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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謀殺(一〇〇一年—一〇〇三年) 第三十一章 一〇〇二年,六月

第三部 謀殺(一〇〇一年—一〇〇三年)

第三十一章 一〇〇二年,六月

「我就知道你會同意的。」吉莎搶著把結論下了。
威爾夫有權找點樂子,蕾格娜略帶愧疚地想。「再叫一個玩雜耍的。」她說,「或許還要請個小丑?」
「是的。」溫斯坦說,「雖然難以啟齒,但我還是得說,如果威爾夫立馬死掉,我們所有的問題就會迎刃而解。」
「威格姆和我會發誓說是你殺死了威爾夫。」
卡特牽著三歲的奧斯伯特進了房。她難以置信地盯著自己丈夫伯恩的屍體,面如死灰。「不不不。」她說著,就鬆開了奧斯伯特的手,跪在屍體旁,不住地邊搖頭邊痛哭。
「舉辦一場宴會。」吉莎說,「一場他喜歡的宴會。」吉莎強調道,「叫姑娘們來跳舞,但不能請詩人。」
「走吧。」
「我是他弟弟,我來保管這東西。」
「但願我能有天使的力量。」蕾格娜說,「想想看,那樣我能做多少事情啊。」
「當然。」他從酒桶中將紅酒倒入木杯。
卡爾文又點點頭。
威格姆一臉狐疑:「我們殺不了威爾夫。他有一隊侍衛,由巨人伯恩統領。那傢伙也是諾曼人,而且是蕾格娜的老僕。」
威爾夫開始露出倦容。蕾格娜正要叫伯恩扶他上床休息,他的兩個弟弟就上來代勞了——溫斯坦和威格姆一人攙一邊,護送威爾夫出去了。
「但您們看上去如膠似漆啊。」
蕾格娜聽見阿格尼絲驚恐地問:「什麼聲音?」
威格姆沒聽懂:「你在說什麼啊?」
威格姆也站起了身,惴惴不安地碰了碰腰間那把插在刀鞘里的長刃匕首。
「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兩兄弟離開了母親的房子。
最後,莫杜爾夫說:「但奧爾德雷德、德恩和我能為此做什麼呢?」
蕾格娜騎在馬上,俯瞰著山坡下的德朗渡口。被焚毀的浮橋赫然在目,如同集市當中的絞刑架。焦黑的木頭扭曲破裂,遠端則幾乎什麼也沒剩下,除了深埋在岸邊的系纜墩。浮船和上層結構分離了,燒焦了的橫樑散落在下游的河岸上。靠近蕾格娜的這一頭還殘留著平底船,但船上支撐路基的木質結構和作為路基的木板本身坍進了船里,可憐這座巧奪天工的木質建築,如今只剩一堆殘渣碎片。
溫斯坦緊張起來。如果刺殺行動出了岔子,他們的陰謀暴露出來,那他和威格姆便會因為叛逆罪而被處決。
埃德加知道蕾格娜已經來到德朗渡口,但他拿不準能不能見到她。蕾格娜這次是在威爾武夫的陪同下來修道院開會的,與會的還有兩位身份保密的貴族。所以,當蕾格娜走進埃德加房子的時候,他又驚又喜,簡直要跳起來了。
「我們決不能坐以待斃。」
「蕾格娜會撤我的職?」
卡爾文點頭如搗蒜。
盒子里是一本名叫《謎語》的小書,收集了許多寫成詩的謎語,尤受蕾格娜喜愛。埃德加開始學習識字的時候,蕾格娜把這本書送給了他。「我不知道你還為它專門做了個盒子。」蕾格娜說,「真好看。」
「這主意我喜歡。」
「我就到那裡去見他。」蕾格娜說。
加魯夫和斯蒂奇鬆開蕾格娜。
「聽懂了就點點頭。」溫斯坦說。
他注視著她走開。她的身材還算苗條。或許哪天他可以給她她渴求的東西。
德恩說:「我隨叫隨到,夫人。」
威格姆聳聳肩:「借你們司鐸慣用的說法——這件事取決於上帝。」
蕾格娜又看了看阿格尼絲、卡特和孩子們,意識到此時她房裡一個人也沒有。如今,她那裝著威爾夫遺囑的財寶箱無人看守。蕾格娜連忙出門,卡特和阿格尼絲也跟了上來。
蕾格娜不禁對埃德加心生同情。無論是在奧神村還是在夏陵,她見到他的時候,他都會眉飛色舞地談起這座橋——感嘆在河中施工是如何艱難,解釋橋必須足夠牢固,才能支撐滿載的車輛通過,讚賞恰到好處的橡木構件是多麼漂亮。埃德加將靈魂注入了這座橋,現在他肯定心碎不已吧。
「國王會同意嗎?」莫杜爾夫問。
「我肯定威爾夫現在已經無法率領軍隊對抗維京海盜了。」
「滾開。」
我們剛剛做了什麼?埃德加心裏嘀咕。「您看上去棒極了。」他說。這話真傻,他想。「您就像一位悲傷的天使。」
威爾夫在窒息的掙扎中呻|吟起來,鮮血從嘴中汩汩湧出。他痛苦地扭曲著身體。溫斯坦參加過戰鬥,他知道受致命傷的人可能會吃很久的苦頭才咽氣。他必須讓威爾夫少受點罪,但他就是沒法兒動手一下子了結威爾夫的性命。

「當時埃塞爾雷德應該才十二歲左右。」
「你明白自己的處境了吧。」溫斯坦心滿意足地說,「不過,我會給你一次機會——我會放你逃走。」
