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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諸如此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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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7月,他將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對幾個作戰計劃的評估中,這些計劃意欲在哈德遜河與伊斯特河上牽制英國皇家海軍的機動性。他對賓夕法尼亞安全委員會的一個提議做出了熱情的回復,因為它計劃建造6艘「火船」(fire ships),這些船可以四散沖入英軍艦隊,將其護衛艦隻撞沉,這算是海戰中的一種「孤注一擲」的(或者說自殺式的)戰術。他對用一種名為「防柵」(chevaux-de-frise)的廢棄物障礙在哈德遜河道中阻擋船隻的做法非常看好,因為這樣可以形成水中的屏障,使英軍船隻不得不放緩行進速度,並且在經過華盛頓堡這類軍事據點時也會進入美軍的火力範圍。他甚至聽取了一個通過富蘭克林傳達給他的提議,這個提議建議部署一種叫作潛水艇(submarine)的新型船隻,它可以潛到水下,然後向毫無防備的英軍艦隻發起攻擊。很明顯,他只是在尋找抵消英軍艦隊戰略優勢的方法,以圖能夠抓住什麼救命稻草,緩解自己的劣勢。
除此之外,當地居民也把英軍當作他們等待已久的解救者——而不是敵對的侵略者——來歡迎。在之前數月里,所有對於評估長島以及斯塔滕島農民的政治傾向所做的努力只得出一些模稜兩可的猜測,不過這也準確地反映出當地民眾多層次的政治態度。標準親英派與愛國者在數量上都遠遠不及普通的農民,這些農民只希望兩支軍隊能去別的地方相互廝殺。但是隨著豪將軍率領大軍壓境,民眾的觀點在一夜之間突然轉變。在長島南面海岸用望遠鏡偵察的哨兵報告說,斯塔滕島的居民與其說是投降了,倒不如說是歸順了,他們滿懷熱情地加入了敵方陣營。不久那些各種各樣的「加入」形式也包括了在島上各處山丘和果園裡發生性|愛結合。「這座島上的仙女們陷入了一種美妙的痛苦中,」一位英軍軍官說,「那些走進樹叢採摘玫瑰的女孩,沒有任何一個能夠逃脫被糟蹋的命運。」各種涉及強|奸指控的軍事法案件在英軍總部已屢見不鮮。
駐紮在斯塔滕島上的英軍士兵,與他們在長島和曼哈頓的對手們令人驚奇地相似。與大英帝國在下個世紀的鼎盛時期里出現的負面形象不一樣的是,此時的英軍並不是由從倫敦牢獄里抓來或是從英格蘭鄉鎮征來服役的流浪漢、犯人和精神病患者組成的烏合之眾。正好相反,他們都是英國勞工階級——從前的臨時工、農民、木匠和鞋匠——他們不幸成為工業革命的受害者,他們的工作都被機器所取代,因此只能將接受軍隊雇傭作為最後的救命稻草。他們基本上都是志願者。
但是那天的行動中最令人感到不祥的是英軍艦隻駛過所有美軍炮台時表現出的輕鬆自如。在對這些專門為了牽制英國海軍機動性而在曼哈頓建起的堡壘和炮兵陣地的首次考驗中,美軍的防禦一敗塗地。這意味著英國艦隊可以毫髮無傷地通過紐約群島,將士兵和炮火送到任何想攻擊的地方,這對華盛頓的戰略防禦是巨大的諷刺。最令人不安的是,這意味著,如果曼哈頓是一個酒瓶,那麼英軍可以隨時將它的入口塞住,可以派遣部隊在該島北端登陸,將華盛頓的整支軍隊團團圍住,不留下任何逃跑的路線。這意味著李將軍最初的估計是正確的:英國海軍的優勢讓紐約變得毫無守備可言。
除了他經驗不足以外——和格林還有諾克斯一樣,里德也是華盛頓手下那群有天分的業餘人才中的一個——他所負責的這支軍隊也缺乏久經檢驗的行動程序,以及常規化的規章制度,所以每個軍事決定都成為權宜之計。軍官隊伍內部對於職位這類東西的強烈關注反映出了不斷發展的升遷標準,這也導致了持續不斷的爭吵、堆積如山的資料文件,以及眾多自尊心受傷的人員。堅持要帶上自己的馬匹隨行的康涅狄格民兵被遣送了回去,因為大陸軍不可能接待一個騎兵團。里德試圖將制服布料的缺乏轉換為一種優勢。他下令讓士兵們製作自己的「獵衫」(Hunting Shirts),這也許能夠嚇住英國人,「因為他們會認為每個如此著裝的人都是神槍手」。諾克斯的炮兵團有的更多的是炮彈,而不是能夠安全地填裝併發射它們的人。大陸軍所使用的標準毛瑟槍彈藥和燧石對幾個民兵團帶來的毛瑟槍並不適用。部隊醫院的醫生要求擁有不經高層軍官同意接納或拒絕傷病員的權力,但最終也毫無作用。
