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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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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沒有。」他喘著氣,「我他媽的要死在什麼上。」停頓了一下。「你昨天幹什麼了?」
「說不好。」我說。
「那是一片美麗的鄉間。」她說,「我知道拉克斯維爾在哪兒。我有個叔叔過去住在吉斯維克。」
電話鈴響了。一個女人想知道我廣告上提到的冰箱有多大。我跟她說了。
「你說呢,雨果?」我對狗說,「再來一片乳酪,還是想接著午睡?」
「要是有什麼東西放在不該放的地方,幫我收拾一下好嗎?」
「我是說——要是有什麼東西不對勁,弄好它。」
「這是你的冰箱嗎?」她說。
「真美。」女人說,「你是怎麼弄到的?」她把手指伸進老鼠洞里扭動著。這是一個真的老鼠洞:十八世紀的某個時候,一隻老鼠把洞一直打到碗櫥里,穿過裏面的兩層架子,通到底板。
「吃了。」我說,「不過家裡還有些乳酪。平常那些吃的。或者你也可以去商店。」
「嗨,美女!」雷叫道,「你的野狗呢?」
「我停車那會兒你沒事吧?」他說,「你坐著的樣子有點怪。」
「你真要大搬家呢。」她說著四處看看其他傢具,「我三十年沒挪地方了,也不想動了。」
我搖搖頭表示沒有。
「紐約。你以為我在哪兒?現在是午餐時間。我去威尼斯牛排驛站灌飽肚子。來點麵包黃油,灌下幾瓶威士忌。」
「他們不在乎嗎?」
我看看身後的紗門。雨果不在那兒。汽車開進車道,卡車離開的時候,他也沒有動靜。
我聽到電話在響,並沒有起身。雷又按按我的肩膀。「好。」他說,「我去把吃的拿出來。」
我看著身後的房子。雷端著一個盤子,用一隻手打開門,雨果在他身邊——不是衝出來,像他以往出門那樣,而是放輕腳步,抖抖身體讓自己清醒。他過來在我身邊躺下,眨眨眼睛,因為不適應陽光。
「你可能覺得我說帶丈夫回來是說著玩的。」她突然說。她又垂下眼睛。「有其他人想要嗎?」
廣告上寫了是白色的。
「我是上星期碰到鮑比的。」他說,「當然,一點鐘在威尼斯牛排驛站並不算偶然碰到。」
「焰火。」鮑比說,「我沒做過焰火。」
「耶穌啊。」我說,「如果是你整個上午都在這兒接電話,就不會覺得這有多好玩。你在哪兒?」
他知道「乳酪」這個詞,像他的名字一樣熟悉。我喜歡看他聽到某些詞時,眼睛發亮、耳朵豎起來的樣子。鮑比告訴我,跟人說話可以胡說一氣,90%的人都可以聽明白,只要你不時給出一些關鍵字。我跟雨果講話也是這樣:「乳酪。」「追。」「出去。」
「你也沒他的消息?」
「我出去跟幾個朋友喝一杯。我們去看了焰火。」
「我能不能在你的草坪上倒車?」
又有一輛車開進車道,繞過卡車,停在草坪上。是雷的車。雷出了車門,微笑著,手伸進開著的車窗去把磁帶停下。雷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丈夫最好的朋友。
「要我接嗎?」他說。
「鮑比好嗎?」
read•99csw.com「吉斯維克很好。」我說,「那兒的農場。」
我們靜靜地坐著。他拿起那本書,一頁一頁翻著。「漂亮。」他說,「你吃了嗎?」
「他叫雨果。雨果這十三年來搬了好幾個地方。弗吉尼亞,D.C.,波士頓。還有這兒。」
「你要誤了午飯了,鮑比。」我說。
