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爾達說：「謝謝您，夫人。很高興看到他們兩個走了。」

「現在誰有可能幫到您嗎？」

埃德加跟在後面。

抵達之後，蕾格娜很愉快地發現這是座富裕的村莊。大多數房子里有一頭小豬、一間雞舍或者牛棚，有幾戶人家同時擁有這三樣。蕾格娜知道，繁榮的地方往往有交易，她猜測，位於山谷出口的奧神村自然而然成了這整片地區的集市區。

「那麼請回答問題。」

蕾格娜往四周看了看。村民們很安靜，看著她，等著她的下一步。蕾格娜已經得到了大家的密切關注，他們也準備好了聽她之命。她獲得了領導地位。她滿意了。

「除了阿斯特麗德，現在還有一匹老母馬、一匹獨眼的小馬駒，和一匹從沒有被騎過的馱馬。」

村民們沒有回應。他們仍然跪在地上，但跪是免費的，現在真正的問題不是他們向誰俯首，而是他們給誰交錢。

村莊外圍的大片土地被遺棄了。蕾格娜很快就看見大部分居民聚在了教堂與酒館之間的綠地中央。

溫斯坦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往前盯著，嘴巴張大。他看到了這支隊伍的規模和權勢。他的表情震驚又沮喪。怪不得他以為讓阿斯特麗德瘸了腿，就能確保蕾格娜離開不了夏陵呢，現在他才開始意識到自己有多低估了她。溫斯坦說：「你是怎麼……」但他隨即改變了想法，沒有問出來。

「我們必須分開走，不然別人會覺得我們在合謀什麼。」

蕾格娜不可能走著到那兒去。人們是通過形象來判斷權威的，一位不能騎馬到達的貴族會被視為缺乏權威。「但阿斯特麗德在。」她說。她從瑟堡帶來了她最喜愛的馬。

「但你知道誰是你這座村莊的領主。」

德拉科小聲而含糊地說：「您。」

蕾格娜等著埃德加從德朗渡口來，但他沒有到。她很失望——她需要他來證實自己對加布的指控。沒有埃德加的證詞，她還可以指控加布嗎？她不確定。

「您的丈夫。」

他們大吃一驚，一時間沒有作聲。

溫斯坦說：「她是英格蘭人，你不是。」

迄今為止，他們的計劃仍然無法得逞，但蕾格娜告訴自己先不要得意。她挫敗了溫斯坦讓她待在家裡的企圖，但現在只是個開始。

「夫人，我十五歲。」

她不是在問大家問題，但這會給大家一個印象——這是村民們自己的選擇。不過她還是關注著群眾的反應，有人發出了贊同之聲，有人點頭表示附議。看來，埃德加對瑟利克的直覺是對的。

「耕種之後，就到播種了。」

「溫斯坦不想讓我去奧神谷。他一直在給我設置障礙。以往他都為威爾夫收租，現在他也想替我收租。」

德拉科看到自己已經沒了別的選擇：「他們應該把租金交給您，夫人。」

她希望離開此地的另外一個原因是自從大院里的丈夫們走後，這裏的氣氛令她厭倦。這裏剩下的男性，要麼尚且年幼無法上戰場搏鬥，要麼年紀太大。蕾格娜發現，當男人們走後，女人們就開始不守規矩了，她們爭吵、尖叫，還互相誹謗，她們的丈夫看了是要取笑她們的。也難怪她們不在場的時候，男人們也會做些令她們瞧不起的事。關於這點，她得問問威爾夫。

蕾格娜彷彿試圖搞懂這套流程，她說：「也就是說，德朗從你這裏買了五個石塊。」

溫斯坦似乎已經決心阻撓蕾格娜的訪問，她細想。他動員了吉莎和維諾斯一起來勸阻她，以致現在她更加打定主意要去了。

蕾格娜和她的同盟對他們的計劃頗為謹慎，隻字不提。所以黎明時分沒人知道他們出發，也沒人有機會提前去通知溫斯坦。他可是要大吃一驚了。

蕾格娜決定向村民們展示自己的學識：「今早到現在為止，你已經收了多少？」她問伊塔馬爾。

維諾斯在溫斯坦的唆使下與蕾格娜對抗，令她深感失望。她一直努力贏得大院僕人們的忠誠，她以為自己做到了。吉爾達是第一個依附蕾格娜的僕人，其他廚房女工也緊隨其後。武裝士兵們喜歡加魯夫，他們大笑著說這男孩可真行，蕾格娜對此無能為力。但她曾不厭其煩與馬夫們做朋友，現在看來，她失敗了。她反思著：比起溫斯坦，人們更喜歡她，但人們更怕溫斯坦。

