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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謀殺(一〇〇一年—一〇〇三年) 第二十六章 一〇〇一年,三月

第三部 謀殺(一〇〇一年—一〇〇三年)

第二十六章 一〇〇一年,三月

「鐵證如山。」德恩說,「烏爾夫就是鐵面人。」
「但我們不能讓那半英里消失啊。」
但那只是痴心妄想。蕾格娜是伯爵的女兒,即便她還是單身,也絕不會嫁給區區一個建築匠。何況她現在還是有夫之婦。絕不能讓她嫁的那個男人知道她吻過埃德加,不然那個男人絕對會眼都不眨就殺了埃德加。更糟的是,蕾格娜無時無刻不在表現自己對丈夫的愛。如果這都不足以讓埃德加死心的話,蕾格娜還同那個男人生了三個兒子。
「這條皮帶是我要送給威爾夫的禮物,但被鐵面人搶走了。」
「是嗎?」

事態沒有按蕾格娜預期的那樣發展。一連八天,威爾夫每晚都是同卡爾文睡的,然後他就去埃克塞特了。
蕾格娜希望威爾夫離開之前可以陪自己一晚,但她的這個願望落空了,她心中越發凄苦。
從務實的角度出發,蕾格娜希望阿格尼絲回來。卡特已經不堪重負,她要照顧蕾格娜的三個兒子,還有她自己的兩個女兒,這些孩子全不足兩歲。阿格尼絲走後,蕾格娜一直在尋找替補人選,但一無所獲。要是阿格尼絲回來的話,這個問題就能迎刃而解。何況孩子們喜歡她。
溫斯坦知道奧爾德雷德院長正在到處募捐。不幸的是,那傢伙取得了一點成功,儘管那成功不值一提。如今,小修道院在德朗渡口之外又擁有了五個村子的土地。不過,溫斯坦一直在竭力阻撓捐贈。「但願你沒有太大方。」他說。
溫斯坦在用餐時聽的比說的多。他喜歡知道誰發財了,誰沒錢了,哪些貴族怨恨哪些貴族,他還喜歡了解各種難聽的傳言,不管它們是有理有據,還是捕風捉影。他也認真思索了阿格尼絲的問題。他只在一場關於小修道院院長奧爾德雷德的對話中做了重要發言。
「千萬要冷靜。」
埃德加喜歡蕾格娜,崇拜她,而且她真的太美了。熱情如火都不足以描繪埃德加對蕾格娜的愛。那簡直就是一堆乾柴,只消一粒火星,就能燃起熊熊烈火,而今天的這個吻就是那粒火星。他想要再次吻她,每日,每夜,吻個不停——
「我還記得,我見到墜子的時候還想過,那首飾戴在您身上一定很合適。」
「你也沒有。」蕾格娜答道。英奇自討沒趣,只好閉嘴。
蕾格娜壓低聲音。「謝謝。」她說,「願你平安歸來。」
人群路過埃德加的兩個哥哥埃爾曼和埃德博爾德的農場時,他們也加入了進來。

然後,維京海盜來了。
同病相憐的感覺油然而生。無論阿格尼絲有怎樣的罪過,那都是在奧法的負面影響下犯的。她嫁給了一個不誠實的男人,但這並不等於她就是一個不誠實的女人。
埃德加記得,他和家人剛抵達德朗渡口的幾天,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農場里靜悄悄的,布林德爾突然大叫起來。埃德加看見一個戴鐵頭盔的竊賊正將小豬夾在腋下逃跑,於是他揮出維京戰斧,擊倒了那個竊賊。
埃德加從洞里取出那東西,得意揚揚地舉起來。「鐵面人的頭盔。」他高聲宣布。
「但阿格尼絲為什麼會戴著一枚用阿德萊德的墜子做成的戒指呢?」
阿格尼絲說:「我是來請您原諒的,夫人,雖然我知道自己不配。」
「我不知道。」奧法說,「這條皮帶是我買的。我知道我不應該買。我很抱歉。」
「或許她會猶豫,但最終她會同意的。」儘管這話說出了口,但溫斯坦還是沒有百分百的把握。「然後你要背叛她,就像她背叛了你一樣。你要毀了她的生活,而她將渾然不知。」
「坐下,坐下,阿格尼絲。」溫斯坦低聲說。他之前沒怎麼留意這個女人,現在卻饒有興緻地打量起她來。她長著藍眼睛和尖鼻子。她看上去相當精明,溫斯坦覺得那是一種魅力。他說:「我來這裏,是為了給哀痛中的你帶來上帝的安慰。」
「我不想冒險,那會給阿格尼絲的丈夫惹麻煩的。」
「是的,那是她丈夫給她的。」
「鐵證如山。」埃德加對德恩說,「這條傷疤是我給她留的。她就是鐵面人。」
蕾格娜進入奧神村時,表面上春風滿面,實際上心事重重。但一見到村子,她就打起了精神。這三年來,在她的統治之下,奧神村已是一派繁榮景象。村民尊稱她為「公正者蕾格娜」。曾幾何時,這裏人人生活慘淡,因為大家都在欺詐盜竊。現如今,在瑟利克的管理下,村民更願意誠實勞動,因為他們知道自己的勞動成果不會遭到剝奪。他們相信自己的付出終將獲得回報,於是他們工作得越發努力。
「我記得自己也曾對您有同樣的想法。我請求您為我找一個農場,您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那時我就對自己說:為什麼他們不能全像她一樣呢?」
埃德加和其他村民加入了德恩一行。德恩並不需要援手,但村民們不想錯過激動人心的一幕,而且有光明正大的借口——他們有義務維護本百戶邑的法律。
「我試圖向庫姆修道院出售石料的時候,他們告訴我,他們已經開始從諾曼底的卡昂購買石料了,因為那裡更便宜。」
「哦,老天!」大鄉紳說,「我只送給了他一匹馬,但現在我後悔了。」
蕾格娜問:「奧法在嗎?」
「這就完了?」
房內充滿了男性氣息,最顯眼的位置放著工具——繞起來的繩子、纏成球的線,還有馬具。房裡有一桶啤酒,但沒有葡萄酒;有一塊桶狀的硬乳酪,但沒有水果,也沒有鮮花。
「我猜他是從庫姆的珠寶商那裡買的,但他沒有透露過。這是怎麼回事啊?為什麼你要審問我?我花六十便士買了那枚戒指。有什麼不對的嗎?」
埃德加跪在挖出的洞邊,用雙手舀出淤泥。一個圓圓的生鏽的鐵傢伙慢慢顯露出來。「啊!」認出那東西之後,埃德加不由得發出一聲驚呼。
蕾格娜打算在運河完工之後,送埃德加一本書作為禮物。
德恩說:「常年盜竊所得的收益,外加一些紀念品。」

「你要回到她家,繼續當她的女裁縫。」
蕾格娜沒有立刻流露自己的感情。她讓阿格尼絲繼續站著,自己在心中盤算:我該怎麼做呢?
