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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婚禮(九九七年) 第九章 九九七年,九月中旬

第一部 婚禮(九九七年)

第九章 九九七年,九月中旬

這麼一說,他可能又會覺得被人瞧不起了。蕾格娜意識到自己忘了要和英格蘭人做朋友的決心。這不像她,通常她很快就能跟陌生人聊到一起。這趟旅途給她帶來的痛苦和這個新國家的陌生感讓她的脾氣變差了。於是她決定表現得友好些。
德格伯特猶豫了一下。他明顯很享受與這位高貴訪客的獨自交談。然而,他還是決定姿態優雅地做出讓步。「我們教堂的人很為卡思伯特的技藝感到驕傲。」他說,「希望您能找到自己喜歡的珠寶,小姐。」
為了驅逐這些擔憂,蕾格娜和她的女僕們練起了盎格魯-撒克遜語。蕾格娜每天會聽一個嫁給了瑟堡男人的英格蘭女人教課。現在,蕾格娜已經學會了講男女身體不同部位的詞,逗得大家咯咯笑。
這是一大筆錢,相當於兩百四十個銀便士,但這隻臂環里大概含有半鎊的銀,這個價格也是合理的。蕾格娜越看它,就越想要。她想象著自己將臂環從威爾武夫的手上穿過,再套到他的手臂上,然後看著他的臉,看到他的笑容。
「我不介意,真的。不過可能我當時覺得那玩笑不能再開下去了。」
阿加莎領著蕾格娜她們走上一段木樓梯。這是蕾格娜在英格蘭見到的第一座有兩層樓的建築。到了樓上,阿加莎轉彎走進一個小房間,裏面只有一支燈芯草蠟燭,還有兩張床。其中一張是空的,一個與阿加莎同齡但長得圓潤些的修女正在另一張床上,她坐了起來,很吃驚。
蕾格娜笑了。阿格尼絲明顯是迷上埃德加了。
埃德加站在水裡。水沒到了他大腿的位置。坐在船邊背向著他的蕾格娜轉過身來,胳膊繞在他的脖子上,雙腿盪了過去。他用雙臂架住她的身體,輕鬆地抱起了她。
隨後,夏日的微風毫無預料地就變成了秋日的風暴,冰冷的雨開始鞭打船隻和船上的所有乘客。
她騎著馬登上船,其他人跟在後面。
阿加莎說:「起來,弗莉絲。我們要把床讓給我們的客人。」
卡特答道:「你抱著蕾格娜小姐就好,謝謝。」她語氣輕快:「阿格尼絲和我能行的。」
蕾格娜心底一沉。「我們可不能丟掉它,那是我送他的結婚禮物!」英格蘭的首飾非常有名,威爾武夫應該對此有較高的標準,所以蕾格娜請了魯昂最好的珠寶匠為他做了搭扣和尾扣。
她說:「女修道院富裕嗎,埃德加?」
卡特一直在看著他們交易。這時,蕾格娜看見她安靜地走到行李的存放處,默默地打開了鐵箍箱。
蕾格娜禮貌地說:「您好。」
天仍然在下雨,沒有月亮和星星,蕾格娜看不清前方。但埃德加認識路,很快,渡船就碰到了一處布滿沙子的河岸。在兩盞燈的照射下,蕾格娜看到有隻小船拴在一條竿子上。埃德加將渡船停靠在岸邊。
蕾格娜點點頭:「無知的人認為外國人是愚蠢的,但是他們意識不到他自己到了外國也一樣蠢。」
卡特和阿格尼絲爬上弗莉絲她們的床。
「承受這些肯定不容易。我佩服您的勇氣。」
蕾格娜看到了伯恩,給他使了一個強硬的眼色。伯恩點點頭,明白了蕾格娜的意思:他負責保管裝錢的箱子。
「我自己還嚇了一跳呢。」
這個動作有點過了。即便蕾格娜喜歡德朗,她也不會允許他對自己動手動腳,更別說他這樣惹她生厭。她刻意把他的手臂從自己的肩膀拿下。「我的丈夫不會希望我這樣被他的表親關照的。」她冷冷地說。然後在他前頭走進了酒館。
「那你們兩個睡在哪裡呢?」
「是的,沒錯。您跟我說讓我回英格蘭去,不然真要惹麻煩了。」埃德加站起身來,大概覺得自己又像五年前那樣瀕臨冒犯對方的邊緣了,「您想要些溫酒嗎?」
船抵達了北岸。埃德加從船上跳了出去,把船拴好,然後請乘客們下船。蕾格娜再次領頭走了下來,她的馬也讓其他跟隨下船的馬有了信心。
「說了。」埃德加有點尷尬。
「還可以。」埃德加說。他輕鬆地推船前行,一邊划,一邊說話,絲毫不喘氣,「她們擁有諾斯伍德和聖約翰森林的土地。」