蕾格娜眉頭緊鎖。卡爾文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根本不可能持刀殺死兩個這樣的彪形大漢,蕾格娜暗忖,但她暫且將懷疑放到一邊。「去叫治安官來。」她告訴烏法,「他必須天一亮就開始喊捉行動。」不管卡爾文是不是兇手,她都必須被捉回來,因為她的證詞至關重要。
他們進入教堂。教堂中殿擺著一張擱板桌,桌上放著羊皮紙、一瓶墨水、幾支羽毛筆和一把削羽毛筆的筆刀。諾伍德的莫杜爾夫主教和德恩治安官坐在桌旁的長凳上。
威格姆大驚:「可他是我們的哥哥!」
卡爾文難以置信地盯著溫斯坦。
溫斯坦深吸一口氣,讓自己恢復鎮靜。「這隻是開始。」他說。
「是,夫人。」烏法匆匆離開。
「就在她自己的房子里,同她的錢一起鎖在柜子里。」阿格尼絲熱情似火地喃喃道。
「她覺得威爾夫命不久矣,想要她與威爾夫的兒子做繼承人。」溫斯坦進一步推想,「我敢肯定,她會教唆威爾夫指定她在奧斯伯特成年前擔任攝政。」
蕾格娜不禁越說越憤怒:「我們的結婚誓言中可沒有約定這個!我從不贊成這樣的婚姻。」
威爾夫和他的兩個弟弟興高采烈,但讓蕾格娜寬慰的是,他們似乎喝得不多。有些士兵比較放縱,也許這是因為蜂蜜酒對他們來說是難得的享受,於是晚宴漸漸變得喧鬧起來。
埃塞爾雷德預定於十八天後到達舍伯恩。
蕾格娜不禁失聲尖叫,但又立刻咬住一隻拳頭,強壓下聲音。威爾夫的屍體傷痕纍纍,口中滿是凝固發黑的污血。他雙目圓睜,盯著房頂。一把刀子落在床上,就在他張開的手掌旁,看來他曾試圖自衛。
德恩知道。「碰巧的是,國王就在南下的路上。」他說,「過三周就會到舍伯恩。」
卡爾文啜泣起來。
「你可以否認。你可以把今晚這裏發生的真實情況告訴所有人。你可以指控我和威格姆是冷血殺手。」
要是哪天,溫斯坦想,我不再殫精竭慮了,我家裡的其他人會不會像農夫走掉之後的一群笨牛一樣,傻站在那裡不知所措呢?
九*九*藏*書他頓感一股暖流傳遍全身。
只見威格姆手持匕首用力一揮,割斷了伯恩的喉嚨。幹得漂亮,溫斯坦在心裏讚歎道。鮮血噴涌而出,威格姆連忙跳開。伯恩癱倒在地。除了身體撞擊地面的撲通聲,伯恩一點動靜也沒有發出。
「不行。」威格姆說,「這件事免談。再想想別的辦法。你可是咱們的智囊啊。」
「說起來,我還聽過這個故事。」
「我們必須奪走蕾格娜的權力。」
「很久以來,我都努力繼續去愛他,希望能將他爭取回來,夢想著終有一天他會對別的女人感到膩煩。但如今,情況不僅沒有好轉,反而雪上加霜。去年他頭部受傷,導致神志不清,精神錯亂。我當年嫁的那個男人消失了。我甚至常常懷疑他是否記得和我結過婚。他對待我,就像是孩子依賴母親。」說完,蕾格娜已經熱淚盈眶。
這兩個小夥子一人抓住蕾格娜一條胳膊。她知道自己無法掙脫,於是保持尊嚴,並未掙扎。她眯眼看著威格姆。「你不是反應這麼快的人。」她說,「想必你早有計劃,這是一場不折不扣的政變。是你殺害了威爾夫,妄圖取而代之,對不對?」
溫斯坦早就知道母親最終會應允。不出所料,吉莎同意了溫斯坦的計劃。她嘴上雖然說「當為之事必為之」,可她看起來依然憂心忡忡。
「一份書面協議。」溫斯坦沉思了一會兒說道,「你不會也碰巧看過吧?」
「還有我。」德恩說。貴族和王室官員大都懂英文,但不懂拉丁文。

「或許吧。」
兩名侍衛軟綿綿地靠在牆上,其中一個還在打鼾。
威爾夫和威格姆仍然扭打在一塊兒,兩人似乎誰也沒有發起鎖定勝負的一擊。溫斯坦看見威爾夫張開嘴,想要呼叫。這會讓他們輸得一塌糊塗,因為計劃中的謀殺必須悄無聲息。就在威爾夫的口中傳出隆隆低吼時,溫斯坦把身體斜靠過去,用盡渾身力氣,將刀扎進威爾夫口中,深深插入威爾夫的喉嚨。
「按照您的要求,他們在教堂候著呢。」奧爾德雷德答道。
「蕾格娜去德朗渡口了。」
「他們醒過來,發現伯恩不見了,於是便四處尋找,最後他們來到郡長房裡,看到了……」他張開雙臂,「這個。」
溫斯坦越想越不對勁,他幾乎可以肯定,蕾格娜之所以舉行這次秘密會議,就是為了秘密訂立郡長遺囑,並請那三個傢伙在遺囑上簽名做證。
「但我們不能讓威爾夫也喪失權力啊。」
「好的,主教大人。」伯恩有點茫然,這是理所當然的——這兩兄弟怎麼知道出了緊急狀況?三更半夜的,大院里連個鬼影子也沒有,哪兒來的人送消息?不過,他還是皺著眉頭打開了門。伯恩的職責是保護威爾夫,但他萬萬沒有料到,郡長會受到自己親弟弟的傷害。
聽到兒子們哇哇大哭,蕾格娜才意識到他們不該來這兒。她正要叫阿格尼絲將他們帶走,卻注意到威格姆的身影,他正抱著一口沉重的橡木箱子朝門口走去。蕾格娜認出那是威爾夫的財寶箱,也就是他存錢的地方。
「答案只有一個。」
