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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篇 在二〇五教室復活 15

第三篇 在二〇五教室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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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點鐘,在計時鐘前打卡下班的老師們商量著到加斯·豪斯酒吧喝一杯。我們坐在後面的一張桌子旁,要了幾罐啤酒。長時間講話后,我們都口乾舌燥。上帝!多麼累的一個晚上!我告訴艾琳·達爾伯格、康妮·科利爾和比爾·圖海,我在斯特伊弗桑特任教的這麼多年中,只有一位家長、一位母親問我她的兒子是否喜歡學校,我說是的,他似乎過得很快活。她笑了,站起來說聲謝謝,然後就離開了。這麼多年,只有一位家長這麼做。
她說,好了,然後到另一張桌子那兒加入她的夥伴。那個晚上的家長讓我心情異常沉重,結果我喝多了,第二天躺了一個上午。為什麼我就不會讓那個母親來巴結我這個高貴的愛爾蘭人呢?
那樣可以教會她正確練習彈琴。
那是一種有益健康的生活,斯坦先生。
整個學年從頭到尾,他都穿著一件敞著領口的白襯衫,白色的領子壓在雙排紐扣夾克的灰色領子上。他對班上同學說這件夾克原先屬於奧森·韋爾斯;如果他見到韋爾斯,他們就有話可談了。如果沒有這件夾克,他就不知道該和奧森·韋爾斯說些什麼,因為他和那個演員的興趣完全不同。
我很願意幫忙,但我不是輔導員。我是個英語老師。
鮑勃,天很冷。
鮑勃情緒低落了一會兒,說:那是我爸爸,他為玉米和豬而苦惱。他說猶太人不吃帶芯的玉米。他說在威廉斯堡和克朗高地,你可以在晚飯時間沿著各條街道來回走。透過猶太人住宅的窗戶,你絕不會看到有一個人在嚼帶芯的玉米。那就不是猶太人會做的事情。玉米粒都粘到鬍子上了。讓我見識一個吃帶芯玉米的猶太人,我就讓你見識一個失掉信仰的猶太人。這是我爸爸說的。但是最後一根稻草卻是豬。我對爸爸說我喜歡它們,我不打算吃它們或者怎麼樣,但是我想飼養它們並把它們賣給異族人。那有什麼錯?它們是真正快樂的小動物,它們很溫柔親切。我對我爸說我會結婚生子,而他們也會喜歡小豬崽。他幾乎要發瘋了,而我媽媽也氣得不得不躺在床上休息。也許我不應該告訴他們,但是他們教育我要說真話,而且不管怎樣,最後他們都會知道。
我很難過,斯坦先生。
他向我保證一切都會好的,還建議我別擔心。他坐在窗台上告訴我,我的頭上已經長白髮了,我應該好好享受剩下的日子。
很好,我說。
康妮說,他們只關心成功,還有錢、錢、錢。他們對孩子有很高的期望。我們就像裝配線上的工人,在這兒裝個零件,在那個裝個零件,直到最後製造出為父母和公司幹活的成品。
哦,沒關係。
那是什麼,邁考特先生?
莫琳給他們發了類似你在麵包店裡拿的那種號。我的心沉了下去,因為等著進入教室的家長隊伍似乎沒有盡頭。你剛結束和一個家長的談話,另一個就到了。他們擠滿了教室的座位:三個人像孩子那樣坐在後面的窗台上,說著悄悄話;六個人沿著後面的牆站著。我真希望自己能叫莫琳暫停一下,但是在像斯特伊弗桑特這樣家長們清楚自己的權利而且從來都振振有詞的學校,你不能這麼做。莫琳悄聲說:注意!斯坦利的母親朗達來了,她會一直和你談到吃早飯。
在我的班上九_九_藏_書,鮑勃·斯坦從來不坐在課桌旁。這也許是因為他身材肥胖,但我卻認為他覺得坐在教室後面的大窗台上很舒服。一坐下來,他就笑著揮揮手:早上好,邁考特先生。今天是個好天,對吧?