「其中二十分之一是銅,這是為了讓它牢固,」他說,「我們的銀幣也是這個道理。」
「當然。請跟我來。」
「那是誰的孩子呢?」
蕾格娜盡情地伸了個懶腰。「一切都很完美。」她說,「真的謝謝你。」
埃德加從牆上取下一盞燈,卡特也拿了一盞。德朗可能會反對這麼做,但他不敢說。
她感覺心情好多了。
蕾格娜朝卡特點點頭,她在腰袋裡放了少量的錢,以備急用。有一匹小馬駒背著一個鐵箍箱,蕾格娜的大部分錢在那裡面,但在私密場合才能打開。卡特給了渡船夫五枚小巧而輕盈的英格蘭便士,渡船夫找了他們四分之一枚小銀幣。
卡特說:「在我們諾曼底是沒有奴隸的。」
埃德加說話了:「除了修女。」
但那只是開始。當狂風來臨,沒人笑得出來了。蓋伊船長看上去很平靜,但為了避免翻船,他還是降下了船帆。現在這艘船已經任由天氣擺布。星星躲到了烏雲背後,即便是船員,也不知道前方的路在哪裡。蕾格娜害怕起來了。
蕾格娜跟著埃德加走了出去,卡特和阿格尼絲跟在後面。他們走到河邊,埃德加解開繩子的同時,她們也登上了船。埃德加的狗跳了上去。埃德加拿起船篙,船劃了開去。
「在島上,」埃德加說,「那裡有座小的女修道院。」
蕾格娜友好地說:「您的名字是以護士們的守護聖人命名的吧?」
令蕾格娜驚訝的是,船員能二話不說就回到自己的崗位上。他們幾乎瀕臨死亡,為何還能表現得一切如常?她可什麼也想不了,只能慶幸自己奇迹般地活了下來。
埃德加從那個叫利芙的女人手裡接過一杯酒。他用自己的袖子當手套,從爐火中撿起小刀,將刀刃猛地插|進杯里。杯里的液體頓時起了泡沫,嘶嘶地響。他攪拌了一下,遞給蕾格娜。「應https://read•99csw•com該不會太燙。」他說。
「威爾武夫?」埃德加說,「我以為他已經結婚了呢。」
卡思伯特將自己其餘的飾物包裹起來,愛惜地放好。
阿格尼絲說:「建築匠埃德加真是上帝派來的人——他生了火,給您端了熱酒,找了那位小珠寶匠,還把我們帶到了這裏。」
「這麼說,你的女主人要成為大家的女主人了。」
蕾格娜對埃德加說:「剛才在渡船上,我的女僕卡特向你介紹我是誰的時候,你說了一句『我知道』。你怎麼知道我的呢?」
蕾格娜表示懷疑。最好的英格蘭珠寶是無與倫比的,在全歐洲被視為珍品,但這並不意味著每個英格蘭人做出的東西都好,而且從這種地方出來的更不大可能是好東西。但她很高興能夠擺脫德格伯特。
蕾格娜剛吃完,便問:「我累了,我要在哪裡睡覺呢?」
「噢,不,別走,」蕾格娜匆忙地說,「我受不了他。你留下來吧。坐下,我們聊聊。」
小夥子似乎不在意下雨,他站在船頭,撐著兩條船篙前進。蕾格娜聽見女裁縫阿格尼絲低聲說:「強壯的小伙。」
「我們說話了嗎?」
蕾格娜看到距離他們一百碼左右的位置有隻盒子,正往下游漂去。
「除非我們全在去夏陵的途中被雨水淹死。」
蕾格娜心中生疑。許多修女會照顧病人,但她們很少會被病人傳染。德朗不過是希望享有蕾格娜在此過夜的名譽而已。
「這樣的話,我必須以我的成本價賣給您,作為我對您婚姻的致意。」
蕾格娜看著溪流旁堆疊的行李,說:「裝著威爾武夫禮物的那隻小盒子去哪兒了?」
蕾格娜好好地放鬆了下。床墊是亞麻布的,裏面塞了稻草。這裏唯一的聲響就是河水沖刷島岸的聲音。「我真高興我們找到了這個地方。」她說。
「聽上去應該是我了。」
德朗立馬一臉奉承。「抱歉,小姐,我完全不知道這件事,」他說,「請進,歡迎歡迎。也許您不知道,您也要成為我的表親戚了。」
懷孕的女孩抱著一堆木柴。她明顯已經臨近預產期,卻仍在干重活,這讓蕾格娜很驚訝,怪不得她是一副疲憊、陰鬱的樣子。
「可否幫我告訴埃德加一聲,他可以回去了?」
「你愛埃德加,對嗎?」
兩位修女走了出去。蕾格娜脫下斗篷,爬上了阿加莎的床。卡特將蕾格娜的斗篷掛到牆上掛的鉤子上。她從帶來的皮包里拿出一小瓶橄欖油,蕾格娜伸出雙手,卡特在她兩隻手上各滴了一滴,然後蕾格娜合掌揉搓。
蕾格娜聽到自己竟然要跟這個酒館主人有親戚關係,便無法安心了。她並沒有馬上接受他的邀請。「對,我不知道。」她說。
