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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婚禮(九九七年) 第四章 九九七年,七月上旬

第一部 婚禮(九九七年)

第四章 九九七年,七月上旬

邀請被接受之後,蕾格娜卻覺得自己不想這一整天都跟路易聊天,於是她又轉向奧爾德雷德。「您也可以一起來嗎?」她說,「您可以在晚潮之前回來的,所以如果今天風向改變了的話,您仍然可以在今晚離開。」
這時,在一盤剛從海里撈上來、在蘋果酒里煮的新鮮鱸魚面前,路易神父調查起蕾格娜的知識素養來。他帶著一種明顯的懷疑問道:「那你一般讀什麼書呢,小姐?」他的語調讓人覺得,他難以相信一個有魅力的年輕女人竟然讀得懂文學。
他們來到了一個叫橡樹村的地方。蕾格娜看到地上的青草長得很高。她估計,一兩周內,村民們就可以割下它們,然後做成乾草,等到冬天喂牲口了。
熱爾貝憤怒地說:「小姐,我可以說兩句嗎?」
他們上了馬,往前走。威爾武夫在蕾格娜身邊騎著馬,沒有說話,深深思索著。她很高興跟他進行了這次對話。她終於讓他對自己產生了興趣。
為什麼這個吻這麼強烈?也許是因為之前發生的事。蕾格娜和威爾武夫談論他的問題時是處於平等位置的,而他也聽取了她的建議。這與他平常給人的印象截然不同,他本是個沒有時間理會女人、雄心勃勃的典型貴族男人。隨後,他們就一起獵殺了野豬,兩人就像共同狩獵了幾年的隊友那樣合作。蕾格娜思考著,以上的事讓她對他有了一定的信任,而這意味著她可以吻他,並且享受它。
「紀堯姆是個有雄心的人嗎?」
這個回答也算有用吧,她想。「一般來說,什麼事情會讓他生氣?」
諾曼底一半的村莊都覺得自己做的蘋果酒是最濃烈的,但蕾格娜沒把這話說出來。「不成熟的蘋果你打算怎麼辦呢?」
蕾格娜已經發現了。
「您經常代您父親做事嗎?」
蕾格娜感覺自己應該整晚都睡不著了,但很快,她就沉沉地睡了過去,一直睡到天亮,僕人們已經開始在桌上擺放碗碟,將麵包房裡碩大的麵包拿出來。
他漲了興緻:「也許我該想想,如何給你的父親一個幫我的動機。」
「在這裏,人們也可能偷偷摸摸地做這種事。」蕾格娜說,「諾曼的貴族男人不是聖人。」
他們下了馬,滿臉通紅,喘著氣。蕾格娜說:「幹得好!」
大家在破曉之時就聚在了馬廄旁,站著吃了羊排、喝了濃烈的蘋果酒作為早餐。他們選擇了自己的武器——任何武器都是被允許的,但最受歡迎的是一種特殊的長矛。它很重,刃很長,跟長矛桿一樣長,在刃和桿之間還有一塊橫杆。他們騎上了馬,蕾格娜也騎在了阿斯特麗德的背上。一群處於興奮狀態的狗沖了出去,馬兒也出發了。
「你什麼時候去過那兒?」蕾格娜問。這是個狡猾的問題,因為她早就知道她的答案。
與伯恩簡單討論之後,伯爵從桌子後站起來。蕾格娜的父親是一個矮小的男人,在伯恩身旁就顯得更矮了。儘管他已經四十五歲了,但看上去還像個淘氣男孩。他後腦勺的頭髮剃成了諾曼人的流行風格。他走到蕾格娜身邊。「沒想到我必須去趟瓦格涅。」他說,「我本打算今天去聖馬丁村,調查那裡的一樁爭端,可現在我沒法脫身了。你可以代我去一下嗎?」
蕾格娜被迷住了。她喜歡奧爾德雷德。他懂得那麼多,還可以在不顯示自己優越感的情況下分享這些知識。
威爾武夫從後方出現,他騎得飛快,舉起長矛,騎馬躍過理查的身體,危險地俯下身體,將整頭野豬刺穿。鐵器從它的喉嚨一直刺到胸脯。矛尖肯定刺進了野豬的心臟,因為它立刻倒地死亡。
那個男人沒有理會她,而是向路易鞠了一躬。「向您問好,神父。」他用一口糟糕的法語說,「我希望與休伯特伯爵會面。我是夏陵的郡長,威爾武夫。」
蕾格娜的盎格魯-撒克遜語說得磕磕絆絆:「你救了我的弟弟,謝謝你。」
人人停下了手頭的活,聚在蕾格娜和熱爾貝周圍。「熱爾貝,今天你在這裏忙什麼呢?」
威爾武夫聳了聳肩:「膽怯的貴族不會贏得尊重。」
他咧嘴笑了笑:「看法不一樣了。」
蕾格娜感覺自己被低估了。路易顯然是覺得她表現得善良,不過是為了受人歡迎。她想問問他,他是不是覺得世上沒有人擁有真正的同情心。但是她記住了自己的任務,沒有說話。
很快,其他狩獵者就包圍了過來,蕾格娜和威爾武夫便不得不解釋兩人共同把野豬殺死的過程。這頭野豬是今天他們遇到的最大的一頭,大家一次又一次地表示祝賀。
蕾格娜把自己的身體緊緊壓在他身上,透過他的衣物感覺他的勃起,兩人就像性|交那樣移動著身體。她將自己長長的裙子提上來,繞到腰間,想更真切地感受他。這讓她的慾望更加強烈。在她的腦海深處,她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控制,但是她沒法在乎。
奧爾德雷德插了一句:「有的時候女人會做得很不錯。英格蘭的阿爾弗雷德大帝有個女兒叫埃塞爾弗萊德,她的丈夫死後,她就掌管了麥西亞那個偉大的地方。她加固了城鎮的防守,贏得了戰爭。」
她的母親開始著急了。「你想要的是一個激|情洋溢的永恆情人,但那些男人只出現在詩歌里。」吉納維芙說,「現實生活中,我們女人只需滿足於我們可以得到的男人。」
長長的擱板桌擺在城堡樓上的大堂里,覆蓋在檯面上的是一塊延伸至地板的白色亞麻布。蕾格娜的父母坐在最前面。她的母親名叫金洛格,但為了取悅她的丈夫,她把名字改成了更接近法語發音的吉納維芙。
「我父親對你的請求是怎麼說的?」
儘管休伯特伯爵對威爾武夫沒太多興趣,但一個諾曼貴族卻有義務顯示自己的好客,所以他組織了一場野豬狩獵活動。蕾格娜很興奮。她喜歡打獵,也許通過這場活動,她便有機會去了解威爾武夫。
「沒問題。」蕾格娜說。
「是的。這就是我做事的方式。請耐心。」
威爾武夫正式地逐一向休伯特、吉納維芙和理查鞠躬。最後,他向蕾格娜鞠躬。他握住蕾格娜的雙手,用不流利的法語說道:「謝謝你的款待。」隨後,難以置信的是,他轉過身去,蹚著海水,登上了船。
一小時之後,他們到了聖馬丁村。蕾格娜在外圍地帶停下了馬。一些男人和女人正在枝葉繁茂的果園裡忙活,蕾格娜在這些人中間看到了熱爾貝,他是個地方官,或者說,是這座村子的村長。她下了馬,越過牧場跟他說話,她的同伴跟隨著。
路易發出了驚愕的一聲。也許他還不太習慣聽見年輕女人談論通姦和雞|奸。蕾格娜心裏一沉,意識到自己又犯了個錯誤。