溫斯坦不希望卡爾文再次被抓,所以他準備了幾樣幫卡爾文的東西。「桌上提燈旁的那個包你帶上吧。」他說,「裏面有麵包和火腿,你兩三天不必找食物吃。裏面還有十二枚銀便士,但要走得很遠之後,你才能拿出來用。」
那盆水變成了粉色,溫斯坦將水全倒在地板上。
溫斯坦和威格姆進入母親的房子,然後關上了門。
她也在他們旁邊落座,「謝謝您同意在這裏同我會面,主教;還有您,治安官。」
埃德加試探著伸手摸她,她沒有避讓。埃德加握住她的一雙纖纖細手,她的回握讓他心頭一震。埃德加看著她的面龐,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熱淚奪眶而出,從她臉上滑落,猶如玫瑰花瓣上滾動的晶瑩雨珠。蕾格娜一臉痛苦,但在埃德加看來,她卻從未如此楚楚動人。他們就這樣一動不動地佇立良久,相顧無言。
蕾格娜說:「那是郡里的財產。」
卡爾文瞅了眼房門,就像在確認門還在那兒一樣。
卡爾文又點了點頭,這次慢了下來,似乎在細細琢磨溫斯坦的話。
溫斯坦離開大教堂,穿過集市廣場,回到自己的宅邸。他在樓上找到了威格姆。威格姆正坐在長凳上磨匕首,抬頭見兄長上來,便問:「幹嗎悶悶不樂的?」
奧爾德雷德說:「就在剛才,我發現您讓他帶士兵們去馬廄的時候,他就像個孩子一樣乖乖聽話。」
溫斯坦和威格姆朝吉莎的房子走去。溫斯坦在門口往後一看,侍衛們動也沒動一下。
溫斯坦瞬間僵住,驚懼不已。他看見威爾夫眼中迸發出的極度痛苦。他將刀子猛然抽出,彷彿這樣做就能讓自己的暴行沒那麼殘忍似的。
埃德加嚇了一跳,這可是肺腑之言。他說:「我很難過。發生什麼事啦?」
奧爾德雷德說:「您覺得會發生什麼事呢,治安官?」
吉莎拿出一桶蜂蜜酒供慶祝活動享用。蜂蜜酒由發酵蜂蜜製成,又甜又烈,男人很快就能喝得酩酊大醉。要是吉莎事先徵詢蕾格娜的意見,她是不會同意喝這種酒的,但現在她不想掃大家的興,便沒有表示反對。她只是希望威爾夫不要喝太多。她吩咐伯恩保持清醒,以便必要時能照顧威爾夫。
「嗨,別賣關子了,快說吧,溫斯坦。」
溫斯坦將那個包遞給了她。
蕾格娜連忙穿上鞋,一把抓起斗篷,衝出門外。
「我們需要一個計劃。」
蕾格娜直奔主題:「現在,雖然威爾武夫郡長身體康復了,但您同他用晚餐時就會發現,他的神志有點問題。我可以告訴您,他不再是之前那個威爾夫了。我是說,他在精神上已經變了個人。所有跡象表明,他永遠不會恢復正常了。」
卡爾文的眼神告訴溫斯坦她懂了。
溫斯坦說:「但會有誰相信你呢?奴隸的誓言一文不值——尤其是同主教的誓言相左的時候,就越發無人相信了。」
卡爾文搖頭如撥浪鼓。
「話雖如此……」威格姆壓低了聲音,儘管房間里除了他們,便沒有旁人,「弒兄可是人神共憤的重罪啊!」
蕾格娜環顧身邊的男女。他們熱切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幕。他們知道,這關乎誰會在威爾夫之後繼續統治他們。蕾格娜已經將對威格姆的懷疑種進他們心裏。目前也做不了更多了。
「你是一個聰明的女人。」溫斯坦說。其實阿格尼絲是個蠢貨,但溫斯坦必須讓她冷靜下來。「告訴我出了什麼事,我來判斷那意味著什麼。」
威爾夫的低吼幾乎剛一出口,便戛然而止。
埃德加希望能表示同情,卻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句。「太不像話了。」他說。
溫斯坦輕柔地打開房門,往read•99csw•com外窺視。
小丑的表演十分滑稽。他假裝司鐸,為一個跳舞的姑娘祈福,然後一把抓住她的乳|房。這幾乎算是在諷刺溫斯坦了。令人高興的是,溫斯坦對這樣的玩火行為不以為忤,依然同別人一樣開懷大笑。
德恩說:「郡長暗弱,野心勃勃、寡廉鮮恥的大鄉紳就會伺機而動。」
「我肯定是全英格蘭唯一擁有書籍的建築匠。」
「您首先要做什麼?」
德恩說:「這說明問題很嚴重。」
溫斯坦將刀子抵住卡爾文的喉嚨:「現在我要將皮帶從你口中取出。如果你尖叫的話,那就會是你發出的最後一聲哀鳴。」
「哦,他確實有段時間對我寵愛不已,但感情漸漸就淡了。現在他把我當成他的好哥們兒來看待。他有一年的時間都沒上過我的床了。」
「絕不能讓埃塞爾雷德國王見到那份遺囑!」威格姆說。
「我是郡長的妻子。」
既然伯恩出人意料地打亂了溫斯坦的計劃,那現在該怎麼辦,溫斯坦已經一清二楚。這對他來說是不言自明的,但威格姆領悟得到嗎?溫斯坦只能暗暗祈禱。
威格姆說:「是那個奴隸殺害了威爾夫。」他繞過蕾格娜,出了門。
「如今你是庫姆的地方官,交給郡長的稅可以抽走五分之一。但要是有人撤了你的職,讓你去喝西北風,想必你也會恨得牙痒痒吧。」