約翰和我喜歡搜羅古董。他喜歡那種幾乎修不好的東西——那種你得再買一本二十塊錢的書來弄明白怎麼修補的東西。我們玩古董那會兒,價錢比現在便宜多了。那個時候我們買古董,還有耐心在拍賣處涼棚下的摺疊椅上坐上一整天。我們計劃好,前一天先去仔細看貨。第二天我們早早到那兒等著。弗吉尼亞那一帶,多數賣家都很好。有一個叫壞理查德的,總是十指交叉,拍賣的時候把關節捏得咯咯響。他的真名叫威斯特德。他主持檔次高一點的拍賣會時,有一份小冊子,上面列著他的名字:威斯特德。不過在大多數普通的拍賣會上,他總是跟人介紹自己叫壞理查德。
「什麼時間都行。」
我瞪著他。
「我也是。」雷說,「你們在哪兒?」
我進了屋子,看著廚房裡數字鍾上移動的紅針。鍾後面是一箇舊咖啡罐,罐子上畫了一對男女在擁抱,他的手臂部分銹得幾乎看不出了,她的頭髮也磨掉了,但是還有一個色彩完好的咖啡豆圓環,在他們之間升起一道弧線。也許我應該把這個咖啡罐也登在廣告上,但是我早上打開它拿出咖啡瓶的時候,我喜歡聽金屬蓋摩擦時發出的聲音。但要是不賣咖啡罐,我也許應該把那個錫質麵包盒賣了。
「雷。」我說著抬起手,「別去商店了。」
「賽莉去了廣場酒店?」他笑起來,「他們在城裡幹什麼?」
「我來這兒幹嗎?」雷說著敲敲手錶,「午飯時間。我出來吃個工作午餐。大生意,重要談判。我想開車去雷丁超市買幾個三明治。你吃過了嗎?」
「噢。」我說,「一個做出版的朋友。」我抬頭看他,意識到這話並未解答他的疑問。「我們上周在電話里說了這事。他是——人們一直都在談論他被射中的時候他們在哪裡,我認識這個朋友快十年了,我們還從來沒提過這個。」
「重要的工作午餐。客戶很難搞。要花些時間爭取客戶。要哄他們,很花時間。」雷聳聳肩。
「弗吉尼亞哪裡?」
「哎。」雷說,「一切都好,沒事吧?沒有對錯。人們該做什麼就做什麼。我是中立的旁觀者,是你們倆的朋友。雷一直給你這麼簡單的建議。保證我們是慎重的。」他輕輕地把頭髮從我的濕臉頰上拂開。「沒事的。」他柔聲說,轉過身把手搭在我的額頭上,「只要告訴我你做了什麼。」
「當然。你看到那些輪胎印了嗎?我總是這麼倒車。」
「我去拿午飯。」他說。他用腳抵著門,移開腳進了屋。門在他身後砰的一聲關上了。
「是。」我對她說。
「你來這兒幹嗎?」我對雷說。
「你好。」郵遞員對雷說。「我得走了。那麼。」他看著我,「回頭見。」他說。
「我在九十八街。我想有可能在看焰火的地方碰到你,我知道這麼想很瘋狂。」
冰箱對她來說太小了。我們掛了電話。
「嗯,阿特·加芬克爾以前在那兒有一處地方。」我說。九-九-藏-書
「真美啊。」她說,「我其實應該跟你說它有些毛病,可是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東西。太美了。我丈夫甚至不願我開價超過六百,但是我明白它能值八百。」她的食指搭在門閂上。「我能晚上跟丈夫一起來看看嗎?」
卡車開進車道的時候雨果沒有叫。
「乳酪?」我低聲說,「雨果?」我把聲音提到最高。
「謝謝你。」她說著伸出手。我伸手過去,但是我們倆的手並沒碰到一起,她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腕。「周六下午。或者周六晚上。要說定一個時間嗎?」
「不要,讓它響。」
電話又響起來。
寄件人地址寫著「約翰·F.肯尼迪」。
「祝賀你。午飯吃好點。過來吃晚飯吧,要是你願意開車。」
「讓它響?」他叫道。
「我在城裡。你知道我做了什麼會笑我的。」
「可憐的雨果。」她說。
他拿出寫字夾板和筆。
「是啊。我不會猶豫跟你說這個的。」
「威尼斯牛排驛站,」我說,「嗯。」