在7月的最後數周里,華盛頓繼續實施著他的防禦體系的修建,不僅是長島上的防禦體系,也包括他自己靈魂的防線。英軍開始在斯塔滕島登陸紮營是一個不祥的預兆,隨後不久就從英軍逃兵以及島上仍持觀望態度的親英派那裡傳來了可靠情報。格林獲得了關於即將到來的海軍上將理查德·豪的艦隊的規模和抵達時間的消息,以及威廉·豪將軍打算對長島發起主攻的戰略計劃。
里德的主要工作就是阻止所有這些棘手的問題成為華盛頓的案頭公務。他的確盡了全力,但是鑒於這支軍隊正處於一種不成熟的狀態,即使是最有經驗的英國軍官也會為管理紛至沓來的公務而倍感壓力。除了這些不需要書面處理的管理負擔之外,實際上大陸軍本身就是作為長期過渡性的臨時軍隊而被建立起來的,它根據一場場不同的戰鬥而得到相應的擴充和縮減,其常規軍的核心兵力由附近各州的民兵部隊所補充。
在7月9日,華盛頓收到了發自漢考克的一包文件,以及以下附言(cover letter):
而此時在費城,亞當斯總結說,豪勛爵的和談想法一直以來都只是一種拖延的計策:「他把貓放出了袋子……掏出自己的排簫來安撫巨獸,以等待他的援軍到來。」這種說法是不對的。理查德勛爵所做的外交努力直到最後一刻都可謂是滿懷誠意的,儘管同樣也是毫無希望的。而實際情況更令人覺得乏味:威廉·豪充分意識到,傑曼也是有所花費才得到這些黑森傭兵,他認為沒有理由在他們到來之前發起進攻。鑒於他所擁有的戰略和人力優勢,他可以毫無壓力地根據自己而非他人的計劃行動。
8月初,風暴還在進一步集結。8月1日,格林報告說有30艘船到達了桑迪胡克(Sandy Hook),他本以為這些船是德國的雇傭軍,結果卻發現是從南卡羅來納一路而上的柯林頓將軍和康沃利斯將軍。幾周后另一支小規模的艦隊也到了,船上載著第一批黑森傭兵,以及幾個蘇格蘭高地軍團。黑森傭兵的8000名主力精銳則在8月12日到達。加起來,豪氏兄弟現在指揮著的是一支共有42000名步兵、水兵和船員的進攻部隊,甚至是整個北美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軍事行動。
無論紐約目前進行的戰鬥結果會怎樣,富蘭克林預言道,歷史將會證明英國針對美國的戰爭是不可能獲勝的,「它將對人力和財力都造成極大的消耗,對於英國而言,它最終將被證明是有害的,就像之前的十字軍東征對於大多數歐洲國家而言一樣」。和他之前所有的預言一樣,這一個預言——富蘭克林意識到——也不會有人相信,「直到最後事實證明了它」。英軍並非戰無不勝,相反它將會暴露出自己能力上的九-九-藏-書不足。
大陸會議認為有必要斷絕英國與北美殖民地之間的關係,並且宣布自己為自由獨立的各州;從包裹內的《獨立宣言》你可以知道這一點。我受命將這份包裹帶給你,並要求你以任何你認為合適的方式對軍隊宣讀這一文件。
於是這位信使將沒有送出的信件帶了回去,這件事令豪勛爵的秘書安布羅斯·塞爾勃然大怒。「這些人的虛榮和傲慢是如此之甚,」塞爾在他的日記里記道,「他們竟敢反駁豪勛爵,勛爵的英勇與光榮可是為大家所公認的……[而且]他們還假裝(或者說一直假裝)是在尋求和平,實際上卻在背離它。」第二天華盛頓寫信給漢考克,力挺里德在這次交談中的表現。他解釋說,拒絕豪的來信這一決定涉及的不僅僅是禮儀問題。「我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因為拘泥於禮節而犧牲本質的利益,」華盛頓這樣評論道,「但是這一次……我覺得堅持要求這種尊重是我對國民和職位所應有的責任,而在其他任何公眾場合我都可以心甘情願地放棄對這種尊重的要求。」

為了鼓舞自己部隊的士氣,華盛頓曾多次質問那些英國正規軍的參戰動機。華盛頓認為,英軍只是為金錢而戰鬥的雇傭軍,而北美的士兵是為了獨立這一崇高目標而戰鬥的愛國者。這種半宗教的信息自有它的意義,但是它也誤解了英軍普通士兵的參戰動機。他們對各自的團隊和戰鬥中一起出生入死的戰友,都有著深厚的感情。英軍士兵認為自己是一個兄弟團隊,大家都已準備好共同面對一段最艱難的人生經歷。部隊就是他們的家,他們準備不惜一切代價捍衛它的榮譽。
