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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婚禮(九九七年) 第八章 九九七年,九月上旬

第一部 婚禮(九九七年)

第八章 九九七年,九月上旬

「昨天我沒吃晚飯,今天早上也只喝了一碗粥,我快餓死了。」
「發生了什麼?」
他希望下午三點左右能夠到達奧神村,但因為繞路,他已經拖延了不少時間。等他覺得在走最後一段路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到西邊的天空了。
「好的。」埃德加說。
「那你就得在這兒睡了。」
「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媽媽在那裡,跟她一起的還有埃爾曼、埃德博爾德和他們共同的妻子克雯寶。現在村裡二十五個左右的村民知道了這門一妻多夫的婚事,但沒人說什麼。埃德加從偷聽來的隻言片語中得知,雖然大家認為這不太正常,但不至於無法容忍。他聽見貝比跟利芙表達過同樣的觀點:「如果一個男人有兩個妻子,那麼一個女人也可以有兩個丈夫。」
「但我走了一天了。」
「她說你讓埃德加吃多少,她就讓我吃多少。」
「哈。他們是結婚了。」
「那個時候你會做什麼?」
「主要是為了乘船的人和牲畜可以在船上站穩,籃子和麻袋也可以很安全地堆在上面。還有,這樣的船不會左右劇烈搖晃,乘客就會保持平靜。」
德朗跳起身來,布洛德躲到一邊。德朗舉起了拳頭。埃德加走到他們中間,說:「布洛德,把桶給我。」
「我們沒多少吃的分給你。」
「那快把犁做完了,晚餐時你就該回你的酒館去了。」
埃德加說:「我是德朗渡口的埃德加。十年前,你曾經賣過石塊給我們維修教堂。」
「你當然需要。」加布說。
埃德加心生一計。他說:「你應該建座石頭釀酒房。」
埃德加走向加布。這個採石場主從石堆里撿起一條修整過的小木棍,小心地在上面刻了一個新標記。這就是工匠和商人做記錄的方式——他們買不起羊皮紙,即便有羊皮紙,他們也不知道怎麼寫。埃德加猜加布是在記錄向領主交租的數目,也許租金和進賬的比例是一比五,所以他需要記錄他賣出了多少。
德朗輕蔑地哼了一聲:「你對石頭建築有什麼了解?」
埃德加決心造一艘讓德朗滿意的船。
埃德加說:「那個地方在哪裡?」
「你們已經有木材了嗎?」
「我叫瑟利克。」
埃德加吃了一頓豐盛的早餐,他對比表示了感謝,準備起程回家。
「我叫薩馬爾,叫我薩姆就行。」
埃德加在河岸搭了間敞篷作坊,幸運的是,八月的陽光延續到了溫暖的九月。他很高興自己可以再次拾起建造的工作,可以再次磨刀,聞到斬開的木頭的味道,想象各種形狀的木頭,構思如何把它們連接在一起,最終讓自己的想法成真。
加布的妻子叫比杜希爾德,不過他叫她比。她比她丈夫要熱情一些,還邀請埃德加一起享用晚餐。埃德加把碗里的東西吃光之後,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在長途跋涉之後有多累,他躺在地上,片刻之間便進入了夢鄉。
埃德加的思考被打斷了。埃爾曼靠近他,對他說:「我們要做一把犁。」
媽媽說:「你呢?你會想他嗎?」
埃德加抬起下巴:「沒錯。」
「我得去趟庫姆,買一桶焦油和一袋原毛。」
「我也給你錢了,現在沒吃的了,所以閉嘴吧。」
周一跟平日沒什麼區別。布洛德到河邊打水,埃塞爾煮粥。埃德加正坐下來吃他沒多少的早餐時,克雯寶怒氣沖沖地走了進來,暴跳如雷。她用手指著埃德加,說:「你媽媽是個老巫婆!」
這幾乎算是句讚揚話了。
然而,正如大部分恃強欺弱者,德朗面對著比他強壯的人,便露了怯。他心中的憤怒讓步于恐懼,然後他放下了自己的拳頭。
「別蠢了,」德朗看都沒看他一眼,「釀個酒不用建座王宮。」
埃德加感覺很快就可以聽到他盼望的消息了。「我也總是這麼想呢。」他詼諧地說道,「她怎麼你了?」
埃德加走錯了路,本來他應該直接到達河流對岸的。這裏沒有橋,也沒有渡船,不過他輕輕鬆鬆就游過去了,他把外衣高高地託過頭頂,只用一隻手就把自己推了過去。水是冰涼的,他從水裡走出來的時候一直在哆嗦。
第二天,暴風雨停歇之後,他們走過去看看損失了多少。一些居民——他們永遠那麼好奇——也聚到了廢墟周圍。
「我不是在擔心你。」利芙尖刻地說。薩姆感受到了她的諷刺。「都這時候了,孩子會受傷害的。」
「做|愛。」她重複道,彷彿不知道這個詞的意思。
「我是去為你辦事!」
「我要為德朗建造一座釀酒房。他妻子釀酒,之前釀酒的木房子老是被火燒掉。」
埃德加往另一邊看去。「很殘忍。」他說。
「他也想要便宜點的石頭。」
他走向船的前端,將船篙移到靠下游的一側,讓船輕輕往上游移動,逆流而行。他發現一個強壯女人或者正常體格的男人便可以將它推動——布洛德或克雯寶便可以,利芙和埃塞爾兩個人一起也行,自己教過她們之後就更簡單了。