溫斯坦假裝要收回剛才的話:「呃,也許這些消息靠不住。不過嘛,奧爾德雷德在格拉斯頓伯里修道院做見習修士的時候就行為不端。換作是我的話,不管傳言是否屬實,我都一定會立刻嚴厲約束下屬,可惜德朗渡口已經不歸我管了。」
經歷了審判鐵面人一夥兒帶來的對立之後,蕾格娜還可以信任阿格尼絲嗎?
治安官同樣熱情高漲,贊同蕾格娜的意見,即或許奧法會提供關於那名逃犯行蹤的線索。他們決定第二天早上審問奧法。
威爾夫當著眾人的面親了親蕾格娜的嘴唇——這還是兩個月以來的第一次。
「我要宰了她。」
德恩命令手下搜查烏爾夫的房子。
「我窮著呢,大方不起來。」大鄉紳說,「您為什麼這麼說呢?」
德恩轉頭問奧法:「鐵面人的真名是什麼?他藏在什麼地方?」
他們沿河邊騎行,然後跟著車轍前往採石場。read.99csw.com道路一側是村舍的背面,每家每戶擁有一小塊田地,包括一片菜園、幾棵果樹、一兩圈牲畜,還有一座糞堆。道路另一側則是一處名為「東野」的地方,只有部分田地被耕過,潮濕的黏土犁溝反射著日光,但此時無人勞作,因為今天是假日。
蕾格娜嘆息一聲,問道:「阿格尼絲,你想回來嗎?」
烏爾夫欲言又止。
隨著威爾夫對蕾格娜愛意漸弛,她擔心自己的政治地位或許也會被削弱。為彌補這方面的損失,她加強了同其他權勢人物的關係,比如諾伍德的主教、格拉斯頓伯里修道院院長、德恩治安官等等。夏陵修道院的奧斯蒙德院長還活著,但他久病不起,所以蕾格娜結交了司庫希爾德雷德。她邀請這些有頭有臉的人物到自己的房子聽音樂和詩朗誦。威爾夫欣喜地看到自己的大院成了文化中心,這有利於提升他的威望。不過,他的大堂依舊常有小丑和雜耍藝人出沒,午餐后,男人們談論的依舊是刀劍、馬匹、戰船之類的話題。
蕾格娜知道自己應該公正無私。她向來主張法治,並以一絲不苟的公正而著稱。在諾曼底,人們稱她為「底波拉」,那是《聖經》中的法官;而在奧神村,她是「公正者蕾格娜」。她認為,正義應該是不偏不倚的,有權有勢者影響法庭做出有利於其親屬的裁決是不可接受的。蕾格娜曾激烈地表達這一觀點。看到威爾武夫對卡思伯特的偽造貨幣行為判以重罪,卻讓溫斯坦免受責罰,蕾格娜曾感到無比憤慨。她自己絕不能重蹈覆轍。
「挖我們自己的運河?」
德恩轉身面對阿格尼絲,「那個捕馬人?」他問。
「上帝讓我去復讎?」阿格尼絲半信半疑地問。溫斯坦發現這女人的頭腦非常靈活,這意味著她更加有用了。
第二天,犯人們便被絞死了。隨後,溫斯坦給參加審理的貴族舉辦了一場簡樸的宴會。三月並不適合招待大家大吃大喝,因為當年的羊羔和牛犢還沒有出生。於是,擺上主教宅邸餐桌的只是熏魚和腌肉,還有幾盤用堅果和乾果調味的豆子。溫斯坦準備了大量紅酒,以彌補食物的寒酸。
薇恩倒地時,左袖被推到肩上,露出柔軟蒼白的上臂后側的一道傷疤。
屋子裡有兩口鎖上的箱子,還有幾個儲藏食物的盒子。蕾格娜耐心注視著僕人將屋子上上下下搜了個遍。他們拍打掛在釘子上的衣服,探入啤酒桶的底部,掀開地板上所有的燈芯草墊子。蕾格娜不知道他們到底在找什麼,但不管怎樣,他們沒有找到感興趣的東西。
弟弟科利南雖然比哥哥晚出生幾分鐘,但他卻發育得更快。科利南迎上阿格尼絲的目光,咧開小嘴,開心地咯咯笑起來。
埃德加比威爾夫更聰明,或許就連奧爾德雷德也比不過他,蕾格娜想。但她只是問了一句:「這得花多少錢?」
蕾格娜想:換作是我的話,或許也會咒罵判我丈夫死刑的人,即便我的丈夫罪有應得。
蕾格娜提高嗓門兒,確保所有人能聽見。「我向你承諾,我的夫君,我會在你離開時好好統治你的郡。」她說,著重強調「統治」二字,「我會像你一樣公正無私,還會保護你的人民和財產。我不會讓任何人阻礙我履行職責。」
啊,可是我知道,蕾格娜想。她意識到自己終於承認了這一點。
「我們的採石場離河只有半英里。」
德恩朝站在奧法前面的威格伯特點了點頭。兩個武裝士兵將奧法抓得更緊了。
蕾格娜覺得埃德加十分緊張,這可不太像他。無論他要對她說什麼,想必都相當重要。每個人都有要事稟報郡長夫人,但埃德加可不是普通人,蕾格娜很想知道他打算讓自己看什麼。
「什麼願望?」
蕾格娜說:「阿格尼絲,給治安官看看你在奧神村佩戴的那枚戒指。」
埃德加聳聳肩。阿格尼絲也可能是在撒謊。或者,她只是為了讓領隊停止酷刑,而隨意喊出了一個名字,其實她根本不知道那副生鏽的鐵頭盔下到底是誰的頭顱。
蕾格娜不確定這樣做是否有用。他們需要讓奧法鬆口,而不是搜查屋子。
蕾格娜咧嘴一笑。「你讓我心情好多了。」她說,「謝謝。」她猛然站起來,吻了埃德加。
不,這隻是想象罷了。埃德加獨自躺在火爐旁的燈芯草上,緊閉雙眼,反思著自己的心路歷程,發現自己很早就愛上了蕾格娜。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對自己說,他全心全意愛的是森吉芙,沒有人可以取代她的位置。但從某個時刻開始——他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時候——他卻愛上了蕾格娜。他當時並未覺察,現在卻無比清醒。