蕾格娜毫不掩飾聲音中的鄙夷和憎惡:「威爾夫血跡未乾,你就在偷他的錢了。」
「但加魯夫也是威爾夫的兒子,而且已經二十歲了。國王肯定傾向委任加魯夫做繼承人,而不是那個乳臭未乾的娃娃。」
「你少來噁心我。」
溫斯坦抓住皮帶兩頭,用力繃緊,雙手相隔大約一英尺。與此同時,他跪在卡爾文身邊,卡爾文迅速清醒,坐起來,一臉驚恐,張大了嘴,眼看就要放聲尖叫。溫斯坦將皮帶套在她頭上,勒進她口中,就像馬嚼子一樣,然後拚命拉緊。嘴裏塞進東西之後,卡爾文只能發出絕望的咕嚕聲。溫斯坦手上用力,將皮帶擰得更緊了,然後往身後看去。
「哈哈!」
「不,你沒資格決定。」
「我同意。」
溫斯坦一步步地引導著威格姆:「而她的權力來自威爾夫。」
自從威爾夫身體複原之後,蕾格娜就漸漸意識到他處於危險之中。這種直覺越來越強烈。此次蕾格娜德朗渡口之行,目的即是要嘗試化解危機。一個計劃已經在她心中成形,她到這裏就是為了尋求支持的。
阿格尼絲咧嘴一笑:「就算看過,我也看不懂啊。」她是個文盲,這是肯定的。
「一份寶貴的禮物,你送我的。」埃德加打開盒蓋。
回答蕾格娜的是馬夫長烏法。「侍衛們睡著了。」他說,「他們玩忽職守,必須處死。」
「上帝也會保佑你的。」溫斯坦立刻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啟用了應急預案。「我們必須叫醒威爾夫,」他緩慢卻清晰地說,「出了緊急狀況。」他瞟了另外兩個侍衛一眼,那兩個侍衛仍在呼呼大睡。他靈機一動,對伯恩說:「跟我們進來吧,你也需要聽聽這個。」
蕾格娜叫來伯恩。「侍衛們有點醉醺醺的了。」她說,「但我要你帶著他們整晚站崗警戒。」
但威格姆反應更快。他兩步便衝到床邊,在威爾夫去抓武器的同時,撲到了威爾夫身上。威格姆舉起匕首,畫出一條長長的弧線直刺威爾夫,但威爾夫抬起左臂撞開了威格姆的攻擊。然後輪到威爾夫朝威格姆刺去,可威格姆躲開了。
溫斯坦走進房內,腳步輕輕地落在稻草上。威爾夫和卡爾文正裹著毯子睡在床上。溫斯坦將提燈和布袋子放在桌上,但他仍舊拿著皮帶。然後,他轉身往後看。
「顯然不能。」溫斯坦說,「那可是一把刀子啊,抵在了我還有你的喉嚨上。」
她掃視了室內一圈。突然間,埃德加似乎透過蕾格娜的眼睛看到了這裏的陳設——牆上整齊的工具架、小酒桶和乳酪櫃、火上飄出怡人的草藥香氣的炊具、搖著尾巴打招呼的布林德爾。
蕾格娜迅速穿過大院,進入自己的房子。她來到放財寶箱的角落,平時用來蓋住財寶箱的毯子被拋在一旁,箱子已經不見了。
威格姆又抬起手臂,想要再次揮舞匕首。但卡爾文突然動起來,把溫斯坦嚇了一跳。他自以為牢牢控制了卡爾文,但實際上,他沒有。雖然她嘴中依然勒著皮帶,卻跳到了威格姆身上,連續擊打他,還試圖抓破他的臉。溫斯坦連忙猛地一拽,把卡爾文拉了回來。溫斯坦一躍而起,狠狠地跪在她身上,用右手固定皮帶,騰出左手去抽自己的刀。
「我們要開門了。如果剩下的兩個侍衛醒了,威格姆和我會宰了他們。如果他們還在睡,我們就踮著腳悄悄走過去。然後你要輕快而安靜地穿過大院去門口,無聲無息地離開。」
一開始,蕾格娜簡直無法理解眼前的場景。男男女女在屋裡轉來轉去,全在用最大的嗓門兒說話。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血腥味,她在地板上和床上看到了血,許多血。然後她認出了伯恩,後者躺在凝固的血泊之中,脖子上拉開了一條血淋淋的大口子。她目瞪口呆,驚懼不已。最後,她的目光挪到床上,被鮮血染紅的床單下的那具屍體便是她丈夫。
溫斯坦從卡爾文身上爬下來,手裡依然緊緊攥著皮帶,將她拽起了身。「現在你給我仔細聽著。」他說。
無論溫斯坦做何決定,都必須立即行動。倘若埃塞爾雷德批准了遺囑,其條款就會被刻進石頭,到時候,不管溫斯坦再做什麼,都於事無補。必須阻止蕾格娜,甚至不能讓她去見國王。
「我不知道國王會不會同意。」蕾格娜說,「我只知道我必須去請求國王同意。」
溫斯坦問阿格尼絲:「他們有沒有說要去見埃塞爾雷德國王?」
威格姆恢復了常見的暴躁神色:「唔,那我們該怎麼辦?」
「為什麼不會?」溫斯坦說,「他自己也干過弒兄的勾當。」
溫斯坦嘆了口氣。有時候,他覺得自己是家族裡唯一有腦子的。「為了防範這種情況,文件往往會有副本。我猜德朗渡口的會議之後,三名見證人肯定將副本帶走了。退一萬步說,就算沒有副本,蕾格娜也大可以再寫一份遺囑,再找人做一次見證。」
阿格尼絲則既激動,又緊張。「我並不了解全部情況,但我必須把我知道的告訴您。」她說。
