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定期定額付款，是指一種能預先設定每月的支付金額的付款方式。就一般的一次付清跟分期付款來說，你買得越多，每個月的還款就越多，但定期定額付款不同。例如，你把每月的還款金額設定為一萬元，那麼只要你沒超過刷卡上限，不論買多少東西，每個月都只需要支付一萬元，只是拉長了還款期罷了。如此一來，買東西就不會覺得心痛，可以愛怎麼買就怎麼買。

金魚吸不到水中的氧氣就會窒息，而你則是不花錢就無法呼吸。

公寓位於山腳下的小溪旁，外牆的灰泥已剝落，露出紅磚，乍看之下根本不知道是廢墟還是民宅。水泥圍牆在長年的日晒雨淋下殘破不堪，你好不容易才看出掛在上面的舊木板上寫著「常春庄」三個大字。明明採光很差，卻叫「常春庄」，真諷刺。

正如你所知道的，無法工作的人可通過這個制度向地方政府申請足以度日的最基本生活補助金。

唯有花錢能帶給你慰藉，讓你感到充實、與眾不同。

反正先提升這個月的業績再說！

中根似乎覺得你的反應很有趣，又殘忍地接著說：「不過，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沒想到專靠女人騙吃騙喝的他，有天竟然也會栽在女人手裡——」

