我應該更高興才對。可是跟洛基永久告別會很難受，我努力把這件事先拋在腦後。

「你太苛刻了。」我用綁帶把巨大的圓柱形燃料艙一點點安裝到位。

我笑著對洛基說：「九號容器的載玻片是透明的，我們培育出了τ星蟲-80！」

不過我得說一句，洛基製造的割炬使用起來效果頗佳。一些噬星體，一束紅外光，幾片鏡頭，結合起來我手裡就有了一束牛逼的死光，使用的訣竅就是把輸出調小。不過洛基加裝了額外的安全措施，他沒用透明的氙岩製造鏡頭，而是確保其中保留一些雜質。鏡頭是可以透射紅外線的玻璃，假如內部噬星體的紅外光量輸出過高，它們就會熔化，然後光束失焦，割炬就失去作用，我只得不好意思地讓洛基再造一把。不過至少我不會切斷自己的腿。

我激動得有點犯噁心。「我也是！可我們還沒有結束。」

「我回到這兩個燃料艙里把它們刮下來，然後再消毒一遍。我會把另外五個先封好。」

哦，當然有。我屬於先進的外星種族，掌握遠超波江座外星人的科學知識。我覺得筆記本電腦有兆兆位元組的存儲空間，我可以拷貝維基百科的全部內容給他。

「嗯，我會想你。」我又痛飲了一大口伏特加，「你是我的朋友，該死，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很快我們就要永別。」

「你的繁殖場呢？」我說，「你都複查過了嗎？」

改造一種外星生命嘛，能出什麼差錯呢？

這是俄語的「伏特加」。我怎麼知道？因為我跟一群瘋狂的俄國科學家在航空母艦上待了好幾個月，這個詞我經常看見。

我真希望能為他提供值得進入飛船的幫助，那可是一艘沒人見過的外星飛船啊！我想看一看裡邊！可是不行，還有拯救人類的任務等著我呢，這件事的優先順序更高。

我打開伊柳希娜的行李袋，裡邊胡亂裝著各種各樣的小玩意，有一個寫著俄文的吊墜，一個破舊的泰迪熊，可能是她小時候的玩偶，一千克海洛因，幾本她最喜歡的書，以及我要找的東西，五袋一升裝的透明液體，上邊標著водка。

「找到了！」我說。

當你以六為基數思考問題，不經意地加六是正常的表現。

「我不確定。地球工程師通常要用雙保險，我希望他們這次也做到了。不過我會測試確認的。」

「對，非常值得尊敬！」他說，「人類和波江座人共同努力，拯救所有人！」

「有條不紊。」我說。

「我需要休息！我剛剛出艙工作了八小時！」

「主序？」

他在通道的牆壁間來回移動。「每項測試採用跟實際一樣的氣體，一樣的壓力，一樣的溫度，一樣的太空死亡『輻射』，一樣的臨近恆星光照。一樣一樣一樣的。」

我把臉轉向房間里他所在的位置，「看我睡覺」這種事已經嚇不到我，如果說有什麼作用，那就是慰藉了。「你在忙什麼？」

「那麼，就這樣吧。」我從氣密過渡艙連接通道的這一側說。

「好吧，我們最新九*九*藏*書的成果是τ星蟲-52。形勢不錯。」

我端著胳膊，堆在駕駛座里。沒有重力讓我正常地沉入座位，所以我還得用力往下使勁，讓自己陷進去。我噘起嘴，真該死，真想把這件事處理得更好。我失去了整整三個燃料艙，在艾德里安上空冒險時丟掉了兩個，剛剛又扔掉了第三個。我可攜帶的燃料少了66.6萬千克。

飛船上肯定有酒，我無法想象伊柳希娜不要求帶酒就來參加自殺任務，說實話，我甚至覺得她過馬路都得拿著酒。翻遍了儲藏間的每個軟箱，我終於找到了，在個人裝備里。

我隨後也許會在清醒的時候，花時間看看這些袋子里都有什麼。不過眼下是慶祝的時刻，我要大口飲酒。

他消失在自己的飛船里，關閉了過渡艙門。我返回萬福瑪利亞號，幾分鐘后目標A的船體機器人拆除了氣密過渡艙的連接通道。

頂部排氣孔所在的空洞周圍鑲嵌了一圈未經打磨的寶石，肯定是某種珠寶，它們有很多切面，類似地球寶石的切割方式，但是質量奇差，存在斑點和脫色的現象，不過個頭很大，我打賭用聲吶探測的話，回聲聽起來一定很美。