蕾格娜用腳後跟碰了碰阿斯特麗德的肚子,緩緩走下山坡,她身後跟著一幫隨從。這次,威爾武夫也與她同行,她還帶上了阿格尼絲當女僕——卡特在大院里照顧孩子們——伯恩和六名武裝士兵負責護衛。
威爾夫當然沒有徹底康復,但假裝一切正常還是很重要的。儘管如此,蕾格娜還是不希望他喝太多酒——他一醉酒https://read.99csw.com,就會變得比普通醉鬼更糊塗。「怎麼慶祝?」她支支吾吾地問。
埃德加希望蕾格娜能一直講下去,因為他渴望了解更多:「那現在您對威爾夫是什麼感情?」
「不知道那個法國婊子要玩兒什麼花樣。」溫斯坦自言自語道。大多數文書是關於土地買賣、租賃和贈予的。蕾格娜是不是已經說服威爾夫將某片土地作為虔誠的禮物轉讓給奧爾德雷德院長或者莫杜爾夫主教?但這並不需要舉行秘密會議。倘若發生財產轉移,也許需要締結婚姻約定,但德朗渡口似乎並沒有人結婚。當時所有人的出生是沒有記錄的,即便是王室子孫也不例外,但死亡是一一記錄在案的,遺囑也是。難道有人要立遺囑?或許蕾格娜已經慫恿威爾夫立了遺囑。威爾夫頭上的傷還沒有完全康復,搞不好會一命嗚呼。
蕾格娜本以為威格姆會扔下箱子,但他克制住沒有發作,只是朝加魯夫點了點頭。
蕾格娜說:「我擔心有人會殺了他。」
溫斯坦給卡爾文打了個手勢,後者便悄無聲息地迅速離開了。
她失去了一切。
阿格尼絲用崇拜的目光凝視著溫斯坦。溫斯坦盤算著要不要滿足一下她表露無遺的慾望,但他決定最好繼續讓她保持期待。他摸了摸她的臉頰,就像馬上要說出一句甜言蜜語似的,但他只是問:「蕾格娜會把這份文件放在什麼地方呢?」
蕾格娜同奧爾德雷德朝教堂走去。「我看到您又擴建了教堂。」快到門口的時候,她說。
溫斯坦說:「殺人本身並不困難,我們需要擔心的是如何應對威爾夫死後的亂局。他一咽氣,我們就得行動,而蕾格娜想必還沉浸在悲痛之中。我們可不希望幹掉威爾夫之後,她依然能左右大局。我們必須在她恢復鎮靜之前就控制夏陵。」
「願上帝保佑您,主教大人,還有您,威格姆大人。」伯恩用帶著法國口音的英語致敬道。
這下好了,溫斯坦想,現在他們已經回不了頭了。
沒有人知道是誰放的火,但蕾格娜對誰是幕後真兇心知肚明。只有溫斯坦主教會如此喪心病狂,也只有他會如此陰險狡猾,犯罪之後,又製造出事不關己的假象。
蕾格娜站到威爾姆面前,喝道:「站住!」
「刺殺威爾夫的唯一動機只可能是企圖接替他成為郡長。如果在遺囑中確立奧斯伯特為其繼承人,就能打消那些圖謀不軌者的刺殺動機。」
「您怎麼知道這個?」阿格尼絲說,「您真聰明!是的,我聽見莫杜爾夫主教說,他會在舍伯恩同蕾格娜會合,等國王駕臨時一起覲見。」
溫斯坦看出卡爾文一臉惶惑。
「你能再造一座嗎?」
「雖然他不是我的親生兒子,但我還是愛著他父親的。記住這個。」
威格姆說:「滾開,不然我就把你打趴下。」
蕾格娜繼續道:「大部分時候,大家會接受我的解釋,但我不可能每次都這樣糊弄過去。目光敏銳的人已經注意到他變了,比如奧爾德雷德和德恩。用不了多久,街頭巷尾便會議論開的。」
蕾格娜迎上去打了個招呼,然後問:「其他人在嗎?」
蕾格娜咽了口唾沫,用更平靜的聲音問:「這裏就沒別人了嗎?」
吉莎向她提出的要求似乎很合理。「威爾夫康復了,我們應該好好慶祝一下。」吉莎說,「讓所有人都知道威爾夫又生龍活虎啦。」
房間里看不到卡爾文。
蕾格娜發現加魯夫和斯蒂奇站到自己兩邊,形成夾擊之勢,但她依然倔強地說:「我來決定由誰保管財寶箱。」
「威爾夫要指定我和他的兒子奧斯伯特作為其財產和夏陵郡的繼承人,指定我代表奧斯伯特行使一切權力,直至其成年。今天,威爾夫會簽署這份遺囑,就在這裏,在這座教堂。您們三位地位尊崇,深孚眾望,我希望您們能作為這份遺囑的見證人而在上面簽字。」
眾人沉默良久。
威爾夫的屋外總會有三名侍衛站崗,一人守大門,兩人各守建築的左前角和右前角。威格姆用了兩晚觀察他們,有時是透過吉莎房內牆壁的縫隙,有時是利用頻繁外出撒尿的機會。他發現三名侍衛有大半晚的時間靠牆坐在地上,而且往往在打瞌睡。今晚,他們多半已經爛醉如泥,壓根兒不會察覺兩名殺手正在潛入他們守衛的房子。不過,溫斯坦也準備好了一套說辭,以防他們沒有入睡。
莫杜爾夫警惕地說:「我很想知道,您神神秘秘地請我來這裏,到底所為何事。」
她說:「橋被燒了,我很難過!我相信溫斯坦肯定與此事有關。」
蕾格娜又露出了那種令人心醉的微笑,道:「你這樣的人,上帝只造了一個,埃德加。」
奧爾德雷德問:「如今國王身在何處,有人知道嗎?」
「我們怎樣才能做到這點?」
埃德加厭倦了談論那座橋,於是他便改換話題,問道:「您過得怎麼樣?」