「我知道。」埃德加說,他朝蕾格娜鞠躬致意,「很榮幸見到您,小姐。」
來人大概是在琢磨怎麼給他們開個高價吧。蕾格娜感到惱火,說:「那你有什麼建議嗎?」
蕾格娜吃了一驚:「沒人跟我提過修女的事。」
「啊,對了!然後你說有一天你會跟我這樣的人結婚。」
突然,有個人影從樹林里出現了。蕾格娜剛瞅見了個戴頭盔的腦袋,那人就一躍跳進水裡,抓住了盒子。「這下好了!」蕾格娜喊。
蕾格娜想,又一個尖銳的問題。
一瞬間,那人轉身看了一眼蕾格娜,她看到了那頂生鏽的戰鬥頭盔,上面的幾個洞分別露出了眼睛和嘴巴。緊接著,那人一躍而去,消失在了那片植被中。
「我不知道自己當時為什麼這麼沒禮貌。」
阿加莎回來了。「一切還好嗎?」她說。
令蕾格娜稱心的是,這個房間潔凈如新。地面是沒鋪任何東西的木板,打掃得乾乾淨淨。桌上放著一壺水和一隻盆,毫無疑問是盥洗用的,因為修女會經常洗手。房間里還有一張誦經台,上面放著一本打開的書。這顯然是一座具有高文化水準的女修道院。這裏沒有箱子——修女是沒有財產的。
蕾格娜說:「這個地方太好了。告訴我,阿加莎修女,這島上怎麼會有一座修道院呢?」
她大喊:「追上他啊!」
「我說什麼了?」
「不會下成這個樣子。」
阿格尼絲髮出失望的聲音,但她不敢跟卡特爭辯。
「對吧?」
整座城鎮的人跑來碼頭歡送蕾格娜。她的海船叫「天使號」,船上的單桅上掛著一面多彩的船帆,兩邊排著十六對船槳。船首雕刻著一個吹著小號的天使,在船末,一條長長的尾巴彎曲上翹前伸,尾巴的末端是一尊獅頭像。船長的名字叫蓋伊,是個清瘦結實的灰鬍子男人,此前他已有多次橫渡海峽駛至英格蘭的經驗。
卡特拿出一個小皮包。她以十二個為一組,將便士仔細地數出來。卡思伯特也重新把每組的十二枚便士數了一遍。最後,卡思伯特將錢放進自己的盒子里,蓋上,祝願蕾格娜新婚快樂、永遠幸福,然後離開。
卡思伯特有點怯場。他緊張地說:「小姐,我可以打開盒子嗎?我無意打擾您,但埃德加說您可能會感興趣。」
「沒問題啊,」蕾格娜說,「我想看看。」
「也就是我十五歲的時候了。之前我從來沒有到過英格蘭,你肯定是去了諾曼底。」
吃著吃著,夜幕降臨了。懷孕的奴隸點亮屋裡的燈。
「聽著好像是鐵面人乾的。他是個法外之徒。之前他還想偷我家的小豬,幸好我的狗報警了。」
晚餐分成兩桌,訪客先吃。餐桌上沒有碟子,厚切麵包放在桌子上,麵包上是一大勺埃塞爾做的洋蔥羊肉。他們等著蕾格娜開始。蕾格娜用刀子戳一塊肉放進嘴裏,大家也跟著盡情吃了起來。燉菜雖然簡單,但是美味。
「當然,小姐。」
「沒有床?」
他們難道是想讓她裹在自己的斗篷里跟大家一起睡在稻草上嗎?那個怪腔怪調的德朗可能還想睡在她旁邊呢。此前在英格蘭修道院借宿的時候,人們為她提供過一張帶床墊的簡單木床,拉夫堡的瑟斯坦也讓她睡在鋪著樹葉的箱子九_九_藏_書做的床鋪上。「一張箱子床也沒有嗎?」蕾格娜說。
她發現自己很享受他的擁抱,卻也因此略感羞愧:她愛的是那個她要嫁的男人,她不能舒舒服服地躺在別人懷裡!不過她有自己的理由。而且,抱過去只是一瞬間的事。埃德加兩步就走出了水面,把蕾格娜放在河岸上。
幾名武裝士兵跳進大約三英尺深的水裡,但他們沒法讓馬站穩。蕾格娜說:「你們快把包裹取下來!」
片刻之後,他聽到一個聲音:「誰這麼晚敲門呀?」
三天之後,她又開始懷疑自己當初的決定是否正確。雨還沒有停。每條路都變成了沼澤。泥地上跋涉的馬匹筋疲力盡,持久的濕冷讓每個人的脾氣變得暴躁。他們停下休憩的那間酒館昏暗、壓抑,沒起到多少舒緩的作用。聽到她外國口音的人們會朝她大喊,好像這樣她就能聽懂他們的語言似的。有一天晚上,他們受邀到了拉夫堡一位名叫瑟斯坦的年輕貴族男人舒適的家中,但另外兩天晚上,他們都是在修道院度過的,這裏雖然乾淨,但寒冷、陰暗。
阿加莎朝蕾格娜彎下腰,輕輕地吻了吻她的雙唇。這不是個隨意的輕吻,但也沒有持續太長時間,而不至於讓對方拒絕。阿加莎直起身來,走出房門,又轉過身。
蕾格娜坐在那裡發抖,等著行李卸下,換上乾衣服。女主人端來不新鮮的麵包和沒了味道的酒。「歡迎來到英格蘭。」她說。