接下來是如何處理當地親英派這一緊迫而尷尬的問題。說它緊迫,是因為根據格林的估計,長島已有數百名居民躲進各處樹林和沼澤,等英軍一上岸就加入其中。說它尷尬,則是因為紐約市內的相當一部分人,包括一些最傑出的市民,都拒絕承認由《獨立宣言》帶來的新的現實,堅持作為英國的北美殖民地居民,對分離行為採取觀望態度,拒絕做出選擇。最終做出的決定是,所有持觀望態度的人都應該被當作親英派並投入監獄,而其中最可疑的人應該被送到康涅狄格,以防止英軍佔領紐約這座城市后他們又得到解放。格林下令對長島所有的家庭進行徹底清洗,而行動過程還是要保持文明,以避免給人留下他們對真正的中間派也很殘酷的印象。負責逮捕行動的軍官應該「著裝得體」,避免給人留下任何「對人不尊重或者暴虐」的印象。因為一些明顯的軍事原因,綿羊和山羊應該被分開。但是格林希望的是能夠順利完成任務,同時又不會成為讓他所希望拯救的民眾疏遠的美國惡棍。
海軍上將豪的秘書安布羅斯·塞爾(Ambrose Serle)留下了他對斯塔滕島最完整的印象:「島上的人民,就像他們腳下的土地一樣,稀疏而又貧瘠;他們的聲音模糊不清,他們形容憔悴、懶散無力。」塞爾如是評論,並繼續說道:「土地極其貧瘠,土地的耕種和大英帝國的情形相比也顯得粗放得多。」塞爾帶著傲慢的英國貴族特有的那種自以為是的優越感和刻意的俯就態度,公然評論著自己未曾見過的北美風土人情。這些想法都是他從倫敦宮廷和政府白廳中帶來的成規陋見的一部分,北美的叛亂在英國當局看來是對得到莊重認可的政治秩序的荒謬違背,而喬治·華盛頓則被視為(用塞爾的話來說)「一個微不足道的、領導著一群叛亂匪幫的民兵上尉」。
讓我們來看看以下這些事件的發生順序:7月12日,豪勛爵的艦隊載著2萬名英軍士兵來到長島海峽;同一天,英國國王的鳳凰號和玫瑰號挺進哈德遜河,沿途一路開火,展現出了英國海軍在戰略上的優勢地位,以及美軍防禦計劃一如既往的脆弱;第二天,豪勛爵通過信使給華盛頓送去一封信,向他宣告了「我有幸被授予的這項任務」,也就是指他被任命為兩名和平談判使者之一——另一個是他的弟弟——聲稱是帶著喬治三世和英國內閣的提議前來進行外交談判,這種說辭使得所有的船隻和士兵都顯得多餘。「我相信國王帶著仁慈的念頭進行了公正的考慮,這也許是為了阻止將來進一步的流血犧牲,」理查德勛爵真心地期待著,「它將帶來和平,並使大英帝國和北美的結合永世留存。」在古今所有國家歷史中,要找到比這更戲劇化的鐵腕與溫柔的手段結合——或者也可以說是利劍與橄欖枝的結合——的例子,還是很有挑戰性的。
這些珍貴的消息片斷讓華盛頓能夠更多地靠著自信而不是猜測來完成他的防禦計劃的空白部分。更為重要的是,到7月中旬的時候,他已經獲得了關於傑曼實施全面戰爭的戰略計劃的準確情報。「現在已經毫無疑問的是,」華盛頓告訴漢考克,「敵人意欲展開他們針對北美殖民地的行動,並且試圖聯合起他們的兩支軍隊,一支是由[來自加拿大的]伯戈因將軍率領,而另一支已經到達此地。」日益逼近的對紐約的入侵,就成了英國的統一戰略的南線部分,而這一戰略的目標則是佔領哈德遜河走廊,孤立新英格蘭。
而對立雙方中的美國這一方的觀點則在本傑明·富蘭克林那裡得到了最有力的表述。他認識理查德·豪,曾在倫敦和他來往過一段時間,當時兩人都徒勞地尋求著某種能夠避免公開決裂的政治妥協。在7月20日寫于費城的信中,富蘭克林對理查德勛爵的困境表示了同情,悲嘆他受到他人阻礙,無法提供任何和談條款,除了「在投降基礎上給予的寬恕;我很遺憾地發現,這必將讓你的國王痛苦不已,他迄今為止送出的這些寬恕都被浪費在如此無望的一件事上」。
很明顯,豪勛爵決定在戰鬥之前進行一次大胆的嘗試。也許他認為,入侵部隊的龐大規模也許會削弱華盛頓的決心。情況也有可能是(儘管只是單純的推測),豪派遣兩艘戰艦溯哈德遜河而上,只是為了讓華盛頓清楚他自己在軍事上的無望。不管豪的動機是什麼,它們都未能影響華盛頓堅定的反抗態度,也未能影響他長久以來的一個看法,即所有這些派遣和談使者的把戲,都不過是為了給那些堅定的和談主義者錯誤希望的政治策略。「豪勛爵已經來了,」華盛頓告知霍拉肖·蓋茨將軍,他現在試圖賦予大陸軍北方支隊某種紀律,「他和他的將軍弟弟被任命為和談使者,前來對我們這些懺悔的罪人施以寬恕。」九-九-藏-書