溫斯坦又在高壇的角落裡同阿格尼絲密談。這裏靠近祭壇,但從教堂中殿看不見他們。祭壇上放著《聖經》,而溫斯坦腳下擺著裝聖水和聖餅的箱子。在教堂中最神聖的區域行骯髒之事,溫斯坦沒有感到半點不安。他崇拜《舊約》中下令殺光迦南人的上帝耶和華。當為之事必為之,溫斯坦相信上帝不需要拘泥道德的人。
「我同意。」
溫斯坦走出門,等卡爾文和威格姆也出來,然後關上了房門。
蕾格娜強打起精神,開始思考。接下來她應該怎麼辦?雖然她曾預想威爾夫會死於非命,擔心他遭人謀殺,可當這一刻真的降臨時,她卻亡魂失魄,幾乎無法接受既成事實。她知道自己必須迅速而果決地展開行動,但她已經六神無主、不知所措了。
「二十四年前,埃塞爾雷德同父異母的兄長愛德華是國王。埃塞爾雷德同自己的母親,也就是愛德華國王的繼母埃爾夫斯里斯住在一起。愛德華去拜訪他們,結果卻被埃塞爾雷德的武裝士兵殺害。埃塞爾雷德第二年就加冕為王了。」
德恩說:「領主的權力並不遵循父死子繼的規則。指定誰當郡長乃是國王的特權。」
德朗渡口一如既往地瀰漫著釀造啤酒的味道。蕾格娜騎馬經過一座房子,門外的石板上擺著一條條銀魚——村裡已經有了第一家店鋪。小教堂的北面又進行了擴建。
判斷時間已到,溫斯坦站了起來,拿起一盞提燈、一根皮帶和一個小布袋,這是他早就準備好的東西。
蕾格娜三步並作兩步,跑向不遠處的威爾夫房門,然後走了進去。
威格姆思索片刻后,說:「我們必須把遺囑偷回來毀掉。」
房間里頓時鴉雀無聲。
溫斯坦側耳傾聽。門外聽不見任何動靜。這次謀殺進行得十分安靜,沒有一個衛兵從宿醉中驚醒。
威格姆說:「願上帝原諒我們。」
就在這時,威格姆施加https://read.99csw.com了慈悲的一擊,他將匕首扎進威爾夫左胸,不偏不倚,正中心臟。刀鋒沒入胸口的那一剎那,威爾夫便不再動彈了。
溫斯坦注意到威格姆的手上和臉上濺滿了血點子。他猜自己身上也有類似的痕迹,如果被人看到的話,就全露餡了。桌上有一盆水,於是他連忙將自己清洗乾淨,招呼威格姆也過來清洗。他們的衣服上八成也有血跡,但威格姆一襲褐衣,溫斯坦則穿著黑袍,即便有血跡,別人也難以分辨,更別提知曉背後的故事了。
「我們必須殺掉威爾夫。」
作為國王任命的夏陵治安官,德恩提出了自己的意見:「這樣私自訂立繼承人的遺囑是無效的,除非得到國王批准。」
吉莎說:「別讓威爾夫吃苦頭,好嗎?」
「您真是無所不知啊。」阿格尼絲滿懷欽佩地說。
「我是認真的。」
「晚安,夫人。」
「對你遇到的每個人說,你要去布里斯托爾找你丈夫,他是一名水手。到布里斯托爾之後,你可以乘船穿過河口去威爾士,然後你就安全了。」
蕾格娜狠狠抽了威格姆一耳光。
卡爾文緊跟在後。
「當然。新修的耳堂專門用來存放聖阿道弗斯的遺骨。」
夜色降臨,華燈初上,桌上的臟碗收拾乾淨了,但飲酒還在繼續。有的人昏昏欲睡,有的人春情蕩漾,有的人則兩者兼而有之。當朋友的丈夫對自己動手動腳的時候,未婚的少女會大胆調情,已婚的婦女則會咯咯傻笑。房外的黑暗中說不定還上演著更火熱的男歡女愛呢。
這幾個月以來,蕾格娜睡得不好。有太多的人讓她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威爾夫、溫斯坦、卡爾文、奧斯伯特和雙胞胎兄弟。好不容易入睡之後,她又常常噩夢連連。今晚,她夢見埃德加殺了威爾夫,而她在努力保護建築匠不受法律制裁,但她每次一說話,聲音就會被外面的吼叫所淹沒。然後她意識到自己正在做夢,但那些吼叫卻是真實的。她立刻醒過來,坐直身體,心臟狂跳不已。
伯恩正在關閉身後的門,而威格姆的手已經摸到了匕首上。溫斯坦聽見床上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響。

蕾格娜真想心滿意足地長吁一聲,但她強忍著不動聲色。她的遊說成功了,主教已經相信郡長出了問題。而現在,她必須讓主教接受她的對策。
侍衛們果然在昏睡,但溫斯坦驚愕地發現伯恩正站在威爾夫房門口。
「這都得感謝您的免費石料,還有一名不收工錢只求念書的建築匠。」
溫斯坦曾努力設想執行過程中可能遭遇的每一個障礙,也思考了克服每一個障礙的辦法。但他總會遇到意想不到的困難,這個念頭讓他倍感緊張。
「我覺得只有一個辦法可以保護他。」蕾格娜說,「他必須立下遺囑。遺囑必須用英文寫成,這樣,威爾夫才看得懂。」
蕾格娜說:「有時候,有人愛你,你才能安心。」她直視著埃德加。他明白她指的不僅是阿加莎,還包括他自己,一時間,他竟有些不知所措。他需要時間好好思考一下。
「晚安,伯恩。」
我們動手吧,溫斯坦在心裏說。
蕾格娜一飲而盡,把杯子遞迴去。「謝謝。」她的神色開始恢復,「我得過河去女修道院了。」
德恩點頭道:「我早就覺得不對勁……」