雷也坐下,拿著一盤餅乾、乳酪,還有一罐啤酒。他看著我的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流,往我身邊靠了靠。他喝了一大口酒,把啤酒放在草地上。他把盤子推到啤酒邊上。
「你真的不想讓我接電話?」他叫道。
「可以。」
沒有反應。我上前一步,卻又停住了。我放下唱片,盯著他看。沒什麼變化。我走出門到後院去。太陽從頭頂直射下來,照在車庫的深藍色大門上,顏色褪成最淺的藍。車庫邊的那棵桃樹有一根樹枝枯死了。桃樹上的風鈴叮咚作響。一隻鳥在樹下的鳶尾花旁跳來跳去。空中成群的蚊蚋,在我眼前聚成一團。我癱坐在草地上,摘了一片葉子,用指甲慢慢把它撕開。我數著自己呼氣吸氣的次數。睜開眼睛的時候,強烈的日光照在藍色的門上。
「好啦。」雷說,「一切都會好的。我這麼說不只是因為我情願相信有好事。鮑比也這麼想。我們都同意的。我不是一直這麼說的嗎?我常來看你,好像你瘋了還是怎麼的。你不願聽我說教。」雷打開紗門。「誰都可以去旅行。」他說。
聯邦郵遞員蹲下去,手滑過草地。他往車庫的方向看去。他又看我。「你沒事吧?」他說。
我切下一小塊乳酪,從盒子里拿出一些餅乾。我把吃的放在盤子里,拿進餐廳,為要跟大碗櫥分手而有點難過。它突然顯得更古老了,也更大了——要放棄的是一個這麼大的東西。
她離開以後,我出了後門,沿著車道走。一朵雛菊從水泥一英寸見寬的裂縫中長出來。有人在車道上丟了一個啤酒罐,我把它撿起來,驚訝地發現好輕。我在街對面的信箱里取信,看信,面前路上車來車往。有輛車朝我鳴笛警告,雖然我並沒有移動,只是在翻檢信件。有一封康涅狄格州電力公司的賬單,幾封垃圾郵件,亨利從洛杉磯寄來的一張明信片,還有我丈夫寄來的信,他終於到了加利福尼亞。加利福尼亞,伯克利,四天前寄出的。很多年前,我去看伯克利的一個朋友,我們去了一個小公園,有個人牽著兩隻狗和一隻山羊在溜達。是一隻非洲矮羊。那個女人說,它被訓練過,會在read.99csw.com野外撒尿,要是發生另一種情況,她就會撿那些羊屎蛋。
我走到紗門那兒揮手。她開一輛黃色的梅賽德斯,是輛舊車,重新上了漆,車牌上寫著:「RAVE-I」。車熄火了。她重新發動后對我揮揮手,我又跟她揮手。
她拿起壁角櫥邊地上的繡花單肩包。她坐在八角形窗邊的橡木桌前,摸索著支票本。
「當然不認識。」我告訴他。
「我昨天給你打過電話的。」他說,「你不在家。」
電話鈴又響,我讓它繼續響。我坐下來,看著壁角櫥。我放一片乳酪在餅乾上,吃掉它。我又起身去了客廳,給雨果喂一片乳酪。他聞了聞,從我手上輕輕叼走乳酪。今天早些時候,是早上,我去普特南公園遛狗。和往常一樣,我幾乎沒法趕上他。十三歲對一隻狗來說還不算太老。他嚇唬鴨子,嚇得它們逃進水塘。他衝著一個男人牽的短腿小獵犬吼叫,還使勁拽繩子,拽得自己快窒息了。他的力氣還像幾個夏天以前那麼大。空氣讓他的毛變得蓬鬆。現在他很快活,慢慢舔著自己的嘴,準備午睡。
鮑比打來電話。他假裝是一個有英國口音的男人,想知道我是否要賣掉一台鱷梨色的冰箱。我說沒有,他問我認不認識給冰箱上漆的人。
「你好。」他說,「天氣真好啊。這個給你。」
「四十二。」他說,指著我需要簽名的那個極小的數字欄。他胳膊下面夾著一個信封。
「我在廣場酒店跟安迪和湯姆碰頭,然後喝香檳。他們沒喝,我喝了。後來我們去看焰火。」
「我車子沒油了,我也受不了火車。」他又在咳嗽。「我戒煙了。」他說。「怎麼還咳嗽?」他移開話筒,大聲地咳嗽。
他還在注視我。
