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格娜說：「我已經跟木匠們交代過，讓他們每周五到樹林里砍一次樹。他們現在需要存貨，這樣的話，開工不致延遲。」

蕾格娜說：「我之所以跟你說木匠的事，是因為現在鄧內爾是個問題。他很懶，還經常酗酒。」

威爾夫肯定不會如此欺騙她。

蕾格娜的大部分僕人和武裝士兵要回諾曼底了。婚禮之後，蕾格娜讓他們在英格蘭留了儘可能長的時間，最後不得不讓他們走。他們將在十二月的最後一天離開。

最後，返程的隊伍走了。蕾格娜站在那兒向他們招手，直到他們消失在視野里。

但這隻是個小小的安慰。蕾格娜經歷過似乎全世界都要與她作對的時刻——如果下次再有這樣的情況，她要找誰去呢？

「這個安排聽起來比較合適。」

吉莎謹慎而禮貌，這又讓蕾格娜吃了一驚。蕾格娜回答道：「當然。」

最後，他們分開了。他們並沒有注意到蕾格娜。威爾夫朝馬廄走去，顯然是去看馬夫有沒有幫他把馬照料好。英奇和那個小伙走進了屋裡，就是那所蕾格娜已經同意分配給威格姆、米莉和英奇的房子。

「很好的想法。」威爾夫帶著些許不耐煩說道。他不想管家庭事務。

蕾格娜心中充滿了恐懼。與她剛剛結婚的男人已經有了一個家庭，有一個相處多年、「算是」離了婚的妻子，一個幾乎已經長大成人的兒子。而他明顯是喜歡他們的。現在他們住進了大院里。

這兩個人明顯在多年以前就已經成為我丈夫生活中的一部分了，蕾格娜想，為什麼我完全不知道他們是誰？

蕾格娜討厭這個想法。吉莎似乎才剛剛接受她自己不再是威爾夫家的掌管人的事實，現在蕾格娜就要在吉莎面前暴露無知，展現軟弱，讓吉莎變成明智的、掌握信息的那一個了。

的確，只有一個可能性——吉莎。

「我同意，我很高興得到你的支持。」蕾格娜張開嘴對他吻了下去，他忘了自己的煩躁，熱切地回應著她。「現在你必須走了。」她說。

鄧內爾表示不服，但埃德里克說：「這是個好主意啊。」

「今天早些時候，我看見有人在看這所房子，一個穿著紅鞋子的女人。」

「當然不是。」蕾格娜生氣地想。她知道威爾夫之前結過婚，但她不知道威爾夫有孩子。「還有其他孩子嗎？」

大院里大多數居民前來送別即將離開的諾曼人，蕾格娜備感欣慰。儘管剛開始，其中一些英格蘭人對外國人很警惕，但這種感覺很快便消散，友誼之花隨之綻放。

令蕾格娜驚訝的是，她看見一個自read.99csw.com己不認識的女人從那個地方走出來，她還不認識夏陵的每一個人，但眼前這個人很顯眼。她三十多歲，穿著緊身服裝，腳下一雙紅鞋，還有不少凌亂的頭髮沒有被蓋在那頂大軟帽子里。體面女人是不會在公眾場合展示過多頭髮的，稍露幾縷才叫無傷大雅——這個紅鞋子女人的裝束是在挑戰禮儀的底線。但她看著卻不怎麼難為情，而且自信地踏著大步往前走。蕾格娜很想問她幾句話，不過正在這時，她看見了威爾夫。她打算下次再問，就跟著威爾夫進屋子了。

「你們到森林里去會出發得很早，所以那天你們是接不到活的。你們可以把早餐帶上。但如果有人要你們在周五干別的——不管是米莉、吉莎，還是誰——你們就讓他們過來找我，因為我現在負責管理你們，沒有得到我的批准，你們不允許改變自己的工作計劃。清楚了嗎？」

「你確定他這麼說了嗎？」

然後她看到了威爾夫親吻的那個小伙。他很年輕，沒有鬍子，儘管長得高，但還是給人一種沒有完全長大的印象，彷彿那長長的四肢和寬肩膀並沒有很好地融合到他的身體中去。他加入了威爾夫和英奇，他們三個就像熟絡的家人那樣聊了一陣。

