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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婚禮(九九七年) 第十章 九九七年,九月下旬

第一部 婚禮(九九七年)

第十章 九九七年,九月下旬

這個女孩正承受著痛苦,但他卻無能為力。埃德加備受折磨。「我們可以給她一點酒嗎?」他絕望地說。通常烈酒會減輕疼痛。
「這是真的。」德朗說,「夏娃違抗了命令,這就是為什麼上帝要懲罰所有女人。」
德朗什麼也沒說。
蕾格娜離開后第二天,布洛德走過來跟埃德加說:「你想跟我免費來一次嗎?雖然現在我肚子太大,不能被幹了,但我可以給你好好吸一頓。」
「他當時還……」
埃塞爾的雙眼往上一翻,身體軟了下來。埃德加及時扶住她的腋下,小心地讓她躺在了地上。
利芙喊:「暖著他的身體!」
「求你了。」布洛德說。
埃德加走了回去,布洛德和嬰兒似乎入眠了。利芙躺在地上,閉上了眼睛,也許筋疲力盡,也許喝得太多,也許兩者都是。埃塞爾仍然不省人事。
德朗把杯子放在嘴邊,喝了一口。
「埃萊麗。」
布洛德翻過身來,背靠著牆。她原先帶著警戒敵意的表情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蒼白和筋疲力盡。利芙把孩子給布洛德,她的神色再次變了,變得溫柔而欣喜。她帶著愛意看著她懷裡這個小巧的身體。嬰兒朝向她,臉蛋貼著她的胸口。布洛德將胸口的衣服拉下,將他的臉放到自己的胸脯上。嬰兒似乎知道了要做什麼,嘴巴急切地咬住乳|頭,吮吸起來。
德朗把杯里的酒一飲而盡,然後把酒杯放在桌上。他突然堅決而迅猛地彎腰拾起嬰兒。裹布掉到了地上。他說:「這小子是個雜種。」
「我讓你傷心了。抱歉。」
「怎麼回事?你個蠢小子。」德朗譏諷道,「你沒見過女人生孩子嗎?」
布洛德的叫喊聲更痛苦了。埃德加看見她臀部底下的燈芯草已被某種液體完全浸濕。這應該是正常現象吧?他說:「我要讓阿加莎修女過來嗎?」遇上傷病之類的緊急情況,通常人們會讓修女來幫忙。
「明面上是不收,但她希望你捐錢,除非你是窮人。她希望我能給錢,別人也覺得我有錢。」
埃塞爾沒動靜,但利芙說:「把孩子給她,德朗。」
利芙笑了:「當然,你等著看看。」
埃德加轉移了話題:「你給你的孩子起名字了嗎?」
「我不知道我還被允許給孩子起名字。」
布洛德說:「把他給我!」
而當他已經快繞完一個圈,朝酒館的方向往回走的時候,他發現很難再保持希望了。他疲憊不堪,身體還在發抖,一個裸身的嬰兒現在會是什麼狀況?要是他沒有淹死,也可能被凍死了。
德朗氣急敗壞地說:「你個瘋子,居然想淹死我!」
埃德加想知道森妮分娩會是什麼樣子。他們做|愛顯然也會導致懷孕,但埃德加從來沒有認真想過這個問題。現在他意識到如果他看見森妮也處於這種痛苦,他會受不了的。他看著布洛德的時候已經夠難受了,而他和布洛德只不過算是認識而已。
德朗轉身面對著埃德加和利芙。白色的月光照射在嬰兒小巧的身體上。已經入秋,冰涼的空氣吹在嬰兒裸|露的肌膚上,他醒了,哭了起來。
布洛德費力呻|吟著,彷彿又要開始分娩,埃德加以為她生的是雙胞胎,不過裏面出來的只是一些模糊不清的塊狀東西,他困惑地皺起眉頭,利芙便說:「這是胞衣。」
「不想!」埃德加說,隨後又難為情地補充道,「謝謝。」
埃德加悲痛得難以自控,他一邊發抖,一邊哭了出來九*九*藏*書,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我看著他出生,」他抽泣著說,「那就像個奇迹。」
男嬰張開嘴,哭了起來。
利芙打開一隻箱子,從裏面取出兩條細皮帶,又取出一把干黑麥。據說燃燒黑麥可以驅趕邪惡的靈魂。最後,她撿起一大塊干布,搭在自己肩膀上。
埃德加沒見過。他只見過動物分娩,但那不一樣。他是家中最小的兒子,他的哥哥出生的時候他還沒來到世上。他知道人類分娩在理論上是怎麼回事,所以他知道這會痛,還有,現在想起來,以前有時他會聽見鄰居家傳來的痛苦叫喊,他記得媽媽說:「她到時候了。」但他從來沒有近距離體驗過這回事。
埃塞爾說:「我覺得好奇怪。」
通常水流會把漂浮物衝到下游。於是埃德加朝著下遊方向游去,他一邊左右掃視,一邊以最快的速度前進。布林德爾與他在一起,努力划水跟上他的速度。也許它可以在埃德加有所發現之前,嗅到嬰兒的味道。
埃德加將稻草扔到糞堆附近,它們幹了之後,就可以被燒掉。
「不是現在。」利芙說。
埃德加痛快地吃了起來。德朗看著他吃飯的樣子,火氣來了,但也沒說什麼。利芙又喝了些酒,她稍稍醉了。
她手臂上抱著一捆東西。埃德加希望大增。修女們是找到了孩子嗎?