實際上,富蘭克林是後來才加入北美獨立事業中來的。在此前二十年中的大部分時間,他都住在倫敦,為賓夕法尼亞四處遊說以爭取特別的皇家特許狀,並且因為他在電學方面所做的開拓性工作而獲得英國皇家學會的嘉獎。此外,他還廣泛結識了英國社會的各種領袖人物,包括理查德勛爵。他曾認為大英帝國實際上是一個同盟性的泛英美帝國,因為相互的認同與共同的利益而被聯繫在一起。當新近加冕的喬治三世以及英國政府的換屆開始使得對殖民地貿易的限制日益緊張之時,富蘭克林認為這些變化只是一種暫時的反常現象。只有一群傻瓜才會尋求摧毀這樣一種帝國的關係,它運作得如此順利,對於作為正在崛起的全球性大國的成員的雙方而言,它的前景也是一片光明。
更嚴重的是,他不知道自己的士兵中到底有多少已經準備好了承擔自己的職責。被污染的水源在曼哈頓導致痢疾的肆虐,在7月下旬格林又報告說長島爆發了天花疫情。僅僅一周之內,華盛頓估計自己的軍隊就有20%的士兵因病無法參戰。
這意味著這支軍隊的總兵力有一半以上都由新近到來的志願者組成,他們都不得不在最後關頭才開始接觸各種軍事計劃和組織規章。這種後勤補給的噩夢使得任何需要連貫性的解決方案都難以實施,它只會給這個各種人員與裝備混雜、名為大陸軍的群體蒙上最後一層混亂而亟須整頓的色彩。沒有任何人能夠完全理解這一切,更別說掌控它了。華盛頓每天深陷在從無數崗位傳來的這些令人頭疼的要求之中,他學會了在自己頭腦里的堅不可摧的精神掩體中尋求庇護,以躲避這些不間斷地轟炸著大腦的雜事。在他的頭腦中,所有的選項都一如既往的清晰明白,令人喜悅的強大。「如果他們能夠站在我這邊,要想不費一兵一卒拿下這個地方是不可能的,」他在信中這樣告訴他的哥哥,並補充說明,「儘管我們還沒有進入我所希望的防禦狀態。」
在7月12日那天,他繼續做著那樣的事情。儘管知道海軍上將豪的艦隊稍後就將到來,華盛頓還是在7月12日這一天召集了一個戰事委員會,商討在斯塔滕島上的英國守軍得到增援之前對它發動一次進攻。華盛頓提議,與其坐觀英國海陸兩軍的精銳部隊順利集結,任由他們籌備並發動致命打擊,不如大陸軍先發制人,在海軍上將豪的艦隊安全登陸之前發起自己的進攻。

但是這封信沒能被送達。豪的信使與約瑟夫·里德在斯塔滕島和統治者島之間的一艘小船上相遇。在伴隨著風浪聲客套一番之後,里德拒絕接收這封信,因為它寫的是寄給「喬治·華盛頓先生,或諸如此類的頭銜」(George Washington Esq.&c,&c,&c)。大陸軍里沒有這樣的人,里德如是宣稱,還補充道,「全世界在上個夏天進行的儀式之後都知道華盛頓將軍」,這可能指的是華盛頓被任命為大陸軍總司令的事。里德所受的法律訓練在這次外交對話中對他著實幫助很大,使他有底氣敢於拒絕任何沒能承認他的上級的法律地位的請求。
實際上,豪勛爵未能按照職位等級稱呼華盛頓儘管只是一個象徵性|事件,但它準確反映了這次外交困局的本質。因為傑曼的指示顯然是在禁止豪將北美人民視為與自己平等的人,或者說根本就禁止他進行和談,除非是在所有叛亂者都繳槍投降以後。豪氏兄弟都希望能得到相對寬鬆的指示,但他們還是不得不遵循傑曼的苛刻限制。他們很不情願地總結說,只有在對華盛頓的軍隊造成毀滅性打擊之後,才有和談的可能。
後來的歷史表明,這些認識本可以讓人們對美軍戰略形成新的認識,促使他們放棄紐約,將大陸軍撤退到新澤西或康涅狄格這樣的美國大陸本土。但是華盛頓無法知曉後來的歷史,他被困在當時的具體歷史情境中,正如他的軍隊被困在兩座島上一樣。很清楚的是,大陸會議希望他不惜一切代價守衛紐約。同樣很清楚的是,他在費城的行政領導並不了解「不惜一切代價」可能意味著什麼。

在富蘭克林的建議下,大陸會議將理查德勛爵的和談提議轉交給了幾家主流報紙,這是為了暴露出他有限的權力,以及粉碎任何還在數量日減的溫和派腦中徘徊的錯誤幻想。如果說曾經有過這麼一種中間位置,有過這麼一道跨越雙方鴻溝的橋樑,那麼現在它也已經消失了。
出現這樣的問題,部分是因為他不清楚自己指揮的部隊到底有多少士兵。根據不言而喻的「氣球理論」(balloon theory),如果當康涅狄格、紐約和新澤西的民兵部隊到來,使他的軍隊人數上升到25000人時,大陸軍的規模將差不多增加一倍多。但是如今正值收穫時節,所以許多農民出身的士兵都拖到很晚才來,或者根本沒有現身。華盛頓趕緊給各地政府和民兵軍官發出臨時通告,催促他們讓部隊整裝出發,如果有必要的話,讓莊稼腐爛在田裡都行。他強調目前的危機具有歷史緊迫性。「大陸軍兵力嚴重匱乏……已經遠遠辜負了人們對它的讚許,」他警告道,「自從這些殖民地建立以來,還從未出現過如此緊急的情況,也從未出現過這樣分海陸兩路前來進犯的敵人。」
