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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城市(一〇〇五年—一〇〇七年) 第三十九章 一〇〇六年,春

第四部 城市(一〇〇五年—一〇〇七年)

第三十九章 一〇〇六年,春

「他們走了好幾個月了。」
梅根絲麗絲也沒好氣地答道:「我不知道,他又不是我兒子。」
「那幫修士住得離夏陵太遠,他們不可能像我們一樣知道溫斯坦是怎樣的貨色。」
「你是說離婚?」
復活節不僅是教會一年當中最重要的節日,王室在這天也將舉行盛會,堪稱最重大的社交活動。與會者無不盛裝華服,珠光寶氣,蕾格娜也是一樣的裝束。
聽到這句無情的評價,梅根絲麗絲頓時淚如泉湧:「或許我是無法生育,但我要是成了郡長夫人,你就不得不對我以禮相待了。」
然後他便起身離開了。
「我當然不會那樣做。」
「不要不懂裝懂!」喬治怒沖沖地道。
「我可憐他,因為他被一群娘兒們撫養,正在變成沒用的軟蛋。如果我允許這種事發生,他長大后就會罵他的父親。不,他必須留在這。」
「埃塞爾雷德國王可不會喜歡我這麼干。」
「當然。」蕾格娜說,「但也許會有更好的利用方式。」
蕾格娜只好迎難而上。埃塞爾雷德御宇多年,應該深知兼聽則明、偏信則暗的道理。
她問:「要是您能向修士證明溫斯坦不適合擔任大主教呢?」
「你要帶一個兩歲的孩子進行為期四天的旅行?」
蕾格娜又遲疑了。她渴望搞垮溫斯坦,但又對他心懷忌憚。她鼓起勇氣道:「溫斯坦患有妓|女麻風病。」
蕾格娜頭一回聽說這件事,這顯然不是什麼好消息。
我早該知道的,埃德加想。線索明明全擺在面前,我本可以猜到的。換作蕾格娜,肯定早就猜出來了。「我很難過。」他說,「但願這一切不是真的。」
「沒有,她去奧神村了。」
「是的。」
威格姆的那傢伙很快就軟了。在絕望地撞擊了幾次之後,他抽了出來。「你這石頭一樣的臭婊子。」說著,他抽了蕾格娜一巴掌。她嗚咽起來,以為免不了要遭一頓毒打,而她的侍衛是絕不會挺身保護她的。但威格姆只是站起來,怏怏而去。
第二天早上,蕾格娜的左臉頰腫了,上唇也脹得老高。她告訴自己,結果本可能更糟。
西格弗里斯深為不悅。「他們為什麼要跟你提這個?」他說,「你冒充是我們的代表了嗎?你只是個收租的!」
克洛蒂爾德很有魅力,性格隨和,身材勻稱,而且她已經表明自己喜歡埃德加。她二十一歲,只比埃德加小五歲。她很可愛,但她不是蕾格娜。
一個草木吐芽的溫暖春夜,威格姆來到蕾格娜的床上。嘎吱的開門聲驚醒了蕾格娜和僕人。她聽見女僕在地板上的燈芯草里挪動的窸窣聲,還聽見侍衛格里姆威爾德咕噥了兩聲,但孩子們在酣睡。
「三年前,我們需要她成為我們家的一分子,以消弭反對你當郡長的聲音。但如今,你的地位已經穩固,所有人都承認你就是郡長,即便國王也不例外。」
她的法蘭克口音讓威格姆想起了她的身份。「你是卡特。」溫斯坦說。
「我不知道。她病倒了,臉上長了個大膿皰,然後就瘋了,死了!我怎麼知道她是哪種癱瘓。」
溫斯坦咧嘴一笑:「話可不能說得這麼死。」
埃德加還以為喬治之所以泡濕麵包,是因為他喜歡這麼吃。
威廉看上去似乎早就料到埃德加會有此問:「是的。」
威格姆朝坐在桌后、一臉驚恐的阿蘭走去。卡特站到兩者之間。威格姆雙手揪住她的前襟,將她提起來,往牆上一扔。卡特尖叫著撞到木板上,掉落在地,癱成一團。

威格姆說的大部分話往往都可以無視。他總是滿口毫無意義的粗鄙之語,而且說了轉頭就忘。但蕾格娜覺得這次他可不是虛張聲勢。她膽戰心驚地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是我兒子。我想這麼著就怎麼著。」
蕾格娜情不自禁地哭起來:「天啊,威格姆,我求你了,不要這麼絕情。你可以不管我,但請你可憐可憐自己的兒子。」
但溫斯坦繼續假惺惺地說:「我對她真是感激不盡,尤其是考慮到我自己當時遠在外地,無法在阿格尼絲彌留之際給她關懷慰藉。我的這番話,你能不能告訴你的女主人?」
溫斯坦對梅根絲麗絲說:「威格姆需要更多的兒子,而你似乎生不出來。」
喬治說:「我希望我走後,有人能照顧這座教堂和我女兒。」
「說了。」
喪失幼子的撫養權,這在蕾格娜心中留下了一個難以彌合的大窟窿。她無時無刻不在惦記阿蘭——梅根絲麗絲有沒有將他洗得凈凈的,喂得飽飽的?他是健健康康的,還是害了什麼小孩子的毛病?他有沒有半夜驚醒哭著找她?蕾格娜不得不強迫自己至少每天有段時間不去想阿蘭,否則自己就會發瘋。
溫斯坦坐下來,稍稍斂住心神,問:「那些傢伙怎麼知道我的健康狀況?」
「我吃不下飯,」喬治說,「我靠泡濕的麵包片過活。」
「不,求你了……」
這是發自肺腑的請求,叫人難以拒絕,但埃德加還是鼓起勇氣說:「我得好好想想。」
威格姆迫不及待地問:「我們可以這樣做?」
溫斯坦突然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別管那個了。」他說,對這場圍繞禮節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發生的爭吵很不耐煩,「他們說了什麼,維格……維格……兄弟?」他想不起前往溫徹斯特的那名修士的名字了。