那男人猶豫了下,然後點點頭。
離開之前,阿格尼絲跟埃德加說,她希望很快能再見到他。他覺得阿格尼絲對自己的興趣可能是出於愛情。如果是這樣,他就必須跟她坦白,自己不會愛上她,同時向她解釋森妮的事。他好奇自己會把這個故事告訴別人多少遍。
瞬間,德朗迅速將孩子一甩,隨著手臂揮擺,孩子被扔進了河中。
埃德加說:「是個男孩。」
「我得先把地基弄平。」埃德加解釋道。
毫無疑問,德朗很想擺脫埃德加,但存在兩個障礙:一個障礙是他的女兒克雯寶,她已經是埃德加家族的一員了。德朗已被埃德加的媽媽深刻地教訓過一次:如果他傷害了埃德加,也就等於間接地傷害了自己的女兒。另一個障礙是德朗一直沒辦法花一天一法尋的價格找到與埃德加具備同等能力的建築匠。一位好的工匠要的價格會是埃德加的三四倍。對此埃德加認真思考過,德朗的吝嗇更甚於他的惡意。
埃德加到達了他認為的嬰兒落水點,從那裡游過去,但他什麼也沒看見。他在水底揮動手臂,希望能夠觸碰到什麼東西,但什麼也感覺不到。
埃德加朝德朗撞去,兩人倒在了淺灘上。
他將砂漿倒在石頭上,又出現了一個問題:如何確保砂漿的表面是平的?他眼力好,但這不夠。之前他見過建築工造房子,現在他希望自己當時能夠看得仔細一點。最後,埃德加發明了一套裝置。他做了一條一碼長的薄薄的扁木棍,將其中一面挖空,做成一條平整的通道,就像之前德朗的圓木獨木舟的微型版本。然後埃德加讓卡思伯特在他的作坊里打造了一顆小型的、拋光的鐵球。他將扁木棍放在砂漿表面,球放在通道里,然後輕拍木棍。如果球往一邊移動,則表明砂漿的表面是不平的,需要重新調整。
利芙給自己又倒了一杯酒,大口喝光了。
埃德加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幹什麼,其他人好像也一樣。也許這全得聽命于上帝了。埃德加回到外面,繼續幹活。
他提起桶,九九藏書朝河邊走去。天色漆黑,但天空澄澈,還掛著半輪明月。布林德爾跟著埃德加,希望能搭船兜風。埃德加將水桶浸在河裡,然後提回酒館。進去后,他看見利芙已經將幾塊乾淨的布擺了出來。「把水桶放在爐火邊,這樣水可以暖一點。」她說。
她靠近他,把手臂上的嬰兒給他看。布洛德的孩子被裹在一塊白色毛毯里。他的雙眼已經閉上,沒有了呼吸。
也許那裡的新鮮空氣的確對孩子更好,埃德加想,但這真的是德朗的意圖嗎?除了克雯寶,埃德加從來沒有見過德朗對誰表現出如此的善心。分娩的戲劇過程是讓德朗想起了克雯寶來到世間的場景嗎?埃德加跟著德朗,與他相隔一定距離,盯著他。
埃德加光著身體跳進了河裡。
「我跟你說過我死去的森妮了。」
拯救孩子的急迫心情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感到絕望。他不知道是為什麼,但感到這與森妮的事有某種關聯。他沒有被這個想法轉移他的注意力。埃德加在水上踩著,轉了一個圈,緊緊地盯著下方,希望光線能更亮一點。
布洛德的雙手和雙膝慢慢落下。利芙用布裹著小嬰兒,輕輕地讓他躺在地面的燈芯草上。然後她拿出那兩條神秘的細皮帶,緊緊綁住臍帶,一條靠近嬰兒的肚子,另一條距離第一條帶子幾英尺的位置。最後,她取下自己腰帶間的刀子,把臍帶割掉。
埃德加走進酒館。布洛德躺在地上,似乎在打瞌睡。埃塞爾端上了晚餐——燉豬肉和胡蘿蔔。每年這個時候,人們要決定哪些牲畜可以活過冬天,哪些必須現在屠宰。有些肉可以現吃,剩餘的便熏制或者鹽腌,為冬天做準備。
他在布洛德旁邊跪下,將杯子伸到她嘴邊。她喝了一大口,卻再次疼得扭曲了臉。
埃德加只知道,分娩的時候,通常媽媽們會死去。