蕾格娜點點頭：「好主意。除非還有其他人需要它？」

「就是英奇不再是威爾夫的妻子的意思。」

「這樣便於你們記住這個任務。」其實是為了她能更好地追蹤他們的情況。

蕾格娜震驚得跳了起來，杯子掉在地上，但她沒撿起來。「他第一個妻子已經死了！」

她對自己說，世界上好幾千個貴族新娘有同樣的感覺。貴族女孩離家千里出嫁是件很正常的事。她們中最聰明的人會投入到充滿能量和激|情的新生活當中，就像現在的蕾格娜一樣。

當僕人和武裝士兵開始準備回家的長途旅程時，女裁縫阿格尼絲含著淚向蕾格娜走來。「夫人，我愛上了那個叫奧法的英格蘭人，」她抽泣道，「我不想走。」

阿格尼絲匆忙地補充一句：「如果您希望這樣的話，夫人。」

令蕾格娜驚訝的只有一點——阿格尼絲居然到現在才說出來。兩人戀愛的跡象一直很明顯。蕾格娜四處看看，遇到奧法的目光。「過來。」她命令道。

蕾格娜感覺世界正在自己腳下移動，她努力穩住身體，以保持平衡。她不斷地想這肯定不是真的。她不可能錯信了關於威爾夫的一切。

但蕾格娜還可以對誰去說呢？溫斯坦會比吉莎更加糟糕。奧爾德雷德現在應該在做禮拜。read.99csw.com她也還不太認識德恩治安官，她更不會把自己的身段放得那麼低，以至於去問廚房女工吉爾達。

吉莎補充道：「威爾夫今年四十歲了。你還以為自己嫁了個處|男嗎？」

「你們需要儲存物資，以減少工作延誤。」

「據我所知，沒有了。」

「我希望，」蕾格娜說，「我也很高興地贊同你們結婚。」

威爾夫一口喝了下去，帶著酒味親吻了蕾格娜。他身上有汗水、馬匹和皮革的味道。也許因為被難以平息的情緒折磨了一整天，她很渴望得到他的愛。她拉起他的手，在她的大腿之間按壓。無須多說什麼，兩人馬上就做起愛來。

蕾格娜知道這樣做會引起麻煩，但這是必要的。如果她遭到反擊，以她的聰明，她也可以保護自己。吉莎可能會背地裡向威爾夫抱怨，蕾格娜要確保自己知道該怎麼回應。

他們倆在夜晚做|愛，常常到了早晨還會做一遍，有時候半夜裡也會。一周之後，威爾夫恢復了正常的工作，每天騎馬出去拜訪他治下的某些區域。幸運的是，沒有爭鬥發生——威爾士的突襲者已經打道回府，威爾夫說會找個時間好好教訓他們一番。

蕾格娜走到吉莎的房子里。

「沒有什麼欺騙。威爾夫遇見你之後，英奇就被擱置了。」

他倆一再向蕾格娜道謝。有時候，讓人們幸福其實很容易，蕾格娜沉思著。

蕾格娜打算等威爾夫一回來就去問他。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她這個想法動搖了。也許她要更加小心才行。有些她還不太明白的事正在發生，而她的無知可能會讓她處於劣勢。蕾格娜的父親參加任何一次重要會議之前，是對會上可能提到的內容瞭然于胸的。蕾格娜正身處國外，其中的習俗她還尚未明晰，她必須小心行事。

阿格尼絲身形小巧，奧法是大個子，兩個人並排一站，看上去還有點滑稽。蕾格娜得忍住不笑出來。

還好，吉莎一個人在家。吉莎給她倒了一杯紅酒，蕾格娜接了過來，她需要勇氣。她們在爐火旁的凳子上面對面坐著。吉莎看起來很警惕，但蕾格娜注意到了別的東西——吉莎知道蕾格娜會來，知道她要問什麼問題，也一直在等這個時刻。

威爾夫離開之後，吉莎朝蕾格娜走了過來。這下她來了，蕾格娜想，她要對木匠的事大動肝火了。鄧內爾肯定第一時間就跟自己的姑媽抱怨去了。

吉莎走了。蕾格娜皺著眉頭，回到自己的家。為什麼這場對話讓她感覺那麼不自在？她對吉莎產生了懷疑，她感到吉莎禮貌言辭的表面下藏著一https://read.99csw.com種敵意。