「那路上誰來照顧他呢?」
「在我親愛的阿格尼絲彌留之際,蕾格娜夫人去探望了她。」
埃德加很久以前就意識到,他愛|女|人的方式同大多數男人不一樣。在同一個時間,他眼中似乎只有一個女人。在森吉芙死後的很多年裡,他都對她忠貞不二。現在,他死心塌地愛上了一名有夫之婦——實際上,是一名先後嫁給兩個男人的女人。有時候,他真希望自己不是這樣特立獨行。他為什麼不幹脆娶了眼前這個可愛的姑娘呢?她會和善而熱情地待他,就像對她父親那樣。埃加德每晚可以卧在她那雙健壯的棕色大腿之間。
「現在還不行。要給國王時間接受你們離婚這件事。」
「蕾格娜夫人不在這裏。」
「好啊,」溫斯坦說,「等母牛能下蛋之後,你就心想事成了。」
「那你回來之後呢?」
這樣的日子,我已經熬了太多年,埃德加想。如果他留在諾曼底,娶了克洛蒂爾德,那他雖然不會獲得幸福,卻可能找到平靜。
「我明白國王總是喜歡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奧爾德雷德氣沖沖地說,「但有時候,國王就該乾綱獨斷啊!」
但另一方面,擺在他面前的是一份可以統率全局的理想工作。他將成為主導一切的建築匠師,新教堂的每個細節都由他來決定。他可以按照喬治向他展示的全新風格建造一座宏偉的建築。這項工作可能要持續十年,或者二十年,甚至更久。這將是他畢生的事業。
「你們要幹什麼?」喬治問。
維格斐斯有點膽怯,但語氣依然堅定read•99csw•com:「大家說溫斯坦主教不適合擔任坎特伯雷大主教。」
埃德加受主人委託,管理這片工地。休息時,通常他會到一間斜頂小屋與主人討論當天剩餘時間該下達什麼命令。兩年多來,埃德加每天只說諾曼法語,現在已經講得十分流利了。
因為沒有得到事先通知,蕾格娜來不及給自己抹潤滑油。威格姆躺在她身邊,將她的連衣裙推到腰間。她連忙往手上啐了口唾沫,潤滑陰|道,然後乖乖地打開了雙腿。
「您應該知道我是誰啊,主教大人,我叫維格斐斯。」
「您想讓國王堅決反對溫斯坦,宣稱他不適合當大主教,並且不顧修士們的意見,強行任命阿爾普哈格?」
「不要回家。」喬治說,「求你了。」
恐懼讓蕾格娜停頓片刻:「我不想讓溫斯坦知道是我把消息透露出去的。」
蕾格娜掙扎著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到門口。威格姆正大步穿過院子,朝自己屋子走去。蕾格娜頭暈目眩,根本無力追趕,何況她知道,就算追上了,自己也只會被再次揍翻在地。
梅根絲麗絲讓阿蘭坐到桌邊,將抹了黃油的麵包放在他面前。他安靜下來,開始進食。
「不!」
懂醫術的福斯雷德修士說:「我們又不用那地方,這怪不得他們。」
「那您必須告訴國王!」
「我覺得這非常殘酷,也把我的看法告訴了威格姆。」
福斯雷德說:「給我瞧瞧。」說著,他就朝溫斯坦走去。溫斯坦不得不讓他看,否則就等於承認自己長了見不得人的東西。他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聽任福斯雷德檢查腫塊。
「這改變了一切!」奧爾德雷德興高采烈地說,「國王知道這件事嗎?」
「那是誰?」
「沒錯。」西格弗里斯說,「但倘若我們聽任他們將那裡當成公共財產,那將來我們自己要用的時候,或許就會遇到麻煩。」
蕾格娜難以置信地問:「你是說梅根絲麗絲?你要將阿蘭交給梅根絲麗絲養?她才十六歲!」
孩子們還在放聲哭號。兩個女人開始安撫他們。卡特說:「我不敢相信,威格姆竟然搶走了阿蘭。」
「好的,主教大人。起初,她感到疲累、頭痛,然後便開始犯糊塗,臉上還長了一個大腫塊,最後喪失神志,高燒不止,一命嗚呼。」
梅根絲麗絲轉過身,背對著她。
「是的。」
「她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了。」希爾迪說,「我們為她祈禱,但並沒有得到上帝的回應。」
奧爾德雷德走到蕾格娜身邊。她問:「你的信使從諾曼底回來了嗎?」
埃德加看見兩名修士正在穿過工地。他們張著嘴東張西望,多半從未見過眼前即將落成的教堂這樣壯觀的建築。他們身上的某種特質令埃德加覺得他們是英格蘭人,但年長的那位修士說的卻是諾曼法語。「您好,建築匠師。」他彬彬有禮地說。
「他們要你回家。」喬治說。
但這次情況不一樣。威格姆用力抽|插,卻似乎無法得到滿足。蕾格娜也完全沒有幫他。從女人的閑聊中她得知,其他女人同自己不愛的男人做|愛的時候,往往會假裝高潮,好讓整個過程儘快結束,但她實在無法讓自己扮演那樣的角色。
剛從溫徹斯特回來的維格斐斯發言道:「我的兄弟們,請原諒我打斷你們的話,但我認為我們應該馬上商量一件更重要的事。」
溫斯坦豎起了耳朵。他曾為是否去溫徹斯特過復活節而苦惱不已。他實在不願錯過王室離家如此之近的機會。但最終他決定,在坎特伯雷這裏掌握修士們的最新動態。現在,他急於知道溫徹斯特那邊發生了什麼事。
當天剩下的時間,埃德加都在想這個問題,夜裡,他也為之輾轉反側了很久。
溫斯坦聳聳肩:「他能怎麼樣?這麼多年來,我們都在藐視他的權威,但他卻只能罰我們錢,而我們還拒不繳付。」