對此,我恐怕一無所知。我只是他的老師,我不可能介入每學期一百七十五個孩子的私人生活。
嗯,想到他和他那穿著順手撿到的裙子四處遊盪的傻瓜爸爸經歷的一切,那真是樁奇事。和斯坦利在一起時,我都是傾盡全力,但是一想到接下來的三天半要在布朗克斯區那個棚屋裡度過,他在跟我在一起的那三天半就心神不寧。結果就是他開始在其他孩子家過夜。他是那麼跟我說的,但是在偶然發現他交了個父母完全放任不管的女朋友后,我就產生了懷疑。
他穿著灰色的襪子。襪子太厚了,以至於在黃建築靴上堆起了羊毛垛。
那是個醜聞。我們不會供他上大學卻只為了養豬種玉米。我們那條街的人會對我們指指點點,那會要了我妻子的命。我們告訴他如果他想走那條路,那麼他得自己交學費。就這樣。他說別擔心,大的政府項目會為立志當農民的孩子提供獎學金。他對那些事了如指掌,他的房間里堆滿了來自華盛頓和俄亥俄州某所大學的書和東西。我們正在失去他,邁考特先生。我們的兒子死了。我們不能擁有一個整天和豬一起生活的兒子。
他說他願意從頭到尾看一遍那本書,但這和他的計劃不符。
哦,是嗎?從斯坦利對我說的這個班的情況來看,你在這兒做的最後一件事才是教英語。不是有意冒犯,但是我不知道做飯和英語有什麼關係。無論如何,還是要謝謝你。他的表現怎樣?
他讓我們心碎,都活不了了。他對你說了嗎?他想當個農民。
好吧,好吧,鮑勃,但是下星期我們就《吉爾迦美什》進行大測驗時,別人又能怎麼幫你呢?
鈴聲響了,鮑勃從窗台上爬下來,將鋼筆和紙還給喬納森。他說他當拉比的父親會在下個星期的校園開放夜來見我,併為自己打斷教學而道歉。
離聖誕節還有幾天時,他出現在我的教室門口,告訴我是我幫助他度過了高中的最後一年。有一次,他夢到和父親一起走進一條黑暗的小巷,而他們倆只有一個人能出來。當然,他就是那個走出來的人。但是在斯坦福,他開始回想他的父親。父親來自韓國,幾乎不懂英語,無法應付日常對話。那個時候,他沒日沒夜地工作,賣水果賣蔬菜,堅持了下來。他渴望他的孩子接受他在韓國從未接受過的教育,一種你在韓國做夢都想不到的教育。那是種什麼樣的日子呢?在斯坦福的一次英語課上,教授讓肯講一講他喜歡的詩。他的記憶中突然冒出了《爸爸的華爾茲》。天哪!那首詩寫得太好了!他控制不住情感,當著所有人的面哭了。教授很了不起。他摟著肯的肩膀,一起走過樓道,來到辦公室,直到肯平靜下來。肯在教授的辦公室待了一個小時,邊哭邊講。教授說沒關係。他的父親是個波蘭猶太人。他曾經認為父親是個卑鄙的渾蛋,卻忘了那個卑鄙的渾蛋從奧斯威辛集中營倖存下來,來到加州,養育了教授和另外兩個孩子,並在聖巴巴拉經營一個熟食店。他https://read.99csw.com身體的每一個器官在集中營里都飽受摧殘,隨時都要崩潰。教授說他的父親和肯的父親會有許多話題可以交談,但那永遠都不會發生,韓裔食品雜貨商和波蘭裔猶太熟食商絕不會擁有大學里流行的語彙。肯說在教授的辦公室里,他心中的那塊大石頭被卸掉了,或者你可以說,所有的毒素,諸如此類的東西,都被排出了他的體外。現在,他要給父親買一條領帶,給母親買花,作為聖誕節的禮物。噢,給她買花有點不正常,因為他們的店裡就賣花,但是,從街角的韓國雜貨店裡買的花和從真正的花商那裡買的花有很大差別。他一直在想教授說過的一句話:這個世界應該讓這個波蘭裔猶太父親和這個韓裔父親與他們的妻子一起坐在太陽底下,如果他們有幸有妻室。想到教授那興奮的樣子,肯笑了。就讓他們坐在該死的太陽底下。但是這個世界不會讓他們這麼做,因為再沒有什麼比讓老傢伙們坐在太陽底下更危險的了。他們也許在想。孩子們也在想。讓他們忙起來,否則他們也許就會開始想事情了。
它在《世界文學》那本書上,鮑勃。
哦,很好。他是個很好的作家,很受其他孩子歡迎。
那麼,你的計劃是什麼,鮑勃?
