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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婚禮(九九七年) 第十三章 九九七年,十月下旬

第一部 婚禮(九九七年)

第十三章 九九七年,十月下旬

「他拿了信,說之後會讀。」
「好!」奧爾雷德雷說,儘管他心裏一陣驚悸。
希爾德雷德說:「他會不高興的。」
奧斯蒙德猶豫了。
溫斯坦繼續道:「向埃爾弗里克解釋,他的決定會導致夏陵發生醜聞,而你並不認為那座小教堂值得引發這樣的動亂。」
奧爾德雷德向前一步,面對著溫斯坦,他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主教閣下,」他說,「您打擾了修士們的第九課禮拜儀式。」
「我父親一直擔心這事兒呢。威爾夫會遭到懲罰嗎?」
「我敢說,有一些他可是從來沒有聽說過的。」
克內巴臉色蒼白,他的手猛地往上一松,彷彿被那劍柄燙著了。
奧爾德雷德在當地是個名人,街上的人們會跟他打招呼。於是他不得不停下來與幾個人單獨交談,比如一個租了他在修道院的房子卻欠著房租的人;奧斯蒙德的紅酒供應商,他從司庫希爾德雷德那裡拿錢遇到了困難;還有一個想讓修士為自己生病的女兒祈禱的女人——人人都知道,禁慾的修士比一般修士的祈禱更加靈驗。
修士們聽到如此暴戾的話,都震驚了。
蕾格娜露出饒有興緻的表情。
司庫希爾德雷德站在奧斯蒙德旁邊。奧爾德雷德很熟悉這樣的組合。以往,這意味著希爾德雷德對奧爾德雷德所做之事感到不滿——通常是因為花錢——於是他說服奧斯蒙德對此表示譴責。現在,奧爾德雷德正熱切地看著希爾德雷德那張瘦臉,即便剛剛刮過鬍子,他凹陷的雙頰也是烏黑一團。奧爾德雷德發現,這一次,希爾德雷德的臉上並沒有那種自鳴得意、預示著他要開始設下陷阱的表情,事實上,他幾乎算得上面目和善。
我也這麼覺得。
這同樣是奧爾德雷德的提議。他很欣慰,德朗渡口的社區教堂是一個瀆神之地,現在它遭到了責罰。
「的確,但他很懂教堂政治。」奧斯蒙德靜下了心,「我想象不出他會為德朗渡口這點小事而跟大主教發生爭執。要是他去挑戰,事情的性質就不一樣了。」
奧爾德雷德向四周看去。這所房子是一座高質量的木製建築,但也許沒有從前那麼舒適了。通常木房子在二十年之後就需要一次大翻修,五十年之後會完全坍塌。奧爾德雷德看見了一扇偏離了窗框的窗板、一張斷了條腿的長椅,以及屋頂的一處漏縫。「您這裏需要一位木匠啊。」他說。
「閉上你的嘴,小毛孩。」溫斯坦說,其實他僅僅比奧爾德雷德年長几歲而已,「我在跟巫師講話,不是巫師的貓。我要問的是你的院長,不是你,你只不過是想把我的社區教堂要走,歸到他的帝國里去。」
「現在我有好多事要干啊!」蕾格娜說,「不過它們很讓人興奮!」
「那麼有沒有誰能對這個家族的權力起到制衡作用?有什麼職位是威爾夫不能派自己的人去就任的?」
蕾格娜看到了奧爾德雷德的目光,說:「您認識奧法嗎?穆德福德的地方官。」
溫斯坦的勢頭有所消減。但他的憤怒依然可畏,可修士們沒有屈服。
他說:「您對婚禮的感覺怎麼樣?」
「你是什麼意思?」
「短時間內沒什麼。如果貴族階級公然挑戰王室,其實國王沒有什麼可以馬上採取的措施。但長期下來,誰知道呢?」
這也是奧爾德雷德的建議,但不是他自己最先想出來的。埃爾弗里克到達坎特伯雷的時候做過類似的事情,他驅逐了遊手好閒的司鐸,輸入了一批有紀律的修士。奧爾德雷德很希望埃爾弗里克贊同在德朗渡口也採取同樣的措施。