「明天我會給你們答案。」
「那就甩了她,勒令她離開夏陵。」
希爾迪迅速恢復了鎮定,但溫斯坦捕捉到了她的微妙反應,由此斷定她在撒謊。不過,他決定暫時不動聲色。「謝謝你在我哀痛的時候來安慰我。」他說,「現在你可以走了。」
「埃塞爾雷德仍然需要我。」威格姆說,「維京海盜又捲土重來,洗劫了英格蘭的南部海岸。今年夏天會爆發更多的戰鬥。」

奧爾德雷德打了個激靈:「您是什麼意思?」
這時,蕾格娜才發現奧爾德雷德似乎憂心忡忡、心煩意亂,於是她便問道:「你怎麼樣了?」
「您怎麼知道?」
他們騎馬離開大院,踏上了前往王橋的旅途。
喬治說:「我胃疼得厲害。」
果不其然。溫斯坦強忍住笑意。他的猜想分毫不差。蕾格娜去見過阿格尼絲。想必她看到了阿格尼絲的癥狀,而後來希爾迪也給她做了解釋。謠言的始作俑者就是那個諾曼婊子。
福斯雷德終於直起身。「以前我見過這樣的瘡,」他說,「在這個城裡一些最悲慘、最不幸的罪人臉上。我很遺憾,主教大人,但維格斐斯說得不錯,您得了妓|女麻風病。」
伊塔馬爾匆匆離開。溫斯坦脫下行裝,洗了手和臉。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危機。如果每個人都相信他得了會讓他逐漸衰弱的病,那權力和財富就會從他手中溜走。他必須消滅謠言,而第一步就是懲罰散布謠言的人。
埃塞爾雷德繼續道:「我同他商量了那個問題。」
主教宅邸里滿是雕花橡木長凳和五顏六色的掛毯。有人點燃了蘋果樹枝,使芳香的煙霧瀰漫全屋。桌上擺放著鑲銀邊的杯子和青銅盤子。
認識到這點后,蕾格娜不禁陶醉其中,感到自己終於得到了解放。從現在起,她將竭盡所能地削弱威格姆和溫斯坦的權力。危險依然存在,但她已做好冒險的準備。只要能打擊那兩兄弟,蕾格娜做什麼都是值得的。
「接生婆。」
溫斯坦懷疑希爾迪在撒謊,於是決定嚇唬她一下。「阿格尼絲是不是得了妓|女麻風病?」溫斯坦看見希爾迪的臉上閃過一絲恐懼。
「如今蕾格娜就在夏陵這裏嗎?」
蕾格娜點點頭。她絕不會善罷甘休。「我要同他談談。」她說,「說不定我可以讓他明白事理。」雖然並不樂觀,但她必須試試。
喬治聳聳肩:「不然他們從英格蘭來這兒幹什麼?」
「工作開始了嗎?」
威格姆盯著蕾格娜說:「我應該也給另一邊一耳光,這樣才配對嘛。」
「我認為國王的決定要起到抑惡揚善的作用。」
第二天早上,埃德加告訴兩名修士他要留下。
「您絕不能讓他得逞。」
喬治的怒火平息下來。
「確實如此。」維格斐斯說,「但如果有人要同我說話,我也只好洗耳恭聽。這隻是出於禮貌而已。」
蕾格娜頓時陷入絕望。本來她指望自己的故事能讓國王王后倍感震驚,心生憐憫,可惜卻讓威格姆搶佔了先機。埃塞爾雷德的read.99csw.com腦子裡已經裝了他那套扭曲事實的鬼話。
蕾格娜對威格姆說過,自己將繼續統治奧神谷。她打算暫時留在英格蘭,至少要等到奧爾德雷德的信使從諾曼底回來。獲悉埃德加的計劃之後,她才能做出自己的安排。
蕾格娜轉身返回屋內。卡特坐在地板上,隔著亂蓬蓬的黑髮揉腦袋。蕾格娜問:「你傷得重不重?」
「這是蕾格娜的錯。老天,我真希望當初沒娶她。你好,溫斯坦,你們司鐸終身不婚真是明智啊。」
「我不喜歡你養育阿蘭的方式。」
克洛蒂爾德遞給埃德加一大盤麵包和乳酪,埃德加狼吞虎咽地吃起來。克洛蒂爾德坐在埃德加對面。當埃德加繼續和喬治討論拱石的形狀時,她反覆蹺腿又放下,向埃德加展示她那雙健壯的棕色大腿。
喬治五十多歲,身材瘦小,脾氣暴躁,但他是埃德加見過的最能幹、最富想象力的建築工。他坐在那裡,用棍子在泥土上作畫,解釋拱石——也就是拱門上的楔形石頭——如何用模子刻出來,使其並排擺放時看起來如同一組同心圓。「你明白嗎?」喬治問。
威格姆和溫斯坦掌握著大權,所以蕾格娜才處處碰壁,事事難成。無論他們做了多麼傷天害理的事,最後都能全身而退。溫斯坦狡詐,威格姆兇狠,兩兄弟敢於藐視國王和法律。要是有辦法能削弱他們的權力,蕾格娜早就做了。但他們似乎橫行無忌,所向無敵。
「那會給咱們惹麻煩的。」溫斯坦說,「你為什麼不把她擱置了?」
修士們走開了,埃德加留在原地,思索起來。他盯著一個肌肉結實的女人用木槳攪拌一大堆砂漿,卻對她視而不見。他想回英格蘭嗎?他當年之所以離開,就是因為不忍看到蕾格娜嫁給威格姆。一方面如果現在重返故鄉的話,他就會經常見到他們。那將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喬治瞪著埃德加。「你是怎麼知道的?」他大為光火地問。
「那婆娘是怎麼死的?就是穆德福德地方官的妻子。她叫什麼來著?」
埃德加註意到克洛蒂爾德滿臉驚慌。
「當然,當然。他們說什麼啦?」
蕾格娜突然想起一句譏諷的話,但她強忍住沒說出口。她從威格姆的情緒中覺察到了危險。一股冰冷的恐懼爬上心頭,或許她的懲罰還沒有結束。蕾格娜張開被打得變形的嘴,不卑不亢地問:「你想幹什麼,威格姆?」
原來如此。
怪不得你脾氣這麼暴躁,埃德加想。
溫斯坦立刻意識到自己選錯了策略。他說的話聽起來像是以牙還牙的指控,是他當場編造出來的污衊之詞。他往日的冷靜和狡黠似乎全不見了。他不由得納悶:我到底怎麼了?