「是嗎?」威爾武夫很聰明,也出乎意料地浪漫。他們在乾草儲藏間見面時,他總是非常溫柔。他不是在支配她,但他性感得令人難以抗拒。有一天晚上,他夢見自己被蕾格娜的紅髮做成的繩子綁了起來,醒來的時候他勃起了。他把這場夢告訴了她。她發現這場夢激起的性|欲威力無比。他值得相信嗎?她覺得他值得,但她的母親明顯不這麼認為。「為什麼這麼說?」蕾格娜問道。
路易說:「您做得不錯,蕾格娜小姐。那個女人餘生都會愛戴您。」
他們騎馬進入瑟堡的時候,蕾格娜注意到風向變了。「您的船今晚就會開走。」她對奧爾德雷德說,「潮汐發生變化之前,您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但您最好現在上船。」
她答道:「用力!用力!」
聽上去,這人挺吹毛求疵的,蕾格娜想。
而那頭老母豬忽然變得危險,於是她掉轉方向,準備回擊。年輕的理查毫不畏懼地向它襲去,但他的刺刀沒有對準,只擊中了母豬肌肉發達的背部。長矛只刺進了肉里一兩英寸,然後就斷了。理查失去了平衡,掉下了馬,重重地摔在地上。母豬向他撲來,蕾格娜看到自己的弟弟處在生死關頭,不禁大聲尖叫。
眼淚從埃倫被風吹紅的臉頰上流了下來,她伸出一隻手。蕾格娜拉著她的手,輕輕捏了捏。埃倫親吻了蕾格娜的手,說:「您懂我。」
威爾武夫看上去很驚訝,他似乎沒有想到一個女孩可以問出如此有戰略性的問題。然而,她清晰地提出了一個接近他內心想法的話題,他也熱切地做了回答:「因為我們富裕,尤其是教堂和修道院,但我們並不擅長防禦。我與主教、院長那些學識淵博的人就我們的歷史交談過。偉大的阿爾弗雷德大帝趕走過維京海盜,可唯一能有效抵禦他們的君主只有他一個。英格蘭是一位年老的富太太,擁有一大箱金錢,卻沒有防禦手段,遭搶的當然是我們。」
蕾格娜說不出話來。
「現在,」她站了起來,「你可以給我一杯你那有名的蘋果酒了,加斯頓和伯納德可以一起喝,交個朋友。」
我終於得到了他的賞識,蕾格娜想。
「不。我還沒有問過他,我也不是在代表他。他自己說了才算。我只是基於我對他的了解為你提供一個建議。」
對很多人來說,的確如此,蕾格娜想,從路易神父一直到我的女裁縫阿格尼絲,為什麼在我身上會例外呢?「也許你是對的。」蕾格娜說。
路易掃了蕾格娜一眼,她從他的眼https://read•99csw.com神里看得出,他發現了這個問題的精明之處。「沒什麼。」他說,「總的來說,紀堯姆對待生活是很冷靜的。如果一個僕人粗心大意,也許他就會生氣,比如食物沒煮好、馬鞍沒綁緊、床單弄皺了。」
蕾格娜還記得自己的任務,於是她轉向路易:「您不覺得很棒嗎,路易神父?您來自蘭姆,那個地方很靠近德語區。」
威爾武夫跟她的著裝方式相似,除了那件及膝的外衣。而現在,他的外衣也被拉起、撥開。兩人沒有穿內衣——他們只會在特殊場合穿,比如騎馬的時候為了舒適而穿——蕾格娜感受著他裸|露的肌膚貼在自己身上的刺|激感。
野豬衝進了一塊沒有遮擋的空地,馬兒突然加快了速度。威爾武夫往它的左邊追去,蕾格娜往右邊追去。
一艘船乘著海潮末端駛來。她想,看上去像是一艘英格蘭漁船。船員收攏船帆,船朝岸邊駛去。
蕾格娜想要幫助威爾武夫。她並不覺得自己跟維京海盜有多親近,她也同情英格蘭的受害者。如果她幫了他,也許他就不會無視她了。
「噢,不,」威爾武夫說,「幾乎從來不會。」
剛開始,蕾格娜帶他到乾草儲藏間,借口是讓他看一個他手下可以暫時儲存武器和盔甲的地方。她一關上門,他就吻了她,這吻來得比第一次還要激烈。這座建築很快就成了他們時常見面的地方。當夜幕降臨——每年的這個時候已是深夜——他們就會像其他去睡覺的人一樣,離開主樓,然後各自到乾草儲藏間里去。那間屋子聞起來有一股霉味,但他們不在乎。一天天過去,他們之間的愛撫變得更加親密。然後蕾格娜會喊停,喘著氣,迅速離開。
「我當然認識。」
蕾格娜找到了一個她和威爾武夫可以親吻的地方。
「等他活到那麼長再說吧。」
他猶豫了一下,看著她,他的表情處在懷疑和希望之間。他顯然不習慣聽取一個女人的建議。然而蕾格娜高興地看到,在他心裏,他並沒有完全拒絕其中的可能性。她等待著,她不希望把自己的觀點強加給他。最後他說:「你會怎麼做呢?」
一個星期前,路易神父來到這裏。當時,蕾格娜的母親把她拉進伯爵和伯爵夫人的私人住處問:「你知道他為什麼要來嗎?」
「你的意思是,你沒有牛了,對嗎?」
加斯頓說:「這樣的話我明年就沒有牛犢了。」
蕾格娜拿了些麵包,將漿果和紅酒做的醬塗在上面,然後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別這麼刻薄。這隻會讓男人遠離你。」
「聽著,加斯頓,」蕾格娜說,「現在你來告訴我和你的鄰居們,為什麼你沒有交租?」
地方官熱爾貝插話道:「他的牛犢只是死了今年的。他還有去年的。現在他還有兩隻滿了周歲的牛犢可以交租。」
蕾格娜咧嘴一笑:「您會知道的。」
威爾武夫也需要與蕾格娜商量。他們要討論他們在什麼時候結婚,在哪裡,以及舉行什麼樣的儀式。她急切期盼著這件事。
她把阿斯特麗德交給馬夫,然後自己走回城堡主樓。她母親示意她到自己的私人住處里去。吉納維芙對狩獵的事不感興趣。「好消息!」她說,她的雙眼發亮,「我已經跟路易神父談過了。他明天就動身回蘭姆。他跟我說,他認可你了!」
蕾格娜意識到自己剛說的話給人一種傲慢的印象。她試圖表現得友好一些,於是補充道:「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就教我識字了,就在我弟弟出生以前。」
「那跟我來,所有人都來,我兩個都嘗嘗。」
蕾格娜知道自己做了一件改變人生的事。司鐸會說,她已在上帝的見證下結了婚,她也覺得的確如此。她很高興。乾草儲藏間的刺|激將她淹沒,這是他們二人迅速發展的親密關係帶來的身體體驗。他就是她要的男人,她很確定。
蕾格娜耐心地聽加斯頓解釋他為什麼從伯納德那裡借了牛犢,現在他還回去又遇到了什麼困難。同時,一連串不太相關的事被挑了出來:他們各自覺得受了侮辱,各家的妻子也在互相謾罵,他們還在爭論應該用哪個詞,用什麼樣的語氣才恰當。蕾格娜沒有阻止。他們需要發泄憤怒。但最終,她喊了停。
一點沒錯,蕾格娜已經讓好幾個完美追求者灰心放棄了。不知為什麼,她嚇到了他們。她的體形像母親,長得很高,但追求者長得再高也沒用,她在意的還有其他事。
「這麼說的人是傻子。」蕾格娜說,「不管你還有多少個孩子,失去孩子對母親來說都是非常悲痛的事情。」
她在村裡走了一圈,走進每間屋子和每座穀倉,確保自己對每個成人和大多數小孩說了話。然後,她感覺大家已經相信了她的誠意,便開始主持開庭了。