砂漿填好地基的時候,天色開始變黑。到了早上,他會再次檢查地基是否平整,如果沒有問題,明天他會先鋪上第一批石塊。
「我不在乎它平不平。」德朗說,「這就是間釀酒房,不是大教堂。」
埃德加很吃驚:「嬰兒要清洗的嗎?」
隨後,如同奇迹一般,嬰兒的整顆腦袋來到了世間。
「德朗,你要幹什麼?」利芙害怕地大喊。
第一批交付的石頭由加布的一個兒子從奧神村駕著小筏運到了下游,貨物被卸下,堆到被燒毀的老釀酒房旁邊。埃德加已經為新建築的地基做了準備工作,他挖了一條溝渠,先將石頭鬆散地放在裏面。
「到那兒去,」德朗對孩子說,「嘗嘗河邊的新鮮空氣不是更好嗎?」他沿著斜坡走到水邊。
「然後我看著他被殺害。」
「你對我很好。」
「你是說這是正常的嗎?」
「是的,沒錯。」
「你應該起個威爾士名字。你的父母叫什麼?」
利芙說:「別擔心,埃德加。布洛德會沒事的。」
「嬰兒的腦袋。」利芙說。
布洛德站著,雙腳分開,彎下身體。埃塞爾站在她前面,布洛德伸出雙臂抱住埃塞爾的瘦腰作為支撐。利芙跪在布洛德身後,提起她的裙子。「要生了。」她說。
德朗看著埃德加,不知道該不該信他,但他又不想暴露自己的無知。於是他一邊走開,一邊說:「我得讓利芙儘快釀酒。從夏陵訂的酒很費錢。你給我趕緊的!」
埃德加一躍而起。他拽掉自己的鞋子,將外衣從頭頂拉出九-九-藏-書來脫下。
在埃德加的人生前十八年,他認識的唯一主人就是他的父親,也許他嚴厲,但從不嚴酷。在那之後,德朗的出現令他震驚。埃德加從來沒有遭遇過這種純粹的惡意對待。
埃德加目瞪口呆:「上帝幫幫布洛德。」
阿加莎肯定是看到了他臉上的急切,因為她對他悲傷地搖了搖頭,埃德加心裏滿是驚惶。
布林德爾注視著嬰兒,它被迷住了。嬰兒的小腳從包裹的布里伸了出來,布林德爾舔了舔它。
沉寂持續了一會兒,有棵樹後面出現了個人影。那個男人穿著破布,但他的身體看上去並不畸形,也許傳言誇大了事實。「沒人看見嬰兒。」那男人說。
利芙跟在德朗的後面。布洛德想起身,卻還是倒在了地上。埃德加跟在利芙後面。
「我不是對你好。我只是跟德朗不一樣。」
孩子掉入河裡,濺起水花,哭聲突然停住了。
利芙尖叫起來。
布洛德試圖起身,埃塞爾扶著她。埃德加說:「她不是應該躺下嗎?」
這個過程需要花點兒時間,德朗很不耐煩。他從酒館走出來,兩手叉腰,看著埃德加幹了一會兒活,說:「你弄這個弄了一個星期了,我也沒看見你搭出什麼東西來。」
所以,埃德加對德朗繼續採取順從與反抗交替的態度,同時小心觀察德朗脾氣爆發的跡象。
布洛德走了,埃德加則繼續幹活。
德朗說:「噢,噁心。」他站了起來,裹上斗篷,拿起他的大酒杯,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利芙從自己的肩膀上把那塊布拿下,放在布洛德的大腿之間,用雙手支撐住嬰兒的腦袋。嬰兒的兩隻肩膀出現了,然後是肚子,還有個東西跟肚子連在一起,埃德加馬上意識到,那是臍帶。嬰兒的整個身體被一層黏滑的液體覆蓋。最後,雙腿出現了,埃德加看出來了,這是個男孩。
「我們在岸上發現了他。」阿加莎說。
德朗說:「是伊甸園的原罪導致了這一切。」
利芙說:「通常都有頭髮。」
「你是唯一問我家人情況的英格蘭人。」
「一個美麗的名字。」
「這是一位凱爾特聖徒的名字。」
「上帝救救我們,」埃德加說,「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嗎?」
德朗正坐在月色下的長椅上。埃德加說:「孩子生下來了。」
埃德加知道自己正走在懸崖的邊緣。因為德朗本質上不是一個完全理智的人,有一天,他會為了報復而不計後果。然而與德朗打交道並沒有安全的辦法,除非躺在他的腳下,像地上的燈芯草那樣任他踐踏。埃德加可不能這樣做。