「唔。」奧爾德雷德簡直希望溫斯坦能暴怒。他迫不及待地想見到溫斯坦的反應。
奧爾德雷德說:「溫斯坦認為每個人都應該遵守規則,除了他自己。」
「他是吉莎的侄子。不過沒錯,重組維修隊伍很快就是我要做的事了。」
奧爾德雷德皺緊眉毛,木匠領班肯定得聽郡長新娘的。「您不能讓鄧內爾走人嗎?」
奧爾德雷德轉身向門口走去,他的目光又被奧法那龐大的輪廓和歪扭的鼻子吸引住了。作為郡長的小僕人,這位地方官在鎮上有自己的房子,但據奧爾德雷德所知,他和蕾格娜沒什麼關係。
那位神職人員說:「主教出去了,你可以把信留給我。」
「國王肯定喜歡這家人,他給了他們如此大的權力。」
奧爾德雷德轉移了話題,以免她繼續臉紅下去:「我想威格姆被趕出了自己的房子,很不高興吧。」
「但為什麼這能讓治安官擁有權力呢?」
「給了,剛才給的。」
兩位修士回到修道院。司廚正在準備午餐食物——鰻魚煮洋蔥和豆子。他們吃飯的時候,戈德萊夫修士在朗誦《聖本篤會規》的序言:聽啊,孩子,豎起你心靈的耳朵,傾聽你主人的規誡(Obsculta,o fili,praeceptamagistri,et incline auremcordistui)。奧爾德雷德喜歡這個詞,「心靈的耳朵」(auremcordistui)。這是一種比普通的聆聽更為專註和細緻的傾聽方式。九-九-藏-書
好決定,奧爾德雷德想。如果一位修士不去自覺抵抗,那麼主教宅邸的生活就可能對他造成誘惑。
奧爾德雷德不情願地掃了維格斐斯一眼,後者圓圓的臉上露出了驚恐的表情。奧爾德雷德自己也很害怕,但他下定決心不讓維格斐斯單獨面對憤怒的溫斯坦。現在有人遭遇這樣的事:本來是去答個不討好的話,結果回來的時候,人頭被裝在了麻袋裡。溫斯坦似乎不會這麼做,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伊塔馬爾的表情清晰地表明,溫斯坦對此並無顧慮,但這位年輕的執事正要開口的時候,猶豫了一下。
奧爾德雷德猶豫了一下,說:「其實他並不是完全信得過溫斯坦。」
這是個關鍵問題,如奧爾德雷德所料,蕾格娜把它提了出來。奧爾德雷德估計,蕾格娜父親教給她的東西她全學了過來,還補充了些自己的智慧。「有,」他說,「治安官,德恩。」
「我們在諾曼底聽說過這個。我爸爸說,這就像餵飽一頭獅子,希望它不再繼續把你吃掉。」
奧斯蒙德繼續念道:「你在信中表示,這個問題可以通過直接解除德格伯特以及他的神職人員的職務,換一批新人的方式來解決。」
「但埃爾弗里克是大主教,溫斯坦必須服從他的命令。」對希爾德雷德而言,規則就是規則,此外一切不必多說。
他仔細看著她那張活潑的臉。他記得她是個漂亮的姑娘,不過那記憶已經生硬了——他的回憶里沒能印出她那雙獨特的海綠色眼睛,她高高顴骨的優美曲線,以及她濃密的、泛紅的、悄悄從一條棕色的絲綢頭巾里露出幾縷的金黃色頭髮。奧爾德雷德不像大部分男人,會被女性的胸部誘惑到罪惡的慾望當中,但即便是他,也看得出那令人驚嘆的輪廓。
只要是奧爾德雷德力所能及的事,他都會幫助蕾格娜。「如果有什麼我可以做的事,請告訴我,」他說,「來修道院找我。」他又想到,如果年輕修士看到蕾格娜這樣的女人,也許會忍不住誘惑。「或者直接捎個信。」
奧爾德雷德向蕾格娜道了別,走出大院。在城鎮中心,穿過大教堂和修道院教堂之間的廣場時,他遇見了剛從主教宅邸出現的維格斐斯。「把信給溫斯坦了嗎?」他說。
溫斯坦說:「對,奧爾德雷德,閉上你的嘴吧。你壞的事已經夠多了。」
那德朗渡口為什麼對他如此重要呢?