她穿著面料講究的暗色服裝——暗棕色和深黑色——以強調自己此行的嚴肅性。她感到緊張。她對自己說，她只不過是去見見她的人民而已，這種訪九_九_藏_書問以前早就有過十幾次了。不過，從來不在英格蘭。一切可能並不如她所料。從她在此地的生活經驗來看，事情往往就是這樣。還有，給人們留下好印象至關重要。農民總是可以把一件事情記很久。一旦犯錯，挽回可能就需要幾年時間。

一陣沉默。蕾格娜等待著。這時，人群中一個男人跪了下來。其他人也隨之效仿，很快，每個人跪在了地上。

蕾格娜還記得威格姆當時在她婚禮上粗魯的干預。他反對她接手奧神谷，馬上就被威爾夫訓斥了下去。之前蕾格娜不懂威格姆為什麼要進行如此沒有把握的抗議，現在她明白了。他想讓大家記住這個場景。威格姆和溫斯坦一直盤算著從她手中奪走奧神谷，他們希望有一天可以說，他們從來就沒有承認過蕾格娜有擁有它的合法性。

蕾格娜聽見兩三聲驚呼，但很快就壓了下去，她猜有些村民肯定已經知道了加布的欺騙行為。加布突然像病了似的，杜達的紅臉變得煞白。

蕾格娜發現吉爾達露出不滿的神色。

蕾格娜大步走出房子，穿過大院。她沒有跟任何人說話——讓他們心驚膽戰地猜去，猜猜她的怒火會導致什麼樣的結果。

以前蕾格娜常在人數眾多的群眾面前發言，也知道如何讓自己的聲音傳得更遠。「奧神谷的人們，」她說，「我是蕾格娜，你們的新領主。」

「誰告訴你的？」

伯恩、卡特和埃德加牽著馬走。在城鎮外，他們與奧爾德雷德匯合。奧爾德雷德自己偷偷從修道院溜出來了，沒告訴奧斯蒙德。

他們朝馬廄走去。伯恩和卡特正將行李放在馱馬身上，為那匹老母馬和獨眼小馬駒套馬鞍。蕾格娜從自己的馬廄里將阿斯特麗德牽出來，她馬上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埃德加從武裝士兵和僕人中間出現了，走上前站在蕾格娜的身旁。杜達向他投去憎恨的目光。

「您去訪問肯定要配一些隨從的。」維諾斯說。

「可是，溫斯坦主教，你去協商了我的婚姻契約。奧神谷是在你的安排下授予我的。當你在瑟堡跟休伯特伯爵商定協議的時候，你是否注意到，當時你自己是在諾曼底，與一位諾曼貴族協商他諾曼女兒的婚姻問題？」

「值得試一試。但道義權威可能還不夠。我需要武裝士兵，而我現在只有伯恩。」

「呃，吉莎夫人。」

蕾格娜警惕起來。溫斯坦從來沒有對農事表達過興趣。「自然，我也不想妨礙他們勞作。」她敷衍著。

「誰會命令他這麼做呢？」

彭達臉紅了：「是的。」

治安官家的室內裝備跟郡長家一樣令人生畏，肯定是刻意作為震懾之用。德恩有一個圍著柵欄的院子，裏面是營房、馬廄、大堂和幾座稍小的建築。

蕾格娜說：「德拉科神父，誰是奧神谷的領主？」

蕾格娜憤怒至極。她站起身來，狠狠地盯著維諾斯。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說：「我的馬受傷了。」

