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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婚禮(九九七年) 第十四章 九九七年,十一月一日

第一部 婚禮(九九七年)

第十四章 九九七年,十一月一日

她朝他們咧嘴一笑,拋了個飛吻,然後迅速地走了進去,關上身後的門。
蕾格娜的嗓音力量不能與之匹敵,但清晰而自信:「我,蕾格娜,瑟堡休伯特伯爵之女,將讓你,夏陵的威爾武夫,做我的丈夫,我立下誓言,我將在餘生愛你、照料你,並忠於你。」
蕾格娜將箱子給了伯恩:「我嫁給威爾夫的時候再給你。」
德朗幾乎要興奮地蹦起來。「威爾夫表哥啊!」他說,音調上揚,破音成了假聲,「祝您一切安康,見到您我可太高興了,送您一千個祝福,您的新娘是位天使,而且是天使長呢!」
威爾夫說:「請文書記下,我將贈予你奧神谷及其五座村莊和採石場,包括相應的租金,它們將歸入你與你的子嗣名下,直到末日審判。」
「沒有磨坊嗎?」她試著問道。
秤的鐵杆兩側並不平衡——短的一側掛著一個托盤,需要稱重的物體會放在上面;長的一側吊著一個秤錘,可隨著重量的變化來調節刻度。現在托盤上沒放東西,秤錘滑到了最靠里的刻度上,兩邊平衡了,秤桿在空氣中輕輕擺動了一下。
蕾格娜重新想了想他說過的話。埃德加失去的愛讓蕾格娜感覺,擁有威爾夫是多麼幸運。
她聽見了幾句模糊的對話,隨後卡特說:「時間到了。」卡特看著像今晚是她自己的蜜月之夜似的。
同時,蕾格娜也好奇。那時在暮色里,他們偷偷溜進瑟堡城堡的乾草間,四處昏暗,一切是那麼鬼祟而匆忙。現在,他們可以從容地做|愛了。她想好好地端詳他的身體,用她的指尖仔細探索、研究和感受他的肌肉、頭髮、皮膚和骨骼。這個人現在已經是她的丈夫了。我的,她想,一切都是我的了。
威格姆說:「幾代以來,奧神谷都是我們家族的。我質疑威爾夫兄長將其轉移的權利。」
溫斯坦主教說:「這是婚姻協議里規定的!」
溫斯坦從人群中走出來,說:「我已親眼見證,箱子內的錢財與此前商定的一致。」他將鑰匙遞給威爾夫。
儀式繼續。但蕾格娜很困惑,威格姆肯定知道他的抗議會被一口回絕,為什麼他會選擇在如此公開的場合提出反對呢?他不可能覺得威爾夫會改變關於奧神谷的想法。為什麼他要發起這場註定失敗的戰鬥呢?她將疑惑放下,打算稍後再想。
「沒錯。」他沒有再添加其他信息。
卡特搖搖頭。「沒什麼,」她抽泣道,「您太美了。」
蕾格娜看夠了。「我們躺下吧。」她說。
蕾格娜和威爾夫曾在夏陵和德朗渡口之間的森林里一起狩獵。他們在威爾夫遠離人群的狩獵營地里單獨過夜,營地里有馬廄、犬舍、儲物間和一所人們睡在燈芯草上的房子。那個夜晚,威爾夫詳細講述了他父親的故事:他也曾是夏陵的郡長,但這個職位並非世襲,威爾夫憶述了父親去世之後他經歷的權力鬥爭。蕾格娜也了解到許多英格蘭政治上的事。
蕾格娜和威爾武夫親吻著,人群歡呼著。
「很遺憾看到這樣的事。」
侍衛走了。
伯恩走上前去,將裝銀幣的箱子放在威爾武夫腳下。
「嗯,每座村莊有一家石磨坊。」
「你是在怕誰呢?我,還是我的女僕卡特?」