奧斯蒙德說:「請離開我們的教堂,主教,不要再玷污上帝的住所。」
埃爾弗里克是坎特伯雷大主教,英格蘭南部的基督教堂的領導者。之前他是拉姆斯伯里的主教,那裡離夏陵不遠,奧斯蒙德很熟悉他。
奧爾德雷德裝出了自信的語調:「請向主教致歉,告訴他,維格斐斯修士正在進行禮拜儀式。」
然而,這種平靜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
但最盈利的行業是刺繡。十幾個女人會聚在一起,一整天都坐在淺色的亞麻布上用染了色的羊毛線綉出交錯的圖案。通常這些圖案描繪的是《聖經》故事和聖徒們經歷過的場景,一般飾有奇怪的鳥兒和抽象的鑲邊。最終,這些亞麻布或者淺色的羊毛布會成為司鐸身上的祭衣以及王室長袍,銷往全歐洲。
「謝謝您。」
「維格斐斯修士還帶來了一封信給同為基督信徒的溫斯坦,信中告訴了他我的決定,因為德朗渡口屬於他的治理範圍。」
執事看上去很緊張,但他大聲地說:「溫斯坦主教召見坎特伯雷的維格斐斯。」
這一次讓奧爾德雷德閉嘴的是奧斯蒙德。「這種事讓你的長輩來管。」奧斯蒙德厲聲道。
他們沿著外面的樓梯走下去。「謝謝你帶來的消息!」經過城市中心廣場的時候,奧爾德雷德說,「那座可怕的修道院實在令我憤怒。」
又一個勇敢的回擊,這再次挫敗了溫斯坦。奧爾德雷德開始相信,溫斯坦最終要夾著尾巴從這裏跑掉了。
年長的修士堅定地繼續念誦禱文。奧爾德雷德覺得必須有人搞清楚伊塔馬爾想幹什麼才行。於是他從隊伍九_九_藏_書里走了出來,悄聲對伊塔馬爾說:「怎麼了?」
「新的修道院隊伍會是夏陵修道院的一部分,新的院長也將直接聽命于夏陵修道院的院長。」
奧爾德雷德對維格斐斯說:「我送你去主教的宅邸。」
「我快等不及了!」蕾格娜說,然後她臉紅了。
房間里的第三位修士穿著一身濺了泥的長袍,這是在英格蘭的十月里長途旅行的結果。「維格斐斯修士!」奧爾德雷德說,「見到你很高興。」他們曾在格拉斯頓伯里修道院同為見習修士,儘管那個時候維格斐斯看上去和現在不太一樣:這些年來,他的臉已經發胖,下巴的胡楂也變得濃密,瘦削的身材也長結實了。維格斐斯常常到這片區域拜訪,傳說他在特蘭奇的村莊有一個情人。他是大主教的信使,也為坎特伯雷的修士收取租金。
伊塔馬爾明顯不想帶著這樣的話回去:「如果讓主教等,他是不會高興的。」
他回到禮拜儀式當中,但他的心思已經不在這兒。儀式結束之後,維格斐斯就沒借口了,那時候該怎麼辦?奧爾德雷德和維格斐斯會一起到主教的宅邸去嗎?奧爾德雷德並不適合侍衛這個角色,然而也許去比不去更好。他能說服奧斯蒙德院長陪他一起去嗎?溫斯坦肯定不會直接跟一位院長對著干。但從另一方面來說,奧斯蒙德不是個勇敢的人。最有可能的是,奧斯蒙德會膽怯地說,這封信是坎特伯雷的埃爾弗里克自己寫的,維格斐斯也是他派來的,所以要不要保護這位信使,還是讓埃爾弗里克說了算吧。
「一兩個小時。」
「治安官?我們在諾曼底沒有這樣的職位。」
奧爾德雷德俯首聽從,但他的內心怒不可遏。奧斯蒙德沒有必要就此投降,大主教是站在他這一邊的!