她感覺自己正在闖入他的保護區。她轉移話題:「你與我父親相處得怎麼樣?」
這頭野獸已然成熟。它的尖牙從嘴裏彎了出來,儘管它非常兇險,卻精明地一聲不吭。威爾武夫和蕾格娜騎馬繞過灌木叢,便看到了它在前方。威爾武夫縱馬朝一棵倒下的大樹縱身一躍,蕾格娜不想落後,也緊隨其後,阿斯特麗德堪堪跨了過去。
他們行事非常謹慎,但他們沒能完全騙過吉納維芙。伯爵夫人不知道乾草儲藏間的事,但她能感覺到她的女兒和這個來訪者之間的激|情。不過她的話很委婉,這也是她慣常的說話方式。「英格蘭不是一個舒適的地方。」有一天她說,彷彿是在閑聊。
他們騎馬來到橡樹村,隨後拐到橡樹村的森林區,這是半島上現存的最大的森林區域,擁有著最多的野生生物。他們沿著一條小道前進,那群狗則俯在地面,瘋狂地在灌木叢里嗅著野豬的氣味。
「您是在夏陵修道院當院長嗎?」蕾格娜問,「您看上去很年輕。」
蕾格娜發現威爾武夫的騎馬技術很不錯。伯爵給了他一匹生氣勃勃、長著花斑的種馬,叫歌利亞。威爾武夫輕易便將它控制服帖,他坐在歌利亞身上,彷彿坐著把椅子。
狩獵者們已經準備離開了。休伯特伯爵喚道:「我們往回走,路上會遇見獵物的,肯定還有更多野豬。」
「他長得是否英俊。」
「聖馬丁村對我來說很特殊。那整個地區是我嫁妝的一部分。不過,對,我經常代我父親做事,無論是在那兒,還是別的地方。」
他的臉色變了:「他是一個慷慨的主人,但是他並沒有打算把我需要的東西給我。」
「理論上說是這樣的,但這大多是看每個女人的性格。」
「我給你個建議。」
走著走著,更多的人加入了他們的隊伍。抵達村莊時,他們發現那裡又等著一些人。蕾格娜知道,這片田地里的人們有一種神秘的溝通方式。她理解不了,但她能看到,一英里之外忙活的人們似乎能獲得她到來的消息。
奧爾德雷德正在等待海上吹來的順風帶他越過海峽,回到英格蘭。「我等不及想回到夏陵的家,告訴我在那裡的弟兄們,瑞米耶日的修士是怎樣裝飾他們的文字的。」他說。他說的法語帶著些拉丁語和盎格魯-撒克遜語的詞彙。蕾格娜會拉丁語,也從一個後來嫁給了諾曼水手的英格蘭保姆那裡學到了些盎格魯-撒克遜語。「我帶來的其中兩本是我從來沒有聽說過的作品!」奧爾德雷德繼續道。
蕾格娜贏得了相當的尊重。紀堯姆的妻子必須是有學識的,能在交談中提出自己的觀點,蕾格娜已經證明了這點。她希望這能彌補她之前的傲慢。
「他是羅貝爾國王的外甥。」二十五歲的羅貝爾二世是法國的國王。對吉納維芙來說,一個男人所擁有的最大財產便是同皇室沾親帶故。
「怎麼來的?」
他的船在等著他,風向也適合航行,他打算明早啟程。在這之前他們會最後一次在乾草儲藏間見面。
「好的,小姐。」
她依稀聽見他在說:「你確定嗎?」
「我們等下再說那個問題。你讓你的羊進了他的牧場。」
「那裡有個叫加斯頓的農奴,他不肯交租,顯然是在抗議。」
「加斯頓,你的租金是多少?」
「謝謝。」伯爵與伯恩離開了屋子。
「那你為什麼不給他呢?」
「村裡誰做乳酪做得最好?」
加斯頓說:「我的牧場被入侵了。所有的草都卻被伯納德的羊吃了。我的母牛不得不去吃老乾草,後來它們的奶幹了,我的兩頭牛犢就死了。」
路易神父煩躁地嘟噥一聲。
「是的。」路易說,「您受過很好的教育,小姐。」
他們往南走不一會兒,鎮上的樓房便被拋于身後。眼前是平坦的陸地,海上的微風襲來。蕾格娜沿著兩旁是奶牛牧場和蘋果園的熟悉小徑往前走。她說:「奧爾德雷德修士,現在你已經漸漸認識我們國家了,你喜歡它嗎?」
蕾格娜決定不去與他爭論:「你在年輕的時候也很衝動嗎?」
蕾格娜對熱爾貝皺皺眉頭,嚴厲地說:「等輪到你的時候再發言。」
這個蕾格娜知道,也思考過:「我父親不希望在一場與自己無關的爭端中表態。」
熱爾貝憤怒地說:「那要拖到什麼時候!」
蕾格娜從床上猛地起身,環顧四周。威爾武夫的武裝士兵正在將他們不多的物品收拾到箱子和皮包里,準備離開。威爾武夫不在大堂:他肯定洗漱去了。
起初,這個吻只不過是興頭上祝賀般的隨意一吻,但很快,它就變了質。蕾格娜感覺到了他突然的激|情。她感受著他的鬍子,他的嘴也饑渴地朝她的嘴唇挪去。她順從了他,熱切地張開嘴等待他的舌頭。這時,他們聽見了狩獵者們跑來的聲音,於是他們便分開了。
威爾武夫追到與它并行的位九-九-藏-書置,猛地一刺。野豬在最後時刻躲開了。長矛刺中它的背部,雖然它受了傷,但沒有放慢速度。野豬掉轉方向,直朝蕾格娜衝來。蕾格娜向左邊俯過身,拽住韁繩,阿斯特麗德朝野豬掉轉頭,速度雖快,腳步卻穩。蕾格娜駕馬直接沖向了野豬,長矛尖頭朝下。野豬再次躲閃,但太晚了,蕾格娜的武器直接刺進了它張開的嘴。她緊緊握住長矛的柄向前推,直到拚命反抗的野豬力氣大到要把她從馬鞍上扯下來,她只好放開手。威爾武夫掉轉馬頭,再次攻擊,將長矛刺進了野豬粗壯的脖子,野豬倒下了。
「多虧神的恩惠和良好的種植,聖馬丁村的蘋果酒比其他地方的要濃烈。」
「舉個例子?」
熱爾貝說:「廢話。」
「你又來了。」
威爾武夫的英俊與奧爾德雷德的英俊不太一樣。這位郡長有個大鼻子和鐵鍬一般的下巴,他的雙手和手臂被疤痕弄得不成樣子。然而當他大步走過的時候,城堡里所有的女僕都紅了臉,咯咯地笑。外國人的到來總是很吸引人,但是威爾武夫的吸引力不止於此。這與他的身高、他走路時的靈活姿態,以及他緊緊凝視他人的眼神有關。最重要的是,威爾武夫有一種對任何事情做好準備的自信。他可以隨時輕而易舉地抱起、帶走一個感覺到他魅力的女孩。
「你想知道我會怎麼做嗎?」
「但這就是加斯頓的牛犢的死因。」
「是的,但他還是欠我的。」
她聳了聳肩:「你們是在談判。大部分協議都要涉及利益交換的。」
「不會。」蕾格娜堅定地說,「木頭會把重量分散,軟的馬鞍才會弄疼馬背。」
蕾格娜發現這場爭端其實由來已久,現在變得複雜了。「等等,」她說,「你的羊是把加斯頓牧場的草吃掉了嗎?」
水手們解開繩索。蕾格娜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切。這肯定只是場噩夢吧?她很快就會醒過來的。船員揚起船帆。船帆先是輕輕拍打,而隨著一陣猛風,它鼓了起來。船加快了行進速度。
蕾格娜為自己所愛的男人失去了處|女之身,這感覺棒極了。她悄悄地將手放到下體,蘸了蘸威爾武夫殘留的體液。她聞了聞,很腥;又嘗了嘗,很咸。
蕾格娜的母親走到她身邊。「對路易神父好些。」她說,「別顯得自己比他還聰明,男人討厭這點。」
「很好。知道這麼多的女孩不太多。但對我而言,我主要讀聖典經文。」