希爾迪這一連串描述嚇得溫斯坦魂飛魄散,其中大部分癥狀維格斐斯都提過。
「你有沒有對誰說過她的癥狀?」
「到時候再說。但他不能同你一起過了,再也不行了。」
蕾格娜的女僕也收拾好了行李。卡特、吉爾達和薇爾諾德都想同蕾格娜一起走。
蕾格娜將同阿蘭分開多久呢?肯定不會此生無緣再見吧?
「一點都沒錯,就在你規劃的那個地方。」
「我要帶阿蘭去我房子里住。」
蕾格娜倒在地上,抬頭看見威格姆出了門,阿蘭在他腋下不住地一邊踢腿,一邊哭喊。
「是的。」埃德加說,「所以我們又畫兩條半徑,每邊一條,這樣就能得到石頭兩個側面的正確傾斜角度。」
「她同蕾格娜夫人交好。」
「梅根絲麗絲。」
溫斯坦想了一下。「有可能,」他說,「誰知道呢?」
喬治擺擺手,表示那只是註定落空的奢望。「想到餘生,我發現這世上有兩樣東西對我來說至為珍貴。」他說,然後掃視了一圈建築工地,「一個是這座教堂,」他的視線落回埃德加身上,「另一個就是克洛蒂爾德。」
「到時候再說。」威格姆搪塞道。
喬治常常希望對埃德加長篇大論地解釋某個問題,但埃德加一聽就明白。這讓埃德加想起了他同父親的談話。「您描述得可真細緻啊。」埃德加只好如此安撫喬治。
溫斯坦坐下來。「我一直在想,說不定我們該擺脫蕾格娜了。」他說。
「沒有人知道,除了希爾迪和我,現在還有您。」
「沒有。」奧爾德雷德說。
喬治說:「我們在地上畫一個和拱門一樣大小的半圓,從中心到圓周畫一條半徑,然後在圓周上放一塊石頭,使其與半徑垂直。但是石頭的側面,也就是它與鄰近拱石相接的地方,必須有微微傾斜的斜面。」
「我想應該沒有骨折。」卡特說,「您呢?」
「阿格尼絲?她癱瘓了。」
但蕾格娜精心準備的說辭的頭一句還沒說完,埃塞爾雷德就打斷了她。「我知道這件事。」他說,「我們來這兒的路上,碰巧遇到了威格姆和那孩子。」
溫斯坦狐疑地搖搖頭:「蕾格娜和阿格尼絲憎惡彼此。蕾格娜判了阿格尼絲的丈夫死刑,後來阿格尼絲又報復了蕾格娜,向我透露了蕾格娜的逃跑企圖。」
這是老調重彈,但威格姆的語氣卻比先前更加惡毒。蕾格娜說:「他只有兩歲半,還是個小孩子。將來他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學習戰鬥。」
蕾格娜張嘴打算爭辯。國王也是道德領袖,他有權譴責行為不端的權貴。但她看到埃瑪迅速搖了搖頭,於是便連忙閉上嘴。蕾格娜思索片刻,發現埃瑪是對的。倘若君主如此堅決地表明態度,那就不可能令其回心轉意。如果一味糾纏下去的話,只會疏遠她同國王的關係。蕾格娜好不容易才克制住失望和憤怒,低下頭說:「是的,國王陛下。」
這時,蕾格娜已經有一個月沒見過阿蘭了。威格姆說是去庫姆,結果卻開始了春季轄區巡視,而且一直將孩子帶在身邊。他顯然打算長時間不回夏陵。
「阿格尼絲會不會在臨終前同蕾格娜達成和解了呢?」
「哪種癱瘓,蠢貨?」
埃瑪王后說:「確實如此。那孩子與我們的愛德華同齡,倘若有人將愛德華從我身邊奪走,我一定會心碎不已的。」
「據我所知,並不存在這種疾病,主教大人。」
「我巴不得見那婆娘滾蛋呢。」
威格姆和梅根絲麗絲正站那兒說話,梅根絲麗絲抱著阿蘭,正努力讓他安靜下來。孩子一見蕾格娜,就尖聲喊道:「麻麻!」他一直都是這樣叫蕾格娜的。
蕾格娜也有同樣的抱怨,但這種話應該私下說才對。她不安地四下打量,但似乎沒人聽到奧爾德雷德的犯上言論。「出什麼事了,讓您這麼生氣?」
蕾格娜瞟了梅根絲麗絲一眼,那女孩看上去受到了驚嚇,顯然威格姆並未徵求過她的意見。但她緊閉著嘴。
蕾格娜一字一頓地陳述道:「國王陛下,將兩歲的孩子從母親身邊奪走,這是絕無道理的。」
蕾格娜本能地朝阿蘭走去,但威格姆攔住了她。「別管他。」威格姆說。
維格斐斯說:「別遮啊,主九-九-藏-書教大人。」
維格斐斯說:「您是說羊毛披帶吧?」
「那我就去見見卡特吧。」
梅根絲麗絲只好跟在後面追。阿蘭還不到三歲,跑不過健康的成年人。梅根絲麗絲很快就逮住他,將他抱了起來。他大發脾氣,一邊大喊大叫,一邊扭動身體,還想用小拳頭打梅根絲麗絲。「我要麻麻!」他尖叫道。梅根絲麗絲又窘又惱,連忙將他帶進威格姆的房子。
維格斐斯抓住了機會,「溫斯坦主教,您的情婦——夏陵的阿格尼絲——因為妓|女麻風病死掉了。」
西格弗里斯站在房間中央,反覆說:「請大家肅靜,肅靜。」等大家終於嚷嚷累了,他繼續說道,「溫斯坦主教,您對此有何說法?」
一到家,溫斯坦就抓住伊塔馬爾的前襟,將他重重地撞到牆上,吼道:「有人在到處說我得了妓|女麻風病,是哪個王八蛋?」
「是誰在照顧她?」