鮑勃,這是寫作課。你要帶些東西。
他表現得很好。
好的,我不耽誤你的時間了。但是我告訴他,除非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從一開始,我們就一致同意他當個會計。那沒有什麼可懷疑的。我是說你知道我幹什麼工作嗎?我是個執業會計師。如果你有什麼小問題,我很樂意幫忙。不,先生,不是古典吉他。我對他說:去拿個會計學學位,在空閑時間彈吉他。他崩潰了,哭了。他威脅要和他母親住在一起,而我不希望那樣。所以,我想你是否可以和他談談?我知道他喜歡你的課,喜歡表演菜譜,喜歡你在這兒乾的任何事情。
他每件事都聽從父親的安排,直到面臨挑選大學。他父親讓他集中精力申請兩所大學:哈佛和麻省理工。即使在韓國,每個人也都知道那是你要去的地方。
從來就沒有喜歡過你嗎,鮑勃?你在開玩笑吧?有你在我的班上是件快樂的事,喬納森說你把沮喪的情緒從教室中趕跑了。
他停下來,看著我。邁考特先生,你從來就沒有喜歡過我,是不是?
當進行課堂寫作或考試時,他會問我他是不是可以借支鋼筆和一些紙。
他問班上同學是否有人願意借他鋼筆和紙。十個人願意幫忙,他選擇了離他最近的那個,這樣他就不用從窗台上爬下來了。他說:看到了吧,邁考特先生?看看這些人有多好!只要他們帶著大書包,你和我就絕不用擔心文具的問題。
停!鮑勃。你根本沒看那本書。
邁考特先生,我無法相信你會這麼和我說話。你們這些人經歷過悲慘的童年,經歷過所有事,邁考特先生。但是,沒關係。如果你不讓我及格,我會重修這門課程。沒什麼大不了的。這樣那樣一兩年又有什麼關係呢?對你來說,這也許是件大事。但是,我只有十七歲。如果你不讓我及格,我還擁有這世上所有的時間,邁考特先生。
我也想大笑,但我得保持老師的尊嚴。
我不得不扮演嚴厲老師的角色。九*九*藏*書鮑勃,如果你不參与,這門課你就不及格了。

他告訴我他已經在給俄亥俄州的一個農民打工了,但是他無法將豬這件事進行到底,那會毀了他的父母。我對他說那是個富有愛心的正確決定。
我這麼做了,他一時說不出話來。當下百老匯的人們見到我們倆(這個高中老師和這個大塊頭的美國未來的猶太農民)長時間熱烈擁抱在一起時,我才不管他們在想些什麼。
校園開放日那天,孩子們中午就放學了,而家長們從下午一點到三點蜂擁而至,晚上七點到九點再來一撥兒。一天結束時,你會在計時鐘前遇到打卡下班的老師。和上百個家長談完話,他們都筋疲力盡。這所學校有三千個學生,那就意味著有六千個家長。但這裡是紐約,一個以離婚為主要運動的城市。孩子們得弄清楚誰是誰、什麼是什麼,還有什麼時候會離婚。三千個學生可以有一萬個父母和繼父繼母。他們相信自己的兒子和女兒是聰明人中最聰明的。這就是斯特伊弗桑特高中,一所極少數學生能就學的學校,進了這所學校就等於打開了通向全國一流大學和學院的大門。如果你失敗了,那就是你自己犯了該死的錯誤。如果爸爸媽媽沒有陷入擔心、焦慮、絕望、不定和懷疑的情緒,他們都很酷,自信而開心。他們對孩子有很高的期望,只有成功才能讓他們滿意。他們的人數如此之多,以至於每個老師都需要一個班長來安排見面順序。他們急於知道孩子在班上的排名。我會說斯坦利中等偏上嗎?因為他們認為他變懶了,和壞人混在一起。他們聽說了關於斯特伊弗桑特廣場和毒品的事。你知道,這足以讓你睡不著覺。他在做作業嗎?你注意到他行為和態度上有什麼變化嗎?