他往水邊走去,假裝檢查一下渡船的停泊情況,他知道船完全沒問題,因為他把它綁得很緊。他只是感到噁心。他從來搞不懂那些在庫姆的馬格絲妓院花錢找樂子的男人。這事聽上去就很不愉快。他的哥哥埃爾曼說過:「你一旦有了感覺,不想上也得上。」可埃德加從來沒有那種感覺。森妮在他身邊的時候,他們共同享受過性|愛,埃德加覺得,只要不及跟森妮在一起的感覺,就不值得擁有。
「對。」
克雯寶對埃爾曼輕聲說了幾句。媽媽皺皺眉頭——在別人面前說悄悄話是不好的行為——但她沒說什麼。
「她剛才就那樣!」
德朗假裝吃驚:「什麼,要兩鎊銀幣!」
當然,薩姆所做之事比不愉快還要糟糕。
埃德加餓著肚子回去睡覺。
這座村莊相當富有,房子和它們附帶的屋子都搭建得不錯。村莊的中央矗立著一座石頭教堂,對面是一座酒館,兩座建築中間是一片草地,奶牛正在那裡啃食青草。
德朗嘟噥一聲,指著船側面的列板說:「兩邊應該更高些才對吧。」
埃德加坐在河岸上,望向平靜的灰色河水。他希望能出現更多的乘客,把自己在酒館里看到的事情從腦海中抹去。布林德爾坐在埃德加身邊,耐心地等著看他接下來要做什麼。沒過多久,它就睡著了。
「我在工作的時候,如果遇到難題,比如接合處連接不起來,或者刀刃不鋒利,我就會想:我要問問爸爸。然後我會想到我已經沒法問他了。幾乎每天這樣。」
卡思伯特想了想說:「上次教堂有過一次維修,石頭是從奧神村的石灰石採石場運過來的。」
兩位買家往牛身上甩了一鞭子,就離開了。
「你還愛著她。」
埃德加點點頭。這裏濕潤的土地很軟,可以拉犁。如果是奧神村的黏質土壤,就需要牛的力氣才犁得動了。
埃德加拿出他腰帶上的小刀,跪了下來,開始在木頭上做標記,之後他讓埃爾曼和埃德博爾德去削。雖然管事的是家中最小的兒子,但兩個哥哥也沒什麼意見。他們認識到埃德加有過人的技藝,儘管他們從來沒有說出來過。
「跟你媽媽說我這樣做了。」克雯寶對埃德加說。
德朗堅定地發出了權威的聲音:「她不能這樣對我的女兒。」
也許我是年輕,埃德加想,但我並不蠢:「石頭到了之後,德朗會付錢的。」
「昨晚的晚飯呢?」
埃德加一邊划著船,一邊往岸邊九九藏書掃了一眼。河岸遠處,夏末的樹葉鬱鬱蔥蔥。接著,他看到了一隻綿羊,隨後,又有幾隻羊從樹林里出來了,兩條狗在一旁護衛著;最後,牧羊人出現了,是一個長著長發、散著鬍鬚的年輕人。
埃德加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我會造。」
薩姆抱起一隻羊,將它放到船上。跟在後面的狗也登上了船,興奮地探索著,聞著新鮮木頭的味道。一聲獨特的、帶著顫音的哨聲從薩姆的嘴裏發出來,兩條狗馬上做出反應,又從船上跳了下來,圍著後面的羊群,將它們護送到岸邊。
他有點緊張地說:「這聽起來是不是有點奇怪?」
「我在那兒沒什麼吃的。」
埃德加看見克雯寶在憋笑,他更氣憤了。他說:「埃德博爾德,那你就自己少吃點,留晚飯給我吃。讓她懷孕的又不是我。」他又低聲補了一句,「感謝老天。」
埃德加吃了第三片麵包。
「如果要運一輛車,就需要。」為了得到一句讚賞,埃德加補充道,「在庫姆河口乘船是一隻輪子收費一法尋,也就是說,獨輪車過渡口收費一法尋,手推車是半便士,一輛牛車就是一便士了。」
「她結婚了。」
「你怎麼了?」埃德加說。
「去買魚。」
埃德加預料到德朗會提問題,而他也已經有了答案,但他很警惕。他不能在德朗面前表現出一副什麼都懂的樣子,埃德加知道,這對他來說是件危險的事。「那種船體叫作鱗狀結構,但這艘船的船底是平的,所以木板是平鋪的,只需要兩端相接。對了,我們管它叫列板,而不是木板。」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彷彿在想要不要跟他吐露心聲,他會不會理解。「我在想你的父親,」她說,「我相信他跟上面的天使在一起。」
「你在奧神村做什麼事情,都需要我的批准,因為我是杜達,我是這座村莊的村長。你去採石場幹嗎?」
德朗的怒氣對利芙沒起什麼作用,「你可以自己搬或者讓埃德加去搬啊,」她說,「怪我幹什麼。」
埃德加鬆了口氣,因為身後傳來了瑟利克的聲音:「好了杜達,我送你回家。不然你該在這兒躺一個小時了。」他拉起杜達的胳膊,扶著他站起來。
這些工具旁邊,掛在鉤子上的是幾根有刻度的棍子。埃德加說:「我猜每條棍子代表每位客戶,你是在上面記賬吧。」
德朗在一旁無助地看著。
「你以為自己去的是哪兒?」
「比起用木頭和茅草一遍遍重新蓋房子,還是它更便宜。」埃德加屏住呼吸。
「他當然得付。」
「她有什麼理由?」
當埃德加做好所有的木製部件,將它們放在地面的時候,船的外形也清晰了起來。
「我們打算一起私奔。」令埃德加驚訝的是,他發現自己的眼淚快要掉下來了。他也意識到,自從上次從庫姆來這裏的路上他跟媽媽提過這事之後,這是他第一回再次跟人講起。「我在另一座鎮子上得到了一份工作和一所房子。」他跟布洛德說到的事連他自己家人也還不知道,「她漂亮、聰明,也善良。」他感覺自己哽咽了,既然將故事起了個頭,他就想講下去,「我覺得我們在一起會很幸福的。」
「既然這主意這麼好,那麼為什麼不是所有的船都長這樣?」
「不是的。這裏沒有海浪,船的兩側不需要太高。」