「我也發現人們對外國人並不總是很友善。我們住在庫姆的時候,見過很多陌生人。人們特別喜歡取笑法國或弗蘭芒訪客犯的錯。」
德朗氣憤地說:「你懂什麼,你頂多在這兒待了三個月,閉嘴吧你。」隨後,他又圓滑地朝蕾格娜微笑一下:「小姐,我不能讓您冒生命危險啊。」
「當時我回應你了嗎?我忘了。」
「她也是強|奸受害者們的守護聖人。」
「給我未來丈夫的禮物,一條有銀質搭扣的腰帶。本來我很期盼送這份禮物給他的。」
進了屋子,蕾格娜往四周看,產生了一種逐漸變得熟悉的感覺——就像大部分英格蘭酒館一樣,裏面很黑,氣味難聞,到處是煙味。酒館里有兩張桌子和幾張隨意放著的長椅和凳子。
「您不一定要買任何東西,請放心。」卡思伯特將一塊藍布在地上鋪開,打開盒子,裏面裝滿了羊毛織布包裹著的物品。他把物品一件件拿出來,小心翼翼地打開包裹,然後將珠寶逐一放在蕾格娜面前,目不轉睛地、焦灼地凝視著她。蕾格娜很高興,這些珠寶的工藝是高水平的。卡思伯特做了胸針、搭扣、扣鉤、臂環、戒指,大多是銀質的,也全雕刻上了精美的圖案,通常還鑲嵌有一種黑色的物質,蕾格娜猜那是烏銀,一種金屬混合物。
卡思伯特嘆了口氣。「一鎊。」他說。
蕾格娜猜這中間有一段故事,但是今晚她不想聽了。「她們是我的女僕,卡特和阿格尼絲。」
「我得離開了。」埃德加說,「我的主人應該想跟您說話。」
「是純銀嗎?」
埃德加起身離開了。
卡思伯特狡黠地說:「您挑選的這件可是我最好的珠寶啊,小姐。」
埃德加跪在爐火前,把一根根細枝扔進去,慢慢把火生起來。很快就有了明亮的火焰,溫暖著蕾格娜,慢慢烘乾她的衣服。
「那是座社區教堂?」
「等等,」蕾格娜笑了,「我依稀記得有個放肆的英格蘭小男孩闖進了我們的城堡。」
「謝謝你。多少錢?」
大家追了上去。蕾格娜聽見他們在樹林里叫喚,隨後喊聲就被樹叢和雨水掩蓋住了。過了一會兒,騎手們一個個回來了,他們說,那裡森林茂密、雜草叢生,沒辦法加快速度。蕾格娜感到絕望。最後一個去追的人也回來了,是伯恩,他說:「他逃了。」
船起錨時,吉納維芙哭了。
「那個奴隸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嗎?」
「這裡有一個我也很吃驚了。」
「裏面含了很多銀。」
「是一個戴著頭盔的男人偷的。」
蕾格娜的自信動搖了。她這輩子從來沒有這樣長久地害怕過。蓋伊船長說,他們得等到天氣變好后,再朝西沿英格蘭的海岸航行到庫姆去,蕾格娜堅定地否決了。她只希望永遠也不踏上任何一艘船。也許前頭還有更猛烈的風浪等著她,所以,她希望與他們在陸地上見面。
馬匹拴在了船上,蹄下墊了稻草,如果船上顛簸,這可以起到一定的緩衝作用,防止馬匹摔倒。人和馬共二十員已登船,船上已經滿員了。
「很榮幸有您的光臨。」
他再次感到尷尬:「我不是故意讓您不高興的。」
「這是個愛情故事。」阿加莎說,「修道院是貝格蒙德閣下的遺孀諾斯吉斯建造的。貝格蒙德閣下去世之後被葬在了這裏的社區教堂,諾斯吉斯不想再嫁,因為貝格蒙德閣下是她的一生所愛。她希望成為一個修女,餘生住在貝格蒙德閣下的遺骨附近,這樣,在末日審判那天,他們便可以共同升天。」
蕾格娜只乘坐過這艘船一次:三年前,她與她的父親曾經行駛九十英里,越過塞納灣,前往費康,但航線一直沒有距離陸地很遠。那時天氣很好,海面平靜,水手們也為船上有一位美麗的年輕貴族女人而感到榮幸。那次的旅行很快樂,也很順利。
她跟德格伯特沉悶地閑聊了一會兒,埃德加回來了,和他一起的是一位結實的小個子男人,他穿著司鐸服,拿著一個盒子。德格伯特抬頭看著他們,生氣地說:「這是什麼東西?」
船在河面上非常穩,船的質量看著也不錯,列板緊密相扣,船底沒有進水。「很好的船。」蕾格娜說。她沒有再補上一句在這種破地方不容易,但話里包含了這個意思,她想了一會https://read.99csw.com兒自己是不是冒犯了對方。