英格蘭與諾曼底一樣,區域管轄權已成為政治上的一種流通貨幣。最高統治者將土地授予高級貴族,高級貴族又將其分配給下級統治者——在英格蘭叫大鄉紳,在諾曼底叫騎士——於是,一張王室網路就這樣建成,人們從中得到了財富,也欲求得到更多。每個貴族男人需要在其中謹慎地保持平衡——既要對外有足夠的饋贈以贏得支持,也要對內有所保留,以保證自己的權力地位。
他脫下了睡衣。
蕾格娜說:「很高興見到你,米莉。」她一時興起,向前一步親吻了米莉的臉頰。「我們要成為姐妹了。」她說。
蕾格娜還與處於領導地位的城鎮居民們進行了交談:鑄幣廠廠主埃夫懷恩、做毛皮生意的寡婦伊瑪、擁有城裡最受歡迎的暢飲之地——修道院酒館的女人,還有羊皮紙製造商、珠寶匠和染印商。他們很高興能夠吸引蕾格娜的注意,因為這讓他們在其他居民眼中顯得是個重要人物。
「很好。」蕾格娜一直在等候這個時刻,當心著溫斯坦會耍的花招。
「我希望他能留下。」溫斯坦說。
「我去彙報一聲。」
儀式很重要。蕾格娜從她父親那裡學到,獲得權力比保持權力要更容易。征服僅僅是殺戮和攻入堡壘的問題,但保持權力從來沒有那麼簡單。而且外在形象非常重要。人們希望他們的領導者是勇猛、強壯、俊美和富裕的,希望領導者的妻子年輕漂亮。威爾夫和蕾格娜清楚這一點,他們在向群眾展示他們希望看到的東西,從而鞏固自己的權威。
「最讓我傷心的是我們沒有做過的九-九-藏-書事。我們從來沒有一起做過一頓飯、一起洗蔬菜、往鍋里放調味料、將碗端到桌子上。我從來沒有帶她到我的船上一起釣過魚。我做的那艘船很漂亮,所以維京海盜才會把它偷走。我們做|愛過很多次,可我們從來沒有整晚躺在對方的臂彎里聊天。」
「我會恐嚇他們,」他以實話實說的口吻說道,「他們不敢騙我。」
這位渡船主戴了一頂錐形帽子,帽子太高,看上去簡直滑稽。「我路過這裏,剛好在這個好運的早晨看望一下蕾格娜小姐。」德朗說著,深深地鞠一躬,「我們之前就認識了,對吧,未來的姻表親?您上次到這兒來,途經我的酒館,為它添了光彩。早上好啊,威格姆表弟,我希望你一切都好;還有你,米莉表親;還有吉莎夫人,我一直不知道該叫您表姐,還是姨媽。」
溫斯坦主教祝福這段婚姻,併為之祈禱。隨後,威爾武夫從他的腰帶處取下一把碩大的裝飾鑰匙。「這是我房子的鑰匙,現在我贈予你,它也是你的房子了,讓你的陪伴為我造就一個家。」
「那沒問題,」溫斯坦說,「你把這事交給我就行。」他走開了。
蕾格娜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這是怎樣的一家人啊,她想:有位神靈般的男人,還有一群獵犬般狂吠的親戚。但她嫁的是威爾夫,不是威格姆,不是德朗,不是吉莎,也不是米莉。
蕾格娜觀察著埃德加的臉,他長著稀鬆的鬍子和淡褐色的眼睛,她覺得他實在太年輕,不該這麼早就承受如此的悲傷。「我想我是懂你的。」她說。
溫斯坦看了伯恩一眼,打算不去回答蕾格娜的問題。「很好,」他說,「在外面等著吧,克內巴。」
奧爾德雷德把蕾格娜介紹給了奧斯蒙德院長,她在奧斯蒙德身旁坐了一會兒,詢問了些關於修道院的事。她也藉此機會表揚了奧爾德雷德,表示自己認同奧爾德雷德的看法,覺得夏陵正在成為世界的學術中心——當然是在奧斯蒙德領導下的結果。奧斯蒙德深感榮幸。
蕾格娜驚訝地發現,淚水已經在自己的眼眶裡打轉。
蕾格娜說:「讓我們來檢查一下這桿秤。」她將五磅的重量放在托盤上,秤桿短的一側低了下去。她重新調整另一側的刻度尺,標記停在五磅的刻度上,桿秤是準確的。