暌違已久的火速達標。

「媽媽一定很不甘心。我死掉了，你卻長大成人，而且過得很好，如今她還得接受你的接濟，她怎麼受得了？與其如此，她寧願領補助金。」

你腦袋昏沉地想著，這時候，桌上的電話響了。

自從芳賀離開后，一股無以名狀的不安便纏上了你。

「別提了。你舅舅一死，他們就全圍過來欺負我——」

你最後一次見到她是2001年3月，算算這是你們暌違七年三個月的再會。

柴田沒好氣地對你母親說：「你怎麼不趁著有錢時找工作呢？就算心裏生病了，還是能做一些不必接觸人群的工作的，拜託你自己努力點，不要依賴生活補助了。」

你倒抽一口氣。

因為你必須活下去，選擇自己想過的生活。

你時常感到孤單寂寞，靜不下來。你的內心深處彷彿沾上了瀝青，黑暗黏稠，也不再認為自己是獨當一面的女人。

中根後來說了什麼，你幾乎都沒聽進耳里。

你花了一整天幻想這些故事，結果當天晚上回到公司夢便碎了。

你仔細一瞧，發現一條金魚在天花板與牆壁的陰暗接縫裡飄啊飄的。

光是看門就能坐領千萬年薪的寄生蟲——自從聽了芳賀這句話，你就對中根這個人沒什麼好感。

芳賀消失后，你又開始頻頻看見小純的鬼魂。你死去的弟弟並非住在這房間的神龕或牌位里，而是住在你腦中。

可是，對談幾句后，你一面覺得尷尬，一面卻覺得非幫助她不可。

你母親跪坐在墊被上。

勝負已分。奇妙的是，你感受到的不是悔恨，而是全身虛脫。

你母親蒼老了許多，而且變得瘦骨嶙峋。原本個子就嬌小的她，如今變得更瘦小了，簡直與以前判若兩人。就算在路上遇見，你肯定也認不出她。

你下定決心，若是成績又被拉開，就自掏腰包追上去！

你一陣頭暈目眩，明明站得筆直，身體卻搖搖欲墜，支撐雙腿的地板彷彿正逐漸融化。

新來的經理堅持不透露芳賀的調職原因，也不說他被調去哪裡了。

「咦？」

大部分消費，你都靠刷卡支付。

新來的經理已經下班，其他業務員還沒回來，辦公室只剩你與看門的中根。

「紀世子跟真里對我好壞。那可是我的娘家啊，可是她們卻說『不工作就滾出去』，你不覺得很過分嗎？我又不是好吃懶做，說起來，我身體不舒服都是她們害的。」

那天是你生理期的第二天，加上下雨，你一早就提不起勁兒。

11月是業界俗稱的「保險月」，因此會舉辦各種促銷活動加強業績，公司也特別看重這個月的績效考核。

「什麼？」你的語氣略顯尖銳https://read.99csw.com。

你燃起了熊熊鬥志。至少這個月要贏！

「啊，我是三美社會福利中心的柴田，請問您是鈴木陽子小姐嗎？」

你腦中浮現出前年年底看到的那幢公寓。

「我啊，真想用那沓鈔票甩她們巴掌。」說歸說，該收的她可是一毛也沒少拿，不過她說錢幾乎都花光了。

11月的第二周，你又拿下一份合約，這是當月的第三份。另一方面，佐田拿下兩份合約，合計四份，以一份之差暫時領先。

你感到一陣暈眩，不過應該不是身體不舒服的關係。

如果你真的如他所說，單方面被芳賀支配，為他賣保險，如今芳賀不在了，你應該也會失去陪睡或買業績的動力才對。

你的確喜歡芳賀，與他發生了關係，想為他盡一份力。

第三周你無功而返，佐田則又搶下一筆。三比五，你們以兩筆之差拉開距離。

「這樣不行啊，媽媽只有一個啊。」

此時，佐田百合惠也拿下兩份合約，與你並列第一。

我不認輸！

看著媽媽淪落至此，自己卻袖手旁觀，你感到令人羞恥；看著她領補助金，你也感到羞恥。

2007年10月，你剛滿三十四歲。

紀世子跟真里是你舅舅的太太跟女兒（也就是你的舅媽跟表姐），據你母親所言，都是因為「她們很壞」，她才會產生心悸、頭暈、頭痛、失眠等原因不明的癥狀。她看過身心科，診斷結果是恐慌症。你舅舅一直擔任她跟其他家人之間的紐帶，他一走，他的家人就把她「趕出來」了。

那天你假借跑業務之名，茫然地在街頭閑晃。

「哦，您願意提供生活費嗎？」

公司接到通知后馬上介入調停，雖然幫芳賀免除了刑事訴訟，但也將他發派到了邊疆，預計他做到年底就會辭職。

你母親板起臉來，柴田卻眉開眼笑。

「本月剛好是保險月，這算是我給大家的餞別禮。」佐田在早會報告時，事不關己地笑著說。

曾幾何時，你變成了一個無法忍受平凡的人。你明明從小就和平凡的自己相處，處了三十年以上，怎麼會這樣呢？

怎麼回事？這陣子應該不會有人打給我才對。

你母親住在一樓的邊間。

實則不然。你一如既往，不惜一切也要拿下合約。

「我幹嗎說謊？你自己心裏也有數吧？那小子是不是以改革派自居，還說我是公司的寄生蟲？唉，我也不否認，我的確是公司的寄生蟲啊。但那小子還不是寄生在女人身上？嘴上說得那麼好聽，自己還不是光靠女人幫他拉保險的小白臉，你說是吧？」

你完全沒察覺也無心了解被你擅自視為勁敵的佐田百合惠，她並非光靠陪睡賣保險的女人。陪睡或許是她的撒手鐧，但她懂得先花時間了解客戶的需求，也知道如何使用話術擄獲人心。佐田和你不同，並非來者不拒，而是只委身於地方權貴或大老闆，放長線釣大魚。

你母親橫眉豎目，臉上寫滿了屈辱。

為什麼？

聽聞此言，你忽然覺得好不公平。

你覺得很可疑，母親真是無辜的受害者嗎？紀世子舅媽跟真里給了她兩百萬左右的贍養費，並非惡意不留後路。她們一定是不想跟你母親一起住。這種心情你懂。

你利用定期定額付款大買特買。

「媽，你為什麼回三美？長野的舅舅呢？」

「你，你別亂說啊！」你嘴唇發抖，努力擠出否定的話語。

你會買鮮紅色漆皮靴、兔毛大衣、純金耳環、珍珠手鏈、Oricon公信榜第一名到第十名的專輯、想看的整套韓劇DVD、畫有海豚和大海的漂亮海報、最新款的手機，或者去惠比壽新開的意式餐廳喝紅酒，去銀座做岩盤浴SPA。