威爾武夫將他們之間的愛情僅僅看作一時之歡嗎?當然不會。這個世界充滿了毫不猶豫要與貴族男人共度一夜的農民女孩,更不消說那些沒有選擇的女奴隸了。威爾武夫肯定在蕾格娜身上看到了些特別的地方,所以才設法每天晚上秘密地見她一次,只是為了親吻她、撫摸她。
「你幹得好!」威爾武夫說,然後他就去吻她。
「魯昂就有片奴隸市場,但是買方是外國人。奴隸制在這裏幾乎被廢除了。我們的神職人員之所以譴責它,主要原因是許多奴隸是用來通姦和雞|奸的。」
威爾武夫坐在地上,一手拿著木杯子,一手拿著一塊結實發硬的麵包。蕾格娜發現了這是個交談的機會,於是坐到他身邊。
吉納維芙繼續道:「紀堯姆沒染病,不是瘋子,也不墮落。」
「我養小牛犢,每年仲夏節,我要給您尊貴的父親兩頭滿周歲的牛犢。」
「他死了,小姐。」
蕾格娜的目光被他們中間最高的那個人吸引了過去。他大概四十歲,長著一頭長而厚的金髮;身上的藍色斗篷被微風吹得有點皺,披在他的寬肩膀上,用一枚精美的銀別針別好;他腰帶的銀搭扣和尾扣裝飾華麗;整個劍柄全鑲上了寶石。英格蘭珠寶匠是基督教世界里最好的珠寶匠,有人這麼告訴過蕾格娜。
蕾格娜已經習慣了看到男人對她產生好感,而威爾武夫那副興趣乏乏的樣子刺痛了她的自尊。他以為自己是誰啊?但這沒有令她退卻,相反,現在她比任何時候都想把他吸引住。
「最後,這場爭端不允許再次提起,如果有人違反,則要怪罪熱爾貝。」
「我從來沒去過,」吉納維芙承認道,「但是我聽說那裡很冷,而且一直下雨。」
蕾格娜離開城堡主樓,走向馬廄。四名武裝士兵由巨人伯恩領頭,在那裡等著護衛她。伯爵肯定之前就提點過他們了。馬夫已經為她最喜歡的馬上了馬鞍,那是一匹灰色的母馬,名叫阿斯特麗德。
蕾格娜說:「歡迎來到瑟堡,英格蘭人。你來這裏做什麼?」
阿斯特麗德腳步輕盈,享受著清晨空氣中在樹林里小跑的感覺。蕾格娜越發期待了。路上的危險令她欣喜若狂。野豬的威力不可小覷,它們的牙齒很大,下巴有力道。一頭成熟的野豬可以同時放倒一匹馬,殺死一個人。即便受了傷它們也可以攻擊他人,尤其是它們被逮住的時候。一支野豬長矛之所以有橫杆,就是因為如果野豬被長矛刺中,在受了致命傷的情況下,它仍可以迎著體內的長矛向人衝去,發起攻擊。人類狩獵野豬,需要一個冷靜的頭腦和強大的神經。
木圍欄以內除了城堡,還有其他建築:馬廄和牲口棚;麵包房、釀酒房和廚房;居民的住宅,還有一些存放著熏肉、魚、麵粉、蘋果酒、乳酪和乾草的儲藏間。儲存的乾草到了七月就沒有用了,因為那個時候草地會長出新草,供牲畜們進食。
「但我們總會遭到庫姆當權者的阻撓。」
「確實是這樣的。」
他的嘴巴扭了一下,彷彿他的回憶讓自己覺得好笑。「完全就是莽撞。」他說。不過這更多是一種吹噓。
路易神父抬起眉毛,感到些許驚訝。這裏邊沒什麼「當然」可言:貴族女人不可能都識字。
「我注意到,這裏的貴族男人只有一個妻子,沒有妾,至少明面上是這樣的。在英格蘭,儘管教堂明確訓誡,但是納妾甚至一夫多妻是可以被容忍的。」
「沒錯。」
到了瑟堡城堡,她仍然沒有想出答案。
蕾格娜覺得,在他生命中,這份熱情已經取代了他可能擁有的與他的信仰相悖的浪漫愛情。對蕾格娜而言,奧爾德雷德是個非常具有魅力的人,而當他看著她的弟弟理查時,臉上出現的卻是一種不一樣的饑渴表情。理查今年十四歲,是個高大的男孩,有著女孩一般的嘴唇。
「這個問題大得過被維京海盜襲擊嗎?」
蕾格娜知道自己有一頭紅金色捲髮。「因為維京人的血統,」她說,「這裡有些人仍然在說斯堪的納維亞語。」
蕾格娜說:「那是與耶穌一起被釘在十字架上的其中一個竊賊。」
「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蕾格娜的父母從自己的房間走了出來,坐在桌子的上位。吉納維芙聽了今早的消息不會高興的。休伯特雖不會太固執,但也不會愉快地答應。他們對蕾格娜有其他的計劃。不過如有必要,她會跟他們說她已經把第一次獻給威爾武夫了,這樣一來,他們就只能讓步。
「哈。」路易顯然覺得這種名字不該用在如此不嚴肅的地方,但他沒有再說話,只是轉過頭去為自己那匹閹割的馬上鞍。
蕾格娜被威爾武夫吸引住了,但他似乎對包括她在內的任何女人全然不在意。他與她的父親交談,拜會諾曼底的貴族男人,還與他自己身邊的武裝士兵用蕾格娜聽不懂的、快速而粗嘎的盎格魯-撒克遜語講話,但他幾乎不和女人說話。蕾格娜感覺自己被怠慢了:她不習慣這種被無視的感覺。威爾武夫的冷漠對她來說是個挑戰。她感覺自己必須惹惹他才行。
蕾格娜沒有停下:「但是你手下的官員總是想幹嗎就幹嗎。付款常有延遲,人們會要求賄賂,貨物當中產生多少稅額無從得知。這樣導致的結果是,商人會儘可能避免把貨物賣到庫姆。」
威爾武夫點點頭:「常常是質量上乘的。」
「非常抱歉。」
當蕾格娜終於能夠說話的時候,她問:「每次都是這種感覺嗎?」
「哈,」蕾格娜說,「這個問題我得自己來判斷。」
「不是這樣的。」蕾格娜說,她的回應比她想象的要激烈,「一個女人可以成為王后、伯爵夫人、女修道院的院長。」
熱爾貝再次打斷:「有,他有。」
「很高興陪同。」
「稅額肯定是要有的。我有權要求這一點。」
「噢,別這麼消極,」她媽媽說,「也許你已經贏得了一個丈夫呢,開心點吧!」
「勒妮,」熱爾貝馬上說,「她用母羊的羊奶做乳酪。」
蕾格娜好奇的是,威爾武夫為什麼沒有帶一位高級參事來幫他,她後來發現,他沒有自己的參事。他的很多決定是在郡法庭里做的,在場的會有他屬下的大鄉紳,有時候,他會聽取他的弟弟——一位主教——的建議,但很多時候是由他自己來裁決。
「他喜歡美的東西。他收集琺琅胸針和帶裝飾的尾扣。他的品位不錯。但您還沒有問我一個女孩可能會問的第一個問題。」
威爾武夫倚著欄杆,再次招手,然後轉過身去。
蕾格娜等著威爾武夫跟自己提關於未來的事。她想再次見到他,但那怎麼可能呢?他們生活在不同的國家。
威爾武夫進來了,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我已經與船長打過招呼,」他對每個人說,「我們一小時內離開。」
蕾格娜分辨不出路易到底是在貶低這座建築,還是僅僅感到好奇:「我媽媽不喜歡治理方面的工作,但我非常感興趣。」
「抱歉,小姐。」
「在奧爾良,人們對他評價很高。」路易繼續道,奧爾良是法國宮廷所在的主要地區,「他的舅舅,也就是國王,很喜歡他。」