他再次讓我別擔心,因為他的父親,那個拉比,經常談論那本書,而他,鮑勃,一定會找到有關吉爾迦美什的一切資料,以及其他讓老師高興的東西。
不,不,他對全班說,不要笑。
鈴聲響了,落落大方的莫琳宣布時間到了,但是如果有家長願意在上課時間來參加一個十五分鐘的會議,她會很樂意記下他們的名字和電話號碼。她把一張紙傳了一圈,上面還是一片空白。他們想在此時此刻得到我的關注。上帝!他們等了半個晚上,而其他那些瘋子喋喋不休地嘮叨他們陷入困境的孩子。難怪這些孩子會身處困境,他們的父母就是這樣。那些失望的父母在樓道里一路跟著我,問我:亞當表現怎樣?瑟奇呢?胡安呢?內奧米呢?你不能得到老師一分鐘的關注,這是所什麼學校?我納稅又是為了什麼?
他從斯坦福給我寫信。他喜歡那兒的陽光。大學生活要比在斯特伊弗桑特高中時輕鬆,壓力少了,競爭少了。他剛剛收到母親的來信,母親要他集中精力學習,不要參加課外活動、體育運動和俱樂部,什麼都不要參加。除非他每門功課都得A,否則就不要回家過聖誕節。他在信上說,這正合他的意。他一點也不想回家過聖誕節,他回家只是想見見妹妹。
肯是個仇恨父親的韓裔男孩。他對班上同學講述他如何上鋼琴課——即使他們沒有鋼琴。他父親讓他在廚房桌子上練習音階,直到他們買得起鋼琴。如果他父親懷疑九*九*藏*書他練習不正確,就會用刮刀狠狠地打他的手指。他六歲的妹妹也會挨打。他們得到一架真正的鋼琴后,在她彈「筷子曲調」時,他父親一把將她拽離鋼琴凳,拖到她的房間,把她抽屜里的一堆衣服撕爛,把它們塞進枕套,再把她拖下走廊,以便她可以看到他將她的衣服扔進垃圾焚化爐。
全班再次爆發出笑聲。他們互相擁抱,舉手擊掌。

我打算當一名農民。
斯坦利的父母正經歷著一場痛苦的離婚,難怪他神經緊張。母親在上西區擁有標準的六居室公寓,父親則生活在布朗克斯區底層某個簡陋的小屋裡。他們同意將斯坦利一分為二,每星期和父親母親各生活三天半。斯坦利數學很好,但即便是他本人也不知道如何那樣分割自己。對此,他很幽默。他將自己的兩難處境轉化成某種代數等式:如果a=3,b=3,那麼什麼是斯坦利?他的數學老師威諾克先生因為他沿著這個思路思考問題而給了他一百分。與此同時,我的校園開放日學生班長莫琳·麥克謝里告訴我,正在經歷離婚大戰的斯坦利的父親和母親在教室里等著見我。莫琳還說在我談論他們的小寶貝時,一定會有六對正在經歷離婚大戰、不坐在一起的夫婦在一旁等著。
肯說:不。他要申請加州的斯坦福。他想生活在這個大陸的另一端,儘可能遠地離開他父親。他父親說:不行。他不允許。肯說如果不能上斯坦福,他就不上大學了。在廚房裡,父親走近他,威脅他。跆拳道高手肯說:那就試試吧,爸爸。爸爸打了退堂鼓。父親本可以說:好吧,做你想做的。但是他的鄰居們又會怎麼說?他們在教會裡又會怎麼說?試想一下,兒子從斯特伊弗桑特高中畢業,卻拒絕上大學。爸爸會很丟臉。他的朋友們驕傲地將孩子送到哈佛和麻省理工。但凡肯對自己的家庭聲譽還有點尊重,他就該忘掉斯坦福。
但是他們已經歇斯底里了。他們笑得那麼厲害,以至於我不得不等著聽他再說一遍。他說,一年後我會回顧這一時刻,一定會搞不懂自己為什麼在他沒帶鋼筆和紙這件事上浪費時間和感情。
我對她說,對不起。
朗達一身濃烈的煙味。她坐下來,靠近我,叫我別相信那個畜生,也就是斯坦利的父親說的話。她甚至連那個壞蛋的名字都不願提。可憐的斯坦利有這樣一個無賴父親,她真為他感到難過。斯坦利到底表現得怎麼樣?