九-九-藏-書「這個嘛，她有看醫生，所以我們也不好意思逼她工作，只是生活補助總不能隨便讓人說領就領嘛。如果她的家人有工作，那麼家人就應該先提供幫助啊。陽子小姐，我們的意思是，您能不能撫養令堂，或是每個月為她提供生活費？」

「喂，請問鈴木陽子小姐在嗎？」

那些突然辭職的人——經他一說，你想起確實有這些人。

「請問，我媽為什麼要申請生活補助？」

你沒時間慢慢出去跑業務拓展人脈，也懶得細心說明方案，滿腦子只想著陪睡這條快捷之路。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搶下合約再說。

陽子——

怔住的人不只是你。你總覺得那天大家在早會上送給佐田的慰勞和拍手聲，也顯得軟弱無力、七零八落。

「這個嘛，我們也很想知道啊。她好像說自己有心病，所以無法工作。」

她的聲音比以前小，說話咕咕噥噥的。

賣保險這門生意，並不是光靠陪睡就能一路順利的。

聽說她成功地籠絡了某IT創投企業的老闆，利用他的人脈一口氣賣出了大量保險。更令人訝異的是，佐田即將與那位老闆結婚，並決定於11月底辭去保險業務的工作。

即使現在急起直追，你的年度業績也拼不過佐田，但保險月或許是你的轉機。

「哎呀，令愛真是孝順啊。」柴田鞠躬哈腰地說。

你同樣感到噁心且後悔莫及，心中滿是愧疚。但你忍下來了。心情固然會低落，但不必買業績就能達標，還是令你大鬆一口氣。

然而，你身陷險境不知險。

你馬上聽出對方是Q縣的人，可是你對那聲音沒有印象。

柴田望著你堆起笑臉。前幾天他在電話中對你頤指氣使，今天一見你全身名牌，態度頓時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你本來就只是來看看她的，並不打算接濟她。

這下子你有六筆業績，領先佐田一筆。

再怎麼說，誰買得起四十八筆業績？這下別想贏過佐田了。

「我過得這麼辛苦，你卻不聞不問。養你這孩子真沒用，不孝女……」

你母親住在三美市，但並非舊家那邊的站前區域，而是北邊山腳一帶。你知道那是哪一區，卻從未去過。

儘管外貌改變了許多，但這名老婦人毫無疑問是你的母親。

短短一天，佐田就超越了你至今累積起來的所有業績。

一開始，你刷卡時都是一次付清，圖的只是不必帶大筆現金出門，但後來你發現，信用卡有個方便的功能叫「定期定額付款」。

你在柴田的帶領下來到此地，眼前的景象令你目瞪口呆。

「我的意思是啊，現在令堂生活有困難，你身為家人，應該幫助她才對啊！」

你真的拼了。

然而，不久，一條驚人的消息擊垮了你。

佐田離職后，芳賀也在12月初從府中通訊處消失。某個星期一你去公司上班，卻見到一名陌生女子坐在經理的位子上。

「是的。呃，我媽現在住在三美嗎？」

此時你已經本末倒置、不擇手段了。

她的四肢、脖子和雙頰都布滿了皺紋與老人斑，眼窩凹陷，帶著黑眼圈，牙齒掉了幾顆，嘴巴皺縮得活像束口袋，看起來老態龍鍾。

七年前的她好歹風韻猶存，如今卻年華不再。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你跟他做了吧？」中根露出猥瑣的笑容，大拇指指向會客室，「你剛來公司不久，不是就被他叫進去訓話了嗎？他是不是在裏面咄咄逼人，說些莫名其妙的話逼你拿出真本事，然後你就愛上他了？」