那裡有座優雅的小石頭教堂,上面的圓拱形窗戶整齊排列著。蕾格娜知道,總鐸奧多在此地及另外三座村莊任職。每個周日,他會前往不同的村莊。今天他就在聖馬丁村,那種神秘的鄉村溝通方式又開始了。
她突然感覺到一陣劇痛,但九*九*藏*書只持續了幾秒,隨後是全然的愉悅。她希望這種感覺能夠永遠持續下去。而他加快了速度,猛然間,他們在這欣喜當中顫抖著,她感覺他溫熱的體液在自己的體內流動,世界末日好像降臨了。
蕾格娜的怒意襲來。這種事很正常,但這仍然讓她感覺自己像一頭被未來買家欣賞的母牛。她壓下怒火:「紀堯姆長什麼樣?」
其中一條狗聞到了氣味,獲勝般地吠了起來,然後它沿著氣味前進。狗群跟了上去,騎手們在後面跟隨。阿斯特麗德在灌木叢中邁著穩健的步伐閃躲著。蕾格娜的弟弟理查從她身邊經過,一副得意忘形的樣子,十幾歲的孩子都這樣。
「是什麼?」
蕾格娜想,現在,他就會告訴他們了。不過威爾武夫拿起自己的餐刀,切下一片火腿吃了起來。他吃完早餐之後就會跟他們說的,她想。
「那我很高興我不用去。」
「他們已經一個世紀沒有給我們這片海岸添過麻煩了,但這並不是因為我們是維京人的後代。現在他們也不再襲擊布列塔尼、法蘭克的土地或者是低地國家了。那麼他們為什麼要選擇英格蘭呢?」
他們繼續騎馬。奧爾德雷德說:「可憐的女人。」
「是。」
其中兩三個人說:「托奎爾。」
蕾格娜依稀意識到,她已經聽不見其他狩獵者的聲音了。
蕾格娜聽見了一頭受驚的野豬發出「咕——咕——咕——」的長聲尖叫。那群狗變得瘋狂,馬兒加快了步伐。追逐大戲開始了,蕾格娜的心跳加快了。
「第二,伯納德對加斯頓的兩頭牛犢的死負有責任。加斯頓沒有還債,並不能為伯納德的羊群的侵襲開脫。這麼來看,伯納德欠加斯頓兩頭牛犢。不過,之前加斯頓已經欠了伯納德一頭牛犢,也就是說,現在伯納德只需要給加斯頓一頭牛犢就可以了。」
「圖書館大嗎?」
他們返回城堡,奧爾德雷德取回了自己裝著書的箱子。他騎著迪斯馬斯到碼頭區,路易和蕾格娜也一路陪同。「很高興見到您,蕾格娜小姐。如果我知道世界上有您這樣的女孩,也許我就不會成為一名修士了。」
馱著掛籃的馱馬走了上來,狩獵者們饑渴地開喝,大口大口地吃著麵包。
蕾格娜點點頭。她的父親也是這麼告訴她的。但她就是想讓威爾武夫說說話:「這件事對你有什麼影響?」
「所以你要成為王后,對嗎?」
路易神父的語氣裡帶著慍怒:「您這麼大老遠來不是為了嘗乳酪的吧?您不是來解決爭端的嗎?」
威爾武夫對蕾格娜說:「我會考慮一下。」
「我聽夠了,」蕾格娜說,「這是我的決定:首先,加斯頓欠了我的父親——伯爵——兩頭滿周歲的牛犢。這沒有理由。他不交租是錯誤的行為。但他不會為自己的錯誤受到懲罰,因為他是被逼的。但他終究是欠了別人的。」
「我想讓他不再庇護那些維京人了。」
她的母親繼續道:「蘭姆伯爵有一個兒子,名叫紀堯姆,跟你年齡相當,還沒結婚。現在伯爵正為他的兒子找一個妻子。路易神父是來看你合不合適的。」
「你覺得諾曼人的守信就不會挑時間嗎?」
「熱爾貝!」
蕾格娜卻有著其他考慮。她想知道紀堯姆除社會地位之外還有什麼特點,她對此感到不耐煩。「就沒別的了嗎?」她說。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語氣裡帶著一種戲弄的語調。
蕾格娜總是儘力去記住人名,這會讓人們覺得自己是被關心的。每次她在平日閑聊中聽到一個名字,都會用心記住。
「小姐,我在摘些小蘋果,這樣其他蘋果就能長得大一些,汁也能多些。」他說。
興奮感讓蕾格娜一陣眩暈。她興奮,不僅因為殺了野豬,更多的是因為那陣吻。大家騎上馬背、打道回府的一路,她都沉浸在快樂之中。蕾格娜與其他人拉開了些距離,給自己一點思考的時間。如果威爾武夫的這個吻有什麼含義的話,那麼,它到底是什麼?
「那是自然。」
狩獵者們從林區衝到了牧場。母牛哞叫著四散開來,大受驚嚇。馬兒瞬間就趕上了野豬。休伯特伯爵用長矛刺向其中一頭體型較小的母豬,殺死了它。蕾格娜趕上了一頭閃躲著的小母豬,她俯下身來,用長矛刺中它的後腿。
最後,休伯特和威爾武夫達成了協議,休伯特的秘書把協議寫了下來。一旁見證的是巴約主教、幾位諾曼騎士,以及當時在城堡的神職人員。
蕾格娜二十歲,她不能永遠單身。她不想在女修道院度過餘生。
蕾格娜的父親帶路。休伯特伯爵並沒有像許多身材矮小的男人那樣,通過騎高大的馬來尋求心理補償。他最喜歡的狩獵馬是一匹結實的黑色矮種馬,名字叫索爾。在樹林里,它的速度絲毫不遜於高大的馬,甚至更加靈活。
威爾武夫的回答足夠友好:「他這種年紀的男孩需要冒險。等他變老了,有的是讓他小心翼翼的事。」
奧爾德雷德說:「我這匹迪斯馬斯一樣喜歡偷東西,特別是吃的。」
「更常見的是妻子代丈夫做事。」
「很高興我能同您一起去。」路易馬上說。
蕾格娜對他神秘一笑。讓他自己去想好了,她想。
狩獵者們扼住韁繩,下了馬,大家上氣不接下氣,高興地互相慶賀。理查因為剛剛逃過一劫,開始還臉色煞白,但是周圍的年輕人都在稱讚他的勇氣,很快他便表現出一副英雄的模樣來。僕人們上前把野豬的內臟去除,內髒的汁液濺到地上,狗貪婪地撲了上去。到處是血液和糞便的濃烈味道。一個農民出現了,一語不發,露出憤怒的神色,趕著他那群苦惱的奶牛到鄰近的牧場去。
「我會給他的。我只是現在還沒有能力給他。」
蕾格希爾德小姐,瑟堡的休伯特伯爵的女兒,正坐在一個英格蘭修士和一個法國神父中間。蕾格娜——大家一般這麼叫她——覺得那個修士很有意思,而神父比較浮夸,不過,她要打動的人是神父。
奧爾德雷德修士將一張皮墊綁在他的小馬駒上,他羡慕地看著她那鑲有黃銅的木製馬鞍。「它看上去很漂亮啊,可是這不會把馬壓疼嗎?」
他們騎馬離開了城堡大院。往山坡下走的時候,蕾格娜專業地朝海港的海船看了一眼。她從小在港口長大,可以辨別不同種類的船隻。如今主要的船是漁船和沿海船,不過在碼頭邊,她還注意到了一艘英格蘭商船,這肯定是奧爾德雷德想坐上的那艘;而要是維京海盜的戰船靠岸,沒有人會注意不到他們殺氣十足的身影。
路易說:「可我還是不明白他們為什麼叫您底波拉。」
「瑟堡的商人一般會向庫姆銷售貨物,特別是蘋果酒、乳酪和亞麻布。」
吉納維芙傷心地搖了搖頭。「夢想,」她說,「我們都有夢想。」她便沒再說什麼。
「等等,」蕾格娜伸出一隻手示意他停下,「記住,這不是法蘭克國王的法庭。」村民們竊笑,「我們不需要那虛誇的正式陳詞。」加斯頓做正式演講的機會並不多,但如果得不到清晰的指示,他大概就會這麼說話。「你就假設你正跟一幫朋友在喝蘋果酒,他們問你為什麼這麼惱火。」