修士如釋重負。「我們找你好久了啊。」他說。
「那他就會去院子里同哥哥們玩耍。他們一回家,他就會跑去同他們在一起,而你不得不每天做剛才那種事。你不在家的時候——這種情況時常發生——誰來將他從自己親人身邊拽走呢?這孩子可是會手腳亂舞,大叫媽媽的。」
溫斯坦對這樣的話題毫無興趣,卻裝出一副認真聆聽的表情。他不得不假惺惺地對影響修士們的任何事情滿腔熱忱。
威格姆仍未回家,大院里靜悄悄的。溫斯坦徑直走進蕾格娜的房子,發現三名女僕正在照看孩子們。
「我們來自王橋小修道院,我是威廉,這位是阿蘇爾夫。我們能同你私下聊聊嗎?」
「只是個膿腫。」溫斯坦說,然後才不情不願地挪開手。
「我又不是一個人住。」
伊塔馬爾說:「希爾迪,就是阿格尼絲快死的時候照顧她的那個接生婆。」
蕾格娜不無譏諷地答道:「你可以繼續保護我們,就像平時一樣。」
溫斯坦離開自己的住處,朝山上的郡長大院走去。他感到渾身充滿活力。如今,他的頭腦無比清醒,那種有時令他昏昏沉沉的感覺已經一掃而空。溫斯坦越想越覺得,阿格尼絲的病情多半是透過希爾迪和蕾格娜傳入坎特伯雷的維格斐斯的耳朵的。
「我參加了復活節的王室活動。」維格斐斯說,「許多人向我提及誰會出任下任坎特伯雷大主教的問題。」
上午過半,建造新石砌教堂的工匠們停下來休息。建築匠師的女兒克洛蒂爾德給她父親帶來了一壺啤酒和一些麵包。來自羅馬的建築匠師喬治把麵包泡在啤酒里軟化后再吃。
「希爾迪。」
經過這對兄弟將近九年的壓制,現在,蕾格娜才意識到,這段時間里,她幾乎天天生活在壓抑之中。理論上,英格蘭婦女比諾曼婦女享有更多的權利——對自己財產的掌控是其中最重要的權利——但在實際生活中,法律卻很難執行。
伊塔馬爾的娃娃臉嚇得煞白,結結巴巴地答道:「沒沒沒……沒人說,我發誓。」
令埃德加吃驚的是,喬治放下了自己的工具。「我來給你講個故事。」他說,語氣一變,彷彿突然從鐵骨錚錚變得脆弱無比。埃德加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我結婚很晚。」喬治說,彷彿在緬懷往事,「我三十歲才遇到克洛蒂爾德的母親——願她的靈魂安息——」他停下來,埃德加還以為他會潸然淚下,但他只是搖了搖頭,繼續說道:「三十五歲才生了克洛蒂爾德。現在我五十六歲,已經是個糟老頭兒啦。」
喬治點點頭:「當然。」短暫的親密交流結束了,他轉過身,繼續幹活。
這主意過於荒唐可笑,蕾格娜一開始並未當真。「你做不來!」她說,「你照顧不來一個兩歲的娃娃。」
蕾格娜得到了國王王后的熱情接見,這給了她莫大的鼓勵,於是蕾格娜立刻將威格姆從她身邊搶走阿蘭一事稟告他們。埃瑪王后也是一位母親——在嫁給埃塞爾雷德之後的頭四年裡,她生了一兒一女——她無疑會同情蕾格娜的遭遇。
威格姆壓低聲音問:「我們能宰了她嗎?」
「就這個嗎?這種事可不是普通人決定的!」溫斯坦嘲弄道,「只有教皇才能決定將羊毛皮帶頒給誰。」
「不。我不會跟你談,我只會告訴你我要做什麼。」
「沒對任何人說過,主教大人。」
「她什麼也不會告訴您的。」
「你們好。」溫斯坦說。他知道三人中最漂亮的那個才重要,但他記不起她的名字了。
「沒有,主教大人。大家都害怕染病。」
其實他根本沒得選。或許蕾格娜會在未來二十年都是威格姆的妻子。即便威格姆英年早逝,她也可能被迫再嫁給國王挑選的貴族。黎明將至,埃德加意識到,回英格蘭去的話,他的餘生多半會在無望的苦戀中度過。
「蕾格娜的法蘭克女僕卡特。」
維格斐斯繼續道:「這種病的一個癥狀就是精神錯亂——忘記別人的名字啦,把單詞念錯啦,比如把『披帶』說成『皮帶』。患者的精神狀況會越來越糟,最後徹底瘋掉。」
「我看不出哪裡不行。」
溫斯坦驚得無言以對。阿格尼絲從來不是他的情婦,他只是偶爾找她放縱一下。他知道阿格尼絲已經死了——伊塔馬爾執事已經寫信把這消息告訴了他,但伊塔馬爾並沒有詳細說明阿格尼絲的死因,溫斯坦當時也沒興趣多問。
溫斯坦的手嗖地摸到脖子上,蓋住癰疽。但他立刻意識到這是欲蓋彌彰。
那女人戰戰兢兢地看著他。「您要幹什麼?」她問。
威格姆繼續道:「我明天去庫姆,他可以與我同行。他要了解郡長的日常生活是什麼樣。」
「真可惜,因為我是來感謝她的。」
「許多十六歲的女孩都當媽了。」
侍衛噔噔噔地走了出去。
「我不知道。」
真是好運連連啊,埃德加想。成為建築匠師是他的最高理想,而這一天,他就得到了兩個這樣的職位。他可以在諾曼底這裏,也可以在英格蘭家鄉做建築匠師。兩份工作都能給他帶來莫大的滿足。但隨之而來的另一個選擇卻令他難以入眠——到底是選克洛蒂爾德,還是蕾格娜?