「我在想,要是把支票本忘家裡了怎麼辦?不過我沒忘。」她拿出裝在紅色塑料套里的支票本。「我那在吉斯維克的叔叔曾是一個所謂的鄉紳。」她說,「他一直活到八十六歲,這輩子過得不錯。他不管做什麼都講究分寸,但關鍵在於他做的所有事。」她審視著自己的簽名。「某個電影女演員剛買下科伯漢姆商店對面的農場。」她說,「一個姑娘。我從沒在電影里見過她。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嗎?」
「你一路開到這兒來吃午飯?」
約翰本想帶著雨果一起橫穿大陸的,但最後我們的決定是:儘管雨果很喜歡恐嚇沿途遇到的那些狗,但這個七月會很熱,他還是待在家裡比較好。我們很理性地討論這事。沒有狂熱——不像以前在某些拍賣會上,我們昏了頭,給自己不想要的東西出價,只是因為有很多人都為之瘋狂。一個關於雨果的理性討論,即使是在最後一分鐘:雨果已經在車裡把頭伸出窗外,吠叫著說再見。「對他來說太熱了。」我說。我穿著睡衣站在外面。「已經差不多七月了。要是露營地不收他,或者你得把車停在太陽下,事情會很麻煩。」於是雨果站到了我旁邊,在約翰把車倒出車道的時候,尖聲吠叫著說再見。他忘記帶的:大燈籠(裝電池的)和開瓶器。他記住的:帳篷、裝滿冰的冷卻器(他走的時候還決定不了該儲備啤酒還是可樂)、相機、行李箱、小提琴,還有班卓琴。他還忘了駕照。我從來不明白他為什麼不把駕照放在錢包里,但好像總有什麼原因讓他拿了出來,然後就不見了。昨天我發現它斜靠在葯櫃里的一個瓶子上。
他微笑。「你別說,那次你把一間屋刷成你以為好看的柔和色彩,出來卻成了亮粉。還是椅子?——你不會又給它們重新裝了罩子吧?」https://read•99csw•com雷回到我坐的地方。「哦,上帝。」他說,「我那天晚上還在想,你是怎麼把你在麥迪遜大道買的那個恐怖的印花棉布套在椅子上的,我跟約翰回去的時候,你都不敢讓他進門。上帝啊——那種難看的條紋布。記得約翰站在椅子後面,把下巴支在椅背上,尖叫著:『我是清白的!』記得他那樣嗎?」雷的眼睛濕潤了,像那天一樣,約翰那麼做的時候他笑得太厲害,眼淚都出來了。「那是差不多一年前的這個月。」他說。
「嗯——」我說。
「其中一台。」我說,「我要搬家了。」
狗穿過房間。
「我們在弗吉尼亞的一家古董店買的。」我說。
「你去看焰火了。」
「剛有個人打電話來,一個想周六定下來的人。」我笑了,「我其實應該說有很多人想要。」
「可以的。」我說。
「我去紐約了。」
她摩挲著木頭,輕拂表面,怕哪裡有根木刺。雖然已經這麼長時間,但也不一定所有地方都磨光了。她垂下眼睛。「八百你賣嗎?」她說。
「別嫉妒我。」他說著又開始模仿穆罕默德·阿里,「踩了我的腳,我就把你踢上月球。和我熱烈握手,我會像瘋子一樣搖晃你。」鮑比清了清嗓子。「我今天給公司整了二十個大的。」他說,「二十個一千塊。」
「那是我五年來聽你說過的最堅決的話。」鮑比用他平常的聲音說,「你怎麼樣,賽莉?」
「他今天打電話了,但沒說他怎麼樣。我想是我沒問。」
「我可能會去。」他說,「需要什麼東西嗎?」
一隻紅雀飛進桃樹中。
電話鈴聲之外,我能聽見他在廚房裡搗鼓。卡住的抽屜拉開的聲音。
「他不是開玩笑。」我說,「他敬佩肯尼迪。」
過了一會兒——也許十分鐘,也許二十分鐘——一輛卡車開上車道。一向給這裏遞送包裹的那個男人跳下聯邦快遞的卡車。他人很好,二十五歲左右,長發在耳後系成一束,眼神善良。
我從大寫字桌下面抽出一張唱片,唱片放在連接桌腿的紅木寬板上。很巧,我抽出的那張是邁爾斯·戴維斯的《廣場爵士》。七月四號國慶日的「棕櫚庭」里,一個小提琴手在演奏《吉卜賽歌,吉卜賽舞》和《俄克拉荷馬!》,努力回憶還有什麼情景,但想不起來。