德恩沒有立即作答。
「沒錯。」蕾格娜說,「您們在羊皮紙上簽名之後,我就會帶著遺囑去找埃塞爾雷德國王,乞求他的同意。」
烏法出門后,阿格尼絲便帶著雙胞胎進來了。這倆孩子剛滿一歲,不明白自己看到了什麼,但阿格尼絲髮出了尖叫,惹得他們號啕大哭起來。
溫斯坦給吉莎講解了自己的計劃。聽到兩個親兒子想要殺死她的繼子,吉莎驚駭莫名。溫斯坦認為蕾格娜帶著威爾夫去德朗渡口秘密簽署了遺囑,而吉莎對這一猜測提出質疑——能百分百確定那份文件就是威爾夫的遺囑嗎?巧合的是,溫斯坦掌握了可以說服吉莎的證據,因為他的猜測從別的渠道得到了印證。莫杜爾夫主教不明智地將此事透露給了他的鄰居——諾伍德的大鄉紳德奧曼,而德奧曼又告訴了溫斯坦。
然後他對卡爾文說:「穿鞋,披斗篷。」
卡爾文瞪著一雙驚恐的眼睛看著溫斯坦。她目睹了兩個男人被刺死,覺得下一個死的或許就是自己。
「她和威爾夫見了奧爾德雷德和另外兩個男人。這二人的身份本應該保密的,但那是個小地方,他們讓我給看見了。他們是諾伍德的莫杜爾夫主教和德恩治安官。」
蕾格娜話音剛落,德恩就點了點頭——他也有此擔心,但他始終猶豫著不敢開口。
隨著思考的深入,溫斯坦越發清醒地認識到,在整垮蕾格娜之前,他必定一直麻煩不斷。問題不僅僅是那份遺囑。身為郡長的丈夫無法履職,大權便落入了蕾格娜手中,而她足夠聰明、堅定,懂得如何最大限度地利用權力。
蕾格娜轉身對威爾夫說:「你同士兵們去馬廄看看馬照顧得怎麼樣了,好不好?」
莫杜爾夫問:「您說『神志有問題』,究竟是什麼意思?」
「你什麼意思?」
溫斯坦鬆開皮帶。
不一會兒,蕾格娜又問:「我看上去怎麼樣?他們看得出我們剛剛做了什麼嗎?」
「可以,但這樣做意義何在?它照樣可能被燒毀。如果溫斯坦這次能逍遙法外,那下次他照樣會橫行無忌。」

莫杜爾夫說:「這可不是好消息。」
「埃德加。」
「沒錯。」
卡爾文依言而行。
「我必須在七月一日出發去舍伯恩。」蕾格娜說,「我們就在我出發的前一天晚上舉辦宴會吧。」
蕾格娜似乎沒留意埃德加的神色。「他喜歡同自己的奴隸女孩過夜。」她鄙夷地說,「那孩子才十四歲。」
卡爾文點了點頭。
蕾格娜拿不準該不該在這時候舉辦宴會。
不知為何,蕾格娜想起了在瑟堡第一次同奧爾德雷德會面時的情形。他依然英俊,但臉上已經浮現出皺紋,顯然這五年,他飽嘗憂患。她暗暗感嘆,他還不到四十啊,看起來卻蒼老多了。
「威爾武夫不愛我了。我不敢說他是否曾經愛過我。就算有,那也不是我所理解的愛。」
然後卡特答道:「出事了。」
「不,你不是。你只是他的寡婦。」
溫斯坦和威格姆來到吉莎的房子,一直坐到凌晨。他們東拉西扯地聊著天,以免中途睡著。
莫杜爾夫說:「我不是世俗中人。恐怕我不明白這樣做怎麼就能保護威爾武夫,使其免於被刺殺。」
「果然有鬼。」溫斯坦篤定地說,「她寫下威爾夫的遺囑,然後叫來主教、治安官和小修道院院長來做見證人,現在她又要請國王予以認可。」
蕾格娜用袖子擦了擦臉:「我能喝點紅酒嗎?」
「沒了。顯然是那奴隸乾的,然九_九_藏_書後她就逃了。」
「是,夫人。」伯恩答道。
「沒有,但我覺得他們是一份羊皮紙文書的見證人。」
「同父異母的罷了,而且他已經瘋了。現在他差不多就是那個諾曼婊子的傀儡。要是他沒這麼糊塗,知道出了什麼事,肯定會覺得自己蒙受了極大的羞辱。我們結束他這樣不堪的生命,反而是行善積德呢。」
不過,阿格尼絲帶來的消息卻非同小可。搞不好溫斯坦曾經強大一時的家族會因此隕落。他必須同弟弟商量。威格姆剛好也在夏陵,住在主教宅邸。但溫斯坦想在磋商之前制定出應對之策,於是他獨自一人留在大教堂。他很慶幸自己有機會不受干擾地思考問題。
蕾格娜注視著威爾夫慘不忍睹的屍體,回想起當年那個身披藍斗篷的金髮高個兒男人——他在瑟堡港走下船,用蹩腳的法語說:「我希望與休伯特伯爵會面。」蕾格娜悲從中來,不禁失聲痛哭。但即便在涕淚交流的時候,她也必須問一個問題,於是她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怎麼會這樣?」
「好主意。」威爾夫說。
卡爾文用力吞了吞口水,揉搓著臉頰。皮帶在那裡留下了紅色的勒痕。
蕾格娜希望今天能見到埃德加,同他討論採石場的事,但她不確定埃德加在這裏,還是在奧神村。要是錯過了他,她會很失望的。不過,這並非她來此的主要目的。
威格姆答道:「我會盡量的。」
「他們死有餘辜。」蕾格娜說,然後用手指拂去眼角的淚水,「但他們有沒有說是怎麼回事?」
那天早上,蕾格娜定下計劃,收拾完行李,做好了第二天啟程的準備,但她首先不得不挨過今晚的宴會。
「現在不是了。」