伊塔馬爾朝維格斐斯修士投去怨恨的一眼,但他知道奧爾德雷德說得沒錯,只見他停頓一下,說:「請進,維格斐斯修士。」
「您肯定會贏得每個人的好感,這也是我曾經親眼所見。」
「他已經被國王處以罰金了,但他還沒有上繳款項。他認為埃塞爾雷德國王的決定沒有道理。」
如果這封信讓溫斯坦知道了,他必然會大怒,因為正是他將他的表親德格伯特指派到那個地方去的。這也是奧斯蒙德決定直接向埃爾弗里克大主教投訴的原因,因為跟溫斯坦反映這些事根本沒用。
「寫你的信吧,奧斯蒙德,」溫斯坦說,「跟埃爾弗里克大主教說你改變主意了。不然的話,你會聽到更壞的消息。」說完這句話,溫斯坦轉身從教堂大步離開。
這對溫斯坦而言並不足夠。「我今天就寫信給埃爾弗里克,」他說,「我會跟他說,他的建議——他的建議——並不受歡迎。你和我已經就此事做了討論,我相信你經過深入的思考之後,也對我表示同意,現在這個時候,那座社區教堂不能改成修道院。」
「但我會在夏陵法庭鬥爭到底。」
在奧爾德雷德身後,祭壇上的奧斯蒙德院長用他發抖但堅定的聲音說道:「你最好不要在教堂拔出那把劍,克內巴,除非你希望上帝永遠詛咒你終有一死的靈魂。」
「這跟維京海盜有關係。過去六年,埃塞爾雷德曾兩次通過金錢交易,讓此地免於維京海盜的侵襲——這筆錢可是個大數目。六年前,他花了一萬鎊;三年前,是一萬六千鎊。」
最終,當他到達大院的時候,他發現人們在忙活著準備婚禮。運送啤酒和麵粉的馬車正堵在門口。僕人們正在外面擺放一長排的擱板桌,很明顯,這是因為客人太多,大堂的空間已經容不下了。一名屠夫正在屠宰動物,鮮肉會被|插到烤肉扦上;一頭公牛的兩條後腿被吊在一棵粗壯的橡樹上,它強有力的脖頸正濺出鮮血,湧進桶里。
修士們首戰告捷,奧爾德雷德高興得一陣眩暈。但這種勝利的感覺很快就因另一種想法消退了,這件事遠未結束。
維格斐斯站在原地,說:「你覺得溫斯坦主教還需要多久才能回來?」
「那我在裏面等。」維格斐斯朝奧爾德雷德轉過身,「我送完信之後就回去。我希望能在修道院里睡一下。」
「我記得他。我能讓他來修這棟房子嗎?」
奧爾德雷德有一絲隱隱的憂慮。他感覺蕾格娜透露了些重要的事,但他沒能抓到其中的意思。不過現在他也想不起來了。
「希望您是對的。」
「埃爾弗里克大主教早就知道我的罪惡,不過那是另一回事。」
「我跟吉莎談過,她也接受了我成為這裏新的女主人。但我還有很多東西要學,我希望她能幫到我。」
主門再次打九_九_藏_書開,這一次,門砰然作響。吟誦頓時停止,每個修士都轉過身往後看。溫斯坦主教大步踏進教堂,斗篷飛舞。跟在他後面的是武裝士兵克內巴。溫斯坦身材高大,而克內巴比他還要高大。
「這一點,你偷偷摸摸給坎特伯雷大主教寫那封信的時候,就應該想到了。」
奧爾德雷德與他的教友們站在一起吟誦禱文,他開始對自己、對這個世界和對上帝感到平靜了。今天的出行過程中,他很想念這種感覺。
奧斯蒙德害怕了。「這樣會遭到非議的。」他說,「夏陵的兩位神職領袖不適合這樣公開爭論。」
「我同意你的提議。」奧斯蒙德讀道。
「歡迎來到英格蘭,」奧爾德雷德說,「我來看看你有沒有住進自己的新房子。」
「你也不該強迫我使用這麼極端的手段。」
為什麼呢?溫斯坦從社區教堂獲得一部分收入,但不會太高。教堂為德格伯特提供了一份工作,但也沒有給他很大的權力。德格伯特甚至不是溫斯坦的近親,再說了,溫斯坦為德格伯特再安排一個職位是很簡單的事。
「他有沒有大發雷霆?」
奧爾德雷德想起了這位年輕人的名字——伊塔馬爾。他是位執事,也是溫斯坦的秘書。他長著淡褐色的頭髮,一張娃娃臉,但奧爾德雷德知道他並不天真無知。於是奧爾德雷德嚴厲地說:「伊塔馬爾,這個人是你上司的上司的信使。你必須歡迎他,邀請他進去,為他提供食物和水,詢問可以為他做些什麼。」