「我不是想得到你的批准。」蕾格娜冷酷地說,「我自己來決定。」她轉向埃德加:「女修道院的住宿條件如何?」
「是的,但他的妻子去世了。」
因此,蕾格娜也熱切企盼著這一次旅途,這是將來許多新探險的第一步。她知道海上航行理論上是充滿危險的,但她禁不住感到興奮和刺|激——這是她的天性。要是擔憂太多,什麼事都會被毀了的。
蕾格娜沒有為自己沒認出埃德加來表示抱歉。一個貴族女人要與成百上千的人見面,她無法把他們全記住。她說:「什麼時候呢?」
她看見客棧里有三個女人。最年長的那個估計是德朗的妻子;最年輕的那個懷孕的女孩有著消瘦的面容,沒戴任何頭巾,這通常就是妓|女的標誌,蕾格娜猜她是個奴隸;第三個女人跟蕾格娜年齡相當,也許是德朗的妾。
蕾格娜看見一個有立柱的房間,漆黑空曠,也許這就是修女們不在教堂祈禱時生活的地方。她還看見兩張寫字檯的模糊輪廓,推測這裏還是修女們抄寫或者裝飾書稿和安排麻風病人照料事宜的場所。
「幸會。」蕾格娜撒謊道。她在想自己到底什麼時候能睡覺。
蕾格娜在酒館門外下了馬。有個男人從酒館里出來,他不時讓蕾格娜想到威爾武夫。此人與威爾武夫有著同樣的身高和體形,只是他們的臉長得不一樣。「我不能讓這些人全住在我這裏。」來人厭惡地說,「我要怎麼餵飽他們?」
大家四處尋找,但沒人看見。
但埃德加明顯沒有感到被輕視。他微笑著說:「這個小地方可找不到兩個造船匠啊。」
蕾格娜把臂環套在自己手臂上,當然,它顯得太大了,但她喜歡上面的雕刻。
蕾格娜想象自己如果淹死了會是什麼樣——她本不該想的。她想到童年時玩的一個遊戲:大家在水裡屏住呼吸,看誰能堅持最久。想了一會兒,她就被一陣驚惶俘獲了。她感受到了自己肺部吸滿水時那種絕望的恐懼。死亡要花多長時間?這個想法讓蕾格娜噁心,幾個小時前在陽光下享用過的晚餐被她吐了出來。而嘔吐卻沒讓她的胃舒適多少,但那種噁心感取代了她的恐懼,現在她不在乎自己是死是活了。
船員在船尾拋下海錨,於是海錨便成了一個碩大的裝了水的袋子,拖住船隻,保持船尾迎風,穩住船的運動狀態。然而暴風越加猛烈。船劇烈地前後震蕩,船首的天使剛把小號對準漆黑的天空,瞬間又扎進了大海的深處。馬兒沒法站穩,全跪落在地,驚恐地發出陣陣嘶鳴。武裝士兵試圖安撫它們,但以失敗告終了。水從船邊潑了進來。一些船員開始祈禱。
天空還下著雨,但船員馬上開始了行動。他們揚起船帆,派發蘋果酒和麵包作為早餐,然後把船底的積水排出去。
但埃德加似乎沒有注意到這一點。「謝謝您這麼說。」他說,「這船是我造的。」
「德朗渡口的人是沒有床的。」
三個女人咯咯地笑了起來。
「你很善良。」她努力地說,「自從我來到這個國家,你是第一個這麼善良的人。」
埃德加是第一個對蕾格娜的遭遇產生共鳴的英格蘭人。諷刺的是,他表達的同情卻動搖了她強裝的堅忍。她氣餒地哭了起來。
「您跟我說我很有魅力。」
然而,經歷了海上的風暴、三天的雨水和凄郁的著陸,再加上丟失了這份禮物,蕾格娜再也無法承受。她父母那些嚴峻的警告是對的——這是個可怕的國家,她到這個地方意味著自我毀滅。蕾格娜忍不住了,滾燙的淚水流了下來,與冰冷的雨交融在一起。她將風帽拉到前面去,低下頭,希望沒人能夠看到自己的樣子。
在路上,蕾格娜裹著斗篷,坐在疲憊地跋涉的阿斯特麗德身上不停晃動,她提醒自己,在旅途的終點,世界上最棒的男人在等著她。
卡特說:「這位是瑟堡的蕾格娜小姐。」
蕾格娜開始覺得自己永遠也到不了英格蘭了。也許她命中注定不能嫁給威爾武夫,無法懷上他的孩子。也許她會死,會下地獄,因自己婚前與人發生性關係的罪過而遭受懲罰。
船碰到了附近的岸邊。「等我把船拴好,你們再上來。」年輕的渡船夫說,「這樣安全些。」他友好又禮貌,看到帶著一大批隨從的貴族女人也並不感到害怕。他直接看著蕾格娜,對她微笑,彷彿認識她似的,但蕾格娜不記得自己是否見過他。
蕾格娜笑了。阿格尼絲還是單身,也急著想嫁人。這位聰明的年輕英格蘭男人對她而言是個上好的選擇。如果蕾格娜的一個或幾個女僕在這裏找到丈夫也不奇怪——對一小群女人來說,結婚這事是有傳染性的。