從更實際的方面來說,她也是屬於威爾武夫的。一個貴族女人應該把自己的處|女之身獻給自己丈夫。在威爾武夫之前,蕾格娜當然從來沒有跟其他人發生過關係,他們之間的婚姻不存在任何欺騙。
「我三十三歲了,不,我不是院長。」他笑了一下,「我是圖書管理人,負責繕寫室和圖書館。」
她可能還會懷孕。
他明顯是覺得她說不出一部文學作品的名字,但他錯了。「聖女尤拉莉婭的故事就非常動人,」她說,「最後,她化身為鴿,上了天堂。」
這個回答很謹慎,蕾格娜想。既不至於把紀堯姆形容得野心澎湃,也不會給人他胸無大志的感覺。「那他對什麼感興趣呢?打獵?喂馬?音樂?」
蕾格娜瞥見一群獵物跨過林中空地,先是一頭母豬,從鼻子到尾端有五英尺長,也許比蕾格娜還要重;此外還有兩三頭體型較小的母豬,外加一窩身上長著斑紋的小豬,它們的短腿的奔跑速度快得驚人。這一家子野豬屬於母系氏族,除非到了冬天的發|情時節,其他時間公豬是不與它們住在一起的。
奧爾德雷德是前天下午到達瑟堡的,他的儲物箱里全裝著他從瑞米耶日的諾曼大修道院裡帶來的書。「那裡的繕寫室可以與世界上任何地方的繕寫室媲美!」奧爾德雷德熱情洋溢地說,「一群修士在為人類的啟蒙抄寫和修訂書稿呢。」書籍以及書籍所帶來的智慧,顯然構建起了奧爾德雷德巨大的熱情。
「確實是這樣。」路易說,但他的嗓音里還透著懷疑,關於聖徒,他覺得她說不出他不知道的東西。
她能馬上發現村民贊同她的判決。她堅持了遵守規定的原則,但她也以一種聰明的方式實現了它。她看見大家互相點著頭,有些人微笑著,沒有人表示反對。
「是的,小姐。願您安康快樂。」
「我在想他可能想要什麼。」
「你看看,迪斯馬斯,」奧爾德雷德對他的小馬說,「你喜不喜歡這麼豪華的東西呀?」
蕾格娜皺了眉頭:「我不知道。」
「有史以來。」
奧爾德雷德說:「我發現這裏很多人有您這樣的漂亮紅髮,蕾格娜小姐。」
人群中嗡嗡聲起,大家在談論著剛才發生的事。路易神父走到蕾格娜身邊,對她說:「底波拉是以色列的士師。這就是您這個昵稱的來源。」read.99csw.com
「這聽上去真是每個女孩的夢中情人了。」
路易說:「您父親很喜歡您。」
那個英格蘭人自信地大步走著,他的同伴們匆匆跟上。他直接朝蕾格娜和路易走來,他肯定是看到他們的裝束,猜出他們是重要人物。
「也許我有點能懂你。」蕾格娜說,「再見,埃倫。」
「我很開心。」蕾格娜說。
在場有人搖了搖頭。蕾格娜向他們轉過身:「你們覺得呢?」
僕人們睡在地板上,但蕾格娜和她的弟弟理查,以及一些高級官員是有床的。寬敞的長椅靠在牆邊,再鋪上塞滿稻草的亞麻床墊,這便是床了。在夏天,蕾格娜有一張亞麻被單;到了天氣寒冷的時候,她蓋的是羊毛毯子。今晚,在蠟燭熄滅之後,她在被單下蜷縮著身體,回憶之前的事。
「但稅額每次相同才是正常的。付款不能有延遲,中間不能有賄賂。」
「餵給山羊吃,這樣做出來的乳酪會更甜。」
威爾武夫惱怒地皺著眉頭:「我就是庫姆的當權者。」
蕾格娜沒有騎到馬背上,而是步行至村莊,在兩邊金黃的玉米地之間,沿著滿是塵土的小道向前走。騎馬換成步行,她便可以更隨意地在路上與人聊天了。蕾格娜對女人們尤其關注,因為她們可以告訴她平時人們的閑言碎語,但男人通常不管這些。一路上,她了解到勒妮是熱爾貝的妻子,勒妮的兄弟伯納德有一群羊,而與伯納德發生爭執的是加斯頓,就是那個拒絕交租的人。
「我以為,作為基督徒,他會欣然同意這個要求,但是他沒有。」
威爾武夫要離開了,蕾格娜可能永遠也見不到他了,這也許會消減她的激|情,然而結果卻恰恰相反。她緊緊地抱住他,彷彿這樣就能把他留在瑟堡。當他觸碰她的乳|房時,她的慾望完全被喚起了,她感覺潮濕的液體從自己大腿內側滴流下來。
這是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調情話,而她馬上就明白,他說這些只不過是出於禮貌。「謝謝您的讚美。」她說,「不過您終究會成為修士的。」
蕾格娜的父親可沒有她那麼對威爾武夫著迷。維京海盜是他未開化的同胞,在英格蘭人和維京海盜之間,他不會傾向英格蘭人。威爾武夫是在浪費他的時間。
「好的,媽媽。」蕾格娜溫順地說。蕾格娜自己也很清楚,女人不該顯得聰明,但她常常打破規矩,所以她媽媽也有理由來提醒她。
蕾格娜感覺自己通過了一場考試。她想知道路易擺出那種屈尊的態度是不是故意想要刺|激她。她很高興自己沒有上鉤。「謝謝您這麼說。」她不太真誠地說,「我的弟弟有個家庭教師,他在講課的時候允許我坐在旁邊,只要我保持安靜就可以了。」
奧爾德雷德和他的馬登上了他選的船。船員已經開始解開繩索,拉上錨了。與此同時,那艘英格蘭漁船正在做相反的事。
「我喜歡講故事的詩歌。」她說。
野豬很壯。馬兒趕上了它,但搏鬥卻無從開始。每當蕾格娜以為她或者威爾武夫可以發起攻擊時,這野獸卻會突然掉轉方向。
「我來處理,別擔心。」
蕾格娜往四周看,試圖回憶哪個人是伯納德。她的雙眼落在一個瘦小、頭髮像稻草一般的男人身上。她不太確定此人是不是伯納德,於是抬起頭說:「我們聽聽伯納德的說法。」
她想再吻他一次,她毫不懷疑這一點。下次,她想吻的時間更長些。但她是不是希望從他身上得到些別的什麼?她不知道。她想等等看。
也許這是句讚揚話,但蕾格娜不這麼想。
蕾格娜思考著。她沒意識到諾曼底的制度並不是各國通行的。
「我有自己的理由。」
蕾格娜想知道到了早上會發生什麼。威爾武夫會做什麼?他應該會說些什麼。他跟她一樣清楚,由於他們做過的事,一切已經改變了。他必須對她的父親提起他們的成婚之事,他們之間會有一個關於金錢的協議。威爾武夫和蕾格娜是貴族,所以討論過後還可能會有相關的政治結果。威爾武夫或許還需要得到埃塞爾雷德國王的准許。
「我知道。」路易的語氣很重。蕾格娜對自己說:別顯得這麼聰明。
「當然不行,」蕾格娜說:「之前我已經給過你說話的機會了。現在輪到我說了。安靜。」
「在路上的時候,或許您可以跟我講講蘭姆伯爵一家人。他應該有一個與我同齡的兒子吧。」
「但現在你當然是聰明了很多。」
「沒錯。」
他們喝下蘋果酒,然後離開。騎馬回瑟堡的路上,蕾格娜向路易詢問紀堯姆的事。
在田地里幹活的男女停了下來,向他們招手。「底波拉!」他們喊,「底波拉!」蕾格娜也向他們招手。
「他是這麼唯利是圖的人嗎?我以為他會出於同胞之情幫助我們。」
「英格蘭人只會在對他們有利的時候守信用。」