利芙看了看她,說:「埃塞爾要暈倒了。扶著她,埃德加。」
對方沒有回應,所以埃德加轉身繼續自己的搜尋。漸漸地,他發現有人在陪著他找。有個人在灌木叢中跟他一起走動,還有一個跟在他的身後,踩著淺灘。他看到前方也有人在動。他很感激有人幫他,這麼小的東西很容易就會看漏。
利芙說:「可以試試。」她倒了一半的酒到杯子里,遞給埃德加。
埃德加說:「你能幫我找找嗎?」
德朗進來了。布洛德睜開眼睛,警惕地看著他,但德朗只是走到桶邊,給自己的大酒杯又倒上了酒。布洛德再次閉上雙眼。
利芙說:「我想夏娃是被她丈夫逼瘋了吧。」
利芙用一條幹凈的布在桶里蘸了些水,開始清洗嬰兒。她首先輕柔地洗掉他臉上和頭上的血液和黏液,接下來是他的九九藏書身體。嬰兒碰到了水,又哭了起來。利芙將嬰兒身上的水輕輕地拍干,再次把他包裹起來。
然而森妮因為丈夫,她遭遇過這種對待。許多次,埃德加設想過森妮應對辛納里克時的情景。大多時候森妮會由著他來,少數時候她也會反抗。她是個大胆而固執的人。埃德加也試圖以同樣的方式對付德朗。埃德加避免衝突,面對小的傷害或者稍微不公正的事情,他會忍一下;但如果不得不發生爭吵,他也會戰鬥到底。
至少埃德加阻撓過一次德朗打布洛德。還有那次,德朗顯然希望蕾格娜在酒館過夜,但埃德加違背了德朗的意願,帶著蕾格娜去了修道院。在母親的幫助下,埃德加還逼著德朗給自己分配體面的伙食。
「我猜他需要些新鮮空氣吧。」德朗說,「這裏對孩子來說太熏了。」
埃德加說:「他可能被衝上岸了。」
但沒人在打什麼人。德朗坐在桌上,一副很生氣的樣子。布洛德背靠著牆,倒在地上。她的汗水浸濕了黑髮,利芙和埃塞爾站在一旁看著她。埃德加進門之後,布洛德又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尖叫。
「那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臨近晚上,酒館里一聲痛苦的叫喊嚇了埃德加一跳。聲音像是布洛德的,埃德加覺得可能德朗在打她。於是他放下工具,跑進屋去。
埃德加必須先預估地基需要鑿多深。他為此察看過社區教堂的地基,沿著高壇的牆鑿了一個小洞,發現那裡幾乎沒有地基。怪不得教堂搖搖欲墜。
「我父親叫布里奧克。」
剛吃完飯,布洛德又呻|吟起來,疼痛似乎更加頻繁了。利芙說:「快了。」她說話含糊不清,每到這個時候,她就會這樣,但別人還是聽得懂的。「埃德加,到河裡打些新鮮的水,到時候給嬰兒清洗。」
德朗說:「我可付不起請她的錢。」
「活著嗎?我不知道。我們帶他去了暖和的地方,但是太晚了。不過我們已經給他做了洗禮,現在他和天使在一起了。」
利芙諷刺地說:「大家請看,我的丈夫,一位司鐸。」
埃德加幹活的時候,常常能想起蕾格娜。那天她出現在德朗渡口,就像一位來自天堂的訪客。她高挑、沉著而美麗,看著她的時候,你很難相信她是人類的一員。但她一旦說起話,便是一位富有魅力的人類了:她很親切,有一顆溫暖的同情心,可以為失去一條腰帶而哭泣。威爾武夫郡長是個幸運的男人。他們二人將成為一對傑出的組合。不管他們去哪兒,每一雙眼睛會追隨他們,一位英俊的統治者和他美麗的新娘。
「為什麼不想?是我丑嗎?」
埃德加說:「嬰兒有頭髮。」
蕾格娜跟埃德加說了話,讓他受寵若驚,即便她也直白地表示,跟他說話是想迴避德朗。令埃德加欣喜不已的是,他能為她找到一個比客棧更合適的住處。他理解她不想跟大家躺在一起的心情。在酒館里,即便相貌平平的女人也可能遭到男人的騷擾。