蕾格娜要從瑟堡啟程了,她心中滿懷期待。她戰勝了她的父母,現在她要前往英格蘭,嫁給那個她愛的男人了。
有了食物和酒,也為心愛的男人買到了禮物,蕾格娜高興起來了。
德朗繼續道:「在威爾武夫的授權下,我兄弟和我共同管理著這座小村莊。我的兄弟德格伯特就是山上那座社區教堂的總鐸。」
「他跟我說我很漂亮。他法語還說得很糟糕。」
埃德加看到人和動物上了船,便解開繩子,開始劃到對岸去。女裁縫阿格尼絲磕磕碰碰地說起盎格魯-撒克遜語來,蕾格娜被逗樂了。阿格尼絲說:「我們的小姐是要去與夏陵的郡長成婚。」
「太遺憾了。」
一個光著腦袋的男人走進屋子,朝蕾格娜走來。他跟德朗一樣,跟威爾武夫有一絲相像。「歡迎來到德朗渡口,小姐。」他說,「我是德格伯特,社區教堂的總鐸,本村的地主。」德格伯特壓低聲音對埃德加說:「讓開,小伙。」
男人們朝對岸喊去,很快,一位年輕小伙就出現了,他解開了渡船的繩子。一條棕白兩色的狗跟在他的後面跳上了船,那小夥子說了句話,狗又跳了出去。
在溫暖陽光的照耀下,他們啟航了,清爽的西南風會在幾天之九*九*藏*書內把他們帶到庫姆。蕾格娜開始焦慮不安,這還是第一次——雖然威爾武夫愛她,但也許他會變。蕾格娜很渴望與威爾武夫的家人和臣民交朋友,可他們會喜歡她嗎?她可以贏得他們的喜愛嗎?還是說,他們會看不慣她外國人的行為方式,甚至對她的財富和美貌感到怨恨?她會喜歡英格蘭嗎?
他們沿著海岸線繼續航行,最後看到了一個小港灣,那裡停著幾艘小船。船長並不知道這個地方,但他猜這裏應該是庫姆東面四五十英里的位置。他掉轉船頭,朝陸地行駛,開進了那座港灣。
利芙打開一隻裝滿了木碗和木杯的儲物箱,把角落台架上桶里的酒盛進碗和杯子里。埃塞爾將鐵鍋端到火上,倒水,然後拿出一條大羊腿放到鍋里。
丟失禮物一個小時后,他們來到了一處河岸邊。河岸對面有座小村莊。在朦朧的天色下,蕾格娜看見了幾所房子和一座石頭教堂。一艘挺大的船停在了對岸。據他們經過的上一座村莊的村民說,這座有渡船的村莊距離夏陵有兩天的路程。還要再經歷兩天的痛苦,蕾格娜沮喪地想。
卡特拾起那個皮包,裏面裝有蕾格娜一些晚間所需的用品,比如梳子和一片西班牙肥皂。她發現英格蘭只有液體皂。
「卡特和阿格尼絲跟我一起去。我的其他僕人留在這裏。如果修道院不適合住,我會馬上回來。」
修女關上了門。
蕾格娜的女僕和侍衛湧進了屋子。蕾格娜對德朗說:「你可以給我的僕人們倒些酒嗎?」
「我很抱歉!」他說,「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實際上不能,但司鐸們攔不住。」
蕾格娜想起來,修女們晚上一般休息得比較早。
「我的妻子馬上就去。」德朗對那兩個女人說,「利芙,來些酒。埃塞爾,準備晚餐。」
德朗爽快地說:「您想在哪兒就在哪兒,小姐。」
「當然可以。那你們好好休息。我稍後回來,看看你們還需要什麼。」
他們沿著一條人行小道上了斜坡。小道的終點是一座巨大的石頭建築。它在燈光下輪廓模糊,但蕾格娜似乎看到了一對山牆,她猜一面是教堂的牆,另一面則是修道院的牆了。修道院旁邊還有座小塔。
你是不知道有多不容易,蕾格娜心裏想。但她不想表現得悶悶不樂。「這也是一種探險。」她歡快地說。
剛才讓她們進來的修女說:「我是阿加莎修女,也是這裏的院長。」
那幾個因為救馬而濕了衣服的男人又跳回水裡,在溪底到處摸索。最後,是眼尖的卡特發現了它。「那裡!」她一邊喊,一邊指著它。
卡思伯特說:「再低就要低於我的成本價了,親愛的小姐。」
「郡長會很高興的。他強有力的臂膀定會因此而增彩。」
「沒人知道。」
「好浪漫啊。」蕾格娜說。
「可我的床呢?」
蕾格娜向前望去。山上的教堂由石頭建造而成,很小,也殘破。它小小的窗戶形狀不一,被隨意地放進厚牆裡。諾曼的教堂窗戶也並不大,但它們的形狀是大致相同的,排列也有規律。這種連貫性更能體現出上帝創造的秩序,一種為植物、魚類、其他動物和人類創造的等級秩序。