她把啤酒喝完,從擱板桌前站起,回到房子里。她突然感覺很疲憊。她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她沒有幹什麼費體力的事,也許是由於之前幾個小時以展示的姿態面對公眾帶來的壓力吧。
穿戴好后,卡特注視著蕾格娜,淚水涌了出來。
米莉朝室內看了看。「聽說你叫了個木匠改造了一下這個地方。」
隨後,克內巴將他的盒子放在桌上打開。裏面的砝碼是鉛制的短圓柱體,每一個砝碼的頂部嵌有一枚銀幣,以表示砝碼是經過國家認證的。溫斯坦說:「這是我從鑄幣廠里借的。」
「那也並不證明它是對的。」威格姆說,「它屬於我們家族。」
當威爾夫進入蕾格娜的身體之後,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氣,說:「終於。」
「安靜,不然我要發火了。」
蕾格娜朝伯恩點點頭,然後伯恩把箱子拿了過來,放到桌上。蕾格娜用掛在脖子皮繩上的鑰匙將箱子打開。
蕾格娜臉紅了,因為四個月前,這事就已經發生了。
伯恩粗聲粗氣地說:「比預想的早了點!」
蕾格娜很吃驚:「為什麼呀?」
威爾夫走了進來,蕾格娜感覺一切都好了。威爾夫的手伸到她雙臂下將她摟住,在大家面前熱情地親吻了她。他愛慕她,他家人的不友好根本就不算什麼。
她再次看到他手臂上的疤痕、他腹部的金色毛髮、他雙腿的長條肌肉。她毫不羞怯地注視著他的下體,它每一秒都變得更大了。
威爾夫說:「雲散開了,能看見藍天了。之前我還擔心我們可能需要把宴會場地移進屋子裡,現在可以按照計劃到外面用餐了。」
蕾格娜對埃德加的坦白只是些許吃驚。男人們對她一般比較信任。她也鼓勵這樣的傾訴——她總是對其他人的愛恨情仇感到著迷。「你愛的人叫什麼名字呢?」
蕾格娜在她的房子里吃了早餐,她的僕人陪同在她身邊。蕾格娜需要一個安靜的早晨為婚禮做好準備。她對自己的樣貌感到緊張,也擔心自己能不能恰當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她希望對威爾夫而言,一切都是完美的。
這類禮物很常見。當一個男人獲得了某種財富和權力,娶妻生子,他對物質的慾望也隨之轉變為對上天福運的渴望,於是他便會盡他所能保護自己來世靈魂的安逸。
「我很榮幸。」
米莉的回應很冷淡。「你說奇不奇怪,」她說,「我們還不太會說對方的語言呢。」
「他是我的侍衛。」
「在您結婚的日子里跟您說這些傷心read.99csw•com的故事,是我的不對。我不知道我怎麼了。我向您道歉。」埃德加鞠了一躬,走開了。
簡直無與倫比,蕾格娜想。
「我不需要幫忙了,謝謝您考慮這麼周到。」蕾格娜說。蕾格娜謝謝吉莎的時候是真心的,吉莎是今天早上第四個到訪的姻親家人,卻是第一個說了好話的人。到現在,蕾格娜還沒能贏取她丈夫家人的喜愛,她本以為沒有那麼困難的。
「你們兩個留在這裏。」蕾格娜說,「我不想太聲張。」
隨著酒飲至酣處,與陌生人友好交談的任務也變得越來越簡單。蕾格娜向治安官德瓦爾德,也就是德恩,做了自我介紹。他是一個長著灰色頭髮、面露狠相的四十多歲男人。一開始,德恩對蕾格娜很警惕,她也猜到了這是為什麼——他是威爾夫的對手,自然會覺得蕾格娜也是帶著敵意的。不過這會兒,治安官的妻子也在他的身旁,於是蕾格娜便向她詢問起他們的孩子來。她了解到,他們的第一個孫子剛剛出生;而談到這裏,強悍的治安官也變成了一個滿懷愛意的祖父,雙眼變得朦朧了。