蕾格娜順著山坡，朝城鎮邊緣德恩的住所走去。

他們經過水池的時候，蕾格娜對埃德加說：「維諾斯那頭豬故意把我的馬弄瘸了。他肯定是用他釘鐵蹄的木槌敲了它。它的骨頭沒裂，但腫得厲害。」

「噢，瞎說吧你。」艾希德說。

一個五十歲上下、面貌聰敏的男人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向蕾格娜鞠躬。

彭達數出了相當於二十四枚四分之一便士，這家人的錢就交完了。他們回到人群中，對這位貴族女人的關照露出微笑。蕾格娜想做的就是表現出對人，而不僅僅是對租客的關心。他們會記住這些很長時間。

人群對蕾格娜這個判決感到驚訝，但他們似乎是贊成的。蕾格娜希望她向人們展示了她是個無法被愚弄，但也心懷慈悲的統治者。

溫斯坦猶豫了一下，但顯然找不出反駁的理由。「很好。」他簡短地說著，然後離開。蕾格娜知道這不是他的最終答案。

這是一種可能性，蕾格娜想。她很晚才發現，由於瑟堡協議和她的婚姻，威爾夫和溫斯坦違抗了國王。治安官可能正對此痛心不已。「也許德恩很珍惜控制溫斯坦主教的機會。」

蕾格娜搖搖頭。在諾曼底，血緣關係比法律條文更加奏效，就她的觀察，英格蘭的法律制度也好不到哪兒去。「郡法院是威爾夫主持的。」

一個手上有傷痕的瘦男人咳嗽著向前走來。

蕾格娜騎著德恩的一匹灰色母馬，離開了夏陵。治安官跟她九九藏書一起走，還帶上了十幾名由領隊威格伯特領頭的武裝士兵。德恩治安官的支持令蕾格娜興奮不已。這證明了她並不弱小，並非只能依靠自己丈夫的家庭而活。這場衝突還沒有完結，但蕾格娜已經證明，她不是那麼輕易被打倒的。

「請大聲點，讓村民們都聽見。」

「然後就是除草，接著收割，再到打穀，接下來是碾磨。」

蕾格娜突然說話了：「你們兩個男的是誰？」

埃德加出現了，蕾格娜很高興。他為他沒有在前一天趕來表示抱歉，他說自己來晚了，所以直接就到修道院過夜了。蕾格娜鬆了口氣，她不用獨自面對加布了。

蕾格娜想到了英奇，她聳了聳肩。威爾夫會站在他妻子這邊，還是他哥哥那一邊？她不確定。這樣的想法讓她傷感了一會兒，但她甩開這種情緒，轉而說道：「我討厭扮演抱怨者的角色。」

蕾格娜回到自己的房子，重新考慮奧神谷的事。她決定在天使報喜節前夜騎馬到達，第二天一早訪問村子，下午則與村民們交談，隨後在第三天早上開始庭審。

「很好。把你的訪問推遲。同時，我會為你收租，然後將收入交給你，就像聖誕節那時一樣。」

蕾格娜對溫斯坦的問題已經有了答案。「你不知道阿爾弗雷德大帝的女兒，麥西亞王國的首領，偉大的公主埃塞爾弗萊德嗎？」她說。奧爾德雷德跟蕾格娜講過，大部分人聽說過這位僅僅去世八十年的傑出女性。「她就是英格蘭有史以來最偉大的統治者之一！」

「對。」

加布慌了：「這是我的無心之錯，夫人，我發誓。」

她轉身對自己的隊伍命令道：「把那些車取走。」

其中一個男人說：「女人從來不要我們這一種，可是她們會反悔啊！」

「讓我跟奧爾德雷德說。他喜歡我。」

蕾格娜堅定地搖搖頭：「我有個更好的點子。我就在天使報喜節那天訪問奧神谷。那是個假日，農民也不會勞作。」

她從馬背上下來，走到台前。每個人靜靜地看著她，好奇她的下一步。「你是伊塔馬爾，對嗎？」蕾格娜對溫斯坦的助手說。伊塔馬爾焦慮不安地盯著她。蕾格娜從他手裡抓過羊皮紙。他沒預料到她這個舉動，也來不及抵抗。那份文件用拉丁文詳細列出了村莊每個人應付的款項，還有不少潦草的改動痕迹。文件已經老舊，當今的佃戶是最早先那些人名的兒孫輩。