飛船連接起來后，我無法使用萬福瑪利亞號的離心機模式，這意味著我們要重回失重狀態。不過現在我們只需要在容器中培養τ星蟲，暫時不使用依靠重力的實驗儀器也能操作。

我把一團黏液甩進太空，真希望我可以用氮氣沖洗燃料艙，然後結束這一天的工作。畢竟這種τ星蟲完全不具有抗氮氣性。可是那樣做行不通。黏液有幾厘米厚，無論我充入多少氮氣，總會有一些τ星蟲接觸不到，它們的同胞構成了一道幾厘米厚的隔離牆。

「晚安，洛基。」

「我當然能做到！你開始犯傻了，睡覺。我一邊看你，一邊設計替代的燃料艙。同意，問題？」他開始沿著通道走向下方的宿舍。

「等研究量子物理時他們就高興不起來了，到那時他們會非常氣惱。」

我舉起伏特加：「敬我萌！」

到了一定程度，你真得放手。

我做了大量計算，得出的結果卻不討人喜歡。

我用一把自製的鏟子把燃料艙每一寸內壁上的黑色黏液都颳了下來，通過旁邊一個直徑一米的洞甩出去。這個洞是哪來的？當然是我開的。

「哦，」他沉默了一會兒，「那我們享受剩餘的時光，然後去拯救世界。然後我們成為英雄！」

那又怎麼樣？只不過多了一年半而已。最大的困難是什麼呢？

從地球到鯨魚座τ星的旅途用了三年零九個月時間。整個途中的加速度一直保持在1.5g——拉邁博士認為這是人體在近四年的時間里可以持續承受的最大加速度。在這段時間里，地球上經過了大約13年，不過時間膨脹效應對飛船上的船員有利。

我一下子就睡著，這是幾周來最容易的一次。因為我有可以拯救地球的τ星蟲。

小時候我跟大多數孩子一樣，幻想成為一名宇航員會是什麼樣。我想象乘坐火箭航天器穿越太空，見外星人，總而言之很了不起。我沒想到的是，還要清理污物艙。

成功啦！我們真的成功啦！

他又來回彈跳了幾次。「波江b有救啦！地球有救啦！所有人都有救啦！」他把一隻手爪攥成團抵在氙岩牆壁上說，「拳打我！」

「不，」我說，「我們繼續提高氮氣含量，直到比例達到8%，這樣就能在金星和第三界上都起作用，到那時我再進行每一項測試。」

「是，必須的——」

新燃料艙的材料是……一種合金。什麼合金呢？不知道，就連洛基本人都不清楚，它是由目標A上非關鍵系統的金屬混合而成的，他說主要是鐵，和至少20種不同的元素融合在一起，算是一道「金屬亂燉」。

我利用把手來到四號燃料艙，用安全繩把自己固定好，然後點燃波江座超能火焰槍。

「啊？我這兒說的是燃料！別跑題！」

「波江座人也需要水，你知道的。」

「測試過。這個問題太蠢了。」他抓住身旁的一個扶手穩住身體。

「你看起來棒極了！」我說。

「我要在每艘甲殼蟲上放一台，以防在回家途中萬福瑪利亞號發生意外。」

三個小時后，我總算把所有的新燃料艙都安裝好了……嗯，算是吧。

萬福瑪利亞號已經加滿了燃料：220萬千克噬星體，比離開地球時還多了整整20萬千克。洛基製造的替代燃料艙自然比我原本的容量更大更能裝。

「一路順風，朋友。」我說。

現在情況發展成這樣我還是有點生氣，不過也許有機會告訴斯特拉特我對這件事的感受。

他用一隻手抓起旁邊的扳手並舉在空中：「敬我們！」

到目前為止割炬還沒有熔融鏡頭，但是我不能掉以輕心。

他指著手裡的設備說：「這隻是思維機器保障系統的一部分。系統會供電，保持地球溫度，內充空氣。眾多冗餘備用，確保思維機器不壞。如果壞掉，波江座人修不了。」

「我只剩下50年左右的壽命了，人類——」我打了個嗝，「人類活不長久，記得嗎？」

這套裝扮會嚴重限制洛基移動的靈活性，可是話說回來，時尚本來就跟舒適和方便不沾邊。

「嗯……」我含混地說，「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