然而今天的吉莎卻出乎意料地對蕾格娜說了些好話:「蕾格娜,需要有人幫你打理裙子和頭髮嗎?我已經打理好了,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派一兩個我的女僕過來。」
「你今天中午就要嫁給他了!」
他笑了:「我敬重郡長,但我不想跟他結婚。不過奧爾德雷德可能想。」
「森吉芙,人們叫她森妮。」
這時,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威格姆從人群中走了出來,說:「等等。」
蕾格娜覺得受了侮辱,但她儘力不表現出來——如果抗議,則會顯出她的懦弱。蕾格娜緩緩地從兩列以她取樂的男人們中間傲然走過。他們看到她的傲慢,變得更加粗俗了。可她知道,自己不能落得與他們一樣低賤。
「這樣的話,這次檢查就沒有意義了。未來兩個小時內,你還可以從每隻袋子里偷五十枚硬幣回去。」
威爾夫點點頭,耐心容忍著,彷彿默認德朗是他家裡的一個傻子。「歡迎你,德朗,但我想這間屋子已經有點擠了。我的新娘需要時間為婚禮做準備。出去吧,你們出去,快!」
她不想要逗弄、輕撫、悄悄話或者親吻,她只想要他進入她的身體,就在現在。威爾夫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不再躺在她身旁,而是立刻趴到她身上。
「今天在婚禮上,你玩得開心嗎?」
威爾夫饑渴地盯著蕾格娜看。「我永世的靈魂啊,」他說,「你比我記憶中還要漂亮。」
她等不及了,於是她解下斗篷,踢開鞋子,脫下睡衣,裸著身體站在他的面前。
威爾夫和蕾格娜面對面站著,握著對方的手。當歡呼聲停歇,威爾夫大聲地說:「我,威爾武夫,夏陵的郡長,將娶你,瑟堡的蕾格娜為妻,我立下誓言,我將在餘生愛你、照料你,並忠於你。」
克內巴回來把秤和砝碼拿走。他走出去之後,威格姆就來了。他遺傳了他們家族碩大的鼻子和下巴、金黃的頭髮和鬍鬚,但他的臉上有種暴躁感,彷彿他一直在遭遇不公的對待。他穿的是昨天的衣服——一件黑色外衣和一件棕色斗篷,彷彿在向大家宣稱,對他來說,今天不是什麼重要日子。「這麼說,我的嫂子,」他說,「今天就是你的破處之日了。」
終於,蕾格娜到了威爾夫的房間門口,打開門,轉身面向著那群男人。男人們的聲音停止了,他們想知道她要說或做些什麼。
他倆共同相處了很長一段只是聊天的時光。威爾夫跟蕾格娜講了他的童年時代,他母親的死,他父親再娶吉莎時對他的震撼,以及他生命中那兩個同父異母弟弟的降臨。
威爾夫抬高音量說:「現在,朋友們、鄰居們,開餐吧!」人群歡呼起來,廚房工人開始端出大盤的肉、魚、蔬菜和麵包,以及為普通人準備的啤酒和為特殊來賓準備的蜂蜜酒。
溫斯坦假裝認為蕾格娜的謹慎過於極端。「客人已經來了!」他說,「牛和豬烤一晚上了,一桶桶酒也裝好了,麵包師在烤爐里放著一百多條麵包。你真的覺得現在威爾夫會把你的嫁妝搶走,然後取消婚禮嗎?」
「噢,每個人都可以學習新的語言,」蕾格娜說,「他們需要的只是一點耐心。」
她聽見男人們在歡呼,便知道自己做了正確的事。