「拉克斯維爾。在夏洛茨維爾外面。」
他雙手在身後合攏,又抬起胳膊,彎腰。「你看到了嗎?」他做完瑜伽伸展,直起身說道。他指著信封,「這是什麼玩笑?」他說。
「只下了一點,還好。焰火很漂亮。」
我還是這麼坐著的。我注意到自己雙臂交叉抱在胸前,身體前傾。我鬆開胳膊,向後靠在雙肘上。九*九*藏*書「沒事。」我說,「謝謝你。」
「哦,」她說,「那些把車倒進行車道的人。我不知道。我總是向他們按喇叭。」
「你在辦公室里抽大麻?」我說。
「那你幹什麼了?」他說。
「你要搬走了?」她說。
「嗨。」他在裏面叫,「要喝冰茶什麼的嗎?」
「嗯。」我說,努力調整呼吸,「我們來看看是什麼東西。」
「上帝啊。」他說,「是的。那再見。」
「哦。」她說,「你是說稅收沖銷?那些前院有羊吃草的大宅子?」
「可能她買的是他的地。」女人把支票推到桌子中央,微微傾斜插滿夾竹桃的花瓶,把支票的一角壓在下面。「好了。」她說,「謝謝你。我們周末會開我兄弟的卡車過來。周六怎麼樣?」
「七十六街。」
雷吐出舌頭,發個怪聲,然後坐在我身邊,胳膊環住我的肩膀,輕輕地來回晃著我。「看太陽。」他說,「終於出來了。我還以為雨再也不會停了。」他摟一摟我的肩膀,移開胳膊。「我心情也不好。」他說。「我不喜歡我一直說沒人在乎的那種腔調。」雷嘆著氣。他伸手去拿煙。「沒人在乎。」他說,「兩個小時的午餐。四個,五個。」
「我可不確定。你知道,這事哪裡都有可能發生。如今人們到處被搶。」
「再見。」我說,「謝謝。」
「他挺好的。氣色不錯。幾乎看不出他眉毛上方被縫過針的那道疤。我想再過幾星期,疤痕沒了,你就完全注意不到了。」
「最終會的。」我說。
聯邦郵遞員用手帕擦去額頭上的汗。他把手帕塞進口袋。
「我要了。」女人說,「一千塊。你可能賣更高的價錢,而我也許轉手也能賣個更高價。我就這麼跟我丈夫說。」
紅雀從桃樹上飛出來,飛到一棵高大的冷杉的彎枝上。冷杉長在草坪邊上——那麼多樹緊緊地挨在一起,從另一面都看不到房子。一點火紅的鳥影,倏忽消失不見。
他有些困惑。然後他看到我們的手底下,草地上那一疊信。「噢,」他說,「約翰的信。」他拿起來看有沒有拆開。「這樣啊。」他說,「那我又不懂了。只是因為他給你寫信?他已經到了伯克利?算了,他剛過了一個糟糕的冬天。我們都過了一個糟糕的冬天。會好起來的。他還沒打電話?你不知道他有沒有跟那個樂隊搞到一起?」
「是白色的嗎?」她問。
我打開信封,注意不要被曲別針劃到。一本很大的平裝書,叫《如果大山死去》。是彩色攝影,普韋布洛河峽谷上方的天空湛藍無比。我拿給郵遞員看。
「然後呢?」
「湯姆有點公事。安迪是來看焰火的。」
「又一本書。」他說,把郵包遞給我。
「怎麼了?」他說。他蹲下來握住我的手,深深地望著我。
我點頭肯定。
「我想賣一千。」我說,「我一千三買的,十年前。」
「你的狗教養真好。」她說。
「下雨了,是不是?」
「那傢伙運起來可費點勁。」她搖搖頭,「回南邊去?」
「哦。」她說,「你不該跟別人說這個。現在有人專讀這些廣告,琢磨誰要搬家,可能不在附近,他們就去搶劫。你們小區去年夏天就有很多劫匪。」
雨果現在到客廳里了,他咚的一聲坐下,呼出一口氣。
我伸手去接。上面有一個寫著我名字和地址的藍色標籤。
「你要不——家裡還有乳酪。」我說。
沒有反應。雨果躺在他一直躺著的地方,右側身體著地,挨著音響。他的鼻子離窗戶下的一籃植物只有幾分之一英寸的距離。植物的枝葉在地上鋪開。他樣子非常安靜。
「什麼?」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