溫斯坦看到阿格尼絲坐在桌邊,面前放著一碗燉菜,碰也沒碰一下,已經涼了。阿格尼絲見到溫斯坦,嚇得跳了起來。「主教大人!」
「你怎麼能如此對我?」治安官的手下抓住阿格尼絲的時候,她的五官因為憤怒而扭曲了。「你要殺死我丈夫,你這個兇手!」她淌下了口水,「你這個女巫、魔鬼!」她將口水吐到蕾格娜綠色禮服的裙擺上,「但願你的丈夫也死掉!」她叫囂道,然後就被拖走了。
威格伯特停手時,奧法已經滿臉血污。他無法站立,但武裝士兵撐著他,讓他依然直立著。阿格尼絲不住地呻|吟,彷彿自己也痛苦難當。
德格伯特將阿格尼絲的住址告訴溫斯坦,溫斯坦披上斗篷就出門了。
薇恩趴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起來。威格伯特走到她身邊,把長矛從她身體里取出來。
德恩收短狗繩,讓獒犬的活動半徑只有幾英寸。
蕾格娜不解地問:「怎麼可能呢?」
蕾格娜不知道如何作答。她可以同阿格尼絲握手言和?也許威爾夫會嘲笑她的這個想法,但他是男人。
蕾格娜變得寡言少語,常常陷入沉思,幾乎不同周圍的人交談。她漸漸認識到,自己必須面對一個殘酷而不爭的現實——威爾夫再也不會如她期望的那樣愛她了。
「是的,我發誓。」
德恩開始流露出沮喪的神色,悄悄對威格伯特和埃德加說:「我認為烏爾夫肯定有嫌疑。」
「是的,他肯定有嫌疑。」埃德加說,「但他不是鐵面人。再次看到他之後,我越發確定這一點了。」
蕾格娜心如刀割,但依然保持著平靜的聲調:「那些犯下盜竊、強|奸、謀殺罪行的男人全有母親,許多還有愛他們的妻子和需要他們養育的孩子。但他們殺害了別的女人的丈夫,將別人的孩子賣為奴隸,還奪走了別人的畢生積蓄去酒館和妓院揮霍。這樣的罪犯必須受到懲罰。」
桌子另一頭的德格伯特副主教說:「太遺憾了。」
蕾格娜問:「他叫什麼?」
埃德加也說:「沒錯。他不是。」
「快告訴我,告訴我。」阿格尼絲氣喘吁吁地說,「只要能傷害她,我就會幹。」
蕾格娜覺得埃德加要說明一個重大問題,但她還不懂那是什麼:「這就是你想給我看的東西?」
「那每個勞工每天半便士,還要給工頭每天一便士,總共一百二十便士,相當於半鎊銀幣。我們還得給他們提供食物,因為他們大多得離家工read.99csw.com作。」
埃德加護送蕾格娜回到村中心,村民紛紛圍上來。埃德加悄悄溜走,返回採石場,將巴特里斯留在森林邊緣吃草。最後,他在自己屋裡躺下來,回味著那個吻。
阿格尼絲厲聲尖叫:「但您是我的朋友啊!」
「蕾格娜是絕不會同意我回去的。她會懷疑我動機不純。」
蕾格娜在瑟利克家過夜,一大早就開庭審案。她只吃了一點午飯,因為接下來將有一頓大餐。根據安排,她下午要去檢查採石場。準備好動身時,她發現披著藍色斗篷的埃德加正在等她。埃德加有自己的坐騎了,是一匹健壯的黑色母馬,名叫巴特里斯。「我能在路上請您看點東西嗎?」蕾格娜騎上自己的馬時,埃德加問。
埃德加簡直不敢相信,捕馬人烏爾夫竟然會是鐵面人。他曾見過烏爾夫幾次,記得他似乎個子不高,但精力充沛,體格強健,他以馴服森林里的野生小馬為生。兩次見到鐵面人的情形至今仍歷歷在目,埃德加肯定那人是中等身材。德恩治安官前去拘捕烏爾夫,路過德朗渡口時,埃德加對德恩說:「可能是阿格尼絲搞錯了。」
過了幾分鐘,他們從洞中拖出一口一英尺長的木箱。從他們搬箱子的吃力樣子,蕾格娜推斷那東西相當沉。
「格拉斯頓伯里那邊已經這樣做過了。」他說,那樣子就像是打出了一張鎖定勝局的牌,「奧爾德雷德這麼說的。」
「省許多錢。」
埃德加朝狗舍望去。「烏爾夫對自己的狗挺好的啊。」他說。沒多少人會費神給看家護院的狗遮風擋雨。他皺著眉朝狗舍走去。獒犬發出威脅的低吼,但它被牢牢地拴住了。埃德加從腰帶中取下維京戰斧。
「反正我要逮捕他。但我希望我們能找到一些可以定他罪的東西。」
「您找奧法究竟有什麼事,夫人?」
埃德加笑出了聲。
「我們的問題是採石場不在河邊?」
剛往下挖了幾英寸,他們的鐵鍬就撞上了木頭。
埃德加跪在薇恩身邊,比對傷疤和斧刃,長度完全一致。
蕾格娜感覺糟透了。是她將阿格尼絲從瑟堡帶到這裏,是她高高興興地同意了她與奧法的婚事。可現在,她卻不得不主持一場最終可能判奧法死刑的審判。她很想對奧法網開一面,但她必須維護法律的尊嚴。
蕾格娜這下明白鐵鍬是幹嗎用的了。僕人們用鐵鍬鏟起火中灰燼,拋出屋子。火紅的木塊落在外面潮濕的地面上,發出嗞嗞的聲響。
「是的。」埃德加說。
「我不知道您心情很糟。」埃德加說。他開始恢復鎮定,但蕾格娜觀察到他用手指碰了碰嘴。
「我現在還戴著呢。」阿格尼絲把左手朝德恩伸出去。
「沒必要啊,這距離足夠修兩條路了。」
蕾格娜會心一笑。她看得出埃德加在享受一步步揭曉答案的感覺。「怎麼做?」