「現在還是屬於這個家族,」溫斯坦說,「現在屬於威爾夫的妻子。」
蕾格娜將銀幣放回袋子里,又對其他三隻袋子重複一遍剛才的步驟。每一個袋子的重量正好是五磅。嫁妝兌現,於是她將袋子放回箱子里。
威爾夫打斷了對話,「夠了,」他說,「威格姆,你的話毫無道理。往後站。」
「我答應他,要把你所有的秘密告訴他。」蕾格娜說。這話讓她得到了反饋:read.99csw.com溫斯坦的雙眼猛地流露出一陣緊張感,隨後他才意識到蕾格娜是在逗他。蕾格娜繼續道:「其實啊,我是在跟德恩聊他的孫子呢。現在我有個問題想問你了,既然現在奧神谷是我的了,那你跟我講講它吧。」
婚禮的正式程序已近尾聲,蕾格娜很高興儀式進展順利,除了威格姆那奇怪的干預。現在伊塔馬爾正寫下婚姻見證者們的名字,從威爾夫開始,接著是所有在場的重要人物:溫斯坦、奧斯蒙德、德格伯特和德瓦爾德治安官。見證者的名單並不長,蕾格娜以為還會有其他神職人員,比如說鄰近地區——溫徹斯特、舍伯恩和諾斯福德——的主教以及高級修士,比如格拉斯頓伯里修道院的院長。但英格蘭的習俗與這裏不一樣。
跟在威格姆後面的是一個矮小而豐|滿的女人,與威格姆年紀相當,大概三十歲。她的魅力體現在她豐盈的體態上,她行走的搖曳步態也彷彿她自覺是個性感女人。她沒有做自我介紹,威格姆也懶得解釋她的在場,於是蕾格娜對女人說:「我想我們沒見過面吧。」
婚禮這天,蕾格娜很高興自己比當初剛到夏陵時更懂威爾夫了。
蕾格娜起身。她脫下內衣,穿上新的睡裙時,伯恩轉過身去。那是一條暗赭黃色的裙子,專門為這個場合設計的。她穿上了鞋子,不想帶著沾了泥的腳鑽進威爾夫的被窩。最後,她披上斗篷。
不過威爾夫不喜歡回答問題。她是問他與國王埃塞爾雷德的爭執時發現這一點的。把威爾夫當作一個戰犯去審問,是對他尊嚴的冒犯。
溫斯坦滿意地點點頭。
幸運的是,威格姆沒有理解她尷尬的原因。「啊,別害羞嘛。」他發出了一陣淫邪的輕笑,「你會很享受的,我向你保證。」
現在蕾格娜只想與丈夫睡在一起,但她知道他們得先參加宴會。她不會吃太多,不過跟盡量多的人交談對她來說很重要。這是一個給城鎮人們留下好印象的機會,她希望自己牢牢抓住它。
蕾格娜肯定是睡著了,因為她是被砰砰的敲門聲叫醒的。
「那麼我中午十二點再把嫁妝給你。」
「你知道威爾夫的,」蕾格娜說,「他等不及了。」她提高音量對外面的人說:「新娘也已經準備好了,威爾夫可以隨時來接她。」
溫斯坦不屑地揮了揮手。他關心更重要的事。他說:「把硬幣拿出來給我看。」
「你還記得她,記得和她做過的所有事。」
可她失望了。
米莉之前住這兒的時候,房子已經有些許陳舊,也難怪她會表現得如此不友好:如果蕾格娜堅持說這裡有了改進,米莉她肯定覺得自己低人一等。蕾格娜聳聳肩說:「對幾個地方做了小修整而已。」她就這樣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
溫斯坦沒把蕾格娜這問候當回事,而是直入主題:「我是來檢查你的嫁妝的。」
威爾夫的家人在人群面前站成一個半圓。一側是站在桌前的伊塔馬爾,桌上放著羊皮紙、墨水和筆。儘管婚禮並非宗教聖禮,但財產轉讓的細節需要記錄下來,並被見證。能夠書寫的人大多是神職人員。
「沒有水磨坊嗎?」
她希望能有個平靜的早晨,但情況並非如此。她今天的第一位訪客是溫斯坦主教,他斗篷上的雨水還在滴落,身後的克內巴拿著筆直的桿秤和一隻裝有砝碼的小盒子。