「謝謝。」
但薩姆還在盼著。「我不介意。」他說。
「一小碗粥而已。他的碗里有肉,我們剩下幾個沒有。」
有位客戶排在埃德加前面。一輛結實的四輪貨車停在空地的中央。兩個男人正在裝載切割過的石頭,還有兩頭牛——大概就是拉車的了——在附近吃草,兩條尾巴拍打著蒼蠅。
媽媽看著很生氣。「那你在這裏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她說,「剩下的人閉嘴,而且你們記住,我的家人在我家裡永遠有吃的。」
埃德加有點沒耐心了:「我覺得我不需要批准。」
「是的,我是埃德加。」
杜達說:「那小子打我!」
埃德博爾德比埃爾曼脾氣溫和些。他說:「埃德加,問題在於,克雯寶需要吃更多東西,她懷孕了。」
「我將它們釘在了一副木骨架上。」
「做砂漿的石灰呢?」
埃德加猶豫了一下。他擔心他會說得好像自己有什麼靈異體驗似的。那種見過魂靈的人一般受人敬畏,但也許他們只是魔鬼的使者,鬼迷心竅罷了。不過媽媽會理解的。「我還是會問他。」埃德加說,「我就說:『爸爸,這個我應該怎麼辦?』——我在腦子裡這麼問。」他匆忙地補充道:「但我不是看到了什麼幻影,不是那種東西。」
布洛德悄悄逃開了。
現在,她證實了他的猜測。「沒什麼。」她說。她的英語帶有口音,但很清晰,她的聲音很有樂感。
「我餓!」
埃德加站在媽媽身邊。以前她不怎麼虔誠,如今,她對待禮拜卻似乎認真了很多,當德格伯特和其他神職人員進行禮拜儀式的時候,她把頭低下,閉上雙眼,他們的隨意和匆忙併沒有減少她的敬畏感。
她平靜地點點頭,並不驚訝。「然後呢?」
他們往河水中央移動的時候,薩姆說:「這條船比以前那艘好啊。」然後他點了點頭,彷彿洞悉了一切。每一句普通的話都被他說得好像至理名言一般。
「之前是一個女孩。克雯寶。」
「我要把這群仔綿羊趕到市場上去賣。」
「你想來就來吧。」埃爾曼不喜歡承認自己需要幫助。
「給我算清楚。」
「那你覺得現在還是這樣嗎?」加布裝出懷疑的神色。
她的淡漠讓德朗暴怒:「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他咆哮道:「你已經讓釀酒房著過兩次火了。上一次你醉倒在地上,差點把你自己也給燒死。」
「還有晚餐剩下嗎?」埃德加問。
看到克雯寶站在埃爾曼和埃德博爾德中間,埃德加馬上注意到他們截然不同的裝扮。兩位哥哥穿的是齊膝的家紡外衣,還沒染過的略帶棕色的毛織布已經破舊,也打了補丁,就像埃德加自己身上那件那樣;克雯寶則穿著一件編織精細的毛織長裙,經過了漂白,並染成了品紅色。她的父親對每個人都吝嗇,但對她很慷慨。
渡船到達了北岸,埃德加跳了出去。他拴繩子的時候,羊群也開始下船。它們比登船的時候要利落多了。「它們看見青草了。」薩姆解釋著,它們已經吃起河邊的青草來。
埃德加把斧子帶在身邊。他本想跟一個哥哥同行,但兩個哥哥忙於農事,所以他只得冒險獨自上路。而且,他已經見識過那個叫鐵面人的法外之徒,上次他逃跑了,這次應該不大會襲擊他。不過他還是把斧子拿在了手上,隨時做好準備。他很高興有布林德爾在身邊,它可以事先向他報告危險情況。
埃德加敏捷地退後一步。
她沒說什麼。
「以前那條舊船要分兩次,得花一早上時間。而且其中一兩個蠢蛋肯定會不小心掉進水裡,或者因為受驚跳下去,到時,還得有人去救它們。你會游泳嗎?」
布洛德來到河邊。
「但這似乎是最好的時間和地點。我感覺我離他沒那麼遠了。接下來的一周里,每當我想念他,便會盼著周日的到來。」
這句話對埃德加沒什麼攻擊性,要埃德加回答這個問題並不難:「媽媽不就是用來訴苦的嗎,對吧?」
「我覺得你的羊不會從這船上掉下去。」
「沿著上遊走一天就到。」
埃德加將注意力轉移到那群採購石塊的人身上。他https://read•99csw•com們將十個石塊放到自己車上后,就不再放了。這大概就是牛可以拉動的最大重量。他們將牛拴到車轅上,準備離開。
埃爾曼說:「埃德博爾德和我來拉犁,媽媽在後面控制方向。」
「通常船的前端是尖的,這艘船的兩端好像是鈍的。」
埃德加停下腳步。「你好,朋友。我叫埃德加,從德朗渡口來的。」
「你要造房子?」
「今天嗎?」
埃德加感覺自己有希望了。爸爸常說:「人們一旦問到價格,那他們就已經動了買船的心思。」
想到剛才薩姆對布洛德做過的事情,埃德加幾乎要同意她的說法。「她的名字……」埃德加發現自己很難說出來,「她的名字叫森妮。」
加布說:「你今天在哪裡過夜?客棧嗎?」
瑟利克給了埃德加幾個小梨子。埃德加感謝了他。然後他馬上連梨帶核吃下了肚,繼續往前走。
他懷疑布洛德聽得懂英語,她只是假裝不懂。通常要是出了什麼事,她會用流暢的威爾士語來咒罵;德朗對她發號施令的時候用的是打手勢和吼叫的方式。但有時候埃德加感覺布洛德是能明白酒館里的對話的,只不過她是偷偷地聽。
「這樣可以,」卡思伯特說,「不過,接合處得不能進水才行。」
德朗說:「誰關心啊?沒人想要個奴隸雜種。」他輕蔑地把手一揮,示意布洛德趴到地上去。