威爾夫同蕾格娜商量策略。蕾格娜說,他不能盲目地率領一小支夏陵軍衝過去,一發現維京人就開打。兵貴神速、出其不意固然沒錯,但敵強我弱,說不定剛一交手他就會敗下陣來,徒遭羞辱。威爾夫表示同意,說他會首先巡遊英格蘭西南各郡,招募士兵,擴充部隊,希望能在遇到維京海盜之前組建一支龐大的軍隊。
「一個法國水手。」奧法說。
但開口道歉的是阿格尼絲,「我太對不起您啦,夫人。」她說。
「你為什麼這麼說?」
蕾格娜希望最後不會查出阿格尼絲和奧法有罪,比如收受被竊物品。
蕾格娜大驚:「我從沒留意過這一點!」
「治安官必須審問奧法。」
「如果你不說,那就是你的。」
「是的。」埃德加說。
「您必須那樣做。」埃德加說。
威格伯特又舉起了棒子。
第二天破曉時分,蕾格娜在奧法和阿格尼絲家門外會合。昨天晚上下了一夜的雨,地上全是水。德恩帶著領隊威格伯特和兩名武裝士兵,還有兩個帶著鐵鍬的僕人。蕾格娜不知道鐵鍬是幹嗎用的。
奧法則全面否認薇恩和烏爾夫對自己的指控,但他只有阿格尼絲這一個助誓人。儘管如此,蕾格娜還是隱隱希望奧法給出站得住腳的理由,能證明自己無罪,或者至少能支持減刑。
他們抵達了採石場。如今這裏已有兩座房子了。埃德加給自己建了一處容身之所,這樣就不必同加布及其家人擠在一起了。這是一座漂亮的房子,一塊塊榫槽相連的垂直木板拼成了牆壁,牆上有兩扇百葉窗,門是用一整塊橡木做的。門上有一把鎖,埃德加插入鑰匙一轉,門就開了。
威格伯特讓兩名武裝士兵留在外面,但示意僕人們跟進來。
「墜子被盜走後改了款式,以掩人耳目。問題是,她丈夫是從哪裡得到墜子的?」
阿格尼絲打開門。看到治安官及其手下時,她一臉驚恐。
蕾格娜想起阿格尼絲沒有自己的孩子:「可以。」
薇恩和烏爾夫認了罪,還說奧法購買了他們的部分贓物,然後拿到庫姆售賣。
阿格尼絲說:「這幾天,我夜裡都睡不著覺,躺著翻來覆去地想。現在我想通啦,您的做法是對的,您也只能那樣做。我真的對不起您。」
這時,德恩說:「火爐。」
「你覺得這個時候可以在哪兒找到阿格尼絲呢?」溫斯坦問德格伯特。
蕾格娜留意到牆上釘著一張羊皮紙。她上前一看,發現上面寫著客戶名單,包括他們收到的石料和所付錢款的明細。大多數工匠用木棍上的刻痕記錄這些數據。
阿格尼絲嫻熟地同時抱起兩個孩子,一條胳膊摟一個。「我愛死你們啦。」她說。
奧法的話,沒有人相信,哪怕是一個字。
「接著挖。」德恩對僕人們說。
蕾格娜慶幸他主動轉換了話題:「請講。」
「挖我們自己的運河。」
「上帝的旨意高深難測。」溫斯坦坐下來,拍了拍身邊的長凳。
德恩治安官講述了抓捕鐵面人的過程,然後念誦了遭鐵面人搶劫甚至殺害的受害者的名單。參与審理的貴族——大部分是高級神職人員,以及年老體衰、無法作戰的大鄉紳——嘟嘟囔囔地發泄著對鐵面人的憤怒,正是鐵面人及其同夥威脅了通往庫姆的道路,而大部分貴族會在那條路上通行。
埃德加說:「請留意,東野同菜園的間隙非常寬。」
蕾格娜道:「好啦,卡特。我自己知道說話。」
也許這是奧法臨時編造的名字。叫「巴黎的理查」的人,多半有好幾百個。蕾格娜開始懷疑奧法,但為阿格尼絲著想,蕾格娜希望自己的懷疑是站不住腳的。她問:「為什麼這個法國水手會出售女人的珠寶?」
治安官的手下將烏爾夫夫婦倆團團圍住,德恩對烏爾夫說:「有人告訴我,你就是鐵面人。」
如果奧法在說謊,那他的謊話就編得太機智了,蕾格娜想。庫姆的珠寶商是可以被抓來審問的,而外國水手卻影蹤難覓。
烏爾夫辯解道:「我發誓我不是!」
蕾格娜揮了揮手,表示自己根本就不介意阿格尼絲說了什麼。盛怒之下的辱罵對蕾格娜來說根本無足掛齒。
「我看不必了。我們要私下聊聊——一個是悲傷的寡婦,一個是來給她精神慰藉的read.99csw.com主教。」
蕾格娜一回到夏陵,就找德恩治安官談話。她迫不及待地想抓住鐵面人,他對整個地區來說是心腹大患。如果威爾夫回家時發現蕾格娜已經解決了這個問題,一定會非常開心——這樣的成就是卡爾文絕不可能達成的。
火爐的地面很快暴露出來,僕人們開始往下挖掘。
德恩說:「你認識這東西嗎?」
蕾格娜坐在長凳上。埃德加從桶里給她接了一杯啤酒。「我很高興您不願使用奴隸勞工。」他說。
阿格尼絲尖叫道:「別,求你啦,別打啦!鐵面人是烏爾夫!別打奧法了,求你啦!」
溫斯坦興緻勃勃地觀察著蕾格娜同阿格尼絲之間的激烈爭吵。阿格尼絲滿懷惡毒的憤怒,蕾格娜則深感愧疚。這種情況是溫斯坦可以利用的,只是他一時半會兒還不知道怎麼利用。
蕾格娜不喜歡道歉。人與人之間出現裂痕的時候,不是只靠說幾句固定道歉語就能彌補的。不過,自己同阿格尼絲之間的不和,蕾格娜是想消弭的。
「復讎。」
「沒錯。現在,兩個男人得花大半天時間,才能將一船石料從採石場沿這條小路運到河邊。這提升了我們石料的價格。用馬車運的話,倒是能省事,但花費的時間差不多。」
蕾格娜看到房子裡布置得相當舒適,牆上掛著阻擋寒風的窗帘,床上鋪著墊子,桌子上放著一排金屬鑲邊的杯子和碗。