這個房間看著簡樸而實用,又頗有種素凈的舒適。靠在牆邊的是一張窄床,上面放著厚重的床墊和毯子。東面的牆上掛著一個純銀的十字架,前面是一張用作祈禱的凳子。一張天鵝絨墊子放在地上,雖然已經破舊褪色,但上面的絨毛仍然充實,足以保護奧斯蒙德的膝蓋。桌上的石壺裝著的不是啤酒,而是紅酒,旁邊還有一塊楔形乳酪。
奧斯蒙德說:「你不能不服從大主教的意願。」
「現在治安官變得越來越有權力了。」
不是所有修士都是司鐸,但奧爾德雷德身兼二職,他的職位也比伊塔馬爾高,後者僅僅是個執事而已。所以伊塔馬爾遲早要讓步於他。稍作思量過後,伊塔馬爾得出了同樣的結論,然後不情願地離開了教堂。
「可我去了。」奧爾德雷德說,「德朗渡口那座教堂的罪惡和墮落是我親眼所見的。彙報我的見聞是我的職責。」
「德朗渡口有個小夥子,他應該是一位很好的木匠。他叫埃德加。」
溫斯坦吼道:「你們這裏誰是坎特伯雷的維格斐斯?」
「他想要個兒子。」蕾格娜說。
「為什麼?」
溫斯坦憤怒的目光轉到了院長身上。「奧斯蒙德,」他說,「你竟敢向大主教投訴一座在我權力範圍之內的教堂!你根本沒有去過那兒!」
奧斯蒙德說:「社區教堂屬於上帝,不屬於人。」
「他是郡里的地方官,也是國王在當地的代表。威爾武夫希望威格姆能夠得到這個職位,但他被埃塞爾雷德國王拒絕了,國王安插了自己的人。儘管人們管他叫『決策無方的埃塞爾雷德』,但他並沒有那麼蠢。」
奧斯蒙德拿起桌上一張羊皮紙,讀了起來:「謝謝你對德朗渡口面臨的糟糕處境進行彙報。」
「至少可以這麼說。」
「我愛打擾誰就打擾誰。」溫斯坦喊道。
「你是什麼意思?」
溫斯坦惱羞成怒,他的雙眼彷彿鼓了起來。奧爾德雷德差點要往後退一步,但他強迫自己站在原地。他看見克內巴的手伸向了佩劍。
奧爾德雷德知道,溫斯坦主教一定會氣壞的。
婚禮的前一天,暴風雨驟然而至。那天早上,奧爾德雷德被他所在修道院的院長叫了過去。一位見習修士傳了話:坎特伯雷的維格斐斯修士來了。奧爾德雷德馬上就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
溫斯坦仍然在怒吼:「這場爭鬥會持續幾年時間,除非你今天做出理性的選擇,奧斯蒙德,快投降認輸。」
「是的,當然認識。」奧爾德雷德看到蕾格娜朝阿格尼絲掃了一眼,她正害羞地垂下雙眼。奧爾德雷德馬上便看出來,奧法正在追求阿格尼絲,這明顯也是得到了蕾格娜准許的。也許蕾格娜是希望自己的僕人也能夠在英格蘭立穩腳跟。
奧斯蒙德並沒有什麼嚴重的罪惡,奧爾德雷德想,但溫斯坦可能會捏造一些出來,甚至會找人發誓,以證實它們的存在,只要他能達到自己的目的。
那位見習修士在一條有屋頂的迴廊上看見了奧爾德雷德,這條迴廊與夏陵修道院的主樓相接,通往修士的教堂。奧爾德雷德正是在那個地方建起了自己的繕寫室——其實read.99csw.com那裡不過只有三張凳子和一口裝有寫作材料的箱子。奧爾德雷德夢想著有一天繕寫室能有一個專門的房間,裏面有暖暖的爐火,十幾位修士能在那裡工作一整天,抄寫、裝飾書籍頁面。他有一名助理名叫塔特維,最近又新添了一名長著粉刺的見習修士,叫伊德格。他們三人坐在凳子上,把幾塊斜木板架在膝上進行書寫。
奧爾德雷德發現蕾格娜正住在三兄弟里年紀最小的威格姆之前的房子里。門開著,蕾格娜和三個從瑟堡來的僕人都在——漂亮的女僕卡特、女裁縫阿格尼絲,還有長著紅鬍子的侍衛伯恩。穆德福德的地方官奧法也在。奧爾德雷德因為他也在場而感到一陣好奇,但很快,他就將注意力轉向了蕾格娜,她與兩位女僕正在檢視不同顏色的絲質便鞋。蕾格娜抬起頭認出奧爾德雷德之後,露出了快樂的笑容。