她揚起眉毛:「嫉妒威爾夫嗎?」
蕾格娜說:「如我父親向你的弟弟溫斯坦主教承諾的,我向你呈上二十鎊銀幣。」
蕾格娜注意到,德朗在這個家庭並不受歡迎,怪不得他要這麼刻意地誇大他與這家人的關係,以此來提升自己的地位。
蕾格娜露出了迷人的笑,彷彿他在幫她的忙。「有採礦的地方嗎?鐵礦或者銀礦?」
威爾夫說:「作為我成婚的虔誠之禮,我將維格里村贈予教堂——德朗渡口的社區教堂,依照契約,那裡的神職人員將會為我、我的妻子,以及我們的孩子祈禱。」
雙方互贈兩件象徵性的禮物之後,便開始進行更加重要的財務交換環節了。
「當然是沒有貴重金屬的。不過樹林里應該有一兩組煉鐵工人在幹活。」
「因為我很嫉妒。」
卡特遞給蕾格娜一把嶄新的插在精美刀鞘里的劍,蕾格娜將劍向威爾夫展示,說:「我將此劍贈予你,以守護我們的房子,以及我們的兒女。」
蕾格娜將袋子清空,幾百枚銀幣倒在了桌上,全是英格蘭硬幣,一面是十字架,另一面是埃塞爾雷德國王的頭像。婚姻協定里寫明要付英格蘭便士,它比法國德尼厄爾的含銀量更高。九-九-藏-書
「那也是威爾夫的子嗣,同時是你的侄兒。為什麼你偏偏在今天提出反對意見?幾個月前你就已經知道協議細節了。」
「有兩家,應該是。」
「抱歉。」
「這裏看上去沒什麼變化啊。」
「可她去世之後,就會傳給她的子嗣。」
威格姆閉上了嘴。
德朗裝作曲解了吉莎的意思。「我到你們這裏來的路途的確遙遠,謝謝您的關心,當然了,我的背不好,有個維京海盜在瓦切特戰役時把我從馬背上打下來了,您也知道,但我不可能錯過這樣的場合。」
「噢,你沒必要擔心這個。」溫斯坦說,「我一直在幫威爾夫收租金,接下來我也會幫你收。你只需要每年向我收四次錢就可以了。」
威爾夫站在他的床邊,等待著。
「你,到你了,」她說,指著他的睡衣,「我想看看你。」
屋椽上有幾條繩子,它們的用途很多,比如把食物吊起來防老鼠咬。現在克內巴將其中一條繩子系在秤上。
「我要在見證者們面前提出。」
這場對話還沒結束,蕾格娜想。
「恰恰相反……」
她放開了他的擁抱,喘著氣,努力不讓自己看上去太得意。
埃德加突然很尷尬:「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跟您說這些。」
幾分鐘之後,門口傳來砰砰的響聲,然後是威爾夫的聲音:「郡長來接他的新娘了!」
蕾格娜偷偷笑了。
「你可以找到其他你愛的人。」
「為什麼?」蕾格娜說,「他比你還會稱重嗎?」
威爾夫挽起蕾格娜的手臂,兩人緩緩穿過大院,走到大堂門前。等待的人群發出了熱烈的歡呼聲。儘管早上下了大雨,但鎮上的人們已然穿戴就緒。只有富裕人家能夠穿得起全套的新衣,但大多數人戴了新帽子或方巾,而棕黑兩色的大海也被婚禮上歡慶的紅色和黃色映照得生機勃勃。
當德朗一瘸一拐地走進來時,蕾格娜幾乎要大嘆一聲。
蕾格娜沒理會溫斯坦的回答:「那裡有五座村莊和一片採石場,對吧。」
令蕾格娜遺憾的是,她自己的家人一個也沒有到場。她在英格蘭也沒有親戚,而從瑟堡到這裡是一段很長的路程——她來的時候就花了兩周。讓一位伯爵離開自己的領土進行一番長途旅程並不是件易事,但她也曾希望自己的母親能來,也許還能帶上弟弟理查。然而她母親是反對這門婚事的,也許她還會拒絕祝福她的婚禮。