威格姆一臉茫然,顯然他從未想過這一層。但他很快換上輕鬆的表情,說:「我外出的時候會帶上他。」

奧爾德雷德頓時泄了氣:「我們得好好利用這個消息啊!」

溫斯坦依然住在坎特伯雷,因為下任大主教之爭遲遲未見分曉,於是兄弟倆都無法覲見王室,這給了蕾格娜勇氣。
「誰來設計教堂呢?」
梅根絲麗絲聽到這句話,興沖沖地問威格姆:「我們能結婚啦?」
「他想叫梅根絲麗絲把孩子養成他那種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莽夫。」
「我完全贊同,親愛的。」埃塞爾雷德說,「但我無權指導臣民如何治理家庭。國王的職責是抵禦外侮,維持公平,以及發行優良的貨幣。如何養育孩子是私人事務。」https://read•99csw.com
蕾格娜請德恩借給她兩名侍衛,護送她們前往目的地。她打算一安頓下來,就僱用自己的侍衛。
「奧爾德雷德想要你回家。」威廉繼續道,「你的房子,他一直為你留著呢。你將是新教堂的建築匠師。他命令我們來打聽諾曼底這裏建築匠師的薪水,好給你同樣的報酬。你有別的要求也可以儘管提。」
「我可以再娶個老婆。」
五十六歲還算不上太老,但此刻可不適合為這種事爭吵。
溫斯坦鬆開伊塔馬爾:「馬上把接生婆給我帶過來。」
對於威格姆這方面的要求,蕾格娜已經逆來順受慣了。反正一年裡只會發生幾次。她只是希望自己不會再次懷孕。她愛阿蘭,但她不想再生一個威格姆的孩子。
原來是家鄉來的信使,埃德加想,一時間,他又激動又害怕。他們帶來的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呢?
返回夏陵的漫長旅途中,溫斯坦氣得七竅生煙。他對德格伯特破口大罵,沖酒館老闆大肆咆哮,動不動就抽女僕耳光,還無情地鞭打自己的坐騎。他總是會忘記一些極簡單的事,這讓他越發怒火中燒。
梅根絲麗絲又呼喚了幾遍,那孩子卻徑直跑開了。
「但她沒對任何人說過啊。」
所有孩子大哭起來。
「當然可以。」卡特獃獃地答道。
「我們在尋找一位名叫埃德加的建築工。」
喬治的臉色又變了,埃德加看到了他心底最真實的情感。這位老人正在用赤|裸的靈魂跟他對話。
「他八成是瞎編的。」
「是的。」
「當然。」埃德加離開的時候,這兩人還沒到修道院呢。埃德加意識到,那裡必定正在高速擴張。他領著二人穿過工地,來到堆放木料的地方,那裡更安靜。他們坐在木板堆上。「出什麼事了?」埃德加問,「有人過世了嗎?」
克洛蒂爾德養成了也給埃德加帶啤酒和麵包的習慣。埃德加把幾片麵包分給他新養的狗科利。科利全身黑毛,口鼻周圍長滿了鬍鬚。
威廉頓了頓,道:「我們希望由你擔綱。」
一周后,威格姆回來了,溫斯坦第二天早上前去看他。
話一出口,溫斯坦就意識到自己又犯了個錯誤。辯論當中,提問從來都是不明智的,因為那隻會給對手攻擊你的機會。
「我頭痛得要死。」
蕾格娜沉吟不決。本來她打算保守這個秘密,以免遭到報復。但威格姆已經對她犯下最不堪的暴行,將一直以來威脅要做的事付諸實施,奪走了她的孩子。他的殘忍行徑導致了他從未料到的後果——他再也無法控制蕾格娜了。
「他們肯定沒找著埃德加,建築工總是居無定所,哪有活干,他們就去哪。」
「是的。」
蕾格娜要寫信告訴父親這裏發生的一切,將信交給一年四次給她送地租的信使。休伯特伯爵必定會大發雷霆,只是她不知道父親會採取什麼行動。
埃德加心頭的希望火苗瞬間熄滅了:「我想想吧。你們兩個有地方住嗎?」
格里姆威爾德問:「我能幫什麼忙嗎?」
維格斐斯很高興有人提出這個問題。他環顧會議廳,提高嗓門,以確保所有人能聽見:「溫斯坦主教患了所謂的妓|女麻風病。」
「我不相信你。」
「告訴我,她是怎麼死的。」溫斯坦悲戚地說,「請對我實話實說,不要為我營造舒適的幻覺。」
「你確定?」
「有人對坎特伯雷的維格斐斯講了。」
蕾格娜離開自己房子,穿過院子,前往威格姆的住處。她聽到了阿蘭的哭聲,沒有敲門就徑直闖了進去。
「蕾格娜依然同威格姆住在夏陵?」
實際上,埃德加只有一個要求。他猶豫著不知是否應該對這兩個陌生人袒露心聲,但夏陵的大多數人已經知道他的故事了。沉吟片刻后,他脫口問道:「蕾格娜夫人依然是威格姆郡長的妻子嗎?」
不一會兒,伊塔馬爾就帶了一個體形矮小、頭髮花白的女人回來。溫斯坦想不起她是誰,也不知道伊塔馬爾幹嗎帶她來。
威格姆抱起阿蘭,那孩子嚇得哇哇大叫。威格姆將他夾在左胳膊下面,蕾格娜抓住威格姆的胳膊,試圖將孩子解脫出來。但威格姆沖她頭側猛擊一拳,她眼前一黑,差點暈死過去。
「溫斯坦煽動坎特伯雷的所有人,形成了一個反阿爾普哈格的團伙。現在,埃塞爾雷德舉棋不定,因為他不想修士們找他麻煩。」
然而,蕾格娜不願在公開法庭上主張自己的訴求。她心煩意亂,但仍能謀划策略。誰也無法預測公開法庭上會發生什麼,本地的貴族可能會站在威格姆那邊。蕾格娜更喜歡同國王王后安安靜靜地交談。
國王王后的注意力被別人吸引過去,蕾格娜強忍淚水,退到一旁,她已經陷入無望的境地。如果國王不願幫她把兒子搶回來,誰還能施以援手呢?