德朗看起來很生氣:「您不能到那裡去,小姐。她們照顧的是各種麻風病人,所以那座島才叫麻風島。」
蕾格娜說:「您真善良。」
「很好。多少錢呢?」
阿加莎說:「這位是弗莉絲修女,我的副院長。」
她看到一隻頗顯陽剛之氣的粗重臂環,眼睛泛起了光。她將它拾起,它的重量恰到好處。這銀飾物上還刻有巨蛇纏繞的圖案,蕾格娜能想象威爾武夫那肌肉發達的手臂戴上它的樣子。
「神就是愛。」阿加莎說。
埃德加說:「我讓卡思伯特拿些珠寶給蕾格娜小姐看看。今天,她丟了件很貴重的東西,大概是被鐵面人搶了,也許她想換件新的。」
蕾格娜笑了。這個人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說出價格來的。他是在琢磨她到底願意出多少錢。蕾格娜想,也許卡思伯特膽小,但也狡猾。「是的,」她回答道,「結婚禮物。」
「只要小心一些,就能直接騎著馬登船。」渡船夫說,「但如果你們不放心,從馬背上下來,然後牽著你們的馬上船也可以。對了,我叫埃德加。」
「只有六位神職人員,很小。不過,您先請進吧。」德朗用他的手臂摟住蕾格娜的肩膀。
「吃了,謝謝,現在我們很累。您可以給我們幾張床鋪嗎?」
弗莉絲注視著蕾格娜,彷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弗莉絲的眼神讓蕾格娜想起男人們有時注視自己的樣子。
蕾格娜很不高興。
船上沒有遮蔽的地方。蕾格娜見過一艘漆色絢麗的駁船,它有一張可以為貴族女人遮擋太陽的罩篷,但除了那次,她就再也沒有見過設有木棚或者頂篷的船了。一旦下雨,乘客、船員和貨物會被淋濕。蕾格娜和她的女僕擁在一起,將她們斗篷的帽子蓋過頭頂,努力讓雙腳不踩到底下慢慢積聚起來的水窪。
蕾格娜用嘴唇碰了碰杯子,呷了一口。「剛剛好。」她說,隨後長飲而下。她的胃也暖和了。
渡船夫把船拴好,就說:「每個人和每隻動物要一法尋。我看到這裡有十三個人和六匹馬,也就是四便士再加上三法尋,謝謝了。」
蕾格娜大笑起來。這個小夥子反應很快,也沒太把自己當回事,她喜歡這個小夥子。
「我死去的父親是庫姆的造船匠,我們到瑟堡去派送一艘船,我就是在那個時候見到您的。」
「很不錯。你能帶我去嗎?」
「瑟堡不下雨嗎?」
蕾格娜覺得這種狀態會永遠持續下去。後來她看不見雨水落下了,這才發現是到了晚上。溫度降了下來,她穿著濕透的衣服發著抖。
「神就是愛。」阿加莎修女說。
「很好,」她說,「一鎊。」
「您跟我說話了,您的盎格魯-撒克遜語說得很好。」
一個大概四十歲、有著淡藍色眼睛的瘦女人開了門。幾縷頭髮read•99csw.com從她帽子里溜了出來。她提著一隻提燈,看著幾位訪客。當她看見蕾格娜的時候,她的眼睛睜大,嘴巴也張開了。這是常事,蕾格娜已經習慣了。
埃德加說:「我是建築匠埃德加。我身邊是瑟堡來的蕾格娜小姐,請你們出門迎接。」
埃德加稍稍被冒犯了:「當然不是。」
「是給威爾武夫郡長的嗎?」
「這個河岸比較陡,」埃德加對幾位小姐說,「需要我把你們抱過去嗎?雖然只有兩步遠,但你們會把裙子弄濕。」
「你自己一個人造的嗎?」蕾格娜表示懷疑。
「這是個挑戰。」蕾格娜承認道。
「我只在修那裡的屋頂時去過一次,但我知道那裡有兩間卧室,一間是給院長和副院長的,另一間大的卧室可以容納五到六名修女。兩個卧室裏面有木製的床架,配了床墊和毯子。」
「在隔壁的住宿區里,跟修女們睡在一起。那裡還有很多位置。」
船進了淺灘,蕾格娜從淺灘被帶到了一片卵石沙灘上。在她的女僕和侍衛的陪同下,她走下斜坡,到了那座碼頭村莊,走進酒館。蕾格娜盼望著熊熊爐火和一頓溫熱的早餐,但現在時間還早。爐火的火勢很小,女主人頂著亂糟糟的頭髮,發著脾氣,揉著惺忪的眼睛,將棍子扔進微弱的火苗中。
卡特緊緊跟在她身後。她把一張凳子移到爐火前讓蕾格娜坐下,幫她脫下那濕透了的斗篷。蕾格娜坐在火旁,伸出雙手取暖。
埃德加敲響了修道院的木門。