「是嗎？」吉莎聳聳肩，「我親愛的，你必須親自問問他才好。」

吉莎露出了爽朗的笑容，她明顯是在宣示勝利，這是個不祥之兆。「怎麼，」她說，「英奇是威爾夫的第一個妻子啊。」

「你最好對他嚴厲一點。」

他倆一起離開房子。武裝士兵們正在集合準備出發，蕾格娜看見威爾夫加入了他們，跟三四個人開個玩笑，聊了幾句。正要出發的時候，一個十六歲左右的年輕人加入了隊伍，令蕾格娜驚訝的是，威爾夫疼愛地親吻了他。蕾格娜正想問威爾夫此人是誰，威爾夫就上了馬，騎出去了。

蕾格娜說：「奧法，你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蕾格娜記得很清楚：「我很確定，溫斯坦說：『不幸的是，他的妻子已經不跟我們在一起了。』」

「是的。」

之後，威爾夫沉入了淺睡當中，他肌肉發達的手臂向兩邊伸展，長長的雙腿叉開，這是一個強壯男人度過了精力充沛的一天後的樣子。

走到最後，蕾格娜看見威爾夫正在跟那個紅鞋子女人說話。

她離開自己的房子，朝威爾夫的住處走去。她經過她的武裝士兵過去十二周住過的房子，現在它已空空蕩蕩，她需要想想再為此做些什麼。

「難怪呢，」吉莎說，「你看，不跟我們在一起跟死不是一回事，意思完全不同。」

他們之間有種感覺吸引了蕾格娜的注意。她停下腳步，從遠處觀察他們。威爾夫的房間門口一支火把搖曳的光線照在了他們身上。

至少這解釋了那個吻。

蕾格娜記住了他，這個人比鄧內爾工作積極。

蕾格娜說：「可是威爾夫不能再與英奇保持夫妻關係了。」

「那她為什麼在這兒？」

一共有三名木匠，分別是鄧內爾、埃德里克和埃德里克的兒子亨斯坦。蕾格娜沒有邀請他們坐下。「從現在開始，」她說，「你們需要每周去森林砍一次樹。」

「誰跟你說的？」

吉莎笑了。蕾格娜驚恐地看到她的笑容裡帶著惡意。吉莎說：「加魯夫是威爾夫的兒子。」

蕾格娜可能再也不會見到他們了。

「也許我們可以讓威格姆和米莉再搬回來住了。」

「夫人，我請求您讓阿格尼絲成為我的妻子。」

「是的。」

她回到自己的房子，派伯恩去把鄧內爾和他的手下找來。為了接見他們，她坐在她父親在正式場合坐的座位上，那是一張寬大的長方形四腳凳，上面還有舒適的坐墊。

「你們可以走了。」

「為什麼？」鄧九_九_藏_書內爾說，「哪天去不一樣嗎？」

蕾格娜的直覺告訴她，這事不太對。

「算是吧。」

「你是穆德福德的地方官。」

蕾格娜抑制不住自己的傷感和焦慮。儘管她與威爾夫在一起已經幸福洋溢，但她還是害怕這個時刻。現在她是個英格蘭女人了，身邊的人全是幾周以前剛剛認識的。現在她感覺像是沒了一條腿或者一隻胳膊，她想念自己的父母、親戚、鄰里和僕人們，想念這些在她有記憶之前就認識她的人。

「我想沒有了。」

他們沒有不能跟對方說話的理由——英奇和威爾夫算得上是姻表親的關係，他們也可能互相有些純潔的好感。但蕾格娜對他們之間的身體接觸感到驚訝，他們站得很近，英奇碰了他好幾次——她隨意抓起他的前臂強調自己的話，用手背不屑一顧地敲打他的胸膛，彷彿在告訴他別那麼蠢，而且，有一次，她還用食指尖親熱地碰了他的臉頰。