埃德加搖了搖頭:「沒關係。不過我還有一件事想對您說。」
「您的女僕阿格尼絲戴著一枚戒指。」
這或許不假,埃德加想。不管怎樣,這筆錢其實不足以證明烏爾夫有罪。
威爾夫喜歡她,尊敬她,而且八成早晚會再次與她同房。但她將一直是他馬廄中的一匹母馬罷了。這可不是她愛上他時夢想的生活。她會慢慢習以為常嗎?
「假如我們不使用奴隸的話……」
蕾格娜意識到自己犯了錯。「對不起。」她說,「我不應該這樣做的。我只是想感謝你讓我心情好了起來。」
就在這一刻,阿格尼絲跪倒在蕾格娜面前的潮濕地面上,抽泣道:「哦,可是夫人,他是個好人啊,我愛他!」
蕾格娜嘆氣道:「我希望所有男人像你這樣想。」
薇恩突然拔腿就跑,避開身邊的治安官手下。後者紛紛轉身追趕,結果他們撞到了一塊兒。其他人立刻跟進,但關鍵的最初幾秒被浪費了。薇恩眼看著就要逃脫了。
吉莎很高興看到事情發生了變化,並最大限度地加以利用這件事,不放過任何在蕾格娜面前提到卡爾文的機會。蕾格娜深感羞辱,但她卻用笑臉掩蓋了自己的情感。
威爾夫明白,蕾格娜這明顯是在挑戰溫斯坦,但他的負罪感又讓他答應了蕾格娜的請求。「謝謝,我的夫人。」他用同樣大的聲音說,「我知道,你會像我本人一樣統治這裏。」威爾夫同樣強調了「統治」二字。「違抗蕾格娜夫人就等同違抗我本人。」他說。
「或許奧法買戒指的時候並不知情。」
奧法從床上坐直身體,抖掉厚厚的羊毛毯子,站起來問:「出什麼事啦?」
「巴黎的理查。」
蕾格娜認為,奧法肯定知道,或者至少懷疑戒指是被盜物品,但他想保護賣贓物給他的人。她不知道接下來該問什麼。沉默片刻后,德恩開始發號施令,轉身面對兩名僕人,粗聲道:「搜屋子。」
蕾格娜看著阿格尼絲,悔恨與內疚令她痛苦難當。
剎那間,雷鳴電閃,他如遭雷擊——
從碎裂的牙齒和滴血的嘴唇後面傳出一個聲音:「我發誓我不知道。」
「我要伸張正義!」蕾格娜說,「想想所有被鐵面人傷害、搶劫的人!倘若因為奧法娶了我的女裁縫,就將其釋放,那些受害者將是何等感受?」
蕾格娜明白自己面臨著危機。她必須在威爾夫離開之前公開確立自己代丈夫處理郡務的地位。一旦威爾夫不在,她的敵人就會趁她缺乏保護,千方百計地詆毀她。溫斯坦不會同威爾夫一道前去抗擊維京海盜,因為作為神職人員,他是不能殺生的。溫斯坦破壞了許多其他規則,卻偏偏嚴格遵守這一條。他會留在夏陵,並且肯定會在吉莎的支持下努力奪取夏陵郡的控制權。蕾格娜不得不每天都小心戒備。
去年夏天,維京海盜安安靜靜地待在諾曼底。英格蘭沒人知道這是為什麼,但都在謝天謝地,埃塞爾雷德國王也放心大胆地前往北方襲擾斯特拉斯克萊德的布立吞人。但今年春天,維京海盜卻回來複仇了,一百艘船頭如同曲劍的戰船,沿埃克斯河飛馳而來。埃克塞特城防守嚴密,他們未能攻克,但他們無情地洗劫了城市周邊的鄉村。
德恩說:「一個女人?」
「謝謝。」
旁聽的卡特卻不這麼看,她語氣嚴厲地說:「夫人就是對你太好了,你壓根兒不配,阿格尼絲。」
威格伯特從腰帶上取出一根光溜溜的橡木大棒,二話不說,舉起就沖奧法的臉上砸去。蕾格娜失聲大叫,但威格伯特沒有理會。他對奧法的頭、肩和膝實施了一連串迅速而精準的打擊。硬木打碎骨頭的咔嚓聲令蕾格娜不由得作嘔。
埃德加睜開雙眼。今晚,村裡要舉行宴會。他可以整晚待在蕾格娜身邊。明天他就要開掘運河了。未來好幾個禮拜,埃德加有充足的理由同蕾格娜說話。她絕對不會再吻他了,但她將成為他生命的一部分。
烏爾夫說:「你在幹什麼?」
蕾格娜不知道阿格尼絲對她丈夫的罪行了解多深。阿格尼絲曾在絕望中大叫烏爾夫就是鐵面人,由此可見,她已經有所懷疑,但她弄錯了懷疑對象,這說明她其實並不了解真相。倘若妻子沒有與其丈夫同流合污,那她就不會因丈夫犯罪而被牽連,這是一條公認的法律原則。總而言之,蕾格娜和德恩治安官決定不起訴阿格尼絲。
今天的大事是審判薇恩,如今,大家都知道了她就是鐵面人。同她一起遭到起訴的還有奧法和烏爾夫,他們是薇恩的同謀。他們全面臨著死刑指控。
「哦,你得回去。你要在蕾格娜家當我的卧底。你要把那裡發生的一切告訴我,包括那些本該秘而不宣的事,應該說,特別是那些事。」
起初,蕾格娜非常不解。同一個十三歲女孩待那麼長時間,威爾夫怎麼受得了呢?他和卡爾文聊了什麼?那名少女到底說了什麼話,竟能吸引威爾夫這個年紀的成熟男人?早晨,同蕾格娜躺在床上的時候,威爾夫會暢談郡務,比如收稅啦、捕盜啦,還有最重要的——保護本地免遭維京海盜襲擊。威爾夫當然不可能同卡爾文談論這些話題。
「一旦使用奴隸,人們最醜陋的一面就會暴露出來。奴隸主會變得野蠻殘暴,他們會毆打、殺戮、強|奸奴隸,彷彿那是天經地義的一樣。」
這次,郡法庭的規模小多了。大部分大鄉紳和其他一般會參加審理的貴族隨威爾武夫去抗擊維京海盜了。蕾九_九_藏_書格娜坐在臨時搭建的頂棚之下。春天彷彿還沒有降臨這個世界——天氣陰冷,不時下著雨,沒有一絲暖陽會出來的跡象。