女人沒有回答,但威格姆說:「這是我的妻子,米莉。」
卡特幫蕾格娜弄好頭髮后,拿出一條秋日栗子色的頭巾,蓋住了蕾格娜的頭髮和脖子,再用一條刺繡精美的束髮帶將頭巾系好。現在蕾格娜準備穿衣了。今天早些時候她已經洗過澡,穿了件不露痕迹的純褐色亞麻布內衣。現在她又穿上了一件藍綠相間的羊毛長裙,顯得雙眼更加明亮。這條長裙的袖子向外展開,袖口是由金線刺繡而成的幾何圖案。卡特將一條掛著銀色十字架的絲帶繞在蕾格娜的脖子上,懸在長裙之外的胸前。最後,蕾格娜穿上了一件金色襯裡的藍色斗篷。
蕾格娜等這一天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可現在她卻希望它早點結束。在她平生,參与盛典和儀式是常事,她需要的只是在夜裡跟她的丈夫睡在一起。之前,蕾格娜一直控制著自己不去盼望婚禮的到來,也承受了很大的壓力。然而她很高興自己能忍到現在,因為隨著威爾夫一天天的等待,他的慾望也更加強烈了。她能夠從威爾夫的眼神里、他的手放在她胳膊上的方式,還有他道晚安時那帶著渴望的吻里感受到這種慾望。
「我還記得我和我的哥哥們還小的時候,到了春天,我父母會帶我們到河邊割燈芯草。那條河邊,那燈芯草叢中肯定有過一些浪漫的故事。也許我的父母就是在那裡做|愛,然後結婚的。那個時候,我沒往這上面想——我太年輕了——但我知道他們共享一個難忘的甜美秘密。」他露出了悲傷的笑容,「那些事情,你把它們聯想到一起,就知道日子是怎麼過來的了。」
「我當然可以,但我不想要其他人。我只要森妮,而她已經走了。」
「你說得可不怎麼仔細啊。」蕾格娜輕聲說,藏住自己的惱怒,「如果你不知道那個地方確切有些什麼,你怎麼能保證他們交的錢夠數呢?」
「我們的關係比這兩個都遠。」吉莎沒好聲氣。
家人們走了出去。威爾夫出去之前,再次親吻了蕾格娜,這一次時間更長,吻得蕾格娜都有點害怕自己的蜜月要在此時此地開始了。最後,威爾夫抽開身體,重重地喘著氣。「我去迎接客人。」他說,「把門關上,先安靜地待一會兒。」他走了。
蕾格娜富有禮貌https://read.99csw•com:「早上好,我的閣下。祝身體安康。」
萬聖節,十一月一日,蕾格娜與威爾夫成婚。這天,陽光與雨水交替傾灑大地。
「嫉妒我?」
「謝謝你的工作,」蕾格娜說,「現在我的房子更舒適了。」
蕾格娜離開了德恩治安官,溫斯坦朝她走來,用挑釁的語氣說:「你跟他說了什麼?」
還真像是他的作為,蕾格娜想,無論如何都要破壞我的婚禮。
等餐桌上的東西沒人再動,桶里的酒也喝乾的時候,人們開始散去了。蕾格娜終於可以放鬆下來。她坐在一碟放著烤肉和捲心菜的餐盤旁,正吃著,建築匠埃德加朝她走來,禮貌地問好、鞠躬。「我已經完成您房子的維修工作了,夫人,」他說,「若您允許,明天我會跟德朗回到德朗渡口。」
吉莎進來了,威格姆說:「祝好,母親。」吉莎穿了一條暗灰色的新裙子,時而閃現紅色的襯裡,她灰色的長發也束在了一頂製作精良的帽子里。
埃德加似乎在思考,然後說:「不,不太開心。」
她脫下斗篷和長裙,躺在床墊上。卡特拉好門閂,以防德朗這樣的人闖入。蕾格娜開始想接下來的夜晚會發生什麼。到了某個時候,她就會被叫到威爾夫的房子里。令她吃驚的是,她竟有點緊張,真傻。她早就跟威爾夫發生過性關係了,還有什麼好緊張的呢?