埃德加從木堆上站起來,回去繼續工作。克洛蒂爾德已經不見了,喬治正在製作拱石樣本,在地上畫出了他先前描述的半圓和半徑。埃德加打算接著乾眼下的活,就是製造名叫「模殼」的木質支撐結構,用來在砂漿凝固過程中固定石料。但喬治制止了他。
「希爾迪看見他脖子上長了個腫塊,這是那種病的典型癥狀。還有,他的情婦阿格尼絲也長了同樣的腫塊,而且她死了。」
溫斯坦強忍住幾乎要將他擊垮的恐懼:「有人在阿格尼絲患病期間去見過她嗎?」
「附近有一座修道院。」
「我們帶來的是別的消息。」威廉說,「奧爾德雷德院長決定建造一座石制新教堂。」
威格姆正在磨刀石上磨一柄長刃匕首,他火冒三丈地抬頭看著哭鬧的兒子。「這小子出了什麼毛病?」他氣哄哄地問。
「你是怎麼知道的?」
「建在半山腰?我房子對面?」
「且慢……」奧爾德雷德已經摩拳擦掌,蕾格娜卻在思索最佳對策,「您得當心國王會做何反應。埃塞爾雷德知道您支持阿爾普哈格。如果您突然跑去說溫斯坦的壞話,或許他會覺得您在反抗他的意志。」
「我多半不會明天就死。」喬治繼續道,「但我可能只有一兩年可活了。」
埃德加瞪大了眼,在心裏對自己說:他要將他的工作和女兒託付給我。

溫斯坦等著觀察卡特做何反應。或許她會說「但夫人從沒去探望她」,這樣一來,溫斯坦還會納悶她有沒有說實話。但卡特一言不發。
蕾格娜從沒有放棄阿蘭,也決不會放棄。所以,當國王和王后駕臨溫徹斯特后,蕾格娜便趕往那裡求情。
「埃塞爾雷德國王也識字。」
「是沒有,但我說什麼,她就做什麼,而你壓根不把我的願望當回事。阿蘭幾乎不知道他還有父親。不過,我會按照我的原則來養育他。他必須成長為一名男子漢。」
維格斐斯繼續道:「判斷這種病的最可靠癥狀是面部或頸部的紅色大腫塊。」
卡特稍顯鎮定。「感謝她?」她半信半疑地問,「蕾格娜夫人為您做了什麼事?」
九*九*藏*書子們吃早餐的時候,威格姆進了屋。蕾格娜發現,他的大鼻子上布滿飲酒過量導致的酒紅色條紋,就像一張紅色蜘蛛網。昨晚的火光中,她沒有看到威格姆這一醜陋的特徵。
蕾格娜瞪著梅根絲麗絲,那女孩又矮又胖,本來也算漂亮,只是嘴巴周圍奇怪地扭曲著,表明她慾壑難填。不過,畢竟她也是女人,她真會阻止一個孩子去找自己母親嗎?