沒有任何其他的代表——的確,也沒有任何其他的美國人——能夠寫下這樣的文字,它們巧妙地對調了英國和美國的角色,同時對理查德勛爵所處位置的無望表示了同情。這種文風為富蘭克林自然練就,他已經練習使用它近五十年的時間了。他最初——作為樸實的「可憐的理查德」(Poor Richard)——用這種風格來寫作他的智慧格言寶典(例如,「讓所有人都認識你,也不會有人完全了解你」),而最近則是用它來寫作一本對英國內政外交的絕妙諷刺作品,即《能讓偉大帝國變小的那些規則》(Rules by Which a Great Empire May Be Reduced to a Small One,1773)。
只有在這種帝國的語境下,喬治三世才準備顯露仁慈,不是因為他被要求這麼做,而是因為——豪氏兄弟如是總結道——他自己對北美的臣民還保留著一種充滿仁慈的好感,他希望將他們再一次收歸在自己的恩澤保護之中。這意味著他準備將一道無差別的寬恕給予北美殖民地的大多數民眾,只要他們能撤銷他們不當的獨立決策,解散他們的軍隊,拒絕承認那些會議和大陸軍中的激進頭領——這些人最近挑起了不少事端。這些人是真正的罪人,他們一定會被抓捕,因叛國接受審判,並承受相應的後果。從前的秩序得到恢復之後,喬治三世才會準備聆聽關於某種合理的政治改革框架的提議,以令他的臣民滿意。
辦公桌上堆積如山的請求文件使華盛頓根本不可能集中精力去考慮更宏觀的局勢。後來人們發現長島上有數量達15000的牛羊以及馬匹,它們都屬於當地的農民。他的軍隊應該將這些牲畜沒收充公以防止它們落入英軍之手嗎?這樣的沒收方式會對他們與這些農民之間的政治聯盟產生什麼影響?在前思後想許久以後,長島上所有的牲畜都被集中起來屠宰了,這說明華盛頓已意識到長島很可能會落入英軍之手。read•99csw•com
到1773年的時候,他開始總結性地認識到英國政府不再清楚自己的利益所在。而衝突最終到來的時刻是1774年1月,當時他被要求安靜地坐在英國上議院(the House of Lords)里接受人們對他的公開攻擊和個人侮辱,原因是他宣揚自己的「大英帝國建立於相互認同原則之上」的觀點。這段傷心的經歷促使他轉而支持北美獨立的目標。他於1775年回到北美,隨後立即被選入大陸會議,並且決意不再回頭。如果說約翰·亞當斯是大陸會議中獨立運動實際上的設計師,那麼富蘭克林就是公認的德高望重的政治家,比其他代表要高出一兩個輩分。他憑藉一個新加入者的決心、自己的顯赫名聲,甚至是作為名人的地位,在大陸會議一次又一次的討論中產生了影響。如果說華盛頓是新出現的美國英雄,那麼富蘭克林就是該世紀最廣為人知、最著名的美國人。
現在英國和美國之間的鴻溝暴露得比以前更加明顯了。對這次對立中的英國一方來說,他們所有的設想都還保留著濃厚的帝國色彩。儘管在長達10年的政治衝突中,北美殖民地對英國議會的統治主權發起了挑戰,要求在大英帝國內部實現北美某種形式的半自治地位,隨後15個月的血腥廝殺又加重了雙方的賭注,喬治三世和他的大臣們仍然堅持認為,北美殖民地的民眾是臣民(subjects)而不是公民(citizens),英國議會的統治主權不容談判。任何妥協都是不可能的,因為大英帝國在北美的統治已經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任何妥協也都是不必要的,因為公然穩駐斯塔滕島的英國海陸兩軍是不可戰勝的。
如果理查德勛爵在正處於交戰狀態的兩個主權國家之間傳送和談提議,富蘭克林繼續說道,那麼談判也許是有可能實現的。「但是我已經深信你們沒有這樣的權力」,他評論道。因為英國不可能承認它從前的殖民地自主獨立存在,不可能將這些殖民地當作平等對象而放棄它自認為擁有的權威。如果英國進而採取了戰爭的形式,就像它現在所做的那樣,那麼這隻會暴露出英國方面所有慷慨的說辭是多麼虛偽。好心的勛爵既是和談使者又是侵略的領導者之一,這種狀況對他正在做的事情一點幫助也沒有。


——本傑明·富蘭克林1776年7月20日寫給理查德·豪勛爵的信
一位年僅15歲的康涅狄格新兵約瑟夫·普拉姆·馬丁(Joseph Plumb Martin)記錄道,他剛剛見證了他的第一次行動,這場行動是一場徹徹底底的混亂,讓他震驚不已。他之前從未見過炮火,但是已經準備好了要去證實一下「其聲如音樂,或者至少開闊洪亮」的效果。結果他驚得目瞪口呆。