埃德加被一種無以名狀的強烈情感籠罩了。眼前所見之事令他充滿驚懼。他的喉嚨收緊,彷彿要哭出來,然而他並不悲傷,實際上,他感到喜悅。
「把孩子給我。」
「如果不平,它便會塌的。」
「你母親呢?」
布洛德叫聲起伏,彷彿正掙扎著抬起一件重物。埃德加緊緊盯著布洛德,同時感到難以置信和驚恐不安:一個那麼大的嬰兒怎麼可以從那個地方出來呢?不過九_九_藏_書,那個出口開始變得大了些,一個物體似乎正從裏面被推出。「那是什麼?」埃德加問。
通常清理腐爛稻草是布洛德的工作,但埃德加覺得這個時候自己應該承擔起這個責任。他將布洛德身底下那團髒東西包括胞衣拿了起來,扔到外面去。
嬰兒出來得並不流暢,腦袋似乎被推出來了一些,將出口撐大了,然後就停住了,彷彿是在休息。嬰兒每往外涌一次,布洛德便會痛苦地叫喊一陣。
德朗把孩子帶了出去。
第二天早上,埃德加再次划船到麻風島去接蕾格娜。阿加莎修女陪同蕾格娜與卡特和阿格尼絲走到河邊,在那不遠的距離,埃德加清楚地看到,阿加莎與他一樣也被蕾格娜迷住了。她聚精會神地聽著蕾格娜說話,目光難以從她身上移開。他們駛離小島之後,修女一直站在河邊朝他們揮手,直到船抵達對岸,蕾格娜走進酒館。
埃德加覺得自己越來越逼近瘋狂,便不再繼續沿岸游,而是直接游到了對岸的麻風島。這裏的河岸雜草叢生,他沒辦法看清楚地上有什麼。他從水裡走上來,朝著修道院,儘力在月色下掃視水邊的物體。布林德爾叫了,埃德加聽見了附近的動靜。他猜麻風病人們正在看著他。據說他們很羞怯,也許是不願讓人們看到自己畸形的身體,但埃德加決定開口說話。「嘿,有人能幫忙嗎?」他大聲說。那動靜突然停了下來。「有個嬰兒掉進水裡了。」他說,「你們看見什麼了嗎?」
酒館里傳來喊聲:「布洛德!進來。」
水流推著埃德加往麻風島的北岸前進,他想水流也會推著嬰兒朝那個方向去。村莊里的廢棄物有時候會衝到對岸的島上,埃德加覺得在那裡找到嬰兒的希望最大。於是他游到島的邊緣。這裏的河岸線並不清晰,它是低洼的泥地,是農場的一部分,只不過並沒有長太多東西。他沿著河岸繼續游,仔細在月光下察看。他看見許多廢棄物:木屑、堅果殼、動物骨骸,還有一隻死貓。如果嬰兒在那兒,他肯定能看見他雪白的身體。但他還是失望了。
「她不收錢!」埃德加憤怒地喊。
德朗抓起嬰兒的腳踝,把他倒吊起來。嬰兒的哭聲更加急迫。埃德加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他肯定會發生壞事。他感到一陣猛然的驚惶,於是朝德朗沖了過去。
淚水湧上了布洛德的眼眶:「我好想他們。」
布洛德閉上雙眼,露出了滿足的神情。埃德加從來沒見過她這副模樣。
「我知道。」阿加莎說。
埃德加發現這是場此前他一無所知的儀式。
「我喜歡這名字,聽上去有力量。」
埃德加現在的步行軌跡與修道院平行。他看見修道院里亮著燈,而這時在外面,他還看見了匆忙的步伐。一位修女正朝他走來,他認出了那是阿加莎修女。他這才記得自己沒穿衣服,但阿加莎卻像沒有注意到似的。
孩子小小的軀體已經被遠遠地衝到河流中間。德朗是個高大的男人,他常常抱怨的背部並沒有影響他的投擲能力。埃德加朝著他認為孩子可能墜落的地方用力游去。天空無雲,月色明亮,但埃德加沮喪地發現,前方的水面上什麼也沒有。嬰兒肯定會浮起來的吧?人的身體一般不會沉入水底,對嗎?可是人是會溺水的。
「哈,這麼說,你會講英文。」德朗說。
阿加莎打開毯子,把小嬰兒遞給埃德加。他將嬰兒冰冷的身體貼著自己裸|露的胸口,哭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