從奧神村回家,埃德加覺得自己應該很快能找到方向,畢竟之前沿途走過一次,但他沮喪地發現自己又迷路了。將近天黑的時候,他才到了家,又渴又餓,筋疲力盡。
「這就是給你的教訓,下次別遲到。」
這是個挑戰的時刻。
克雯寶一直向埃德加投去得意的目光。「你拒絕了我,」她的表情好像在說,「可你看看我現在得到了什麼!」埃德加並不介意。她很幸福,他的哥哥們也很幸福。
埃德加在想下一步該怎麼辦。要是兩人真打起來,他肯定能打贏這個杜達,但這對自己有什麼好處?要是自己引起了這個地方的人們的反感,也許他們會拒絕把石頭賣給自己,那麼自己的建築工程在還沒開始的時候就要陷入僵局了。
「謝謝。」
「那個女人比我年長一點,是結了婚的。」埃德加對布洛德說。她沒有表情,但似乎在專心地聽,「她丈夫喝醉的時候,她就會在樹林里跟我見面,我們就在草地上做|愛。」
喜歡德朗是件困難的事,很少有人做得到。他心腸壞,而且吝嗇。在酒館生活的埃德加迅速熟悉了德朗這家人。年長些的妻子利芙大部分時候對德朗漠不關心。年輕些的女人埃塞爾似乎很怕她的丈夫。她平時買菜、做飯,但德朗一抱怨價錢,她就會哭。埃德加好奇這兩個女人有沒有愛過德朗。他覺得沒有:兩人女人都是來自窮苦的農民家庭,她們嫁給德朗大概是為了財產保障。
「哈。我不會。」
「我知道。」薩馬爾打開貼在腰帶上的皮包,「我給你六個銀便士,你找我一法尋。」
「用鐵釘嗎?」
不過那個男人有些好鬥:「誰批准你去的?」
「他們把她帶走了嗎?」
「列板的接合處需要用浸了焦油的羊毛來填滿,這樣才能不進水。」
埃德加說:「我先做個計劃,看看最終確切需要多少,但我想大概是兩百塊石頭。」
「抱歉。」埃德加不想表現得太多管閑事。然而,他沒辦法不注意到新的那根棍子只有五個刻度。加布明明賣出了十塊石頭,怎麼只有五個刻度呢?他這樣可是省下了很多租金。
埃德加被勾起了好奇心。人的靈魂就是這樣的。你想它,就會得到回應。
「跟舊的那條不一樣。」牧羊人每說一句話便會停頓一下,享受著完成一個句子給他帶來的成就感。埃德加想,平時是不是沒人跟他說話。
埃德加猜,採石工人們會先把石頭搬到河邊,或者裝在車上運過去,之後再把石頭放到河面的木筏上,順著水流送到德朗渡口。至於要來回幾趟,也許得取決於木筏的大小。
「那你可以來這裏吃。」德朗假裝在掌控全局,只是他看上去有點絕望。
「我不能,我的背不好。」
埃德加搖搖頭:「她跟他們搏鬥,然後被殺了。」
埃德加先把船系在一棵樹上,以免它漂走。隨後,他將船推離岸邊,觀察它在水裡的狀態。船平直地漂浮著,他很滿意。接合處沒有水滲入。他解開繩子,踏上踏板。他的重量讓船的一側略略傾斜,這是正常現象。
「埃德加說得對。」卡思伯特說,「德朗,這已經是你們五年內第三次要重建釀酒房了。石頭建築可以抵擋風暴,也不會被燒毀。從長遠來看,你這是在省錢。」
「如果還是一樣,我們大概需要兩百塊石頭。」
到了早上,埃德加對加布說:「我需要一把你用的那種鎚子和鑿子,到時我想按照我的需求來修整石塊。」
「你買石頭用來幹什麼?」
「希望你一切都好,薩姆。」
那天剩下的時間里,埃德加在想媽媽會怎樣履行她的承諾:跟德朗「打交道」。她是個足智多謀、勇敢無畏的人,但德朗有權勢。埃德加並不害怕他這個主人——他打女人,不打男人——但他是那屋子裡所有人的主人、利芙和埃塞爾的丈夫、布洛德的所有者、埃德加的僱主。他是這座村莊里擁有第二高地位的人物,第一是他的兄弟。他基本上想幹什麼就能幹什麼。跟他置氣是不明智的做法。
一個涼爽的早晨,埃德加在日出時分,朝著奧神村出發。陣陣涼風刮過河岸。德朗已經同意為石頭釀酒房付錢。現在埃德加要去兌現自己的豪言壯語,好好建造一所房子了。
那個男孩正在清掃石屑,之後,這些石屑也許會作為礫石被賣出。男孩朝埃德加走了過來。他說話帶外國口音,埃德加覺得他應該是個奴隸。「你是來這裏買石頭的嗎?」
「我們總不能在胸針里釀酒吧。」
「那些車之所以去了穆德福德,就是因為你的舊木船載不了它們。有了現在這艘,你可以等等看,會有更多車的。」
「我不覺得沒什麼。」他說。
「不,」克雯寶說,「我結婚了,我喜歡現在的樣子。我的寶寶需要一個父親。」
德朗一臉憤恨,「就你機靈,給你好了。」他說。
「可你今天也吃了早餐啊。」
「很不一樣。」埃德加說。
「這個很難弄到,我們可以去夏陵採購。」
也許這是真的。
利芙的辯解也沒讓德朗改變想法,「之後我就得去夏陵買酒了,還要把酒從那裡運過來。」他繼續道。
「這樣的話,我就得回去跟我的主人談談了。」埃德加並不想這樣。他本來打定主意要帶著喜訊回去的。但是他不能讓加布對他收取高價。埃德加不相信加布。也許加布只是在跟他商量一下而已,但埃德加感覺他大概不是個誠實的人。
埃德加認真地考慮著要做一個防火的屋頂,但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屋頂,似乎也難以建成。他覺得石頭不可能被切割成輕薄的小石塊,至少用自己的斧子做不到。他覺得,可能橡樹樹心做成的木塊會不錯,但他不確定它們是否比編織緊密的茅草更不易燃。