「好的，我會繼續加油！」你淚流滿面地將手機緊緊貼在耳朵上，貼得耳朵都痛了。

你又替自己買了三份保險。

hｔtｐs://rｅａd.９9csw.ｃｏm當時，柴田在電話中要求你「撫養令堂，或是每個月為她提供生活費」，你內心想的是「別鬧了」。

那天沒有會面預約，因此你索性請假，連早餐都沒吃，躺在床上看電視。

生活補助？

好想要，好想要，好想要。

一邁入第四周，你馬上使出比陪睡更有效率的方法。

你母親沒好氣地反駁。自己的女兒有出息，她難道不高興嗎？你真搞不懂她為什麼要說這種話。

你打從心底認為自己蠢透了，幹嗎浪費時間跟她較勁。

你母親大吐苦水，說你舅舅死後，她就沒辦法在長野待下去了，於是就回到了三美市。那是前年春天的事。所以，去年你回Q縣時，她已經在三美了。

一定會，一定會，一定會。

「那小子每次都來這一招，看來你還真的被蒙在鼓裡。我告訴你，被騙的不只你一個。每次他只要盯上誰，就會逼對方賣命工作，然後再給對方一點甜頭嘗嘗，用這種方式支配人心。他說這世上有不少女人喜歡被支配，只要上過一次，就知道對方是不是這種人；還說她們渾身散發著一股想侍奉男人的味道，遮都遮不住呢。每次有那種女人進來，他都會忍不住下手。他還說啊，跟那些保險阿姨逢場作戲雖然噁心，不過要是成功了，那些女人就會死心塌地地為自己賣命，只好當成工作忍一下了。他也沒說錯，每個跟他有一腿的女人，不是陪睡就是買業績，最後搞到崩潰。那些突然辭職的人，幾乎都是被他搞垮的。你看，你還沒被他搞垮，他就自己先走了，這不是很好嗎？」

緊接著11月來臨，你第一周便早早拿下兩份合約，兩份都是陪睡換來的。

這通電話才短短數分鐘，你卻不知吃驚了多少次。

柴田聽到你驚呼一聲，猜想你可能不知情，於是試探性地問：「您不知道？」

贏了！這下贏定了！

一名二十五歲的男子開卡車衝到十字路口撞傷五人後，手持開山刀下車隨機砍人，造成七人死亡、十人受傷。

話筒另一端的男子聲音低沉，語調與標準語略有不同，是故鄉的鄉音。

「媽，我在啊。我在這裏啊。不過，你大概看不到我了。」

你正收拾東西準備回家，中根忽然冒出這句話。

你腦中忽然浮現出「請節哀順變」這幾個字。當時說話的就是眼前的男人——中根。去年年底你被芳賀叫進會客室時，他曾咕噥過這句話。

中根說的話或許有幾分可信，但也非句句屬實。

房間內傢具不多，地上鋪著墊被跟棉被，還有矮桌、五斗櫃跟小小的神龕，僅此而已。神龕里供著的是小純的牌位吧？

芳賀對佐田百合惠並非逢場作戲，而是動了真情，於是對她展開追求，卻被佐田玩弄于股掌中。他一輩子不缺女人，當然咽不下這口氣，於是就更想得到她，最後竟然跑去跟蹤佐田。即使如此，佐田依舊對芳賀視若無睹，還火速決定跟IT創投企業的老闆結婚，拍拍屁股走人，因此惹惱了芳賀。聽說佐田離職隔天，芳賀衝去她家堵人，還砸破窗子想闖進去，最後被警察帶走，自斷了後路。

不只是你，其他業務員似乎也毫不知情，個個露出驚訝的表情。早會時，那名陌生女子面無表情地自我介紹：「事出突然，各位或許還沒有心理準備，但前任經理芳賀先生已被調派到其他單位，今後將由我接管府中通訊處——」