奧爾德雷德憤怒地說:「神的作品經得起這樣的動蕩。耶穌把貨幣兌換商從神殿趕出去的時候也不介意引發醜聞。福音書……」
「也許是的,曾經是這樣。」
然而,奧斯蒙德在言語上的勝利卻讓溫斯坦更具威脅。「是上帝把這座社區教堂交給了我。」他咆哮道。然後他上前逼近奧斯蒙德,奧斯蒙德往後退:「你給我聽著,院長,我是不會允許你要走德朗渡口教堂的。」
「那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蕾格娜行事謹慎,但奧爾德雷德並不確定她是否完全明白自己選擇的身份意味著什麼。「兄弟二人分別是同一個地區的主教和郡長,這不是尋常事。它給了這樣一個家族非常大的權力。」
這就奇怪了,奧爾德雷德想。沒人強迫溫斯坦做什麼事。德朗渡口看上去並不是個重要的地方。奧爾德雷德也確信,它沒什麼值得爭的。但他想錯了:溫斯坦已然是一副要打仗的樣子了。
「您可以直接發出命令,無須多問。埃德加的主人是德朗,威爾武夫的表親。您讓德朗直接派他的這位手下過來就可以了。」
「那治安官的角色跟郡長的角色不就衝突了嗎?」
奧斯蒙德對溫斯坦說:「我會虔誠地考慮你的意見。」
奧爾德雷德穿過店鋪和作坊,朝城鎮中心走去。
「完全正確。」
奧爾德雷德知道這一點。他保持平靜的聲音,講出他的道理:「溫斯坦肯定不希望打擾一個正在禱告的神職人員吧。」
他覺得他贏了,奧爾德雷德對自己說。
「你必須服從他的權威。」
奧爾德雷德想,那也就是沒問題的意思了。「我想威爾武夫也等不及了。」他說。
奧斯蒙德並不是一個禁慾的熱衷支持者,每個人從他的樣貌便能看出來。儘管他穿著粗糙的修道院黑色長袍,頭髮也削成了修士標準的光禿樣式,但他長著一張帶著粉色光澤的圓潤臉,鞋子還是毛茸茸的松鼠皮做的。
「包括上帝?」奧爾德雷德說。
奧爾德雷德嚇壞了,但他能藏好自己的情緒。
奧爾德雷德寫了那份報告,雖然是奧斯蒙德簽字的。奧爾德雷德詳細地描述了那座搖搖欲墜的教堂、敷衍了事的儀式,以及已婚的司鐸們奢華的住宅。奧爾德雷德私下還寫了一封專門描述德朗的信,他有兩個妻子和一個奴隸妓|女,但他的兄弟德格伯特總鐸容忍了他的行為。
蕾格娜笑了:「現在我還不確定這是不是我的權力範圍。不過我會聽取您的建議。」
「他可不比郡長的新娘地位高。」蕾格娜說,「而且他有他自己的房子——他妻子在庫姆——所以他也不需要房子。」
「我不會的。如果有需要的話,我會直接到坎特伯雷,向他彙報你的罪惡。」
「這就是與威爾夫抗衡的力量。」
奧爾德雷德說:「溫斯坦的反應可就有意思了。」
「太好了!」奧爾德雷德說。
奧爾德雷德必須小心自己的言辭。在他看來,威爾武夫和他的家人就像牢籠里的野貓,一直處於互相攻擊的邊緣,目前僅僅是出於私利而避免爭鬥而已。但他並不想把這話毫無保留地告訴蕾格娜,因為他擔心這樣會令她泄氣。他想提醒蕾格娜,但不想嚇到她:「我是說,他的弟弟們並沒有做出過什麼令他驚喜的事,就這樣。」
「有意思。」
「之前他跟我們說國王會很樂意批准的。」
快速發展的夏陵九-九-藏-書城為三類群體提供服務——郡長的大院,以及裏面的武裝士兵和攀附者們;大教堂和主教的宅邸,及其司鐸和僕人們;還有修道院,及其修士和庶務修士們。這座城鎮的商人則包括罐、桶、餐刀和其他家用器具的製造商,織布工和裁縫,馬鞍和馬具製造商,伐木工和木匠,盔甲、刀劍和頭盔製造商,弓箭製造商,乳牛場女工,麵包師,釀酒師,以及為每家每戶提供肉食的屠夫。
他說:「您喜歡威爾武夫的家人嗎?」