酒館里的人們已經準備睡覺了。埃塞爾對埃德加微笑了一下,利芙含糊地跟他問了個好,德朗沒理他,布洛德正在堆木柴。她停了下來,直起腰,左手放在髖部伸展身體,似乎是在舒緩疼痛。當她轉過身來,埃德加看到她九_九_藏_書的一隻眼眶一片淤青。
「不是,他沒打你,是你自己倒下去的,你吃飯的時候又喝多了。」瑟利克扭過頭看著埃德加,示意他離開,接著就把杜達帶走了。埃德加懂了瑟利克的意思,便走了。
「我很抱歉,埃德加。」
埃德加觀察著加布。他的雙手全是舊疤,毫無疑問,這是幹活的結果。也許他是在想應該怎樣剝削這個無知的年輕人。埃德加篤定地說:「當時加上運送,價格是兩便士一塊石頭。」
埃德加搖搖頭:「我用木栓。」木栓就是有一端分叉的木釘。木釘插|進船身的洞里之後,再把楔子塞進木釘分叉處的空隙中,從而將木釘變寬,將洞口塞滿,使得木釘緊緊地固定住。隨後,把木釘突出來的兩端切掉,讓列板兩側表面平坦。
聽了這話的德朗又來氣了:「還想要錢是嗎?船不是用羊毛造出來的。」
布洛德,那個奴隸,她恨德朗。當她不為路過的男人提供性|服|務時,德朗就讓她一直清理房子和酒館外的屋子,照料豬和雞,給地面更換燈芯草。德朗對她說話言辭尖刻,她也還之以一貫的暴躁和怨恨。假如她的處境沒那麼糟糕,也許她還可以為他賺來更多的錢,但他似乎意識不到這一點。
「我跟你說過,我沒錢。」
「也許德朗有錢,但他吝嗇。」
媽媽做了熏鰻魚,配著野洋蔥和煎麵包。埃德加垂涎欲滴,他感覺自己的下頜骨饞得一陣劇疼。
「這艘船不用船槳。」埃德加指著兩條長桿,「這條河不過六英尺深,過渡口用船篙就可以。一個強壯男人沒問題的。」
在村莊邊緣有片小果園。一個灰發男人正在摘水果。埃德加帶著些擔憂走了過去,他害怕那個人告訴自己這裏離他的目的地還很遠。「你好啊,朋友,」他說,「這裡是奧神村嗎?」
埃德加沒法想象薩姆要怎麼趴在布洛德挺著的肚子上。只見布洛德跪在地上,雙手撐地,將自己骯髒的裙子掀了上去,薩姆馬上在她後面跪下,將外衣拉起。
「你從哪裡來啊?」
「因為大多數船必須高速穿過海浪和水流。但這不適用於這個渡口。這裏沒有海浪,水流很穩,但是不強,而且對划船五十碼的距離來說,速度並不是個重要因素。」
船造好之後,埃德加將它推入水中。
布林德爾睜開了眼睛。奇怪,埃德加想,狗是怎麼知道別人在說它的。
他們沉默地吃著。
「仲夏節的一周前。」
「我來這裡是想採購石塊。」
杜達撲了個空,失去平衡,絆了一腳,然後摔倒在地上。
德朗的臉上掠過一抹貪婪,不過他說:「我們這裏沒那麼多車經過。」
埃德加義憤填膺:「我犧牲了今天剩下的時間來幫你做犁,你卻連我多吃一片麵包都有意見!」
德朗對薩姆說:「給夠六便士,你就能幹那個女奴隸了。」
「我的主人德朗也不想多花錢,他們是兄弟。」
那個身材有點發胖的珠寶匠卡思伯特也在人群里,埃德加註意到他正在搖頭,表示不同意德朗的觀點。埃德加說:「你覺得呢,卡思伯特?」
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從酒館里走了出來,他看見了埃德加,走到半途,便露出了對抗的姿態。「你是誰啊你?」等埃德加靠近他的時候,他說。男人通紅的雙眼迷迷糊糊的,言語也含混不清。
克雯寶說:「我喜歡在我的粥里放些好吃的。」她打開埃塞爾放食物的箱子,拿出一罐黃油,隨後用她腰帶上的刀子從中切了一大塊,放進埃德加的碗里。
「沙子從哪裡弄到?」
同樣,埃德加自己也並非不幸福。他造了一艘渡船,也正在建造一座釀酒房。他的薪酬很低,一下就會被人偷光,但他從農事中逃離了出來。
「這個你不用擔心,」媽媽沒有多說,「我來跟德朗打交道。」
然而,德朗似乎喜歡自己的女兒克雯寶,而克雯寶也喜歡他。他看見克雯寶的時候會對她微笑,而他與大多數人打招呼的方式通常只是一聲冷笑,至多是自鳴得意的笑。為了克雯寶,德朗常常會放下自己手頭的事,兩人會坐在一起低聲聊天,有時候他們會聊上一個小時。
埃德加點點頭,他能理解了。
布洛德沒有看他。她走上淺灘,清洗兩腿間的部位。
「你還很年輕啊。不過我想德朗應該是想要個便宜點的建築工吧。」
「二十隻羊、兩條狗,加上你,就是五便士三法尋。」
「我去採石場。」埃德加溫和地說,不想與他爭論。
「兩個女的也可以一起劃過去,所以我做了兩條船篙。」
埃爾曼滿臉不高興。埃德博爾德說:「如果德朗不給他吃的,那我們多久又要讓埃德加來這裏吃一次?」
布洛德早上第一個起來。她走到河邊去打些新鮮的水,這也常常是她早上起來做的第一件事。水桶是木頭做的,但釘著鉚釘,所以即便沒有裝水,它也很重。布洛德回來的時候,埃德加正在穿鞋。他看見布洛德正吃力地提著水桶,想去幫她,但沒等他走過去,她就絆倒在半睡半醒的德朗身上,桶里的水潑了他一臉。
埃德加又轉過頭,朝河水那邊的樹木望去,沒有回答。他以為她會走開,但她一直等在那裡,等待他的回答。
德朗意識到自己走入了困局,怒氣沖沖。
「你餓了嗎?」
埃德加並不太理解:「你什麼時候想他都行啊。」
德朗轉身向著埃德加,目露狠色:「你可真夠狡猾的,啊?」
「如果什麼東西對它們有威脅,通常羊是能發現的。」
