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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二晚上

星期二晚上

丹星期二晚上需要加班,而我前一陣子做出決定,每星期要把一個晚上留給自己——一個他們不在的晚上。戴安妮說:「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鮑比很生氣,不論是那天晚上還是別的晚上,他有兩個星期沒來家裡。喬安娜很開心放學後由戴安妮去接,她開著她那輛1966年的福特野馬敞篷車。她可以跟戴安妮回家,直到亨利去接她。丹一直在說我們的關係出問題了——儘管並沒有——我告訴他周二晚上的決定時,他撅起嘴唇,點點頭,但什麼也沒說。第一個獨自在家的晚上,我讀了一本黃色雜誌,它擱在家裡有些時候了。然後我脫掉所有衣服,照了客廳的鏡子,決定開始節食,於是省掉了晚飯。我給一個加州的朋友打了長途電話,她剛生了孩子。我們說到她大腿上蛛網般的細小靜脈,我一再跟她保證它們會消失的。後來我把家裡有的維生素每種吃了一片。
好得過分了。恭敬順從。他說了很長時間我們的關係變糟了,現在一定是太糟了,他連吵架都不吵。他想要怎樣?
「可憐的傢伙。」丹說。
我怒視著他們,去廚房裡把老鼠夾從玻璃紙包裝里取出來。我眼淚汪汪地瞪著他們。我不知道怎麼安裝。丹和亨利讓我顯得像一個冷血殺手。
「我從來沒有什麼有趣的新聞。」
我認識的男人們彼此都友好往來。亨利上星期來家裡的時候,他幫丹——丹跟我同居——把一個書架搬上又陡又窄的樓梯,搬到二樓。亨利和丹談論營養方面的話題——丹當前的興趣。我哥哥鮑比是唯一一個我知道在二十六歲對幻覺劑興趣濃厚的人,他很樂意在亨利面前耍寶,拿出他那個綠色的溜溜球,裏面有兩節奇迹般的電池讓它發光。丹告訴鮑比如果他打算吸毒,應該在之前和之後用維生素填滿肚子。他們仨替我做聖誕大採購。去年他們在城裡一家義大利餐廳吃晚飯。我問丹他們點了什麼,他說:「哦,我們都吃的通心粉。」
「也許你更希望我們倆周二晚上一起做點什麼。」他在說,「也許我可以改一下我晚上開會的時間。」
「我做自己做得很辛苦。」鮑比說。長長的沉默。「我不確定這狗喜歡我。」
「什麼品種?」
喬安娜到我的卧室里來宣布鮑比舅舅打電話來了。
「隨便你做什麼吧。」鮑比說read.99csw.com,「只要別去搶劫。」
「你總是比我聰明得多。跟你在電話里講話很辛苦,鮑比。」
我們掛了電話,我跟喬安娜說了這事。
「我們沒說笑。」亨利說。
「別傻了,丹。」我說,「要是你不打算幫忙,至少別坐在那兒跟亨利說笑。」
「什麼品種的狗?」我問。
「阿拉斯加雪橇犬和德國牧羊犬的混血。它在發|情期。」
「我大學里認識的一個傢伙,要坐牢了,他說服我買下了這條狗。」
「驚訝。你在哪兒買的?」
「哦,丹,我想的。」
「大家都知道有一隻老鼠,就有更多。」我說,「我們必須除掉它們。」
戴安妮打電話來說她問過她丈夫,能不能每周有一個晚上出門去,她就能跟朋友出去玩或者自己呆在家裡。他說不行,但是答應了跟她一起去上彩色玻璃的手藝課。
「是只老鼠,是只小老鼠,」丹說,「由它去吧。」
「有時候你喜歡在你的帳篷里玩。」我為自己辯解,「嗯,我也想有時候只做我想做的事,喬安娜。」
我討厭爭吵。這次吵完以後,我哭了,去了戴安妮家。結果她微妙地暗示讓我去上彩色玻璃工藝課。我們喝了些雪利酒,我就開車回家了。我最不願意的事就是碰到她丈夫,他背地裡叫我「松鼠」。戴安妮說我打電話被他接到的時候,他會鼓起腮幫子模仿松鼠,以這樣的方式告訴她是我打來的電話。