治安官朝他的武裝士兵點點頭。

「我不確定院長會不會放奧爾德雷德走。奧斯蒙德很膽小，他不想引起爭吵。」

「瑟利克，你現在是村長了。」

「謝謝您，夫人。」瑟利克說，「我會誠實守信。」

擱板桌上擺放著數不清的賬目棒和幾堆銀便士。溫斯坦的秘書伊塔馬爾坐在桌前，手裡拿著一張臟舊且邊緣已經磨損的長羊皮紙，上面整潔地書寫著的緊湊文字，可能是拉丁文，那便是每個人該繳納的數目了。蕾格娜決心拿到那張羊皮紙。

「很好，」蕾格娜說，「我們繼續吧。」

溫斯坦的同伴大多是僕人，並非武裝士兵，威格伯特和戈德溫朝他們靠近的時候，他們從車旁往後退去了。

「他是個懦夫。有人讓他這麼做，他沒有勇氣拒絕。」

「我想一想。」

杜達焦慮不安，似乎在擔心出現意外，可就是想不出來會發生什麼：「是的，夫人。」

蕾格娜懷疑自己對耕作周期比他了解得多。「你看，田地里總有急著要做的事。」

鎮上還有其他的馬。主教和院長有坐騎，治安官還有一間大馬廄，但會用作他途。「我們這裏的馬肯定夠了。」蕾格娜堅決地說，「這不是理想的情況，但我會安排好。」

蕾格娜說：「告訴我你們的名字，不然你們兩個要挨鞭子。」

「是……」

「你們這裏哪一位是加布？」

「很好，」蕾格娜看著溫斯坦的助手，「伊塔馬爾，這個位置不再需要你了，德拉科神父，你來接手。」

蕾格娜很滿意，她控制了局面。但事情還沒結束。

蕾格娜改變了行進的方向，朝那兩個男人走去。

他們的周圍擺放著物品。錢幣在鄉村裡流通，但許多農民以實物的形式交租。兩輛大車載著桶裝和袋裝的貨物，還有在籠子里的雞、熏好或腌好的魚和肉；小豬和幼羊被臨時關在緊靠教堂的畜欄里。

「對。我懷疑他已經在路上了。」

第二天，蕾格娜早早地起床了。

德恩的回答讓她read.99csw.com喜出望外。

她轉向杜達：「不過，我不會原諒你。你的職責就是保證你的領主不被欺瞞，但你沒有做到。你不再是村長了。」

「殺人，」蕾格娜說，「他們會殺人。現在，回到你們的酒館去吧，別再讓我在大院里看見你們，直到威爾夫郡長回家。」

台上有七根棍子，只有其中一根有五個刻度。蕾格娜假裝隨機地拾起一根，問：「那麼，加布，這根棍子是哪位顧客的購買記錄呢？」

一個叫艾希德的廚娘正在用一把鋒利的刀子刮魚鱗，滿手是血。沒人注意到蕾格娜的到來。艾希德正在趕男人們走開，但她顯然是用一種逗弄的語氣，而不是出於本意。「我們才不要你們這種男人呢。」她說，隨後偷偷笑了起來。

埃德加按照這個邏輯說下去：「那麼您就必須確保您自己收到了租，而不是溫斯坦，讓他抱怨去。」

德恩拒絕參加威爾夫的軍隊，他說他的職責是保護國王治下夏陵地區的安寧，而且郡長不在的時候，這裏更加需要他——溫斯坦的行為還真是證明了這一點。

「也就是我了。」

「接下來就是冬耕了。」

村民們仍然跪在地上。

蕾格娜看著別的馬，它們都是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到底是哪匹活力四射的馬把它給踢著了呢？」她諷刺地說。

他們匆匆離去了。

蕾格娜說：「麵包師的妻子，怎麼稱呼你？」

「今天，德朗的建築匠也跟我一起來了。」蕾格娜說。

「是嗎，現在嗎？」德恩露出愉悅的微笑，「那我們必須做點事了。」

「修道院有馬，德恩也有。」

她騎馬從他身邊經過。

「奧爾德雷德可能會跟我們去。修士是擁有道義權威的。」

「肯定的。」

溫斯坦惱火了：「什麼時候合適，我會告訴你的。」

讓當地的財富維持並增長是她的責任，為的是她和居民們的利益。她的父親總是說，貴族有特權，也同樣有職責。

維諾斯看起來很害怕：「肯定是哪匹馬把它踢著了。」

「可是夫人……」

人們站了起來。

那人一臉驚恐，只有力氣說這麼一句：「主教說得對。」

那位麵包師是位身材圓潤的年輕人，黑色鬍子沾了些麵粉。他與他的妻子和十幾歲的兒子走上前去，每個人手裡拿著一隻小錢包。維爾蒙德慢慢數出了二十枚完整的硬幣，就是二十便士。隨後，他的妻子半個硬幣半個硬幣地數出十便士。