可是這樣還不夠！

「哦……」你不以為然地搭腔。

「是啊。聽說她本來就住在三美，只是以前的房子已經沒了。」

三美社會福利中心？

上周日，你在六本木購物。

「看來，令堂沒有跟您聯絡？」

歲月催人老。

中根笑嘻嘻地繼續說：「然後，他是不是某天約你去吃飯，把你灌醉，帶去開房間？」

你們只是偶然當上了同事，其實九*九*藏*書根本沒資格「慰勞」她。

2008年6月，那通電話打來了。那天一早天空就灰濛濛的，陰雨綿綿，是典型的梅雨季節。

你很想否定，卻一時詞窮。

你從芳賀身上完全沒有察覺到任何跡象，也沒聽他本人提過這件事，而且現在並非人事異動的時期。

「是的。」

兩百萬可是遠比山崎給你的贍養費多。

四十八筆。

一股奇妙的懷念感油然而生。

「你現在來做什麼？」她瞥了你一眼，有氣無力地說道。

搞什麼？

「因為她不甘心。」

「對啊。令堂前幾天來我們中心申請生活補助。」

晴天霹靂。

你先去家庭餐廳吃了飯，接著又到咖啡廳休息，然後在街頭漫步。你的結論是，他一定是受到上面提拔，被調去總公司了。

「我媽？」

柴田語帶責備。

或許大家都發現了。佐田百合惠這個人，和其他人簡直天差地別。

「畢竟媽媽只有一個。」

她嘴角微微上揚，似乎想擺出她最擅長的假笑，可惜她看起來只像個眼歪嘴斜的窮酸老婦。

從小母親就對你不屑一顧，房子沒了，還丟下你躲到舅舅家。事到如今，憑什麼要你去照顧她？

你覺得自己成功地挽回了某樣東西。

若要為這份心情套上一個形容詞，那就是「羞恥」。

「嗯，我是。」你納悶地回答。

你拚命撥打芳賀的手機，卻無人接聽。

因為你的生活還過得去。

「要是來的人是小純就好了。」你母親低聲嘟噥。

「什麼？幫助她？」

他的語氣非常理所當然。

既然有「三美」兩字，可見是三美市的機構，但你還是想不起來。

因為缺錢。

「這孩子靠不住，讓我領補助金。」

「請問哪裡找？」

其實，你本來就不是她的對手，現在只是看到一線希望，就自以為抓到了反敗為勝的機會。

「嗯，算是吧。」

房間約六疊大，附有淋浴間跟廚房，房租兩萬。你懂了，雖然此處相當老舊，但東京根本找不到這麼便宜的房子。

忽然間，你聽見泡泡破掉的聲音。

你依然躺著，伸手拿起話筒。

心病？

每次休假，你都去市中心大買特買。

這男人為什麼知道這麼多？

想要新鞋，想要新衣服，想要新首飾，想要新髮型，想要變成新的自己。想要周遭充滿好看而特別的東西，想要變成更特別的自己。

你是獨立自主的女人，只是談著不拘形式的自由戀愛。

這天早上，每個八卦節目都在報道上周日的秋葉原隨機殺人案。

11月，你總共賣出六張保單，雖然遠不及佐田，但也高於平均水平，成績還過得去。只是，一半靠陪睡，一半自掏腰包，你已經完全忘記該如何按部就班地賣保險了。

保費不需要一次付清，可以慢慢分期付款。但買的保險越多，接下來要繳的錢也越多，簡直就是慢性自殺。儘管如此，你還是明知故犯，滿心想著這個月先贏過佐田再說。

中根接著說出了更令人不敢置信的事實。

社會福利中心為她介紹了一份產品分裝的家庭代工，所以她並非完全沒有工作，只是工資少之又少，頂多拿來付房租。

她賭氣地低著頭，喃喃地說：「辦不到。」

「對對。您知道令堂現在獨自住在這裏嗎？」

任何有機會上鉤的男人，你都一一遞上寫著手機號碼的紙條。

經你一問，她的臉拉得更長了。

但你不曾被支配，也不曾侍奉他。

他所說的「這裏」，是指Q縣三美市吧？

鬼魂說。

「我在說芳賀啊。你也被他騙上床了，對吧？」

你打斷媽媽的話：「我會給你生活費的。」

你心想：我絕對不要接她過去一起住，但是給錢倒是沒問題。

中根看出你的訝異，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哈哈，姐，你看，媽媽多不爽！」

緊接著，柴田說出了出乎你意料的話。

「事情是這樣的，我想跟您談談令堂——鈴木妙子女士的狀況。」

你的第二個陪睡對象是位二十多歲的手機通訊行店ｒｅａｄ.99ｃsｗ.ｃｏｍ長，也是個有婦之夫。他老婆懷孕了，因此陪睡賣保險的交易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喂。」