一個周二的日子,下雨了。我呆在家裡胡思亂想,回憶過去。我想到高中最後一年約會的那個男孩,他總是周末帶我去鄉下,去他某個堂兄弟住的地方。我好奇他為什麼總是去那兒,因為我們從來也沒有開到房門口。他會在樹林里沿著他們長長的私人車道開到一半,然後開上一條窄窄的小路,那是他們開著卡車去樹林里砍樹時開的路。我們在小路邊停車,擁抱親吻。有時男孩會沿著鄉間路慢慢地開車,尋找野兔。那裡經常能看到兔子——有時甚至一次看到兩三隻。每次看到兔子,他就踩足油門開過去,想把兔子撞死。車裡沒有收音機。他有一個手提式收音機,只有兩個頻道(靈歌和古典),我把它放在腿上。他喜歡把音量開得很大。
今晚我和丹各坐在喬安娜的有頂篷的床的一側,跟她道晚安。床的頂篷是白色尼龍九九藏書,有星星狀的褶皺圖案。她一睡著,丹就可以跟我談話了。丹關了喬安娜床邊的燈。我走在他前面出了卧室,摸索著客廳里的燈。我記得亨利跟我說過(當時他要在談到離婚之前做些鋪墊),有一天早上在上班途中,他開過一座山,在山頂上看到一棵葉子金黃的大樹,驚訝不已,頭一回意識到秋天到了。
「喬安娜。」我說,「我打電話的時候你別站在那兒盯著我看。」
「但是我們吵架。我們處不好。」
「得你去干。」丹說,「我受不了。我不願殺老鼠。」
喬安娜在學校上課,他們討論環境問題。她想把我們種的一棵大鱷梨樹帶到學校。我試著跟她耐心解釋這棵鱷梨樹跟環境問題沒有一點關係。她說他們也在討論自然。「有什麼壞處?」丹說。結果他去上班了,讓我一個人把那棵高大的鱷梨樹塞進奧迪車。我還得負責烤曲奇餅,給喬安娜帶到學校去分給同學,以慶祝她的生日。她告訴我按照慣例要把曲奇餅裝進盒子,盒子用生日主題的包裝紙包裝。我們選了一種黃色小熊站在同心圓里的圖案。丹把麥麩灑進巧克力豆曲奇餅的麵糰。他不許我在心形甜餅乾里用紅色的食用染料。
「嗯,」我說,「你一直想要條狗的。」
「那可以呀。」她說。聽起來像父母在安慰小孩。
很快又將是星期二晚上。
「我周二晚上過來。」他說。
現在,喬安娜星期二晚上在她爸爸家睡覺。亨利覺得她已經過了睡前讀童話的年齡,這以後他跟她跳起了華爾茲。她穿一條長睡裙,還有一雙某個女人留在那兒的高跟鞋。她說他通常放「藍色多瑙河」,不過有時他也瞎鬧,放「愚蠢的風」或者「永遠年輕」,他們行屈膝禮,和著音樂旋轉。她跟我暗示她想上舞蹈課。上星期她踩著她的跳跳樂在客廳里四處跳舞。跳跳樂是丹給她的,他說現在她有個舞伴了,這樣就給他省了上跳舞班的錢。他說要是她有什麼問題,可以問他。他說她可以叫他「丹尼爾先生」。她討厭他。如果她是丹的孩子,我肯定read.99csw•com他這會兒還在給她讀童話呢。
「我總在給你打電話,你從不給我打。」鮑比說。
「你提高嗓門了。」她說。
「你抽多了嗎?」我問。
「謝謝你。」我說,「也許我應該再堅持一段時間。」
有一隻老鼠。我最先在廚房看到的——一隻小灰老鼠,一路溜達,慢慢地從櫥櫃下面走到爐子後面。我讓丹把爐子後面的小老鼠洞封上。後來我又在客廳的斗櫃下面看到了老鼠。
「那你都做些什麼?」她說。
「我看只有一隻老鼠。」亨利說。
「沒什麼好玩的事。」我說。
又一個星期二晚上,我出去買花。我用美國運通卡買了七十塊錢的花,還有一些挂鉤。店裡的女人幫我把盒子抬到車上。我回到家,把釘子釘在窗框上,再把花盆掛上去。它們還不需要澆水,但是我把塑料水壺舉到上面去,看看澆起水來會是什麼樣。我擠一擠塑料壺,盯著壺裡伸出的塑料彎管看。後來我用蛋白給自己做了個面膜。
亨利本應六點鐘把孩子送回家,但他們通常要八點或八點半才能到。喬安娜累過頭了,她進門后第一分鐘就說不想上床睡覺。亨利教了她這個表達。「進門后的一分鐘」這話我以前說過一次。他護著孩子,拿這話來笑我。「讓可憐的孩子上床以前擁有一分鐘吧,她的確是剛進門。」那可憐的孩子,當然,她瘋狂迷戀亨利。他允許她叫他亨利,而不是「爸爸」。現在他帶她去她喜歡的一家法式餐廳吃飯,那裡五點半才開門。這意味著她回家時快八點鐘了。如果我不許她吃蝸牛,那我簡直是頭畜生。而如果我告訴她她父親給的撫養費起伏很大,法式晚餐卻始終如一,這對她也有點殘忍。忘掉錢的事吧——亨利一直是個好父親。他每周二晚上來看她,細心地用卷筆刀幫她削蠟筆,每隔一周的周末帶她回去。他做的唯一一件對她不好的事——他自己也承認了——是把離婚以後馬上跟他同居的那個懶洋洋的女人介紹給她認識。那個可惡的女人,她教喬安娜唱「我是一個女人」。幸好她不記得多少歌詞,可是我知道如果她唱著「達布又——哦——埃姆——哎——恩」在屋裡走來走去兩個星期之久的話我會瘋掉的。有時那個懶洋洋的女人在喬安娜的頭髮上插一支鮮花——就像瑪麗亞·馬爾道那樣,她解釋說。孩子倒有足夠的理智覺得尷尬。九_九_藏_書