那個英格蘭修士——奧爾德雷德修士——英俊得驚人。他讓蕾格娜想起了一尊她在魯昂看到過的古羅馬大理石雕像,那尊人頭雕像雕有短短的捲髮,由於時間的沖刷,頭髮處已經變臟,鼻尖也磨損了,但明顯是尊神靈的雕塑。
「蕾格娜小姐,此刻我站在您的面前……」
「但她們也會處於男人的統治之下。」
蕾格娜很開心,而且這些事情是可以處理的。她愛他,他也愛她,他們會陪伴對方,共度一生。
「他是個重要人物:蘭姆伯爵的秘書,大教堂的詠禮司鐸。」吉納維芙長得高挑又漂亮,不過儘管她顯得有氣勢,卻很容易受驚嚇。
他惋惜地笑了笑。他清楚她在想什麼。
休伯特伯爵為很多東西感到驕傲。他珍惜他那些戰時風格的維京遺產,但更讓他滿意的是維京人轉變成諾曼人的方式,他們發展出了他們自己版本的法語。而他最珍視的是他們皈依了基督教,重建了曾被他們祖先洗劫的教堂和修道院。一百年來,原先的海盜創立了一種法治的文明,它處處與歐洲皆可比肩。
伯納德一臉震驚。她比人們預料的還要強硬。但是他們沒有反對——她的決定是有法律效力的。
熱爾貝閉上了嘴。
「我們有八本書,等我回去之後,我們就會有十六本了。繕寫室里有我和一個助理,塔特維修士。他負責為大寫字母上色,我負責抄寫,我對文字比對色彩更感興趣。」
「我知道,不過我不知道它是不是原來就屬於英格蘭。詩人四處旅行。他們會在一個貴族的宮廷里為人們提供消遣,等他們的詩不再新鮮了,詩人便會離開。要麼,他們會被有錢的贊助人看中,然後被他們挖走。詩人從一個地方到達另一個地方,欣賞他們的人會將他們的作品翻譯成自己的語言。」
熱爾貝搬了一張椅子,放在教堂外西面的位置,蕾格娜坐了下來,大家站在她周圍。隨後熱爾貝把加斯頓叫了出來。他是個高大強壯的農民,大概三十歲,長著一頭蓬鬆的黑髮。他臉上寫滿怒意,但蕾格娜估計他平常是好相處的人。
蕾格娜還記得自己小時候在海里暢遊。她總是很喜歡海水,現在已經能在海里游得很好了。但有一次,一陣巨浪向她撲來,她尖叫著,隨後找到了落腳點,卻又被沖回了海浪之中。如今,她仍記得那種抵抗時完全無助的感覺,有點欣喜,又有點害怕。
她沒認錯。那個瘦小男人咳嗽了一下,說道:「加斯頓欠我一頭牛犢。」
「值得試試。」
「他說你有點冒失——好像我們不知道似的——但他相信隨著你變得成熟,你的這個缺點就會慢慢消失。他還說,等紀堯姆當上伯爵,你會成為他強有力的支撐。顯然,你很巧妙地解決了聖馬丁村的問題。」
「我不知道我要成為什麼,但我喜歡與我的丈夫共同治理,我對他說話,就跟他對我說話一樣,我們會共同談論如何讓我們治理的領域幸福、繁榮。」
一個叫巨人伯恩的武裝士兵走了過來,對休伯特伯爵低語。伯恩留著紅色的鬍子,還有一個大肚子。
人群反應各不相同。有些人不贊同地低語著,有些人則點點頭。加斯頓露出了無辜的受傷表情。
那位神父打斷了他們的談話,提醒著蕾格娜要保持一副良好的形象。路易神父對她說:「告訴我,蕾格希爾德小姐,您認識字嗎?」
天氣暖和了起來。馬兒知道正在往回走,便跑得更快了。蕾格娜剛以為狩獵已經結束,就看到一塊被翻開的土地。野豬在那裡翻找過植物的根和鼴鼠——這兩樣它們都喜歡吃。狗當然已經聞到了氣味。
蕾格娜繼續道:「由於這部分是熱爾貝的錯,所以他必須失去一隻牛犢。我知道他有一隻,我在他的院子里看到了。他要把那隻牛犢給伯納德,而伯納德要給加斯頓。所以,債務還清了,做錯事的人也受到了懲罰。」
「這樣你就可以釀出更好的蘋果酒了。」
蕾格娜不太了解男人,但她知道他們任何時候要是高興了,便可能跟個漂亮女人吻上一陣。他們還可能吻完之後,很快就忘了。她能感覺到他對自己迅速起了興緻,但也許他想吃一隻李子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吃了之後也就什麼也不想了。她對這個吻有什麼感覺呢?儘管持續時間不長,但它震動了她的心。之前,蕾格娜吻過男孩,但不是經常,她也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很高興聽到這消息。」蕾格娜說,但她並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這麼想。
蕾格娜的母親不是那麼容易就會放棄的。「英格蘭男人不值得信任。」她繼續道。
一匹馱馬跟隨著狩獵的隊伍,馱著掛籃,裏面放滿了城堡廚房裡的麵包和蘋果酒。
蕾格娜又有了那種頭暈的感覺,每次她想控制農民爭吵局面的時候都會這樣。「大家靜一下,」她https://read.99csw•com說,「現在我們知道,伯納德的羊侵襲了加斯頓的牧場,也許他是有理由的,這個我們等下再說;而這導致加斯頓認為自己今年已經交不起租了,這點可能對,也可能錯。現在我問你,加斯頓,你欠了伯納德一頭牛犢,這是真的嗎?回答是或不是。」
人們聽見這七匹馬的蹄聲,從屋裡走了出來。蕾格娜看見了一個她認識的女人,於是她拉住馬韁。「你是埃倫,那個麵包師。」
農奴們高興地跟在後面。單調乏味的生活中只要有些許改變,他們就會歡迎,也很少不願意停下手頭的工作。
奧爾德雷德並不感到震驚。他沒有停下,繼續與蕾格娜討論。「另一方面,」他說,「你們的農民是農奴,他們要得到自己主人的允許,才能結婚、改變謀生方式,或者搬到另一座村莊去。相反,英格蘭的農民是自由的。」
路易評論道:「諾曼人跟我們法蘭克土地上的其他人不一樣。」
奧爾德雷德馬上與奧多神父交談起來。但路易沒有,也許他覺得與一位鄉村司鐸交談會降低他的身份。
要是她能對他更有好感,給他留下個好印象也會容易些。
「年輕的貴族男人是什麼樣,他就是什麼樣。」
蕾格娜的許多策略來自她的父親。他喜歡跟人們見面,也擅長結交朋友。也許之後有一些人會成為他的敵人——沒有統治者能夠永遠讓每個人滿意——但人們即使和他作對,也是不情不願的,不願意反對他。他教給了蕾格娜不少東西,而蕾格娜光是站在一旁觀察他,就學到了很多。
「抱歉。我保證會對路易神父和氣點的。」
「路易是覺得紀堯姆需要支撐?」蕾格娜懷疑地問,「他很弱嗎?」
「好的,小姐。小姐,我沒有交租,是因為我交不起。」
「還有一首英格蘭詩歌,叫《妻子哀歌》,」她轉身看著奧爾德雷德,「您知道嗎?」
蕾格娜分別嘗了嘗勒妮和托奎爾的乳酪,她說他們兩個的都很好,難決高下;她又向兩人各買了一罐乳酪,大家都很高興。
「他很高。」路易說。
「她是唯一的女士師。」
「你說。」
路易說:「我是聽見了他們喊您底波拉嗎?」
他看上去並不十分愉快。
蕾格娜微笑:「我也喜歡他。」