他微笑著揮了揮喬納森·格林伯格慷慨捐獻的鋼筆和紙,說很抱歉,他打斷了上課。也許我們在這節課一開始就應該寫我讓他們寫的東西,時間很快就過去了。他,鮑勃,已經準備好了,並且建議大家安靜下來,以便邁考特先生可以繼續他的工作。他告訴他們教書是世界上最難的工作,而他知道這個道理,因為有一次在夏令營中,他試著教一群小孩子認識一些生長在地里的東西,但是他們不聽他的,只顧到處捉昆蟲。他氣極了,說要踢他們的屁股,而那就是他教學生涯的盡頭。因此他有點擔心邁考特先生。但是,在我們回歸正題之前,他要說明自己並不反對世界文學,只是現在他只讀農業部的出版物以及和農業有關的雜誌。他說農業可比看上去要複雜,但那是另外一個話題,而他看得出我read.99csw.com想繼續上我的課。邁考特先生,那是什麼課來著?
環顧教室,在一片咯咯傻笑聲、喘氣聲和大笑聲中,我喊道:鮑勃,鮑勃。如果你能親自閱讀《世界文學》這本書,讓你可憐的父親享受安寧,那將會讓我很開心。

肯上小學時不得不加入童子軍,他得到的榮譽獎章比隊伍里的其他人都多。上高中時,父親堅持要他加入最高級童子軍,因為在肯申請上哈佛時,那會顯得很好看。肯不想把時間花在當一名最高級童子軍上,但是他沒有其他選擇。哈佛已經有點眉目了。另外,他父親要求他修習跆拳道,一級一級往上升,直到拿到黑帶。
哦,是的,我記得那本書,那本大書。我把它放家裡了。我爸爸在讀其中的《聖經》部分,你知道,我爸爸是個拉比。他很高興你給我們這本附有問題和所有材料的書。他說你一定是個好老師,他要在校園開放夜來見你。我對他說,你是個好老師,除了這件鋼筆和紙的事以外。
那個拉比坐在我的講台旁,舉起雙手說:哎唷。我想他是在開玩笑,但是他張著嘴、目瞪口呆和搖頭的樣子告訴我,這不是一個快樂的拉比。他說:鮑勃,他的表現怎樣?他帶有德國口音。
他不帶書包、書、筆記本和鋼筆。他開玩笑說,這有一部分是我的錯,因為我曾經很興奮地談論梭羅,曾經講到你們應該如何精簡精簡再精簡,還有扔掉財物。
我該拿這個窗台上的大塊頭男孩、美國未來的猶太農民怎麼辦呢?喬納森·格林伯格舉起手問:關於農業,什麼是從外表看不到的?
告訴他,邁考特,告訴他事實。告訴他:他是如何給你的生活添色,你是如何與朋友談論他,他是多麼富有創造性,你多麼欣賞他的風格、他的幽默、他的誠實和他的勇氣,你多麼希望自己有個像他一樣的兒子。告訴他: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他在每一方面都很出色,而且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你都是那麼愛他。告訴他。
是邁考特。
一群家長信步走進加斯·豪斯酒吧,其中一個走到我跟前。好極了,她說,你有時間灌啤酒,卻不肯為等了半小時想見你一面的家長抽出一分鐘。
他穿著一條將長褲在膝蓋處剪開而改成的短褲。不,這條短褲和那件夾克不相稱,因此和奧森·韋爾斯也沒有什麼關係。
六年後,我在下百老匯遇到了鮑勃。那是一月的一天,但是他的穿著還是和以往一樣——短褲和奧森·韋爾斯的夾克。他說:嗨,邁考特先生。天氣很好,不是嗎?
朗達的聲音傳得很遠,正在等待見面的家長們在座位上挪挪身子,轉轉眼珠,很是焦躁不安。莫琳告訴我,我得看著表,給每個家長的時間不能超過兩分鐘,即使對要求得到與朗達同樣長時間的斯坦利的父親也是如此。他說:嘿,我叫本,斯坦利的爸爸。看,我聽到了她說的話,那個治療專家。我一條狗都不會給她。他笑著搖了搖頭。但是我們不談那個。我現在和斯坦利有個問題。在接受了這些教育后,在我攢了這麼多年錢準備供他上大學后,他卻想把事情搞得一團糟。你知道他想幹什麼嗎?到新英格蘭的某個音樂學院學習古典吉他。告訴我,彈古典吉他能有什麼錢?我告訴他……但是好了,我不耽誤你的時間了,邁科德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