「他為什麼坐牢?」
「隨你好了。」他說,「我猜時間還太短,不好判斷。」
人道主義者丹看到老鼠又出現了,有點暗自歡喜——他封了它的家,沒造成什麼破壞。
「你們倆看起來處得很好。」
「搶劫。」
我一直靠紅喜樂花草茶和西瓜維持生命,企圖減肥。丹,亨利和鮑比都很瘦。喬安娜的身材隨她的父親,她苗條優雅,彷彿雕刻出的五官讓馬里莎·貝倫森也相形見絀。她十歲了。昨天我在洗衣店取衣服的時候,一個女人從背後看,誤把我當作她的表姐艾迪。
他看著我。「哦。」他說。他對我好得過分,因為我在夾子夾住一隻老鼠時發了脾氣。老鼠只被夾住了爪子,丹只好拿一把螺絲刀把它打死。
「如果你是一條公狗,你就不會有絲毫懷疑了。」
我必須面對這個事實,星期二晚上我沒什麼可做的,每周一個晚上的獨處也沒讓我少一點煩躁,或是相處起來更舒服。我把這個告訴丹,說得好像是他的錯。
「那當然。下班后回到家一個半小時了。吃了一塊『天上』披薩,抽了一點大麻。」
我最好的朋友戴安妮總是早上過來,她對我的紅喜樂花草茶嗤之以鼻。有時她在這裏沖澡,因為她喜歡我們的蓮蓬頭。「你怎麼不一直呆在那兒?」她說。我哥哥對她很溫柔。他覺得她極有魅力。他問我是否注意到沖完澡后她額頭上的細細水珠,就在髮際線那兒。鮑比借錢給她,因為她丈夫給的總是不夠。我知道戴安妮真的想跟他搞婚外情。
「我沒有。我叫你在我打電話的時候不要站在那兒盯著我。」
「你可以打來告訴我你星期二晚上做https://read.99csw.com了什麼。」
「他搶了一戶人家。」鮑比說。
「你倆還真是好哥們兒。」
「你爸爸說我做什麼?」我問。
「又怎麼了?你想讓我倆討厭對方?」亨利說。
喬安娜懷疑地問我星期二晚上都做什麼。
「我看是同一隻老鼠。」亨利說。
「很難講。」她說。
「帶過來。喬安娜肯定會喜歡的。」
得到我要的答案以後,我忘了她的問題。
「可憐的媽媽。」喬安娜說。她在外面的門廳里聽我們說話。我幾乎跟她起急,叫她不要諷刺人,但我意識到她是嚴肅的。她為我感到難過。有人站在我這邊了,我有了新的勇氣,走回廚房,搞定老鼠夾。
「為什麼我每周有一個晚上給自己讓你這麼感興趣?」
第二個星期我為閑暇時光做了更好的準備。我提前買了全麥麵粉和苜蓿蜜,然後做了四塊全麥麵包。我做了一塊餡餅皮,把麵糰放在水槽里,在水槽里揉面,這樣其實很合理,但我永遠不會讓別人看到我這麼做。然後我讀了一本《時尚》。後來我取出那天下午買的瑜伽書,把它放在我的塑料食譜架上,把食譜架放在地上,邊看邊做動作。我把餡餅皮烤過頭了,皮烤焦了。我鬱悶起來,喝掉了一瓶杜林標。接下來那個星期,我出門冒險。我去看了一場電影,然後給自己買了一份巧克力奶昔。我坐在藥店的櫃檯邊喝奶昔。我本打算再續一個避孕藥的處方,但又覺得煞風景。
「它們看起來都那樣。」我說,「那並不代表——」
「你都不驚訝嗎?」
「我買了只狗。」他說。
「也許它會走掉。」丹說。
「見鬼。」他說,「如果需要那麼多時間獨處,我看沒有必要住在一起。」
「你剛才對我大喊。」她說。
「我不知道怎麼裝老鼠夾。」我說,「我自己幹不了。」
「你真的有條狗嗎?」我問。
「你們倆有誰能去放老鼠夾嗎?還是得我去干?」
「你可以去酒吧喝朗姆酒,然後大哭。」鮑比說。他咯咯地笑。
「他看起來好奇嗎?」
「他說他不知道。」
「也許你想要一個晚上——」我開口。
「我想你從來沒想跟亨利離婚。」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