蕾格娜意識到,她得到了一個向路易表現的機會。她可以邀請他去看看她是如何與平民百姓打交道的。這是貴族女人的一部分職責,她知道自己做得不錯。「神父,您方便跟我一起到聖馬丁村去嗎?」
蕾格娜的貼身女僕是個黑髮女孩,與她年紀相當,叫卡特。她的鼻子往上翹,末端尖尖的,鼻孔就像兩個並排陳列的羽管筆筆尖。除了長得誘人,她還帶著一股活潑勁,雙眼閃著淘氣。
休伯特問威爾武夫,他們之間的協商是否事先徵得了埃塞爾雷德國王的同意。威爾武夫承認他還沒有尋求更上一級的准許,但他也無所謂地表示自己一定會請求國王的正式批准,他確定這隻是個手續問題。休伯特私底下向蕾格娜承認,他對此並不滿意,但他覺得自己從中並不會損失什麼。
蕾格娜可能再也不會見到奧爾德雷德了。真是遺憾,她想。
吉納維芙嘆了口氣:「你很聰明,蕾格娜,但你沒自己想象的那麼聰明。」
突然,她緊張得沒法進食。麵包好像哽在了喉嚨間,得喝一大口蘋果酒才能下咽。威爾武夫正在跟她的父親談論海峽的天氣,談論從這裏到達庫姆需要多久。這就像在夢裡聽一場演講,話語里全無意義。早餐吃完了,也太快了。
狗再次往前衝去,而馬跟隨狗衝去的方向飛奔,很快,蕾格娜就看到了獵物,這次是一群公豬,有三四頭。它們跑過種著橡樹和山毛櫸的樹林,然後分開了,其中三頭跑往一條狹窄的小徑,第四頭朝灌木叢撞去。狩獵者們追著那三頭,但威爾武夫奔向第四頭,蕾格娜也一樣。
蕾格娜注意到迪斯馬斯的額頭上有個白色的、類似十字的標誌。作為修士的坐騎,它再合適不過了。
現在是瑟堡城堡的午餐時間。這座壯觀的石頭城堡矗立在山巔,俯視著港口。蕾格娜的父親為這座建築感到驕傲。它富有革新意義,非同一般。
卡特幫蕾格娜脫下她的絲質便鞋,然後放進箱子里。隨後,她從箱子拿出一雙在騎馬時保護腿肚的亞麻護腿套,又為蕾格娜穿上一雙皮靴。最後,她把馬鞭遞給蕾格娜。
「上次你家小孩從樹上掉了下來,現在他怎麼樣了?」
路易說:「迪斯馬斯?」
佔上風的吉納維芙繼續進攻:「你的父親把治理的學問教給了你,這是毀了你。一個女人永遠不會成為統治者。」
然後,威爾武夫就要準備回家了。
「您父親的做事方式有些特殊。」路易張開雙臂來表示城堡,「比如,這座建築。」
「他們跨過海峽,突襲我的城鎮和村莊。」
她抓住他,她的雙腿可能隨時會支撐不住。他長久地抱緊他。終於到了最後,他稍稍後仰,看著她。「我的天啊。」他說。他彷彿對什麼東西感到吃驚。
伯爵和伯爵夫人,以及他們更為尊貴的客人用銅碗進餐,酒杯是櫻桃木做的,鑲有銀邊;進餐用的是部分鍍金的刀子和勺子,還有其他昂貴的餐具,儘管不算奢侈。
野豬很能跑。在平坦的路上,它們跑得沒有馬快,但在道路蜿蜒、植被環繞的叢林里,它們很難被逮到。
到了海邊,威爾武夫的手下提起他們的外衣,準備涉水上船。威爾武夫轉過身,對這一家人微笑著。現在他肯定會說:「我想與蕾格娜結婚。」
她其實可以直接問他有什麼意圖,但她猶豫了。一個女孩看上去這麼饑渴沒什麼好處。而且,她太驕傲了。如果他想要她,他就會問;如果他不問,就是他還沒那麼想要她。
勒妮窘迫至極。
然而在私下裡就不一樣了——她也決定在他臨走之前,至少再與他單獨相處一次。不幸的是,除了伯爵和伯爵夫人,沒有人有任何私人空間,在城堡里很難做什麼私密的事。農民要幸運些,蕾格娜想,他們可以偷偷潛入樹林,或者躺在一片成熟的大麥地里,不讓別人發現。可她怎麼才能偷著見一回威爾武夫呢?
他點點頭:「您做得不錯。」
奧爾德雷德朝蕾格娜和路易招了招手,船開始順著發生轉向的潮汐遠離陸地。同時,一小群人從剛剛抵達的那艘船上下來。蕾格娜出於本能的好奇,看著他們。他們的上唇都長著小鬍子,但下巴上沒有鬍鬚,這是英格蘭人的特徵。
「他們說我不該哀悼,因為我還有三個兒子。」
她決定不在公眾面前轉變自己對威爾武夫的態度。她仍然會表現得冷酷而尊貴。不然的話,任何細節都可能被人注意到。女人們對這種事情的直覺就像狗聞到野豬氣味一樣。她不希望城堡里的女僕說她的閑言碎語。
伯爵和伯爵夫人打算走到碼頭送別威爾武夫,蕾格娜也跟他們一起。她感覺自己像個隱形人,一語不發,跟著人群,沒人看見她。與她同齡的鎮長女兒看見了她,說:「美好的一天!」但蕾格娜什麼也沒說。
蕾格娜知道這話沒錯。只要紀堯姆不是令人深惡痛絕,她很可能會嫁給他。但是她會以自己的方式完成這樁婚事。她希望路易賞識她,但她同樣需要他理解她會是怎樣的妻子。她不希望自己僅是外表光鮮亮麗,就像她的丈夫自豪地向客人展示的一塊華麗地毯;也不希望自己只是個主婦,組織宴會、取悅尊貴的來賓。她要成為自己丈夫在產業上的共同管理者。妻子扮演這樣的角色並不反常:每當貴族成員參与戰爭,丈夫都要把自己的土地和財富交給他人管理。有的時候,他的接管人會是自己的兄弟,或者兒子,但通常是自己的妻子。
蕾格娜說:「熱爾貝是地方官,這個問題本該早就解決。我相信他之所以不這麼做,是因為他的妻子勒妮的勸說,因為她希望他能夠向著自己的兄弟伯納德。」
他們從桌前站了起來。
「什麼問題?」
「這話沒錯,但至少這裏的人們知道什麼是罪惡的,什麼不是。在諾曼底,我注意到了另外一件事,就是我在哪裡也看不到奴隸。」
同時,威爾武夫與休伯特伯爵的談判正在進行。休伯特喜歡威爾武夫為諾曼人對庫姆的出口航道進行疏通的提議,因為他可以通過對所有進出瑟堡的船徵稅而獲利。他們就其中的細節開始進行協商。威爾武夫不願意減少關稅,而休伯特希望完全沒有關稅,但雙方認為達成一致很有必要。
「有道理。」威爾武夫像在深思,「你的意思是,這就是你父親想要的東西嗎?」
蕾格娜已經有了答案:「我會給他一些回報。」
「那他怎麼來瑟堡了?」
馬兒喜歡這種刺|激的追逐遊戲,尤其是跟一群狗飛速奔跑的時候。馬兒撞開矮樹叢,踩平灌木和幼樹。蕾格娜單手騎馬,左手拉住韁繩,右手握住長矛。她把頭低至阿斯特麗德的脖子處,避開伸出的樹枝,對粗心的騎手而言,這些樹枝甚至會比野豬的攻擊更加致命。不過,儘管騎得小心翼翼,但蕾格娜仍有種無畏的感覺,就像斯堪的納維亞神話里的狩獵女神絲卡蒂,威力無窮,無懈可擊,彷彿在這樣亢奮的狀態下,任何壞事都不會發生在她身上。
過了一會兒,他插|進了她的身體。
「這樣會產生問題。」
「沒錯,是個昵稱。」
熱爾貝向她鞠躬致意。他長得挺奇怪,鼻子有點歪,牙齒奇形怪狀的,他都沒法把嘴巴完全閉上。休伯特伯爵之所以任命他為村長,是因為他聰明,不過蕾格娜不太確定自己是否能信任他。
「因為你。」吉納維芙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