「從這裏走一英里到樹林,有一處采沙坑。你得去挖沙,然後再運過來。」
「這不是我想出來的,」埃德加說,「有時候我也希望我能跟我媽媽一樣聰明。」
加布停下手頭的活,咳嗽兩聲,看著天空,好像決定要收工了。他走向牛車,跟兩位買家商量了一會兒,然後其中一位給他付了錢。
兩個哥哥做木工的時候,埃德加便開始做犁鏵,也就是固定在推土板前面的刮片,它可以更容易切入土壤中。兩個哥哥在穀倉里找到了一塊生鏽的鐵鏟。埃德加將鐵鏟在屋裡的爐火上烤了一下,然後用岩石敲擊,將其打磨成形。它最後的樣子看上去有點粗糙,如果用鐵鎚子和砧的話,埃德加會做得漂亮些。
粥煮好了,埃塞爾將它舀到五隻碗里。然後她又切了些火腿,放進其中一隻碗,遞給德朗,其他幾碗給剩餘的人。
埃德加把水桶給了埃塞爾。埃塞爾將水倒進懸在爐火上的大鍋,把燕麥放入水中,用一根木棍攪拌著。
「我知道。」
女人們喜歡埃德加的狗布林德爾。布林德爾能把狐狸從雞舍趕走,它也因此贏得了女人們的歡心。德朗則從來沒有輕輕拍過這條狗,布林德爾也當德朗不存在。
德朗輕蔑地說:「那誰能造這所房子,卡思伯特?是你嗎?」
「這我可不信。」德朗說,「而且要是車上了船,划起槳來就費勁得見了鬼了。」
「我能看看你的工具嗎?」
埃德加很快就找到了採石場。有四個人正在那裡工作,其中一個很顯然是管事的人,年紀稍大,肯定就是加布了;另外兩個男人有可能是他的兒子;還有一個男孩,要麼是加布更小的孩子,要麼是個奴隸。採石場回蕩著錘打的聲音,不時被加布的一陣乾咳打斷。那裡有間木房子,應該就是他們的家,有個女人站在門口,https://read.99csw.com正看著太陽下山。石塊的粉末飄浮在空中,就像天起了霧,在暮色的光線照射下,點點灰塵也閃射出金色的光。
德朗雙眼冒著怒氣。有一瞬間,埃德加以為那拳頭要衝他過來了。德朗很壯,儘管他常常說自己的背不好,但他身材高大,肩膀結實。在這一瞬間,埃德加也打定了主意,如果德朗打過來,他就還手。雖然他肯定會遭到懲罰,但把德朗打倒在地還挺有快|感的。
他一邊走,一邊構思著自己要為利芙建造的那所釀酒房。那裡面應該要有兩個隔間,就像教堂的中殿和高壇一樣,這樣的話,貴重的物品就可以遠離火源。壁爐需要用平整的石頭搭建,石頭之間需要用砂漿貼合在一起,以承受大鍋的重量,而不致輕易塌陷。
那隻羊穩穩地落在了船的內側斜坡上,於是它開心地沿斜坡往船中間走去。
埃德加坐在一塊扁平石頭上,觀察了加布幾分鐘,很快便搞懂他是怎麼工作的了。他會將一塊橡木楔子嵌入一塊石頭的裂縫處,然後用鎚子對著它敲進去,裂縫變大了,石頭裂開了,各個部分也就掉到了地上。如果石頭上本來沒有裂縫,那麼加布會動用他的鐵鑿子。埃德加猜,採石工人應該會從經驗中得知石塊最易裂的地方在哪裡,這樣工作也就會簡單很多。
德朗看著,指責道:「船的木板相接處一般是要有一部分重疊的。」
「噢,是的。」埃德加說,「我永遠愛她。」
一時間,埃爾曼、埃德博爾德和克雯寶嚷嚷起來。媽媽拍拍手掌,他們安靜了。她說:「埃德加,你說你在酒館里沒什麼吃的是什麼意思?德朗肯定有錢買很多食物吧。」
「你帶了錢嗎?」
「大家喝上幾周夏陵的酒之後,就會知道我的酒有多好了。」利芙得意地說。
後面的羊群跟著它上了船,埃德加滿意地笑了。
「我聽說過,那是個對神不敬的地方。」
「你越來越信教了。」儀式快要結束的時候,埃德加對媽媽說。
「是的。我要能建一座釀酒房的石頭。但沒那麼緊急。」
牧羊人身上的味道好像好幾年沒洗澡了。他盯著埃德加看了好一會兒,說:「你是新來的。」他似乎對自己的觀察能力很得意。
「你個蠢婊子!」德朗吼道。
利芙失去的不僅僅是這座建築。她有一口正在爐火上釀酒的大鍋,大鍋整個翻了過來,火滅了,酒沒了。更糟糕的是,一隻只裝著新酒的桶全被倒落的木頭砸爛,一袋袋麥芽被洶湧的暴雨淋濕,無法挽救。
「是的。」那個人友好地說。他大概五十歲,有一雙明亮的眼睛,臉上掛著笑容,看上去很聰明。
怒氣瞬間爆發,兄弟之間總會這樣。埃爾曼言辭激烈地說:「你不能把我們家東西吃光啊。」
「什麼時候的事?」
布林德爾熱切地看著他,但他不想讓它也登上這艘船。他想看看這艘船沒有乘客時候的樣子。「你就站在那兒。」他說。布林德爾便趴了下來,鼻子放在兩隻爪子中間看著他。
德朗氣極了,他對利芙大發雷霆:「那間破棚子在暴雨來之前就要倒了,你本來就該把裏面的酒和麥芽放在更安全的地方!」
埃德加走了出去。
正在想象神秘事物的埃德加被拉回了日常事務當中。他估計兩個哥哥選擇在周日做犁是因為自己在這天有時間。兩個哥哥沒做過犁,埃德加卻什麼都能造。「需要我去幫你們嗎?」
「很漂亮,對吧?」
這天是星期天,早餐過後,大家要到教堂去。
兩條船篙靠在木鉤子上,船的兩側各有三個鉤子。他拿起船篙,放入河中抵住河床,然後推開。這比他想象的要簡單,他輕輕鬆鬆就劃開了。
在有人來得及阻止埃德加之前,他就把那碗黃油粥喝進了肚子里,他感覺很不錯。可德朗的那句話仍在他的腦海里回蕩:你會為你媽媽的聰明後悔的,我向你保證。
「你會為你媽媽的聰明後悔的,我向你保證。」