「從長遠來看,這會給我省錢。」
「你最好說的是實話。」德恩說。
「你為什麼說他有嫌疑?」
我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埃德加自問。我以前愛的那個女孩已經死去,而現在愛的這個女人,除非她也死了,不然我就絕無機會同她廝守。
「不要啊,夫人,我求您開開恩!」
「你會寫字?」蕾格娜問埃德加。
「這讓我想起了您的信使阿德萊德被搶走的墜子,那墜子也是銀絲配琥珀。」
客人散去之後,溫斯坦同德格伯特退回私室,商量了庭審的事。不可否認的是,蕾格娜迅速而公正地主持了正義。她對嫌疑人是有罪還是清白有著超凡的直覺。她對不幸之人寬仁大度,對邪惡之徒毫無憐憫。她沒有試圖利用法律來贏得朋友和懲罰敵人,從而增進自身的利益,這真是太天真了。
「戒指是銀絲纏繞而成,而且裏面鑲著一塊琥珀。」
「可能是你搞錯了。」德恩說。
「我可以吻一吻雙胞胎兄弟嗎?我很想念他們。」
「石料一路走水運,沿卡昂河進入大海,穿過英吉利海峽,抵達庫姆港。」
埃德加沒有回答。他揮斧砍砸了幾下,就將狗舍毀了。然後用斧刃挖開狗舍下的地面。過了一會兒,他的斧子就當的一聲撞到了某種金屬物體。
蕾格娜無法拒絕這個請求:「願上帝保佑你,阿格尼絲。」
埃德加回顧過去四年,發現蕾格娜已經成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們互相幫助。他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同她聊天,這是什麼時候成為他鍾愛的消遣的啊?他崇拜她超凡的智慧和決心,尤其是將不容挑戰的權威同平易近人的特質相結合的手腕。
又走了一英里左右,他們來到烏爾夫圍著木柵的畜欄前。拴在門邊的獒犬沒有吠,馬卻嘶鳴起來。烏爾夫和他的妻子薇恩從屋裡出來。埃德加記得,烏爾夫是一個矮小的男人,比自己妻子還矮一點,但渾身的肌肉卻如同緊繃的纜繩一般。夫妻倆的臉和手髒兮兮的。埃德加還記得,薇恩有一個名叫貝格斯坦的兄弟,在埃德加和家人搬到德朗渡口前後死了。德朗懷疑他死得蹊蹺,因為他的遺體並沒有埋在社區教堂。
「非常漂亮。」
這正是溫斯坦擔心的地方。蕾格娜不是傻瓜,但她總是把人往好處想,而不是相反,這是她的本能。何況她對阿格尼絲的遭遇本就感到十分難過——他在庭審時已經看出這點了。「我認為,對於不得不判處你丈夫死刑,蕾格娜是深感愧疚的。她不顧一切地想要彌補你。」
「有書的話也能讀讀。」
這就足夠了。
蕾格娜不會向他解釋卡爾文的事。「我在想念我丈夫。」她說,「他正在組建軍隊抗擊維京海盜。海盜已經沿埃克斯河駛入內地,威爾夫憂心如焚。」她發現,聽到「維京海盜」時,埃德加臉上掠過一絲陰影。她想起維京海盜殺害了他的戀人。「抱歉。」她補充道。
「我的回答是不行,阿格尼絲。不要再糾纏下去了。來人啊,把她拖下去。」
就在這時,威格伯特扔出長矛,擊中薇恩的臀部,她當即倒地。
通常蕾格娜能看出對方有沒有說謊,這次她卻拿不準奧法說的是真是假。她問:「巴黎的理查又是在哪裡買的戒指?」
埃德加和他的工程令蕾格娜歡欣鼓舞。這將是一件前所未有的大事。雖然耗費不菲,但她可以承受。
烏爾夫指著自己的妻子,喊道:「是她的!我發誓!薇恩就是鐵面人!」

事實上,蕾格娜已經跟阿格尼絲結了仇——在溫斯坦看來,這是一個愚蠢的錯誤,但他可以善加利用。
隊伍走近畸形足西奧貝爾特的羊圈時,狗叫了起來,西奧貝爾特和他妻子問他們在幹什麼,德恩說:「我們在找捕馬人烏爾夫。」
「對不起,夫人。」
蕾格娜從來沒聽他提到這一點:「顯然你也識字。」
威格伯特對烏爾夫說:「你最好將那頭獒犬拴到靠近木柵的地方,因為如果它膽敢襲擊我的人,我就會用長矛刺進它的胸膛,比你眨眼還快。」
雖然也為阿格尼絲感到難過,但蕾格娜必須嚴格執法。她是夏陵郡的統治者,絕不能在罪案調查中縱容親信。蕾格娜說:「閉嘴,阿格尼絲,要你說話的時候,你才能開口。你很快就會明白事情的原委了。現在讓我們進去。」
阿格尼絲繼續道:「當時我無法正常思考,腦子太亂了。」
「當然可以。」
蕾格娜宣布,法庭一致認定三人全部有罪。
「這個嘛……」溫斯坦從不錯過任何貶低奧爾德雷德的機會,「我聽到了一些噁心事兒。」他裝出不願講的樣子,「或許我不該多嘴,因為那可能只是謠言。但有人說奧爾德雷德啊,會同奴隸縱酒淫樂呢。」這連謠言都不是,完全就是溫斯坦的胡謅。
阿格尼絲滿面紅光,儼然一個處在性高潮帶來的狂喜中的女人。「好!」她說,「好,我就要這樣干!」
「我想我們可以。」
「我不願意使用奴隸。」
儘管如此,蕾格娜還是覺得左右為難。現在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判奧法死刑,讓阿格尼絲變為寡婦了嗎?
