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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降后的日本人(2)

投降后的日本人(2)

以麥克阿瑟將軍為首的美國的對日管理,承認了日本人改變航向的能力,而沒有採用令人屈辱的手段來阻礙這一進程。如果我們按照西方的倫理把我們的手段強加給日本,從我們的文化上來看也許是能夠接受的。根據西方的倫理信念,侮辱和刑罰是使做過壞事的人認識其罪孽的有效社會手段。這種自我認罪是重新做人的第一步。
過去的態度使我們幾乎一無所獲,損失慘重,我們必須拋棄它,採取紮根於國際協調和愛好和平的新態度。
這篇社論強調每個人都必須不忘日本徹底地失敗了。既然企圖單憑武力來建設日本的努力已徹底失敗,今後就必須走和平的道路。另一家東京大報《朝日新聞》也在同一星期發表文章,認為近年來日本「過分相信軍事力量」是日本國內外政策中的「重大錯誤」:
日本賴以重建一個和平國家的真正力量,是日本敢於承認他們過去的行動方針「失敗了」,從而把精神轉向另九九藏書一方面。日本有一種善變的倫理。他們曾試圖通過戰爭贏得它在世界上的「適當地位」,結果失敗了。於是,他們就拋棄這種方針。他們一直接受的訓練使他們能夠改變方向。抱有更加絕對的倫理觀的民族總是相信自己是在為原則而戰,他們在向勝利者投降時會說:「我們失敗了,正義也就不存在了。」他們的自尊心要求繼續努力使「正義」在下一次獲勝。或者,他們承認自己犯了罪,進行懺悔。日本人則不是這樣。投降后的第五天,當時美軍尚無一兵一卒登陸,東京一家大報《每日新聞》即已著文評論戰敗及其帶來的政治變化說:
這些報紙的社論不僅僅是少數知識分子階層的心聲,東京街頭及偏遠農村的普通民眾都同樣在進行著大轉變。美國佔領軍簡直無法相信,如此友好的國民就是曾經發誓要用竹槍死戰到底的國民。日本人的倫理中包含的許多東西是美國人所排斥的,但美國九_九_藏_書佔領日本期間得到的經驗雄辯地證明,異質的倫理也包含著許多值得讚揚的地方。
這就是表明,他們曾試行的一種行動方針失敗了,現在,他們將要試行一種和平的處世藝術。日本各家報紙的社論都反覆強調:「日本必須在世界各國中得到尊重。」日本國民的責任就是要在新的基礎上贏得別人的尊重。
居次要地位。自19世紀90年代試行第一次選舉以來,日本並沒有發生根本性變化。小泉八雲(Lafcadio Hearn)當時所記述的那些傳統困難今後還會重複:
但日本人對此肯定看法不同。按照他們的倫理,一個人必須對自己行為的一切後果負責,過錯所產生的自然後果會使他確認不再這樣去做。這些自然後果也可能包括總體戰的失敗。但是,日本人對這些情況並不視為屈辱而憎惡。按照日本人的說法,某人或某國對他人或他國進行侮辱,是採用誹謗、嘲笑、鄙視、侮蔑和揭露九九藏書其不名譽等手段。日本人如果感到受辱,那麼復讎就是一種道德。儘管西方的倫理強烈譴責這種信條,但事實上,美國佔領的有效性卻實在是取決於在這一點上的自製 ———日本人非常憎惡嘲笑,認為這與投降而帶來的必然後果,包括解除軍備、負擔苛刻的賠償義務等等是截然不同的。
西方人認為這種轉變是原則性的轉變,因而心存疑慮。但實際上,這是日本人為人處世的完整的組成部分:在人際關係上如此,在國際關係上也如此。日本人採取某種行動方針而未能達成目的,就認為是犯了「錯誤」,失敗的話,就把失敗的方針予以拋棄。他們沒有必要固守失敗的方針,他們常說:「噬臍莫及」。在20世紀30年代,他們普遍認為軍國主義是爭取全世界尊敬的手段,應該靠武力來獵取崇拜。他們忍受了這一綱領所要求的一切犧牲。1945年8月14日,日本最神聖的發言者天皇,向他們宣布日本九_九_藏_書已經失敗。他們則接受了戰敗所包括的一切:這意味著美軍要佔領日本,於是他們歡迎美軍;這意味著皇國侵略企圖的失敗,於是他們主動考慮制定一部摒棄戰爭的憲法。
然而,這對最終解救日本是大有好處的。
我們相信我們的辦法是最好的。但是,普選在日本重建和平國家的過程中充其量只能占
在激烈的選舉戰中,確實絲毫不存在個人的仇恨。議會中的激烈論戰,以至使用暴力,往往使外人驚愕,但它很少屬於個人之間的對抗。政爭並非真是個人之間的鬥爭,而是藩閥之間、黨派之間利害的鬥爭。而且,每一個藩閥或黨派的熱忱追隨者對新的政治只理解為新的戰爭———一種忠於領袖利益的戰爭。
日本投降后的第十天,《讀賣報知》以《新藝術與新文化的起步》為題發表社論,其中寫道:
在比較接近的20世紀20年代的選舉中,農村人投票之前總是說:「洗好腦袋準備砍頭。」這句話把選舉戰比九九藏書方為過去有特權的武士對平民的攻擊。直至今日,日本選舉所包含的意義與美國仍然如此不同,不論日本是否推行危險的侵略政策,情況都是如此。
我們必須堅定地相信,軍事的失敗與一個民族的文化價值是兩回事,應當把軍事失敗作為一種動力……因為,只有這種全民族失敗的慘重犧牲,才能使日本國民提高自己的思想,放眼世界,客觀如實地觀察事物。過去一切歪曲日本人思想的非理性因素都應通過坦率的分析而予以消除……我們需要拿出勇氣來正視戰敗這一冷酷的現實。但我們必須對日本文化的明天具有信心。
當然,日本將要試行西方民主政治體制。但是,西方的制度,正像在美國一樣,並不能成為改善世界的可資依賴的工具。普選和由選舉產生的立法機關雖然能解決許多問題,但同時也會產生許多困難。當這些困難持續下去,日本人就會修改這些我們所賴以實現民主的方式。那時,美國人將憤然宣稱這場戰爭白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