一個宜人的夏天過後,沿岸的喬木和灌木鬱鬱蔥蔥,走上一段路,總是要花去不少精力。早上過去一半,埃德加就需要繞到內陸去了。幸運的是,天空澄澈,他總是能見到陽光,這樣他就可以記錄方向,以便到時候能再繞回河邊。
埃德加對德朗說:「剛才薩姆還沒付錢。他要給五便士三法尋,但我沒有一法尋零錢找給他。」
嗯,算是吧。
加布將一塊大石頭分成了兩到三塊,這樣利於運輸。
埃德加很驚訝,德格伯特浪蕩的名聲居然傳到了這麼遠。他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只是說:「我的名字叫埃德加。」
「謝謝。」埃德加說。
划到岸邊,埃德加下了船,將船拴在一棵樹上。
突然,他緊張起來。他設計的這艘船可以搭載牲畜,可儘管他對船很了解,但他卻對羊一無所知。羊群會和他想象的一樣嗎?它們會不會受驚逃竄?羊群會逃竄嗎?他連這一點都不知道。
「然後答案就來了。」
埃德加說:「我很抱歉你遇上了這樣的事。」
「我猜也是,」埃德加知道仔綿羊是滿周歲的羊,「每個人或每頭牲畜過河要一法尋。」
克雯寶說:「你讓埃德加多吃點就行了。你花得起錢。」
德朗重複道:「這要花多少錢?」
「不,我只是個珠寶匠。」
卡思伯特說:「一塊標準的原石在採石場的價格是一便士,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當時花的運送費也是一塊石塊一便士。」
利芙開口了:「現在她大著肚子呢。」布洛德懷孕快九個月了。三四周以來,沒有人想跟她做|愛。
他來到了一座豐沃的山谷,腳踩著厚重的黏質土壤,心想,這一定就是奧神谷了。周圍的田野里,農民正在收割大麥,為了最大限度地利用這乾燥的天氣,他們幹活干到很晚。在一條支流匯入河流處,他看到了一座有著超過一百所房子的大村莊。
不久,牧羊人就從酒館出來了,他將自己的羊群趕上房屋之間的山坡,沿路朝西走去。埃德加沒有向他揮別。
「木板、列板,我不管它叫什麼,為什麼船底是平的?」
德朗的第一反應是瞧不起他,但他猶豫了一下。他的目光閃向了河邊,還有那艘結實的、正在賺錢的渡船。「造這麼一所房子要花多少錢?」
「她想把我餓死!她說我只能喝一碗粥!」
卡思伯特表示欽佩。他說:「你會怎麼將相接的列板兩端固定住呢?」
「一點也不奇怪。」她說,「人的靈魂就是這樣的。」她轉過身,跟貝比談起了雞蛋的事。
「對,沒錯,我聽夠了。」德朗說,「你不能待在這兒了,你回家去。」
「我們打算私奔的那天,維京海盜來了。」
「需要這麼寬嗎?」
這通常是一個特殊的時刻。爸爸還活著的時候,全家人會聚在一起觀看這個場景,鎮上的許多人也會來。不過,現在埃德加是一個人在完成這件事。他並不擔心船會沉,只是不想展現出勝利的姿態。作為一個新來的人,他正在試圖與他人融洽相處,而不是表現突出。
「會。」
「餓極了。」
加布聳了聳肩。
「很高興你喜歡它。」埃德加說,「你是我的第一個乘客。」
「這我可幫不了你。」
「我不覺得我們能接受同樣的價格。現在很多事不一樣了。」
這位採石人咳嗽了一聲:「上次我們是跟光頭德格伯特談的,就是那個總鐸。那時候他是不想多花錢。」
「德朗渡口。」
埃德加對石頭建築一無所知,但他覺得自己的雙手能夠把任何九-九-藏-書需要建造的東西做出來。而且他渴望得到展現自己能力的機會。他表現出了比自己內心更強大的自信:「石頭跟木頭是一樣的,只不過它更硬一點而已。」
「那就別叫我來幫你,你這沒良心的狗。」
埃德加很快就吃完了。他往大鍋看去,再看著埃塞爾。她什麼也沒說,只是小心地搖搖頭。沒有更多食物了。
埃德加用石頭將刮片磨利。
要是渴了,他們就跑到河邊,雙手捧起水來喝。他們沒酒,也沒杯子。
德朗惡狠狠地盯著埃德加。埃德加估計德朗會為這事記自己一輩子仇了,儘管他大概會為此受苦,他的良心也還是無法對他所做之事感到懊悔。
埃德加拿起一把木錘掂了掂。它又大又重,也簡單、粗糙,他很容易就能照著做一把。加布另一把稍小的鐵頭錘做工更為講究,鎚頭與手柄緊緊地嵌在一起。所有工具中,最好的是鐵鑿子,它的刀刃很寬,並不鋒利,頂部展開,看上去就像一朵雛菊。埃德加也可以在卡思伯特的作坊里做出一把來。儘管卡思伯特可能不想與別人分享他的空間,但德朗會讓德格伯特命令他這麼做,到時候卡思伯特也別無他法。
埃德加猜測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他掩住自己的笑容。
領頭的羊猶豫了一下,被地面和船之間的縫隙毫無必要地嚇了一跳。它左看看,右看看,想找另一條路,但兩條狗圍住了它,不讓它逃跑。那隻羊似乎打定主意不踏上船了。就在這時,其中一條狗低沉地輕輕吼了一聲,羊便猛地跳了上去。
可是克雯寶不同意。「你不能送他回我們家。」她對德朗說,「多了一張嘴,我們那裡就不夠吃了。」
埃德加沒有做好金錢交易的準備。他沒地方放錢,沒零錢,也沒有剪子將一便士剪成二分之一和四分之一。「你可以把錢給德朗。」埃德加說,「我應該能一次把你們全運過去。」
薩姆饑渴地看著布洛德。
「我只有這把斧子了,」埃德加說,「斧子的背部可以用作鎚子;我也經常把斧刃磨利,它的主要用處也在刃上。」