「是的。」埃德加說。
「你最恨誰?」
蕾格娜決定像往年一樣,在天使報喜節這天前往奧神村,藉此忘掉已經破滅的生活。她將孩子們留給卡特照管,帶上女僕阿格尼絲就上路了。
埃德加想起了兩個兄長,他們幸福地共享著一個粗俗、自私、不太聰明的妻子。我為什麼就不能像他們那樣,隨隨便便找個女人過日子算了?我為什麼如此愚不可及,竟然愛上了一位已婚的貴族女人?我才是三兄弟里最聰明的那個啊。
蕾格娜本來要吻他的臉,不知為何,卻吻到了他的嘴。他們嘴唇相接只有片刻,她本不覺得這有什麼,他卻被嚇到了,連忙往後跳開,羞得滿臉通紅。
「我可以去看看她。」溫斯坦起身道。
奧法慷慨激昂地替自己辯護。他說薇恩和烏爾夫在撒謊。他發誓在他家發現的失竊物品是自己誠心誠意在珠寶商那裡買的,還聲稱他之所以試圖從德恩治安官面前逃跑,只是因為驚慌失措,而自己妻子喊出烏爾夫的名字,也不過是隨機亂選的而已。
「不,你不能這麼做。」溫斯坦一直盤算的那個方案現在終於成形了,但那行得通嗎?「你要向她復讎,卻是以她永遠也不知道的方式。」
「是誰賣給你的?」蕾格娜本希望奧法能說出珠寶商的名字,結果她卻大失所望。
「蕾格娜。我恨不得將她的眼珠子挖出來。」
德恩說:「那是什麼?」
蕾格娜鬆了口氣。為阿格尼絲著想,她希望奧法是清白無辜的。
蕾格娜儘可能過好自己的新生活,但她心中卻藏著難言的酸楚。她邀請詩人和音樂家來夏陵,還將自己的房子擴大了一倍,把那裡改造成第二大堂,用來款待客人。這些得到了威爾夫的迅速同意——因為睡了奴隸女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安撫蕾格娜。
維格里的大鄉紳德格拉夫?開始談論埃克塞read•99csw•com特傳來的消息,沒人再提奧爾德雷德了,但溫斯坦依然感到很滿意。他已經在貴族的心中埋下了懷疑的種子,而且不是第一次。奧爾德雷德的募捐能力受到持續不斷的流言蜚語的嚴重限制。德朗渡口的修道院將永遠是荒遠之地的窮酸教堂,奧爾德雷德註定將在那裡度過殘生。
兩個帶鐵鍬的男人在畜欄外繞來繞去,仔細觀察地面,尋找烏爾夫將東西埋在地下的痕迹。然後他們跳進木柵,在畜欄裏面也搜了一遍,把野馬嚇得直往後退。但他們一無所獲。
「也不能這麼說。」
這個問題讓蕾格娜真想放聲痛哭。白天同別人在一起的時候,她強忍著悲痛。但到了夜裡她就會淚流不止,只有住在同一屋檐下的貼身僕人才聽得見她的哭泣。蕾格娜覺得自己已經成了寡婦,但她的丈夫沒有死,只是被另一個女人搶走了。
蕾格娜問:「怎麼了?」
「安慰?」阿格尼絲說,「我不需要安慰,我只要我丈夫。」
夏陵從前來求援的信使那裡了解了戰況。威爾夫當機立斷。倘若維京海盜控制了埃克塞特周邊地區,那他們就擁有了可以輕易從海上進出的基地,並可以從那裡隨意襲擊英格蘭西南各郡。他們可以輕而易舉地攻佔這一區域,奪取威爾夫統治的夏陵郡,就像先前他們攻陷英格蘭東北部大部分地區一樣。這樣的結果簡直不堪設想,於是威爾夫立刻組織了一支軍隊。
「那是誣陷。」烏爾夫說。埃德加覺得他在說實話,但依然有所隱瞞。
「都這個時節了,你們在他家裡就能找到他。」西奧貝爾特說,「野馬在挨餓,他把乾草擺在外面,馬兒就會自己跑過來。」
木箱沒有上鎖。德恩打開箱蓋,裏面裝著數千枚銀便士,以及不少珠寶。
埃德加環顧四周。烏爾夫的房子殘破不堪,房頂下陷,抹灰籬笆牆上還爛了幾個洞,但薇恩看上去營養良好,外套也是皮毛襯裡的。這對夫妻並不貧窮,只是邋遢罷了。
「好孩子。」溫斯坦說。
媽媽割斷了另一個竊賊的喉嚨,想必那就是薇恩的兄弟貝格斯坦吧。
「只是直覺。或許他知道鐵面人是誰。」
「那這副頭盔是誰的?」德恩問。
德恩治安官是原告,他的助誓人包括武裝士兵領隊威格伯特、建築匠埃德加和渡船主德朗。
奧法突然衝出門,因為他動作太快,屋裡沒有人來得及阻止他。但門外守著兩名武裝士兵。蕾格娜聽到一聲沮喪的咆哮,然後便是沉重的身體撞擊地面的撲通聲。不一會兒,武裝士兵將奧法押了回來,一人緊抓他的一隻胳膊。