如果塞爾的政治偏見可以被預見——它們也是不可忍受的,那麼實際上,它們也提供了一個窗口,讓人能夠窺知北美獨立不可阻擋的一個原因——普通的英軍士兵有著種種各自的先入之見。有的人驚奇于殖民地人民穿衣服的事實,他們原來都以為這群人的著裝會像印第安人一樣。還有一些人期待著看到像非洲叢林里那樣的成群遊盪的野生動物。而當一位親英派來到某艘船上幫助他們將船停進港口時,英國的船員和士兵被弄得目瞪口呆。「所有人都還抱著這樣的看法,」他們驚呼道,「他們認為北美的居民是黑人。」
這也有助於解釋華盛頓為何如此令人難以理解地關注著菲利普·斯凱勒(Philip Schuyler)將軍指揮下的美國軍隊在紐約北部進行的不幸而顯然無望的軍事努力。此事一度充斥於他的通信內容達數日之久,以至於他甚至沒能對六英裡外更急迫的英軍的威脅予以足夠重視。對傑曼整體戰略的了解迫使華盛頓將自己的視野放寬,以對抗在尚普蘭湖(Lake Champlain)以北集結的英軍軍事力量。事後看來,如果他能將注意力更多集中於眼前的敵人身上的話,也許他會更加順利。
這是一個大胆的想法,它恰好反映出了華盛頓富有進攻性的軍事本能。斯特林勛爵制訂了一個計劃,建議派遣一支3300人的美國軍隊分別從6個登陸地點對斯塔滕島發起聯合襲擊。它計劃的時間安排精確到秒,而它設想的各隊聯合水平也到了完全脫離現實的程度,對世界上任何久經沙場的專業部隊來說都充滿挑戰。鑒於大陸軍普遍的不成熟和明顯混亂,這個計劃為「如何精心策劃一場慘敗」提供了教科書式的範例。這也是華盛頓那些本質上過於複雜的進攻性戰略規劃的首次登場,這些規劃將在整個戰爭過程中令大陸軍吃盡苦頭。留給戰事委員會的問題簡單而明了:軍隊是否應該對斯塔滕島發起進攻?而得到的回答也同樣簡潔:「大家一致認為不應該。」精細複雜的戰略襲擊並非大陸軍所能掌握的戰術。對此華盛頓選擇了讓步。
在第二天的總動員令中,華盛頓重點講到了將士們(例如大兵馬丁)茫然無措的反應,他們沒有各歸各位遵照命令行動,而是站在原地,呆若木雞。「這種絲毫沒有軍人風範的行為必然會讓每個軍官感到心寒。」華盛頓如是說道。並且他還提到,一旦真正開戰,這樣的做法將對「這項事業」造成不利影響。
就此,我認為這場針對我們的戰爭是不義的,也是不明智的,我深信,冷靜客觀的後人們將強烈譴責戰爭的發動者;我也深信,對於那些自願參与實施這場戰爭的人來說,即使獲得勝利也無法讓他們免於某種程度的不光彩。
這樣的區別也體現在戰爭實踐的檢驗中,18世紀的戰爭強調面對難以表達的恐怖血腥場面時要保持冷靜。「在死人堆里行軍,聽見傷者呻|吟也不為所動,」納瑟內爾·格林曾經沉思道,「我敢說幾乎沒有人能夠經受住這些場面,除非他已經習慣成自然或是為軍人的驕傲所支撐。」許多英軍士兵,甚至更多的黑森傭兵(Hessian),都表明了他們能夠經受住考驗。而北美軍士兵還不曾經歷過這些事情。read.99csw.com
豪勛爵明顯被激怒了,一方面是因為傑曼給他的有限權力空間,另一方面是因為華盛頓公然的輕視——他拒絕了這個能夠避免一場很有可能成為現實的軍事潰敗的機會。一周后他決定進行最後一次嘗試,這次他派出了自己的將軍副官詹姆斯·帕特森(James Patterson)去送同一封信,以及一份關於俘虜交換的簡要提議。里德認為俘虜交換的事情提供了一個與華盛頓當面交談的借口,於是帕特森被矇著眼睛帶到了華盛頓在曼哈頓的總部。豪勛爵指示帕特森要稱呼華盛頓為「閣下」(His Excellency),給予他最高的尊重,讓他確信豪氏兄弟已經被授予相當的權力,能夠對和談事宜施加影響。這顯然是不真實的,就像華盛頓很快就指出的那樣。他評論說,喬治三世所吹噓的慷慨是以北美投降為條件,所以豪氏兄弟所能做的也就只是給予寬恕,「而且從未犯過錯的人不需要寬恕」。帕特森傳達了豪勛爵深深的失望,說勛爵覺得事情還是卡在了這個最初的癥結,並再一次傳達了豪氏兄弟的後悔之意——他們未能承認這個「他們深深敬佩著其人格和風範的」人的職位等級。然後,他鞠躬禮畢,走出門外,「一路上左右逢源,談笑風生」。