他們一起離開了。

具有英格蘭特色的毛毛細雨落在僕人和武裝士兵身上，他們冒著雨，將包裹搬到馬廄，放到馱馬背上。只有卡特和伯恩會留下來——一開始就是這樣安排的。

「為什麼呀？」鄧內爾悶悶不樂地說，「我們需要木頭的時候去就是了。」

蕾格娜不敢相信這一切：「他騙了我，騙了我的父親母親？」

蕾格娜倒抽一口氣。「兒子？」她說，「威爾夫有個兒子？」

蕾格娜喝下一口酒，努力讓語調顯得輕鬆：「我注意到大院里有個新來的人，一個未成年男孩，大概十六歲，挺高。」

「我可以提個建議嗎？」

鄧內爾一臉慍怒，但埃德里克說：「非常清楚，女主人，謝謝您。」

蕾格娜離開了威爾夫。她走到廚房裡檢查晚餐的準備情況；她朝大堂看去，確保裏面的餐桌已經擺上；然後到大院里走一圈，看看誰在辛勤工作，誰在遊手好閒，誰是清醒的，誰還泡在酒里，誰的馬已經被喂好食物和水，誰的馬連馬鞍都沒有卸下。

「溫斯坦。」

奧法站在蕾格娜面前。他本不會成為蕾格娜的選擇。他總是陰沉著臉，膚色通紅，彷彿一個沉溺吃喝享樂的人。他臉上的歪鼻子也許不是他自己的過錯，但還是讓蕾格娜覺得他不堪信任。然而，是阿格尼絲選擇了他，不是蕾格娜。

「擱置？能不能告訴我這是什麼意思？」

不過，威爾夫並不是每個行程都是當天去當天回的，所以他有時候在外面過夜。蕾格娜想跟他一起去，但現在她已經要掌管他的家了，她還沒有牢牢握住自己的權威，所以她還是留了下來。這樣的安排有一個好九九藏書處——每當威爾夫從這種旅途回來，他會對蕾格娜更加饑渴。

「謝謝。」吉莎說，但語調里並沒有感激的意思。在蕾格娜聽來，吉莎更像是在宣示勝利。

嗯，一個兒子。令人震驚，但蕾格娜能忍受。不過她的問題不止這一個：「加魯夫和穿紅鞋的女人是什麼關係呢？」

她會找威爾夫，當然。他會是她的朋友、她的顧問，和她的愛人。

她說：「而且，你們必須在每周的同一天去。我規定在周五。」

「但我在夏陵有一所房子。阿格尼絲仍然可以照看您的服裝。」

「那是米莉的姐妹，英奇。威格姆和米莉在庫姆的時候，她可以照看這所房子。」

「不會！不管他是誰，他都得給我好好工作。」

蕾格娜定住了，她無法將目光移開。

「她不再是威爾夫的妻子並不意味著威爾夫不能見她吧。畢竟，他們也是一起生過孩子的。」

但讓蕾格娜吃驚的是，吉莎說的是別的事。「你的武裝士兵之前住的房子現在已經空了。」她說。

吉莎點點頭：「那是加魯夫。」

她不允許自己停留在失意的思緒中。接下來需要做什麼？她決定處理一下木匠鄧內爾的問題。即便他是吉莎的侄子，蕾格娜也不會再忍受他的懈怠了。

「他是誰，他在這裏做什麼呢？」

「所以是離婚了？」

鄧內爾並不打算讓步：「好，那麼如果有人在周五那天要我們去修東西呢？比如說，米莉，或者吉莎，怎麼辦？」

這一整天，蕾格娜的焦慮每分每秒在加重。她丈夫親吻的那個小伙是誰？也許是他的一個近親，或——蕾格娜很肯定，威爾夫這種男人不可能愛上男人。還有，吉莎假裝這麼友好，她到底想幹什麼？

蕾格娜再也不能這樣抱著懷疑生活下去了，但她還是不太願意直接跟威爾夫對峙。那麼她該跟誰說去呢？

蕾格娜現在覺得自己必須馬上從吉莎歡欣鼓舞的注視下逃開。她無法忍受那個女人落在她身上那知悉一切的目光。蕾格娜跑到門口，又轉過身來。她被一種更糟糕的想法擊中了。

維格里並不遠，威爾夫下午三點左右就到家了，但十二月里的白天很短暫，這時日光已經開始退去。一個僕人正在點燃主樓外柱頂的火把。蕾格娜跟隨威爾夫到他的房子里，給他倒了一杯酒。

儘管威爾夫不耐煩，但蕾格娜還是要煩擾他給出她希望聽到的答覆：「你不會覺得因為他是吉莎的侄子，就理應得到特別對待吧？」

與往常一樣，威爾夫熱烈地吻了她，然後說：「今天我要去維格里了。我得確保他們給德格伯特總鐸交的租金準確無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