奧斯蒙德仍然以反抗的姿態回應,不過他的聲音在顫抖:「事情已經決定了。」
「他們負責籌集資金。這就意味著他們有強制執行的權力。一名治安官現在已經擁有自己的軍事力量了,雖然隊伍很小,但薪酬很高,裝備也足。」
奧斯蒙德說:「維格斐斯為埃爾弗里克帶了封信來。」
蕾格娜嘆了嘆氣:「他們在忙著為婚禮準備桌椅。那個木匠領班鄧內爾一到下午就會喝醉。」
「給埃爾弗里克寫一封回信。」接下來,溫斯坦裝出了一副嘲弄道義的語調,「你就說,秉承著基督精神,你不希望與你的基督教兄弟夏陵主教發生爭執,他已經真誠地保證,一定會將德朗渡口整治妥當。」
然而,一切提前爆發了。
奧爾德雷德這才發現,原來蕾格娜還什麼也不知道。「威爾武夫在埃塞爾雷德國王那裡已經失寵了,就因為他與你父親的那項協定。他本該請求國王批准的。」
奧爾德雷德希望奧斯蒙德是對的。
奧爾德雷德將他的作品放在一旁晾乾,然後在一盆水中清洗羽毛筆的筆尖,再用他的長袍袖子將它擦乾。他走向主樓,沿著外圍的樓梯上了樓。那是住宿區所在地,修道院的僕人正在抖床墊、掃地板。走上一段距離之後,奧爾德雷德進入奧斯蒙德院長的私人住所。
之後,修士們一個接一個地沿著有屋頂的迴廊走到教堂,進行下午的第九課禮拜儀式。這座教堂比德朗渡口的社區教堂要大,但比夏陵大教堂要小。它由兩個空間組成,一個是十二碼長的中殿,另一個是小一些的高壇,中間由一條窄拱門分隔開。修士們從側門進入教堂。高級修士走進高壇,圍繞祭壇,站到自己的位置上,其他人則整齊地排列在中殿,禮拜的會眾同樣站在中殿,儘管沒有多少會眾。
溫斯坦沒有理會他的回答,他感覺奧斯蒙德已經敗下陣來。「維格斐斯修士可以把我的信帶回去給他。」他朝一排修士盯過去,不知道哪個是維格斐斯,「對了,如果我的信沒能順利送達大主教處,我會親自用一把生鏽的刀將維格斐斯的睾丸切掉。」
他們經過夏陵大教堂,那是一座典型的英格蘭大教堂,厚牆的高處有一些小窗戶。教堂附近便是溫斯坦的宅邸——在夏陵,只有這座建築和修道院是雙層建築。奧爾德雷德敲了敲門,一位年輕的神職人員出現了。奧爾德雷德說:「這是維格斐斯修士,他從坎特伯雷來,帶了一封埃爾弗里克大主教給溫斯坦主教的信。」
「我跟你說過,」奧斯蒙德惱怒地說,「我需要考慮一下。」
儀式進行了幾分鐘,奧爾德雷德聽見教堂西邊的門嘎吱一聲打開了——這扇主門平時並不常使用。所有年輕的修士轉過頭去看是誰進來了。奧爾德雷德認出了那淡黃色的頭髮——溫斯坦主教年輕的秘書,伊塔馬爾執事。
「一直就是衝突的。郡長負責維持正義,治安官則負責處理犯上之事,包括不交租金。明顯這兩者之間是會產生摩擦的。」
「不是這樣的。」
但奧爾德雷德知道,溫斯坦沒有做這樣的保證。
「這是個重要角色嗎?」
「這裏很多人也有類似的說法。」
「您說得有道理。威爾夫需要一個他可以信任的主教。」
也許奧斯蒙德並不是完全沒有勇氣的,奧爾德雷德想。
奧爾德雷德和維格斐斯分開了。奧爾德雷德往修道院的方向走去,但是他又猶豫了一下。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拜訪過威爾武夫郡長現在的未婚妻了。蕾格娜小姐在瑟堡的時候招待了奧爾德雷德,他也希望在夏陵為她做同樣的事。如果他現在去找她,可以為她的婚禮帶去一些祝福。
奧爾德雷德想,現在的蕾格娜就像一名伸出手指放在里拉琴上的樂師,嘗試在演奏之前撥出幾個音來。之後的她將成為這個地區的權力所在,可能她會做不少好事。但從另一方面講,她也有可能被毀滅。
「大主教聽說的時候,也和你一樣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