富蘭克林在信的結尾主動給豪提出了一條建議。令他深感痛心的是,他發現昔日的友人如今正在進行的這場戰爭註定要在歷史的長河中觸礁,註定會被認為是不必要、不明智、不正義的。「後人將強烈譴責戰爭的發動者,」他警告說,「對於那些自願參与實施這場戰爭的人來說,即使獲得勝利也無法讓他們免於某種程度的不光彩。」富蘭克林傾向於認為,豪「來到這裏的巨大動機是希望能夠為和解貢獻力量」。而在理查德勛爵所被准許提供的條件下,和解是不可能實現的。既然這一情況已經很清楚了,那麼他應該「放棄如此可憎的指揮角色,恢復更受人尊敬的個人身份」。
甚至在這個決定被接受之前,人們已經看到海軍上將豪的旗艦「雄鷹號」(the Eagle)出現在海面,這標志著英軍主力艦隊即將到來。幾個小時后,兩艘英軍戰艦「鳳凰號」(the Phoenix)和「玫瑰號」(the Rose)在三艘補給艦的陪伴下,藉助順風順水的優勢,越過了紅鉤鎮(Red Hook)和統治者島(Governors Island),沿哈德遜河一路挺進,在駛過曼哈頓西面時沿途不斷開火發起進攻。飛來的炮彈擊毀了房屋,街上滿是受到嚴重驚嚇的居民,而沿岸的大陸軍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看著這一切,英國皇家海軍展現出的強大火力令他們望塵莫及。在這些船隻經過的時候,美國炮兵發射了接近兩百發炮彈,但幾乎沒有起到什麼作用——這些船飛快駛過了位於華盛頓堡的主炮台,沿河而上溯游30英里後於當天晚上停泊在塔本吉(Tappan Zee)。
總部發出的總動員令繼續散發著樂觀情緒,儘管英軍在人數上已經具有了壓倒性的優勢。「敵人將繼續試圖以各種表演和表面功夫來對我們進行恐嚇,但是我們不要忘記,曾經有許多次,他們是怎樣被幾個勇敢的人所擊退。」8月13日的動員令如是說道:「他們所做的事情是壞的,他們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如果能夠堅定而冷靜地與之對抗……勝利必將屬於我們。」
儘管亞當斯並不清楚他的家人是怎樣熬過疫苗接種過程的,但他向恢復中的阿比蓋爾擔保說,他的心無時無刻不和她在一起。此外,他至少有一隻眼睛是望著北方的:「我們每天都期待著對紐約的決定性進攻。」
那些離船登上斯塔滕島的人剛剛才在海上忍受了長達一個月的悲慘折磨,這段經歷最終被證明比他們所經歷的任何一場陸上戰鬥都要危險。狹窄的居所、粗劣的飲食以及糟糕的衛生狀況使得瘧疾橫行,伴隨而來的是高死亡率。大約有一千多名士兵和水手葬身茫茫大海,隨他們一起死去的還有幾乎同等數量的馬匹和牲口。在大部分軍事史中,「殺戮地帶」(killing zone)這一術語指的是戰場上死亡率最高的地點,在這一地帶,衝鋒的先頭部隊被暴露于由最先進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所發射的金屬射彈的攻擊波範圍內。但是在18世紀後期以及隨後的一百年裡,最致命的「殺戮地帶」是船上的住所以及封閉空間,這些地方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就是細菌、微生物以及各種病毒變種,當時的醫學還沒有找到任何針對它們的預防或治療措施。離開這些疾病肆虐的船隻來到風景如畫、空氣清新的斯塔滕島,這對英軍來說意味著在北美的行動的最危險時刻已經過去。
當亞當斯聽到天花傳播開來的消息時,他立刻變得狂躁不安:「天花對我們造成的傷害,遠遠超過英國軍隊,超過那些加拿大人、法國人、黑人、漢諾威人和黑森傭兵,超過其他任何一切人。」這種疾病令他日夜擔憂,也有一些他個人的原因,因為阿比蓋爾和他們的四個孩子正好於同一時間在波士頓接種疫苗。他在作為政治家的責任和作為丈夫的義務之間來回奔忙。他曾寫信表示,在家人處於危險之中時還相隔遙遠,他深感歉疚;隨後就在同一封信里他又補上一句,「我們的軍隊在紐約也飽受疾病之苦」。https://read.99csw.com
當然,理查德勛爵幾乎不可能聽得進富蘭克林的意見,更別說採納它了。幾周之後他寫信給傑曼說道:「[與華盛頓]的交談更多只是禮節,遠非有趣;然而它卻促使我改變我所預定達成的理想結局。」他是在以委婉的方式承認,和平是不可能了,除非美國人得到痛苦的血的教訓,而這樣一次教訓將成為他的主要任務。