三個被告站成一排,手腳被綁住,以防他們逃跑。烏爾夫和薇恩渾身骯髒、衣衫襤褸,奧法站得筆挺,衣冠楚楚。薇恩那副銹跡斑斑的鐵頭盔放在蕾格娜座椅前的一張矮桌上,旁邊就是證人需要手按其上發誓的聖骨匣。
她依然怒火難消,而溫斯坦已經想到自己該如何利用這點。「我沒法兒讓你的奧法死而復生,但我可以幫你實現別的願望。」他說。


銀幣最上面是一條柔軟的皮帶,帶扣和帶尾是銀的。蕾格娜倒抽一口冷氣。
「呃,他對我說,他本來是買給他妻子的,但在賭掉所有的錢之後,他就後悔買了這東西。」
威爾夫依然會同蕾格娜聊天,只是不在床上罷了。
「她嫁給了穆德福德的大鄉紳奧法。」蕾格娜漸漸看出背後的關聯,「奧法很可能是從庫姆的某個珠寶商那裡購買的。珠寶商知道中間人,而中間人知道哪裡可以找到鐵面人。」

「不!」阿格尼絲抗議道,「決不!」
德恩又問:「鐵面人的真名是什麼?他藏在什麼地方?」
「您不知道嫁錯了丈夫對女人來說是多麼不幸,夫人。」
提起話題的是特蘭奇的大鄉紳森布利特——那老傢伙虛弱得沒法兒上戰場了——他說奧爾德雷德曾來拜訪他,請他捐助德朗渡口的小修道院;可以捐錢,但最好是贈一片地。
「我要同你一起去嗎?」
德格伯特用手掌揉了揉光溜溜的腦袋:「她還在服喪呢,除非有不得已的理由,否則她是不會離家的。」
奧法思索了片刻,撓著扭曲的鼻子,彷彿在努力回想,或者在構思一個可信的故事:「我在庫姆買的。」
「我全計算好了。十個勞工用鎬頭和鐵鍬開掘的話,大約需二十天,就可以挖出一條從採石場通往河道的運河,深三英尺,寬略大於我的木筏。」
威爾夫要動身那天,蕾格娜同他站在大堂門口,等待烏法去將威爾夫的愛馬——一頭名叫「克勞德」的鐵灰色種馬——帶過來。四處不見卡爾文的身影,想必威爾夫已經同她私下道過別,他這樣做倒是挺體貼的。
他們搜遍了這座搖搖欲墜的房子。威格伯特帶出了一個箱子,道:「他擁有的錢比你們設想的更多,我敢說,這兒有四五鎊銀幣。」
埃德加當時既驚訝,又狼狽。他猜自己一定臉紅了。然後他連忙跳開。這一切蕾格娜全看見了,而且為這尷尬的一幕道了歉。但她只是看到了他的表面反應。他的內心已經波濤洶湧,但他努力將其掩蓋起來。當蕾格娜的嘴唇碰到他嘴唇的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立刻被對她的愛意淹沒了。
阿格尼絲抽抽搭搭地哭起來。
「如果您能在我走之前說一兩句暖心的話,我一定會沒齒難忘的。」阿格尼絲說,那模樣看起來確實怪可憐的,「就說一句『願上帝保佑你』吧,求您了,夫人。」
她嚇了一跳:「什麼?」
蕾格娜很想說:哦,好吧,或許奧法並不想傷害任何人,我不會判他死刑。但她做不到。「我是你的女主人,我也是郡長的妻子。我不會為了你而徇私枉法。」
英奇本就憎惡蕾格娜搶走了威爾夫,現在,她自然樂於看到蕾格娜地位不保。她同吉莎一樣,都想方設法地在蕾格娜的傷口上撒鹽,但她沒有吉莎的膽子,只會說:「嘿,蕾格娜,你已經好幾個禮拜沒同威爾夫過夜啦!」
「可我給您當了十年的女僕!您一定得幫幫我!您一定得饒恕奧法,不然他會被絞死的!」
蕾格娜覺得,自己和阿格尼絲需要相互原諒。
「挖掘是最簡單的部分。或許我們還需要加固河岸,這取決於挖掘下去的地段是否屬於同一土層,但我自己就可以完成這項工作。更困難的部分是計算好運河的深度。顯然它必須足夠深,才能讓河水流進來。不過,我認為這也難不倒我。」
蕾格娜坐在爐火旁的一把四條腿椅子上。她覺得是自己對不起阿格尼絲。她殺了阿格尼絲的丈夫。雖然她這個決定是正確的,但感覺還是太殘忍了。
阿格尼絲跟著落了座:「向誰復讎?是指控奧法的治安官?是判奧法死刑的蕾格娜?還是絞死了奧法的威格伯特?」
「什麼意思?」
他一臉驕傲:「是奧爾德雷德教我的。」
蕾格娜說:「奧法,你是從哪裡弄到這個的?」
阿格尼絲說:「我罵了您,您本可以命人抽我一頓鞭子,但您沒有。您不該對我這麼好啊。」
烏爾夫說:「這可是我一輩子的儲蓄啊。二十年的辛勤勞動換來的,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