她再一次聆聽著群眾的反應。他們很震驚，但她沒有聽到反對之意，她由此推斷，人們對開除杜達並沒有什麼遺憾。

現在蕾格娜需要所有可以獲得的支持。德恩會來幫她嗎？她覺得有機會。他沒有理由害怕溫斯坦。奧爾德雷德呢？只要能幫，他會幫的。但如果這次他倆不行，蕾格娜就只能孤軍奮戰了。

蕾格娜想起她與奧爾德雷德關於同盟的對話。她有一些同盟。「奧爾德雷德會幫我，如果他可以的話。」她說，「德恩治安官也會。」

「然後他就從中撈油水吧，我猜。」

蕾根希爾德放鬆了些：「謝謝您，夫人。」

蕾格娜並不吃驚。「我會去奧神村的。」她說，「如果有洪水，我就想個辦法過去。」

這個場景對蕾格娜來說很熟悉，跟在諾曼底沒什麼區別，她掃了一眼就明白了。隨後，她的目光聚焦到溫斯坦身上。

蕾格娜思考了一會兒：「我現在去奧神谷，其實就是去對質。溫斯坦已經下了決心，我擔心他會拒絕讓我親自收租，所以我要找一個強制執行法律的辦法。」

領隊威格伯特是個身材精瘦、相貌兇狠的小個子男人，脾氣如同繃緊的弦。他的副手是高大壯實的戈德溫。他的體形讓人們害怕，但他反而是兩人中較為友好的那個。威格伯特才是大家要懼怕的人。

蕾格娜冷冷地說：「沒有什麼無心之錯。」

蕾格娜感覺看到了前方的一條路：「你跟奧爾德雷德談一談。我去找德恩。」

蕾格娜看著村民們說：「我聽說瑟利克是個誠實的人。」

這肯定是溫斯坦的計劃，威格姆還沒那麼聰明。蕾格娜對溫斯坦主教感到一陣厭惡。他濫用職權，利用官位滿足自身貪慾。想到這個，蕾格娜頓時就想嘔吐。

天使報喜節是三月二十五日，是為了紀念天使長加百列告訴聖母馬利亞，她會奇迹般地懷上一個孩子。儘管當天陽光普照，但空氣仍然冰冷。蕾格娜感覺這是一個向奧神谷的人們宣布自己是新領主的httｐｓ://reａｄ.９9ｃsｗ•coｍ絕佳時機。

蕾格娜向馬夫長維諾斯詢問馬匹的情況，維諾斯搖搖頭，在那口黃牙之間吸進一縷空氣。「我們沒有足夠的馬，」他指出，「之前閑置的馬因為進攻威爾士而被徵用了。」

維諾斯的聲音出現了哀求的語調：「有時馬會踢腿。」

「可憐的馬。」她靜靜地對阿斯特麗德說。隨後，她轉身面向維諾斯：「如果你不能保證馬匹的安全，那你就不配管理這間馬廄。」她冷冷地說。

「渡口主德朗。」加布的聲音很粗，毫無疑問是長期吸入石粉的結果。

「是的，但……」

從馬廄離開的時候，蕾格娜看見兩個年輕居民正在廚房附近閑逛，跟吉爾達和其他幾個廚房女工聊天。蕾格娜停下腳步，皺著眉頭。在道德上，她對調情一事並不反對。事實上，如果有需要，她自己也很擅長。但是當丈夫們在外參戰，這種曖昧之事會變得很危險。風流韻事瞞不了多久，從戰場上回來的士兵們很容易會採取暴力措施回應。