華盛頓其實並不相信這些話,儘管他相信,無論是出於個人原因還是責任感,他都有義務去寫這些話。在關於兵力和疾病的問題上,他對漢考克要坦誠得多,他承認要阻止豪氏兄弟佔領紐約似乎是不可能的了。但是他在邦克山戰役的先例中找到了安慰,實際上那是另一場給英軍帶來巨大損失的勝利:「這些思考讓我想起,儘管我們的訴求未必能如我所希望的那樣,能夠以對我方有利的方式愉快結束,但是他們也無法不費一兵一卒就取得他們所謂的勝利。我相信,他們所擁有的任何優勢,都將讓他們損失慘重。」華盛頓未能說出的是,要像英軍那樣以巨大損失贏得一場勝利,他又有多少人能夠損失得起。
公共場所上的宣讀得到了「來自部隊的三聲高呼」,這些士兵隨後加入了一大群遊行的市民,他們沿著百老匯大街湧向鮑靈格林(Bowling Green)去拆掉一座喬治三世的塑像。這座塑像由鉛鍍金的工藝鑄成,它將國王描繪得像是一位馬背上的羅馬皇帝。人們手執鐵鍬和繩索,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搬動了這座雕像。在人們斬獲了這座前任統治者的象徵之後,這些鉛被拖去製作成了42000發槍彈。一位見證者津津樂道于未來的前景:「英國軍隊將收到發射給他們的『熔化的陛下』。」在第二天的總動員令中,華盛頓嚴厲責備了他的部隊,理由是他們參与了針對王室權威最後象徵的荒謬的破壞活動。沒有人對這通批評太過重視,包括華盛頓本人,他並沒有下令對這些參与冒犯活動的人進行調查或給予懲罰。
獨立已經被宣布的消息在兩天之前已經傳到了華盛頓耳中,但這是從政府高層向軍隊首領發出的正式通信,隨信還有《獨立宣言》這份文件。華盛頓並沒有就《獨立宣言》的語言做出任何評論,他更傾向於將這些話看作是人們等待已久的、最終使大陸會議與大陸軍同仇敵愾的一份政治承諾。他下令,當天晚上的晚餐之後,在紐約市各公共場所和各部隊的閱兵場地高聲宣讀這份文件。
但是英軍人士對此地的主要印象還是顯得更為理智,更多是從戰略角度出發。斯塔滕島遍地都是物產豐富的農場,以及大群大群的牛羊牲畜——然而塞爾的評論與此相反——它們能夠確保英軍士兵伙食水平的迅速提高。的確,鑒於他們最近橫跨大西洋時所經歷的種種,英軍的確有理由相信自己是來到了天堂。
就華盛頓本人而言,他將每一批新的英軍與黑森傭兵的到來都視為事態的進一步加劇,對此也許他應該得到諒解。他曾用懷舊的口吻給一位法印戰爭早期幾場戰役中的老戰友寫信,追憶當時他們在「[必然堡(Fort Necessity)]的大草場以及莫農格希拉河(the Monongahela)岸邊」及時的逃跑行為。由於這兩場戰役最終都以大潰敗收場,所以這些都是在即將來臨的大戰前夕浮現在腦海中的奇特回憶。看著英軍不斷集結,他的恐懼日漸加深,他擔心自己指揮的軍隊人數將被英軍大幅趕超。他承認說,「我總是情不自禁地就會憂心忡忡,滿懷恐懼」。
他給理查德·豪勛爵的信激起了一種難以消除的共鳴,即使它讓理查德勛爵所希望的一切化為泡影。他所提到的英國政府準備寬恕反抗的殖民地人民一事只是不合邏輯的假設,富蘭克林評論道。因為這個政府「已經表現出了最肆無忌憚的野蠻和殘忍,它在寒冬里燒毀了我們毫無防備的村莊,縱容那些虎狼之師屠殺我們的農人……現在它甚至帶來了外國雇傭軍,打算血洗我們的家園」。在道德的天平中寬恕的施與權力已經屬於美國這一方了,「因為你(我指的是英國)根本無法奢談原諒那些被你深深傷害過的人」。


英軍和北美軍徵募的人員之間很大的區別在於年齡和經歷。典型的英軍士兵年齡都在28歲左右,而北美軍士兵相比之下幾乎年輕8歲。最重要的是,英軍士兵平均有著長達7年的從軍經歷,而北美軍士兵的從軍經歷則不滿6個月,大陸軍有幾支部隊的士兵甚至幾乎沒有任何從軍經歷。
在日常需求的管理和安排方面,華盛頓的首席助手是約翰·里德,一位參与過波士頓圍城的老兵。華盛頓之所以將他從軍隊中提拔|出|來做自己的隨從,是因為他突出的才能和他的教育背景[里德曾經在倫敦中殿律師學院(London's Middle Temple)學習過法律]。當里德決定在4月回家並重拾他在費城的法律事務時,華盛頓感到非常失望,因為他已經將這位年輕人當作自己的行政「大家庭」中不可或缺的一員了,他的判斷力和寫作才能已經成為無價的財富。在6月華盛頓又勸說他回到了崗位上,答應給予他更高的職位,讓他擔任副官長,這是大陸軍中的首席行政職位。但才沒過多久里德又意識到自己完全無法應付這個職位的工作。「我所處的這個職位,」他寫信告訴他的妻子說,「真是完全不適合我,我在這個崗位並沒有感到有多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