蕾格娜指著桌上的盒子。「好漂亮。」她說。這盒子是埃德加做的,他在上面雕刻了相互纏繞的蛇的圖案來象徵智慧。「你在這麼可愛的盒子里放了什麼?」她問。
蕾格娜點頭道:「要是在過去,聽到妻子對自己呼來喝去,威爾夫肯定會生氣的。但他早就沒有那麼大脾氣了。」
蕾格娜相信奧爾德雷德會支持她的計劃。冷酷的德恩治安官已經提前表示同意。她還拿不準莫杜爾夫會做何反應,那個人身材瘦小,但腦子靈光。除非覺得計劃合理,他才會支持。
溫斯坦也聽過這個消息,但他不清楚這背後的意思。那個小村子里幾乎沒什麼值得蕾格娜要的東西啊。雖然她對那名年輕的建築匠有好感,但溫斯坦斷定她並沒有與那人私通。「她在那兒做了什麼?」
她們提心弔膽的對話吵醒了孩子們,雙胞胎兄弟啼哭起來。
最後,蕾格娜說:「不過,我還是有夫之婦。」接著便抽回了手。
蕾格娜同威爾夫抵達修道院的時候,奧爾德雷德和修士們在門外列隊迎候。威爾夫和所有男性隨從會在這裏過夜,蕾格娜和阿格尼絲則會過河去麻風島,在女修道院過夜。阿加莎修女會無比熱情地歡迎她。
埃德加聞言,不禁一陣欣喜。這是一個卑劣的想法,他只希望自己臉上沒有表現出來。
溫斯坦趕走兩個僕人,關上門。「你馬上也會鬱悶的。」他說,然後他便將阿格尼絲報告的情況告訴了威格姆。
「謝謝。」
埃德加笑道:「別讓阿加莎修女吻得你喘不過氣喲。」所有人都喜歡阿加莎,但人無完人,她也有缺點。
「眼睛也不會眨一下。她本來早就可以這麼幹了,只是沒人會相信這是威爾夫的決定。可一旦威爾夫死了……」
「你必須在兩分鐘后離開大院,走通向格拉斯頓伯里那條路,離開夏陵。你要在晚上趕路,白天躲在樹林里。」
埃德加無言以對。
溫斯坦吻了吻阿格尼絲,「謝謝。」他說,「你可以走了。」
溫斯坦說:「我會記住的,母親。」
溫斯坦朝床上望去,只見卡爾文已經睜開了眼。
外面依然漆黑一片,但蕾格娜立刻發現威爾夫的房子里亮著燈,房門大敞著。她感覺自己喘不上氣。莫非威爾夫出事了?
那呼喊聽起來萬分急迫。兩三個男人在大喊,一個女人在用尖厲的聲音說話。蕾格娜跳起來尋找伯恩,後者平時就睡在房內靠近房門的地方。這時,她想起自己將伯恩派去守衛威爾夫了。
蕾格娜似乎本來想給一個老套的回答,但又改變了主意:「實話告訴你吧,我過得簡直糟透了。」
現在,威爾夫白天由蕾格娜照顧,夜裡則由卡爾文陪伴。他向來不會虧待自己,這方面他倒是始終如一。在威爾夫眼裡,蕾格娜就是一桌盛宴,他可以隨心所欲地挑選自己喜歡的東西,留下不想要的。他曾經迷戀蕾格娜的身體,只是後來他移情別戀。如今,他前所未有地依賴她,因為她的智慧能幫他治理夏陵郡。他已經丟失了靈魂,形同牲畜,同他的愛馬別無二致。
「當為之事必為之。我們不想做也得做。」
威格姆又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埃塞爾雷德國王是不會容忍我們這麼乾的。」
「把箱子放下。」
蕾格娜微微一笑,搖搖頭,轉身離開了。
「你們可以明天早晨再睡。」
但這樣煞費心機也有問題,因為貴族的遺囑其實意義不大。貴族死後,其財產就會落入國王手中,包括貴族留給寡婦的財產。倘若沒有提前得到國王的批准,任何遺囑都是無效的。
「威爾夫的死期是可以提前到來的。」
「他記憶錯亂,還算不清數。這導致他犯下令人哭笑不得的錯誤。他將諾伍德的大鄉紳德奧曼叫作艾瑪,還付了一千鎊銀幣買他的馬。每次他出醜,我幾乎都在場。但是我只能哈哈一笑,裝作毫不在乎。」
溫斯坦聳聳肩:「年輕是年輕,但要說幼不幼稚,呵呵,只有上帝才知道。」
那感覺彷彿是連日陰雨後終於見到了太陽。埃德加呼吸急促,就像剛剛一口氣跑上了山。蕾格娜對他抿嘴一笑,他便覺得自己成了世上最幸福的人。
一股滿足的喜悅霎時湧上溫斯坦心頭。這婊子逃了,所有人會將這一點視為她有罪的證據。
莫杜爾夫問:「遺囑上寫什麼?」
卡爾文漸漸領悟,然後便陷入絕望。這一切在她眼神中一覽無餘。
溫斯坦眉頭緊鎖。這倒是奇怪了,但他心中的疑問不僅沒有解除,反而更多了:「關於這場會議的目的,你有沒有聽到什麼風聲?」
溫斯坦轉身看見威爾夫也醒了。卡爾文的咕嚕聲越發急迫。威爾夫雙目圓睜。即便智力受損,他也能理解眼前正在發生什麼。他筆直地坐起來,伸手去拿床邊的刀子。

「不幸的是,加魯夫是個白痴,國王也知道這點。去年,加魯夫因為判斷失誤,在一場戰鬥中輸光了大部分夏陵軍,埃塞爾雷德國王對這些戰士的白白喪命震怒不已。蕾格娜雖然是個女人,但她卻像貓一樣聰明,國王很可能寧願將夏陵交到她手上,也不交給加魯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