他也穿了一件睡衣,顏色是椋鳥蛋那般的藍。她走近看他的臉,對一個狂歡作樂了一整天的人而言,這張臉顯得異常清醒。她猜他今天很注意自己的酒精攝取量。
現在蕾格娜對大院已經十分熟悉了。它聞起來有馬廄、沒洗澡的人以及廚房裡煮魚的味道。這裏也很吵鬧:狗在吠,孩子在尖叫,男人大喊,女人們咯咯地笑;鐵匠們用鎚子敲打馬蹄鐵,木匠們用斧子劈開樹榦;西風將烏雲吹過天空,雲影在茅草屋頂上相互追逐。
蕾格娜將箱子鎖了起來,把鑰匙遞給溫斯坦。「給你,」她說,「現在我打不開,你也偷不了。」
「怎麼了?」蕾格娜說。
箱子里有四隻小皮袋。蕾格娜將其中一隻皮袋放在刻度顯示五磅的秤上。兩側幾乎完全平衡——皮袋本身只有一點重量。「皮袋的重量可以忽略不計。」蕾格娜說。
有人在敲門,外面一個聲音說:「郡長已經準備好了。」
走出去之後,她看見威格姆和排成列的武裝士兵正在為她歡呼。他們大多數人已經喝得醉醺醺,吹著口哨,敲打著鍋和盤子。溫斯坦的手下克內巴正放蕩地拿著一把掃帚在兩腿之間擺弄,掃帚柄朝上指,彷彿一條碩大的木製陰|莖。他盡情嬉戲著,惹得周圍的男人大聲叫嚷、狂笑不止。
伯恩拿起裝著嫁妝的箱子。卡特打開門。威爾夫穿著紅色斗篷站在外面。蕾格娜高高地昂起頭,走了出去。
「德朗渡口的埃德加上周在這裏工作。」
她示意埃德加看一眼那個叫鄧內爾的木匠,他趴在餐桌上喝昏了過去。「那就是我面對的問題。」她說。
卡特正要去把裝著嫁妝的小箱子拿來,蕾格娜伸出一隻手阻止了她。蕾格娜並不相信溫斯坦。況且還有克內巴在這裏護衛著他,溫斯坦很可能會直接把箱子夾在胳膊下走人。「現在請克內巴離開我們。」蕾格娜說。
蕾格娜就等著威爾夫這句話,她感激地笑了笑。
「我不相信恐嚇別人有用。」
蕾格娜馬上警惕起來。有的時候,吉莎會模仿蕾格娜的口音逗僕人們笑。卡特曾向她的女主人報告過這一點。蕾格娜自己也隱約注意到,平時自己說一些並不是玩笑的話時,女人們也會不時笑起來,她猜這是因為自己的說話方式已經成了大院里的笑話。她能忍受這點,但她對吉莎感到失望,她本想與吉莎做朋友的。
埃德加又變得嚴肅起來:「我嫉妒所有能夠與自己所愛之人結婚的人。那樣的機會曾經從我身邊一閃而過,我沒有抓住。所以現在婚禮總是讓我傷心。」
溫斯坦說:「那我現在就帶走它們。」
她沒再想下去了。
蕾格娜甜蜜一笑。「我要成為你的嫂子了,溫斯坦,」她說,「你得學著信任我。」
「不是……」
蕾格娜坐在凳子上,讓卡特幫她打理頭髮。當女僕為她將頭髮梳順、理好、束上之時,蕾格娜平靜了下來。她知道在典禮中應該如何表現:動作放慢,對每個人微笑,根據提示行動;如果不需要做什麼,那就站著不動。威爾夫已經跟她講過主要的流程,她也一詞一句記下了。由於對英格蘭的儀式還不太懂,她也可能會出錯,但即便出錯,她也會微笑著重新做一遍。
蕾格娜還沒有去過奧神谷。她聽說,那是片繁華的居民區。此前她已擁有諾曼底的聖馬丁地區,現在加上奧神谷,她的收入將翻倍。無論未來她可能遇上什麼問題,金錢大概不會是其中一個。
溫斯坦吐了口悶氣,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