溫斯坦說：「那些車是我的。」

人群大笑起來，溫斯坦氣紅了臉。「以前這裏的人們就是把租金交給我的，」他說，「德拉科神父可以確認這一點。」溫斯坦盯著村裡的司鐸。

她專心思考自己在這次訪問中要實現的目標。讓那裡的人們喜歡自己已經不再是她的主要任務。她首先必須讓他們明白，她是他們的新領主，而不是溫斯坦。也許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機會來挑明這個事實了，治安官不會每一次陪同她去訪問。

在蕾格娜離開的前一天，維諾斯來找她，帶著馬廄里的氣味進了她的屋子。他看上去一副假裝悲傷的模樣，說：「去奧神村的路被洪水衝掉了。」

蕾格娜說：「你從我的採石場買了多少石塊呢，埃德加？」

埃德加說：「不是。五個石塊不夠我做釀酒房的屋頂。我買了十個。」

「夫人，我們被告知，您是奧神谷的新領主。」

蕾格娜說：「之後會還給你，但不是今天。」

蕾格娜說：「維加和塔塔，你們覺得，當這些女人的丈夫們握著跟艾希德手裡的魚刀一樣血淋淋的劍回到家裡，知道了你們剛才對他們妻子說過的話，會有什麼樣的事情發生？」

蕾格娜問埃德加奧神村有什麼人，然後記下了幾個主要的人名。她又讓埃德加在進村的時候跟在隊伍後面，不要讓大家看見，等著自己把他叫上前去。

「好小夥子。」

蕾格娜朝杜達轉過身：「是這樣嗎？」

「是的，夫人。」加布看上去不太自在，像是在琢磨事情的走向。他補充道：「這其中一個石塊的收入是我需要交給您的。」

吉爾達用一根扦子指過去：「他是維加，另一個是塔塔。他們在修道院的酒館工作。」

「溫斯坦企圖搶奪我在奧神谷的租金。」蕾格娜說。

「德恩治安官呢？他有自己的手下。要是他支持您，也只不過是在執行國王的法律，這也是他的職責。」

「十五歲就長這麼高了。」

「這位是你的兒子？」

「那麼，人們的租金應該交給誰？」

蕾格娜用手指順著清單滑下去。「維爾蒙德斯·皮斯托爾，」她念了出來，「這裏寫著，他每個季度需要繳納三十六便士。」人群中響起驚詫的低語：蕾格娜不僅識字，還能翻譯拉丁文。「上前來，維爾蒙德。」

杜達悶聲悶氣地說：「我們被告知是這樣的。」

「謝謝。」蕾格娜往人群望過去，停頓片刻，說，「所有人站起來。」

「是的，夫人。」

維諾斯擺出一副流里流氣的固執模樣，彷彿自己遭到了不公正的對待。

阿斯特麗德行走的時候，一直在反常地上下擺動腦袋。蕾格娜仔細觀察一陣，發現當阿斯特麗德的左前腿碰到地面時，總會抬起自己的頭頸。蕾格娜知道，一般馬受傷的時候會用這樣的方式減輕身上的疼痛。

溫斯坦的確在上個聖誕節之後的幾天給了蕾格娜很大一筆數目的賬款，但他沒有記錄賬目，所以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收到了所有屬於自己的錢。那個時候因為英奇的事，她心煩意亂，無暇顧及其他，但她不想讓這種鬆散的狀態持續下去。當他正要離開的時候，蕾格娜將一隻手放在他的胳膊上：「那你覺得應該什麼時候去呢？」

蕾格娜需要時間思考。她對伯恩和卡特說：「你們先待在這裏，不要把行李卸下來。」然後她離開馬廄，朝自己的房子走去。

「是的，完全沒法通行。」他說。他並九_九_藏_書不擅長撒謊，看上去鬼鬼祟祟的。

維加和塔塔羞愧難當，沉默不語。

蕾格娜說：「上前來，埃德加。」

他們走進蕾格娜的房子，但她沒有坐下。「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她說，「我不想放棄。」

蕾格娜感覺振奮。她克服了每一個問題，處理好了遇到的種種障礙。她拒絕向挫折讓步。

「沒錯。我先走。」

加布趕緊接話：「五個，是吧，年輕人？」

這樣的馬是沒辦法載著她前行的。

蕾格娜在大堂里找到了德恩。跟一般的男人一樣，德恩見到蕾格娜很高興。他的妻子和女兒跟他在一起，旁邊還有他引以為豪的孫子。蕾格娜逗了一會兒小孩，小孩笑了，咿咿呀呀地回應著她。然後她開始說正事了。