大概他很快就要知道了。
當埃德加要伸手去拿第三片麵包的時候,埃爾曼說:「少吃點行嗎?」
「你沿著村莊邊緣往東走,就能看到一條清晰的車轍路。再往內陸走大概半英里就可以到採石場。你在那裡可以找到加貝爾特,也就是加布,還有他的家人。他是採石場主。」
埃德加看著哥哥們堆在穀倉外的木頭,想象著犁的形狀。即便是鎮上的人,也知道犁長什麼樣。犁有一條筆直的尖頭木棒,用來鬆土;還有傾斜成一定角度的推土板,用來削出犁溝和翻土。這兩樣東西需要固定在框架上,由後面的力引導,用前面的力去拉。
不過即便加布在騙自己的領主,那跟埃德加也沒有關係。奧神谷是夏陵郡長管轄的區域,威爾武夫郡長已經夠富有了。
每個人似乎都可以在這兒的樹林里自取木材。在庫姆,爸爸砍一棵橡樹要給大鄉紳威格姆付錢。不過埃德加又想到,在那個地方,把木材從森林里運到鎮上,人人看得見,所以監管伐木者很容易。可在這裏,這森林到底屬於光頭德格伯特,還是穆德福德的地方官奧法,還沒人搞得清楚。他們兩個人也沒有要求過付錢一事。毫無疑問,監管的成本比少量的金錢回報要多。因此,在這裏砍伐樹木是不收錢的。
埃德加有了自己的第一批乘客。
「哈,你有一條新船。」
每走幾英里,埃德加就能經過一片或大或小的居民區,看到一棟棟同樣是木頭和茅草建造的房屋,它們有的在岸邊,有的位於內陸,在十字路口、池塘或者教堂附近。靠近這些村落時,他會把斧子吊在腰帶上,給當地的人們一個平和的形象。但只要再次獨自一人,他便會手持斧子。他想停下來休息,喝一杯酒,吃點什麼,但他沒有錢,所以他只是跟村民們交流幾句,看看自己有沒有走錯路,然後繼續前進。
狂風暴雨來了。九月第二周的一個晚上,外面大風咆哮。埃德加覺得那座教堂的塔可能要塌了。不過最後,村莊里所有的建築平安無事,除了利芙那所不堪一擊的釀酒房。
「沒得吃。我是從奧神村走回去的,到得比較晚,德朗說晚飯沒了。」
德朗說:「沒了。」
一些村民也划船順流而下來到河邊看個究竟。其中就有那個神職人員兼珠寶匠卡思伯特。他懂技術,也很博學,只不過怯懦而不善交際,長期處於他的主人德格伯特的欺壓之下。埃德加時常跟卡思伯特說話,但得到的通常卻只是一兩個詞的回復,只有談到工匠技藝的時候除外。卡思伯特說:「這所有的東西是你用一把維京海盜的斧子做出來的嗎?」
杜達一臉不解,然後這才明白過來自己被嘲弄了,他氣紅了臉。埃德加也意識到自己聰明過了頭——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他又一次為自己的聰明勁感到懊悔。杜達說:「你這條放肆的狗。」然後將一隻大拳頭向埃德加的腦袋甩過去。
她清洗完,朝岸上走去。他與她的目光相遇。她帶著懷疑和敵對的神情。「你幹嗎那麼好?」她質問道,「你覺得你這樣說,干我就不用給錢了?」
埃德加和薩姆走到酒館里去,兩條狗看著羊群。埃塞爾正在準備午餐,利芙和德朗在一邊看著。過了一會兒,布洛德抱著木柴走了進來。
大家開始從社區教堂離開。「我們該動手了。」埃爾曼說。
布洛德沒有回答,假裝沒聽懂他的話。但埃德加猜得出來。過去的幾周里,隨著她分娩的日子將近,德朗對她越來越憤怒。當然,男人對自己的家人使用暴力並不奇怪,埃德加也看見過德朗踢利芙的後背,扇埃塞爾的耳光,然而他對布洛德帶著特別的惡意。
「感謝上天。」埃德加說。
媽媽喊他們吃午飯的時候,他們已經快要將各種零件用釘子接合在一起了。
這也證明與德朗維持一種人類之間的正常關係是可能的,於是埃德加決心去試試。他不是想獲得德朗的喜愛,他只想和德朗建立一種沒有怨恨的、輕鬆而實際的關係。
跟在羊群後面的兩條狗也登上了船,像兩位哨兵那樣分別站在船的兩側。薩姆最後一個上來。埃德加解開繩子,跳到船上,調整船篙。
埃德加以為沿著河邊走是件簡單的事,可是有數不清的小溪匯入河流,他不太確定哪條是主流,哪條是支流。有一次他看錯了,走到下一個居民點,他才發現——這座村莊叫巴斯福德——他只得重新往回走。
「我想起來了。」加布說著,將那條記有賬目的棍子放進口袋。埃德加註意到他只做了五個標記,但他已經賣出十塊石頭了,也許之後他會再標記上的吧。「我不記得你了,可能當時你還是個小孩子。」
媽媽、三兄弟和克雯寶一起朝農舍走去。埃德加註意到埃爾曼和埃德博爾德之間的感情並沒有變,跟以前一樣,他們相處和睦,不時伴著低聲的吵嘴。這不尋常的婚姻對他們而言顯然行得通。
最後,他說:「這條狗曾經屬於一個我愛的女人。」
德朗驚呆了。他顯然一點沒有想到米爾德麗德這招。他面露困惑,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隨後他轉向埃德加。「你跟你媽媽訴苦去了,對吧?」他冷笑道。
「有了。」
「原因一樣——它不需要高速穿過水浪。而且兩端是方形,乘客上下船也更容易。這裡有踏板也是這個原因,這樣牲畜也可以登船。」
「她很幸運,」布洛德說,「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