跑業務時，你不再尋找真正需要保險的人，而是專挑好上鉤、色眯眯的男人下手。

你忍痛花錢買業績所累積的債務，如滾雪球般越滾越大。起初你每個月只要自費付幾千元的保險費，後來卻變成好幾萬，而信用卡卡債也轉眼間變得比手頭上的存款還多。

「什麼？」你不由得大叫，「你這是什麼意思？」

為了提升客戶對你的好感，除了基本妝容外，你還加強了唇部的豐潤感，刻意穿上了能自然露出乳|溝的衣服。

因為你想氣死她。

儘管你的信用卡已被刷爆，儘管靠著陪睡跟買業績所賺來的錢一點都不可靠，你卻完全沒考慮這一點。

你萬萬沒料到，佐田百合惠這道高牆的消失所帶來的餘波，竟以另一種形式來襲。

她這人就是這樣。明明她自己也沒主動聯絡你，還好意思抱怨。

一問之下你才知道，原來公寓里的住戶全都是五十歲以上的生活困苦的中老年人，你母親還算年輕的。房東並沒有特意限制房客的年齡，只是此處交通不便，房租又便宜，自然會吸引這類房客入住。

就算業績是買來的，只要有業績，就不怕沒薪水，你還是能用這筆錢刷卡買東西。每月定期定額付款雖然方便，利息卻跟高利貸一樣嚇人，不過你一點都不放在眼裡。

這種感覺就像在上高中時那些你不感興趣的世界史課。亨利四世的卡諾莎之行、皮薩羅與印加帝國的滅亡……芳賀和佐田之間的鬧劇，就像這些歷史大事，與你毫無關係，聽得你暈頭轉向。

「哪裡有出息？」

這名自稱柴田的男子，語氣聽起來有些不客氣。

只達到低標所得到的薪水無法滿足你的生活開銷，也不足以打動芳賀。

多虧佐田簽下大批合約，今年府中通訊處的成績好得不得了，你猜芳賀因此受到賞識而被調去總公司，坐上了得以實現改革使命的位置。他選在年底進行人事變動，一定是因為明年年初就要接掌大任；他之所以不告而別，一定是因為事出突然，忙到沒空接電話。你相信再過不久，他一定會主動聯繫你。

原本注視著中根的你，眼角餘光掃向映著美麗夜景的辦公室窗戶。暌違多時的橘紅色金魚——小純的鬼魂，就飄浮在那裡。

交出兩份合約后，隔天你就接到芳賀來電：「你又拿出真本事了，我就知道你辦得到。要不是年底太忙，不然我真的很想約你出來。我們之後再找機會慢慢聊吧。」

芳賀說過的甜言蜜語和遠大抱負，在你腦海中反覆回蕩。

這應該稱不上「愛」，但是除了媽媽，你恐怕也不會對其他人產生這種奇妙的情感。

你發現即使彼此之間沒有愛，還是能和那些男人上床，而這個世界上，也有許多男人能和不愛的女人上床。只要拿性|愛當誘餌，他們就願意掏錢買保險。

你以為只有自己能理解那男人內心深沉的部分，怎知兩人之間的聯繫竟然如此輕易就斷了。

據說有很多尚有工作能力的人詐領補助金，你在八卦節目與周刊雜誌上都看過相關報道。坦白說，你認為這根本是專為懶人設計的制度。

鬼魂開心地咯咯笑。

隔周你請了連假去Q縣找你母親。

你嘗到一股難以言喻的優越感。

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即將出現，你卻渾然未覺。

「唉，就某方面來說，你也算得救了。」

母親的模樣一方面令你甚感痛心，一方面你又覺得出了一口怨氣。

「嗯，不過，令愛這麼有出息，你不用擔心了。」

可是想當然，這種寅吃卯糧的行為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鬼魂說得八成沒錯。雖然你母親剛才還數落你「不孝」，但其實她不屑接受你的孝順。