「這樣的話，您需要訴諸郡法院。」

她緊緊地盯著他。他很高大，但笨拙。她說：「是完全沒法通行嗎？」

「瑟利克向前一步。」

溫斯坦說：「慢著！你們想讓一個女人統治你們嗎？」

她想帶埃德加一起去當面對質。她派了位信使將埃德加從德朗渡口叫來，假裝是想讓他再做些木工活。

對蕾格娜而言，訪問奧神谷本是件簡單的事。

「蕾根希爾德，夫人。」她緊張地說。

但蕾格娜沒有被嚇倒。到了天使報喜節，她就會去奧神村收租，還會對加布進行突擊檢查。

「收到了麵包師維爾蒙德這裏。」

德拉科看起來很緊張，但他還是坐到了桌子前，瑟利克站在他身後。

總能急中生智的溫斯坦改變了語調。「蕾格娜夫人，歡迎來到奧神谷。」他說，「您的到來讓我們很驚訝，但也感到榮幸。」溫斯坦似乎想去抓住蕾格娜的馬籠頭，但她可不能由著他：她稍稍揚起馬鞭，彷彿要朝他的手打過去。他看到了她的決心，便放棄了行動。

這是個完美卻不易實現的建議：「現在我需要權威的支撐。」

「他們是採石場主加布的。」杜達回應道，「每位顧客買他的石塊，他便會用這樣一根棍子記下數量。其中五分之一的收入屬於領主。」

「安靜。」蕾格娜想開除加布，但她需要一個採石場主，也還找不到頂替的人。她決定將這種無奈當作自己的施恩之舉，「我不準備懲罰你，」她說，「但我要跟你說一句我主對淫|婦說過的話——去罷，從此不要再犯罪了！」

蕾格娜決定天使報喜節之後在奧神谷待上那麼一兩周，對這塊已歸入她名下的土地進行一次私人名義上的旅行，仔細看看自己到底擁有什麼。她會親自去見自己的佃戶和屬下，慢慢了解他們。她會在每座村莊主持庭審，建立自己作為公正審判官的名聲。

「夫人，我只是一名小小的鄉村司鐸……」

溫斯坦揚長而去，他的手下緊隨著他。

「你多大了，彭達？」

威爾夫前往威爾士之前，蕾格娜曾向他提起過訪問之事，他毫不猶豫地點頭同意了。但在軍隊離開之後，溫斯坦來到蕾格娜的屋裡。「現在訪問奧神谷並不是個好時機。」他露出不真誠的微笑，輕聲說。一般溫斯坦假裝在說公道話的時候都會擺出這副模樣。「現在已是春耕時節了，我們不希望去打擾農民。」

「我知道。」

「是的，夫人，他叫彭達。」

蕾格娜跪在阿斯特麗德身旁，用兩手觸碰著馬腿的下半部分。她的手先是輕輕點壓，隨後加大了力度。蕾格娜一加大力度，阿斯特麗德就抽|動起來，試圖從蕾格娜的手中掙脫。

蕾格娜朝村長杜達轉過身去。她假裝不懂，問道：「跟我講講這些賬目棒吧。」

蕾格娜繼續騎著馬向溫斯坦走去，人群從她的兩邊分開了。她左手握著韁繩，右手執著馬鞭。

在這片地帶的中心位置，溫斯坦坐在一張帶坐墊的寬敞四腳凳上——那種在正式場合使用的座椅。他的兩側各站著一個男人。其中一個的頭頂是剃光的，應該是村裡的司鐸，他的名字——蕾格娜想起了自己與埃德加的對話——叫德拉科；另一個體形笨重、紅臉的人應該是村長杜達。

「維諾斯為什麼要這麼做？」

蕾格娜往四處看。她的目光落在一盒工具上。馬蹄需要鐵蹄釘在腳掌上作為保護，而其中一個釘鐵蹄的工具，就是重重的短木槌。她的直覺告訴她，維諾斯就是用那把木槌敲傷了阿斯特麗德的前腿。但她證明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