「要我把你拎起來扔出去嗎?」
蕾格娜好不容易才將視線從阿蘭身上挪開,盡量用平靜理智的聲音對威格姆說:「我們得談談這件事。」
修士們哄堂大笑。溫斯坦意識到自己又犯了個錯,他本打算說『口誤』的。他感到既屈辱,又憤怒。「我沒瘋!」他怒吼道。
「我不想再聽你胡攪蠻纏了。滾出去。」
溫斯坦知道自己應該保持冷靜,但他已經方寸大亂:「我告訴你們,維格斐斯修士在英格蘭西部的特蘭奇村有老婆孩子。他就是個不守戒律的淫|亂修士,根本不足為信。」
蕾格娜禁不起又一輪毆打了。她無奈地垂下頭。「不。」她泣不成聲,只能慢慢轉身朝門口走去。她回頭看了眼阿蘭,那孩子依然在歇斯底里地尖叫,朝她伸出一對小胳膊。蕾格娜用盡全身氣力才勉強轉過身,走出門。
蕾格娜朝阿蘭伸出雙臂。
溫斯坦好不容易才張開嘴:「難道僅僅因為口觸,就要遭到譴責嗎?」
「想想看,威格姆……」
溫斯坦故作悲情地說:「我在哀悼心愛的阿格尼絲。」
「那就由我去告訴國王吧,我不會提您的名字。」
「當然。」埃德加說,「簡直聰明絕頂。」
蕾格娜突然想起一件可以毀了溫斯坦的事。失去阿蘭令她痛苦萬分,她差點忘了自己手上還有這道撒手鐧。「要是……」
「謝謝。」溫斯坦說。我哪有什麼病,他想,仍然一如既往地聰明嘛。
卡特又沉默片刻,然後才說:「阿格尼絲根本不配夫人對她那麼好。」
溫斯坦看到阿蘭在大院里同蕾格娜的另外三個兒子追逐嬉戲,明顯因為重聚而欣喜若狂。不一會兒,梅根絲麗絲走出威格姆的房子,叫阿蘭回去吃飯。那孩子說:「我不想吃。」
威格姆決絕地搖著頭:「你想教他娘們兒那套玩意兒,識字寫東西之類的。」
溫斯坦說:「她可真是好人啊。」
「非常確定。」
溫斯坦跟了進去。
房間里頓時鴉雀無聲,溫斯坦越發惶恐。他不知道維格斐斯會說什麼對他不利的話,而無知就意味著危險。
維格斐斯冷冷地說:「就算您的指控屬實,這也跟主教大人的健康問題毫無關係。」
蕾格娜震驚于竟會有女人忍心干這樣的事,心中頓時充滿憎惡。
「他們想讓我建造一座新教堂。」
房間里瞬間炸開了鍋。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溫斯坦暴跳如雷,大吼道:「這是謊言!謊言!」
「當然,當然。」溫斯坦說,「我知道她是誰。」這會兒他想起來,自己是帶那女人去狩獵營地檢查蕾格娜懷孕情況的時候認識她的。她很拘謹,卻帶著一種沉著的自信。她看上去相當緊張,卻並不像大多數被溫斯坦召喚的人那樣驚恐。他猜恐嚇和威脅對這個女人是不管用的。
「我是埃德加。」他用如今已經生疏的英語說。
「你要把阿蘭當成囚犯,一直關在這間屋子裡?這隻會把他變成一個軟弱可欺的低能兒,而不是戰士。」
「所以我們不再需要蕾格娜了。」溫斯坦說,「而且,她凈給我們添亂。只要她住在這座大院里,阿蘭就不會忘了她。她是潛伏在我們陣營里的卧底。我相信,就是她散播了我患有妓|女麻風病的謠言。」
希爾迪看上去舉止從容有度,溫斯坦邊走邊想。「她似乎不是那種散布流言蜚語的女人。」他對伊塔馬爾說。
他們將行李放在馬背上,天剛蒙蒙亮就出發了,沒有驚擾任何人。大院里的許多女人出來同他們默默道別。大家都覺得威格姆無情無義,寡廉鮮恥。
蕾格娜終於自由了。
溫斯坦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羊毛披帶是教皇賜給新任大主教的繡花白羊毛帶,以象徵其對後者的認可。受窘的溫斯坦拒絕承認自己的口誤,「我就是這麼說的,披帶。」
「但她沒有!」
埃德加問:「你們是誰?」
他從來都是這樣簡單暴力,直來直去。
教堂建在一塊西高東低的基址上,這本身就是一項挑戰。為使整個樓層保持水平,他們要在教堂東端挖出一個深深的地下室,在裏面豎立粗短的大柱子,支撐上部結構。
「是啊。」
欣慰之餘,蕾格娜也不由得悲從中來。她將失去阿蘭,而埃德加也不在她身邊。但她將徹底擺脫威格姆和溫斯坦的桎梏。
大教堂隆重的復活節儀式結束后,阿爾普哈格主教在自己的宅邸舉辦了宴會,招待聚在溫徹斯特的權貴。蕾格娜受邀參加,她覺得時機已經成熟。她滿懷希望,一遍又一遍地練習著要對國王說的話。
這是什麼意思?蕾格娜絕望地說:「我會給他一把木劍的。」
西格弗里斯說:「維格斐斯兄弟,他們有沒有說為什麼反對溫斯坦主教?」
埃德加必須倍加小心,以免因為知道得太多而得罪喬治。建築工高度戒備地守護著他們所謂的「秘密」技藝。「剛才您告訴我的。」埃德加撒了個謊,「您告訴我的一切我都記得。」
溫斯坦主教和德格伯特副主教常常參加座堂會議廳的會議,修士們在這裏商討修道院和大教堂的日常事務。一般來說,訪客是不能與會的,但埃帕修士發起了提議,而司庫西格弗里斯也成了溫斯坦的盟友。於是,溫斯坦和德格伯特同修士們一起參加了復活節之後的第一次會議。
溫斯坦騰地站起來。「我要去查出是誰編造了這卑劣的謊言!」他大叫道。看見修士們臉上的驚恐,他竟然生出了些許安慰。他朝門口走去:「等我揪出那傢伙,一定要親手宰了他!我要宰了他!」
蕾格娜未獲准同阿蘭告別。
「我們祈禱你會同意。」
「你會給他擦屁股嗎?」
威格姆不願同蕾格娜爭辯:「我要來負責養育這孩子。」
「你會去嗎?」
西格弗里斯很難拒絕維格斐斯如此強烈的請求。「好吧。」他說。
奧爾德雷德目瞪口呆,「上帝保佑!真的嗎?」
埃德加對喬治的精妙設計嘆為觀止。教堂中殿將有兩排平行的半圓形大拱門,由粗大的柱子支撐。這樣,從側廊就可以縱覽整個教堂內部,大批會眾可以在這裏觀看彌撒。埃德加從未想過如此大胆的設計,整個英格蘭肯定也沒人想過。法蘭克工人同樣震驚不已,因為這是他們聞所未聞的全新設計。
《聖經》章節朗誦完畢之後,主持會議的西格弗里斯說:「我們必須決定如何處置河畔牧場。那地方屬於我們,而當地人卻把牛羊趕進去吃草。」
「我們離開的時候,修士們正在清理基址上的樹樁,奧神村採石場的石料也開始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