埃德加知趣地紅了臉:「我表示道歉,為我的無禮,也為我的法語。」然後咧嘴一笑,「但不為我的品位。」
蕾格娜說:「這裏離下一座村莊有多遠?」
蕾格娜希望女修道院能跟埃德加描述的一樣好。她太需要安靜的房間、柔軟的床和溫暖的毯子了。她感覺自己像一個口渴的人,喉嚨灼燒,對一壺冰蘋果酒望眼欲穿。
阿格尼絲說:「你跟客棧里的哪個女的是夫妻嗎?」
陪同蕾格娜的有她的貼身女僕卡特、她最好的女裁縫阿格尼絲,以及另外三名女僕。巨人伯恩和其他六位武裝士兵也在一旁護衛著蕾格娜。蕾格娜和伯恩都配有馬,蕾格娜的馬是她最愛的阿斯特麗德,另有四匹小馬駒負責運送行李。蕾格娜帶上了四條新裙子和六雙新鞋。她還準備了一份送給威爾武夫的禮物——一條配有銀質搭扣和尾扣的柔軟皮帶,裝在了一個特別的禮盒裡。
「英格蘭的男人可以有兩個妻子嗎?」
埃德加說:「麻風病人是不允許進修道院的。」
蕾格娜意識到自己被搶劫了。
「抱歉。」
蕾格娜突然渴望雙腳踏在堅實土地上的感覺。
埃德加插話了:「德朗,這位是瑟堡的蕾格娜小姐。她是要去與威爾武夫郡長成婚的。」
「很高興能招待你們。你們吃晚餐了嗎?」
「五年前,那時候我只有十三歲。」埃德加從腰帶上取下小刀,放在火爐的石頭邊,刀刃亮起了火光。
「但一切都不同了。我在瑟堡那天就感到不知所措:不同的語言、陌生的服裝,就連建築看上去都很奇怪。而且我才去了一天。」
「不是因為你,真的。」她不想抱怨英格蘭有多糟糕,她把重點聚焦在那個法外之徒身上,「今天,我丟了一件很貴重的東西。」
德格伯特擅自在埃德加空出來的凳子上坐下。「您的未婚夫是我的表親。」他說。
「你是外國人吧?」來人注意到了蕾格娜的口音,「那地方叫維格里,你今天到不了的。」
埃德加大笑:「沒有。那兩個是德朗的妻子,懷孕的女孩是個奴隸。」
「抱歉。丟了什麼東西?」
埃德加笑了:「之前我們見過,但您不記得了。」
弗莉絲趕緊從床上起來。
「小姐,恐怕我們這裏沒有床。」
蕾格娜努力表現得勇敢些。「那我們走吧,」她輕快地說,「丟了就是丟了。」他們在沼澤之中繼續跋涉前行。
方法奏效了。一個男人抓住馬頭,讓它不再四處擺動,另外兩個男人卸下綁帶。他們抓住包裹和箱子,遞給其他幾個一旁候著的人。小馬駒身上的行李卸下之後,它便自己站起來了。
德朗跟在蕾格娜後面,說:「噢,我們的威爾夫不會介意的。」但他沒再碰她。
「我很樂意。」
埃德加搬來一張凳子,想了想說:「在一個陌生的國家開始新生活肯定不容易吧。」
阿加莎說:「蕾格娜小姐,請睡我的床吧,您的僕人們可以睡在弗莉絲的床上。」
她決定不講價,因為這有失體面。她不是個在買長柄勺的農婦。但她假裝在猶豫,只是為了擺擺姿態。
她不知道這場暴風雨究竟持續了多久,不過最後,它終於緩和了下來。瓢潑大雨變成了毛毛雨,風勢減弱了。船在黑夜中四處飄蕩,一隻防水的箱子里放著幾盞燈和一罐油,卻已經沒有了點燃它們的火源。蓋伊船長說,如果他能夠確定這裏離陸地還遠,也許他會把船帆升起來,但現在他完全不知道船的位置,也沒有燈讓他能看清陸地是否在附近,所以升船帆太危險。他們得等到白天,才能重新恢復視野。
在第三天的下午,一匹扛著行李的小馬駒在斜坡上滑了一跤。它跪落在地,行李傾向一側。它試圖站起來,但傾斜一側的重量讓它再度失去平衡。它在泥流上不斷下滑,發瘋般地嘶鳴著,然後掉進了溪流里。蕾格娜大喊:「啊,可憐的馬!你們快去救它!」
她認真地看了看。她覺得威爾武夫一定會喜歡,會驕傲地戴上它。她說:「價格多少?」
「噢,的確如此。郡長威爾武夫是我的表親。您在結婚之後,也會是我的家人了。」
「他很可愛啊。我現在就可以嫁給他。」
當黎明到來,蕾格娜發現蓋伊船長的謹慎是明智的:他們的視野之內有一座懸崖。天空布滿烏雲,但順著烏雲的某個方向,雲朵變得明亮,那應該就是東方了,而他們的北方是英格蘭。
修女後退幾步,請三位女士進去。蕾格娜對埃德加說:「你再等一會兒,謝謝,以防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